正文

第一章 人的工作(1)

童年的秘密 作者:(意)玛利亚·蒙台梭利


   第一章 人的工作
  
  儿童与成人的冲突
  
  儿童与成人之间的冲突所产生的后果几乎无限地扩展到人的生活之中,就像一块石子扔进平静的湖面时引起的水波一样,在它以圆圈的形式向四面八方扩散时产生了一些摆动。
  
  对水的涟漪的观察会使人们追溯到生理和心理疾病的起因,医学和心理分析对此已有所发现。心理分析家在探究心理疾病的根源时肯定要经历漫长的路程,就像寻找尼罗河源头的那些探险家一样,必须长途跋涉,越过一些大瀑布,才能到达向这条河供水的大湖的平静源头。试图探索人的心灵弱点和失败原因的那些科学家也必须越过直接的原因,跨过已经意识到的和可以理解的原因,才能到达作为源头的平静湖泊,那就是儿童的身体和心灵。
  
  但是,如果我们希望沿着相反的方向旅行,如果我们对从原始社会写起的新的人类史感兴趣,我们也可以从童年早期的平静湖泊开始,沿着奔流不息的生命之河进行探索,河水从泉眼涌出和从高山流下,在它的困难行程中弯弯曲曲地穿过障碍和飞下深渊,除了它停顿下来使水流不再更汹涌之外,它是完全无约束的。
  
  如果最折磨成人的身体、心理和神经的疾病实际上可以追溯到童年时期的话,那么,在儿童的生活中我们就可以发现它们最初的征兆,以及一步一步成为这样的疾病的原因。此外,我们要考虑到另一个事实,那就是,每一种很重的和明显的疾病都源于无数较轻的疾病。疾病被治愈的人多于死于疾病的人。如果疾病标志着一个人抵抗病害肆虐能力的丧失,那么,对一种疾病的分析就可以预防同一类型的疾病。
  
  反常的情况会引起一个人身体或心理健康的丧失,就如太空天气的变化会引起波涛的起伏一样。我们在检查水是否可饮用时,只要提取一小部分样品就行了。如果它被污染了,我们就可以断言,其他的水也被污染了。有点类似的是,当我们看到大量的人死于疾病或陷于精神错乱时,我们必须说,整个人类被某种错误折磨着。
  
  这并不是一种新思想。在摩西时代,人们就已经知道,第一个人有了罪,并且他的罪毁坏了全人类。对那些并不理解它的真正性质的人来说,原罪似乎是不公平的和不合理的,因为它包含了对他的所有子孙的定罪。然而,我们可以亲眼看一个相同的事情,因为我们发现天真的儿童承受在人的发展上所犯的错误而产生的不幸后果。这些错误的根源可以在人类生活的冲突中找到,人们从未研究过这种冲突的巨大后果。虽然要求儿童和成人相互友好生活在一起,但他们却常常是处于冲突之中,因为他们不能相互理解,因而破坏了他们生活的基础。这是一种难以解读之谜。
  
  儿童和成人的冲突产生了许多不同的问题,其中有一些问题显而易见与他们的相互关系有关。成人有一个复杂的和强烈的使命要完成,而且他发现他自己必须这样去做。但要成人终止他自己的工作而去适应儿童的节奏和精神视野,这对他来讲已变得更为困难。另一些问题是,日益复杂和紧张的成人环境越来越与儿童不相协调。我们可以设想一种简朴和平静的自然生活,儿童在那里可以找到一个自然的避护所。儿童看到成人以缓慢的节奏从事简单的工作,他的周围就是家畜和他可以随意触摸的其他东西。他可以做自己的工作,而不必害怕遭到反对。当他感到疲倦时,他就躺在树荫下睡着了。
  
  但是,文明慢慢地把自然环境从儿童那里收了回去。所有一切都控制太严,范围太窄,障碍太多,节奏太快。不仅节奏加快的成人生活是儿童的障碍,而且机器的出现像旋风一样刮走了儿童的避护所。于是,儿童不能主动地生活。对儿童的照料主要是防止他在外部世界中遭到危险,这种危险正在他周围增加。现在,儿童就像一个避难者,孤立无助并受到奴役。没有一个人想为他的生活创设一个舒适适宜的环境,也没有一个人考虑他的工作和活动的需要。
  
  两种本能
  
  主导本能
  
  我们发现,自然界也存在两种生命形式:一种是成熟,另一种是未成熟。这两种形式是截然不同的,甚至是相互对立的。成人的生活以斗争为特征。这种争斗可能如拉马克(J. B. Lamark)①所阐述的,起源于对环境的适应;或者,如达尔文(C. R. Darwin)②所阐述的,可能起源于竞争和自然选择。后一种的斗争不仅保证了物种的生存,而且通过性别的竞争达到自然选择。
  
  人在社会生活中所发生的事完全可以与成年动物中所发生的事作一比较。人必须作出持续的努力以保存生命,使自己免遭敌人的侵害;为了使自己适应环境,他们也会进行斗争和劳动,他们还会激发起爱。在这样的斗争和竞争中,达尔文看到了进化,即生物的逐渐完善和适者生存的作用。唯物主义历史学家以同样的方式把人的进化归于人之间的斗争和竞争。
  
  在阐述人类史的时候,我们唯一掌握的材料是成人的各种活动。但是,在自然界中并非如此。理解生命的无数奇迹般地展现的真正关键是年幼的和发展中的生物。所有的生物最初都太幼弱以致不能去斗争和竞争,它们在具有任何适应的器官之前就已开始存在了。没有一种生物是以成熟的形式开始其生命的。
  
  因此,在生物的内部肯定存在另一种形式、另一种资源和另一种动力,它们不同于成熟的个体和环境相互作用时所呈现的东西。对发展中的生物的研究是极其重要的,因为在它们身上可以发现生命的真正关键。成熟的个体的经验仅仅解释了生物的一些偶然发生的事情。
  
  生物学家对生物的初期生活进行研究,使自然界的这个最奇异和复杂的部分清楚地呈现出来了。它们已经表明,所有的生物充满着令人惊叹的奇迹和令人崇敬的潜能。总之,整个自然界充满着诗意。在这个方面,生物学已经指出,物种如何通过按内在指导起作用的冲动来保存自己。这些内在指导也许可以称为“主导本能”,以区别生物对环境的一种直接的本能性反应。
  
  从生物学角度来讲,所有的本能可以划分为两个基本种类。其根据是它们各自的目的,即它们是为了个体的保存还是为了物种的保存。这两种情况都可以在短暂的或持久的反应中发现。例如,个体和它的环境之间的短暂的冲突;同时,在这两种情况中存在着个体生命的保存所必不可少的其他固定的和指导性的本能。例如,与个体生命保存相适应的本能之一就是防御,它引起对任何敌对的或有威胁性的东西的对抗。在与物种保存相适应的本能中,有一种短暂的反应,它导致性别的联合或冲突。由于这些短暂的反应更激烈和更明显,因此,生物学家首先对它们进行了观察和研究。但是,后来人们更多地注意到与个体和物种的保存有关的本能,它们具有更持久的特征。这些本能被称之为“主导本能”,它们与生命本身所具有的无数功能有着密切的关系。这样的本能并不像灵巧的内在敏感性那样对环境有那么多的反应,正如纯粹的思维是心理的一种内在特性。我们可以继续把它们看作是在生物内部起作用的推理性思维,导致对外部世界的行动以实现它的总神圣的计划。所以,这些主导本能并没有短暂冲突的冲动特征,而是以知识和智慧为特征,引导这些生物航行在时间的大海(个体)中,并穿越永恒(物种)。
  
  这些主导本能是特别令人惊讶的,因为它们对处于生命初创期的婴儿提供直接的指导和保护。这时,婴儿还很不成熟,但已踏上趋于充分发展的旅程。在这样的一个阶段,婴儿还没有这个物种的特征,没有力量,没有耐力,没有生物的竞争武器,甚至也没有取得最终胜利以获得生存的希望。在这里,主导本能作为一种母性方式和教育方式而行动,这两种方式被隐藏起来,就像从一无所有中进行创造的秘密一样。它们保护了既没有拯救力量也没有拯救自己的手段的孤弱生命。
  
  其中,有一种主导本能是与母性有关的。法布尔(J. H. Fabre)和其他的生物学家把这看作是物种生存的一种关键。另一种主导本能是与个体的生长有关的,荷兰生物学家德佛里斯在他对敏感期的研究中对这已作了描述。
  
  母性本能并不仅仅局限于女性,虽然她们是物种中的生育者,在保护年幼者方面起了最大的作用。这种本能在父母双方都可以找到,有时它常常充满整个群体。对这种母性本能的更深入的研究揭示,它被看作是一种神秘的能量,并不必然与现存的个体相联系,而是为物种的保存而存在的。
  
  因此,“母性本能”是与物种保存有关的主导本能的一般术语。母性本能具有所有的生物所具有的某些特征。成人为了保全物种的存在而暂时放弃自己应有的本能。一头凶猛的动物可能表现出对它来讲是非自然的温柔和耐心。一只为了寻食或为避免危险而远飞的鸟会密切地注视着它自己的巢,并寻找其他的避免危险的方法,但绝不会采用迁徙的方法。物种的一些固有的本能会突然改变它们的特点。许多物种会为建造一个蔽护的场所而工作。这种倾向在其他的时间从它们身上是找不到的,因为一旦它们长大了,它们就会按它们自己所发现的那样去适应自然。保护物种的新的本能致使它们的建造活动的目的在于为后代准备一个隐蔽所。每一个物种和每一种生物都服从一种专门的指导。没有一种生物是把它最初遇到的材料胡乱地聚集起来的,或者仅仅使自己适应于一种构建的方式。在这方面,由母性本能所给予的指导是限定的和精确的。
  
  各种不同的鸟建造它的巢的方式是具有不同特点的。一些昆虫是令人不可思议的建造者,例如,蜂房是名副其实的王宫,它建造在精确的几何线上。整个蜂群共同劳动,为下一代建造了这个家。我们还可以注意到其他虽然并不很壮观,然而极其有趣的勤劳的例子。蜘蛛为防御它的敌人织出了巨大的网。但是,它突然发现忽视了它的敌人和自己的需要,于是又开始进行一项新的工作。它用丝密集编织成一只精致的小袋。它是防水的,通常由两层组成,以抵御蜘蛛通常的栖息地的寒冷和潮湿。蜘蛛在这个小袋中产下卵,但它竟会如此强烈地依恋这个小袋,以致当它痛苦地看到它的小袋破损或遭毁坏时就会悲哀地死去。事实上,它是那么紧紧地依附着它的小袋,以致这似乎成为它自身的一部分。因此,它的爱集中在这个小袋上,而不是在卵上,也不是在那个最终要从卵中孵出来的小蜘蛛上。她似乎没有注意到小蜘蛛的存在。本能指导这位母亲在并没有一个生物作为它直接对象的情况下,为这个物种去工作。因此,会存在一种没有对象的本能,它不可阻挡地活动着,表现出对一种内在命令的服从,去做它必须要做的事情,去爱它应得到爱的东西。
  
  蝴蝶在它们的整个生命期间以花蜜为食,并不需要任何其他的引诱物或食物。但是,在产卵的时候,它们从不把卵产在花上。它们受到另一种本能的指导。这种寻找食物的本能是适合于个体变化的,导致去寻找另一个环境;而这个环境适合于一个需要食物的新物种。这些蝴蝶没有意识到这样的食物,正如它们从未知道自己就是从幼虫孵化出来的。这样,昆虫自身就携带了自然的命令,这种命令与它们自己是不相干的,但对这个物种是有益的。瓢虫和类似的昆虫从来也不把它们的卵产在叶子的顶端,而是产在叶子较低的部位,以便从卵中产生出来的并以叶子为食的幼虫将在那里得到保护。在大量从来也不以植物为食物的其他昆虫中,我们可以发现一种类似“智力思考”的现象。所以,它们具有一种“理论知识”,知道什么东西是对它们后代更适宜的营养,甚至能够预见到可能来自下雨和太阳的危险。
  
  负有保存物种使命的成体生物改变它自己的特点并进行自我改造,似乎支配它自身的规律在一段时间里被搁置起来了,对某个伟大的自然事件,即创造的奇迹处于一种期待的状态。然后,它超越寻常地活动,可以说在这个奇迹面前进行了可看作是一种典礼的活动。
  
  事实上,自然界最辉煌的奇迹之一是,尽管新生儿完全缺乏经验,但是,他们所具有的力量能使它们自己适应外部世界,并防止外部世界的伤害。借助敏感期部分的和短暂的本能的帮助,他们能够做到这一点。这种本能确实真正地引导他们克服接连不断的困难,以不可阻挡的力量不断地激发他们。自然界并没有给成人如同新生儿所拥有的那样的保护。自然界有自己的规律,并严密地注视着这些规律是否得到遵循。成人必须在保护物种的主导本能所规定的限度内进行合作。正如我们在鱼和昆虫中所看到的,成体生物和新的生物的两种不同形式的主导本能以明显不同的和独立的方式在起作用,因此,父母和后代的不同形式的主导本能从来没有联系。在较高等的动物中,这两种本能渐渐地协调一致地工作。母性的主导本能和她后代的敏感期是一致的,这使得母亲和儿童之间产生了爱,或者形成了一种母性关系,这种关系还扩展到整个有组织的群体,由群体承担对新一代的照料。我们发现,这种情况出现在如蜜蜂、蚂蚁等生活在群体中的昆虫之中。
  
  物种并不是靠爱和牺牲而得到保护的,相反地,这是一种正在起作用的主导本能的结果。主导本能源于生命的伟大的和创造性的实验室之中,它决定所有物种的生存。生物在照料它们后代时所具有的情感使自然所施加给它们的任务更易完成,而且也提供了在完全服从自然的命令时所能感受到的特殊乐趣。
  
  如果我们希望迅速地了解整个成人世界,我们可以说,支配这个世界的规律会周期性出现遭到破坏的情况。所以,似乎被认为那么绝对和不可变更的自然规律被搁置起来了。这些神圣的规律被终止了,停止了工作,仿佛让位给一些更高的东西。它们服从一些与它们自己相抵触的因素。也就是说,它们仍怀疑在物种的幼年生活中出现的一些更新的规律,由此,通过不断地搁置和更新自然规律,生命得以永恒地维持下去。
  
  现在,我们可能要问,人是如何适应这些自然规律的呢?人是一种最高的综合,他自身包含了较低等生物的所有的自然现象。人集中体现它们并超越它们。更重要的是,人通过他特有的智慧,使它们增加了由想象和情感组成的心理的灿烂光辉。
  
  然而,生命的两种形式是如何表现在儿童和成人之中的呢?它们是在哪些令人崇敬的方面展现它们自己的呢?实际上,这两种生命形式并不是显而易见的。如果我们要在人类世界中寻找它们,我们必须说,只有一个成人的世界,其主要特点是斗争、努力去适应和为征服外部环境而工作。人类世界的活动全部集中于征服和生产,似乎不存在其他重要的东西。人类的努力在竞争中抵消和削弱了。如果成人看儿童生活,他会以对待自己生活的同样逻辑来看待儿童的生活。他把儿童看作是一个不同的人、一个无用的人,并远远地避开他。或者,在称之为“教育”的方面,他试图尽早地直接把儿童引入他自己的生活方式的轨道之中。他会像蝴蝶那样(如果这可能的话)弄破幼虫的茧,命令它飞;或者他会像青蛙那样,把蝌蚪拉出水域,尽力要它在陆地上呼吸,并把它的难看的黑皮肤变成绿色。
  
  人就是或多或少用这种方式来对待儿童的。成人向儿童展示他们自己的完美和成熟,以及他们自己的历史榜样,并期望儿童模仿他们。但他们没有认识到,儿童的不同特点需要一种不同的环境以及适合于另一种生存方式的生活手段。
  
  人是最高度进化的生物,是物质世界中最高的生命形式,他被赋予较高的智慧,是他环境的主人,拥有充分的力量,在工作能力上其他生物无法与他相比较。但是,在有关人的问题上却存在着一种如此巨大的误解。
  
  然而,人,作为他自己环境的建筑师、建设者、生产者和变革者,为他的孩子所做的事比蜜蜂和其他昆虫为它们的幼代所做的要少得多。在人身上缺乏保存生命的这种最高级和最基本的主导本能吗?在物种生存依靠宇宙生活这种最令人震惊的现象面前,人真的是不能自助和视而不见的吗?
  
  人应该具有与其他生物同样的感觉,因为在自然界中所有的东西都是被改变的而不是被毁坏的。尤其是支配宇宙的那种能量是不会被毁灭的。即使它们偏离了自己的对象,但它们仍然会保存下来。
  
  人是一个建设者,但他在何处为他的孩子建造一个适宜的场所呢?儿童应该生活在一个美丽的地方。在那里,人表达他的最崇高的艺术形式,它并不是由任何外部需要决定的。在那里,大量的爱的冲动能积聚起来,它并非用于生产物质财富。是否有这样一个地方,在那里人会感到需要抛弃他通常的行为模式,在那里他意识到斗争并不是生活的主要事情,在那里他终于认识到挫败他人并不是生存的秘诀和生活的重要事情。难道自我克制是生活的真正方式吗?难道就不存在这样一个地方,在那里心灵渴望砸碎镣铐而与外部世界紧密联系起来吗?难道就不存在对促进新生活的奇迹的急切渴望吗?同样地,难道就不存在对超越个体生命并达到永恒的某种东西的追求吗?拯救的生路是这样的:只有当人认识到必须放弃自己的娇揉做作的想法时,他才会真正相信。因为当他的孩子诞生时,人是会产生这种情感的。就像其他的生物一样,人应该放弃自己的行为方式,使自己成为祭品,这样生命才能达到永恒。是的,在这样的地方,人不再感到需要征服,而需要净化和纯洁,因此,他就渴望单纯和平静。在那种纯化的平静中,人寻求生命的更新,正如寻求从人世的重负中复活。
  
  确实,人必须要有超越他们面对的日常生活的伟大抱负。这是一种使人为之振奋的神圣的声音,大声地召唤人们,要他们聚集在儿童的周围。
  
  工作本能
  
  在这些真正的儿童个性得到展现之前,支配儿童心理生活的那些规律绝对是未知的。但是现在,这种与人的形成直接有关的“敏感期”的研究也许会成为对人类具有最实际价值的科学之一。
  
  生长和发展的基础在于不断地使儿童和他的环境之间的关系变得密切起来。那是因为儿童个性或称之为儿童“自由”的发展,除非日益不受成人的支配,否则是不能实现的。在一种适宜的环境中,儿童可以找到发展他自己功能所必需的工具。显而易见,在儿童断奶时,可以找到与这相似的现象,为他们准备的包括谷类、果汁和蔬菜在内的食物将成为母乳的替代物。换句话说,他们不再从自己的母亲那里吮吸乳汁,而是从他们的外部环境中摄取食物。
  
  谈论儿童在教育中的自由,却没有同时为他提供一种使他能变得独立的环境,这是错误的和荒谬的。然而,准备这种环境是教育科学的一部分,就像喂养儿童是保健科学的一部分一样,现在,环境的准备被看作是一种新教育的基础,其基本原则已由儿童他自己十分清楚地绘制出来了,并付诸实践。
  
  儿童通过工作使他自己恢复到正常状态,这是儿童个性的一个最重要的展现。对各民族的儿童所作的无数实验表明,这种现象是在心理学和教育领域被证实的最确切的资料。无疑地,儿童工作的愿望体现了一种生气勃勃的本能,因为没有工作他就不可能形成他的个性,就会违背他自己的正常发展的方式。人正是通过工作而塑造他自己的。没有任何东西能替代工作,无论是人类的关爱还是身体的健康也都不能替代它。与此同时,如果这种工作本能走了歧路,无论用他人作为榜样还是用惩罚的手段都不能治愈它。人是通过手的劳动发展自身的,在劳动中,他把手作为自我的工具,用来表达他个人的智慧和意志。这一切有助于他去支配他的环境。儿童的工作本能表明,工作是人的本性,是人类所特有的本能。
  
  工作应该是使人得到充分满足的一个源泉,是儿童健康和新生的一条原则,然而,为什么成人不把工作看作是儿童在他的成长过程中必须要采取的一种方法呢?这也许是因为在人类社会中工作依赖于错误的基础。那种固有的工作本能作为一种退化了的特征仍然隐藏在人身上:他已经被占有欲、权力欲、冷漠和依附引入了歧途。在这种情况下,工作只依赖于外界的环境或误入歧途的人之间的斗争。由此,它成为强制性的劳动,反过来又筑起了很多心理障碍。这就是为什么工作变成是艰辛繁重的和令人厌恶的。
  
  但是,当环境有利时,工作自然就成为一种内在冲动的结果,甚至在成人身上,它也表现出一种完全不同的特征。在这种情况下,工作变得富有魅力和不可抗拒,并使人远离使自己发生心理畸变的歧途。在发明家的研究、探险家的发现和美术家的绘画中,我们可以发现这种例子。也就是说,当人在进行这种斗争时,他们变得具有非凡的力量,并使他们能用自己的个性方式再现其天赋本能。这种本能像从地球中喷射出来的一股强有力的激流,能使人类得到更新。这是文明真正进步的源泉,因为人具有一种天赋的工作本能,而人类社会环境就是建立在这个基础之上的。工作无疑是人的显著特征。文明的进步是与人创造一个更舒适的生活环境的多种能力直接相关的。
  
  在这种具有创造性的环境中,人开拓了一条自然的生活道路。然而,他们所创造的这个新环境实际上还不能称作人为的环境。由于它超越而不是替代自然,也许最好把它描述成超自然的境界。人越来越习惯于这种境界,以致它成为他的必要的因素。
  
  在文明史中,同样在自然史中,我们可以注意到一个缓慢的进化过程,它导致了某个新的物种的产生。这种例子可以在动物通过两栖类从海里生到陆上生活的进程中发现。与此有些类似的是,人始于一种自然的生活,并渐渐地为他自己创造了一种超自然的环境,以便最后达到一种独自的生活。今天,人已不再依赖自然而生活,而是充分利用了自然界可见的和不可见的力量。这种力量既是明显的,又是隐藏在宇宙能量的秘密之中。
  
  人不仅仅从一种生气勃勃的环境进入到另一种环境。他为自己构筑了新的环境,并且他是如此的依赖于它,以致他不能离开这个奇异的创造物而独自生活。因此,他生活在一种人工的环境中。自然并没有像它对待其他生物那样来帮助人。鸟可以找到供它吃的现成食物和用来筑巢的材料,但是,人必须从他人那里获得他所需的东西。因此,我们都相互依赖,我们每一个人都通过他自己的劳动对所有人都必须生活在其中的那个超自然的环境作出贡献。
  
  虽然人因为他自己的需要依赖于他人,但是,他至少是自己生活的主人,能够如其所愿地指导生活。他并不直接受到自然变迁的影响,他与它们相分离,结果完全要依赖于人的变化。因为这一点,如果他周围那些人的人格遭到扭曲,那么,他的整个生活就处于危险之中。
  
  去证实儿童具有工作本能,以及去证实在自然和基于儿童个性的工作之间存在着密切关系和相互影响,那是令人感兴趣的。
  
  充分的事实证明,人具有一种天赋的工作本能。自然敦促他依靠自己建造某些东西来表现自己的存在,并进而表现创造这些东西的目的。确实,如果认为人不能分享宇宙的和谐,那是不合逻辑的,因为所有的生物都根据其物种的活动本能对宇宙作出各自的贡献。通过波浪不停地冲蚀海岸,珊瑚构成了岛屿和陆地;昆虫采集花粉,使植物得以繁殖;蜜蜂会产出蜂蜜和蜂蜡,蚕会吐丝,等等。
  
  生物的使命是那样的广泛和必要,因为地球是通过生物的工作而得以保存的。生物就像大气层一样包围着地球。确实如此,覆盖地球的生物今日已被看作是生物圈①。生物不仅保护其自身的存在,为它们物种的保存提供条件,而且它们成为了地球的一个必要的组成部分。
  
  事实上,动物产生的东西多于它们自身生活所需要的东西,其结果造成一种剩余,远远超过保存自身的直接需要。它们是宇宙的工作者和自然规律的遵循者。从总体上来看,人作为优秀的工作者,也必须遵循这些外界规律。他为自己构筑了一种“超自然”的环境,由于他的产品丰富,这种环境明显地超越简单的生存问题,而是适合于一种宇宙秩序。
  
  人的如此完美的工作不应该是由他的个体需要而激起的,是根据他的工作本能的神秘设计而进行工作的。因为儿童自然成长为成人,所以,他的发展必须与他自己的主导本能紧密联系起来。
  
  两种不同的工作
  
  由于存在两种不同的生活方式:儿童的生活方式和成人的生活方式,因此,我们必须认识到,存在着两种不同的社会问题和两种不同的工作。同时也必须认识到,这两种不同的社会问题都值得我们去思考,这两种不同的工作都是人类社会生活所必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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