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节 穷人尤其如此 (2)

杀人夜 作者:尹三碗


“说实话,手机这个东西 ”他在电话里犹豫起来,“是这样,杨先生,我遇到了很大的麻烦,我是从朋友的朋友那里打听到你的,准确地说是朋友的朋友的朋友你看,绕的弯子可真不小。我需要你帮我这个忙,否则我可真就完蛋了。”

“嗯,那你晚上再打过来吧。”

我告诉他,昨晚喝高了,头疼得厉害,必须补上一觉,睡一个下午。我建议我们晚上在东三环的雷曼桥附近见个面,桥下东南角有个酒吧,那儿只有这一个酒吧,他会找到的。我还告诉他,晚上十点以后我会准时坐在里面。

“你喜欢玩捉迷藏啊,呵呵。非常感谢,我们不见不散。”他挂死电话。

我狼吞虎咽,体内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吞噬着食物。看起来,我这挂肝脏还是很强悍的。吞掉这些东西,我又要了一壶咖啡,慢慢地喝着,感觉脑袋空空如也。这就是第二天的宿醉,脑袋里什么东西都没有了,仿佛一个西瓜,掏空了里面的瓤。

我付了账,走出茶餐厅,顺手在旁边的报亭里买了一份晚报。像几乎所有的城市一样,这个城市的晚报也是在大清早就匆匆上市了,报业也用起了催熟剂。我先看最热闹的社会新闻版:在广州,一个持枪抢劫公交车的倒霉蛋被车门挤死 天下的死法无奇不有,这么奇特的死法却太难得了;天下的笨蛋也各种各样,笨得这么离奇的也不容易找到。

我翻着报纸,很快走到家,把报纸扔到一边,躺在床上睡觉。我要让我未老先衰的肝脏好好休息一下。

晚上,离十点还差二十多分钟,我走进那家酒吧,坐在最里面靠墙角的一个位子上。

这是我惯常坐的位子。坐在这里可以对整个酒吧一览无余,同时又能恰到好处地将自己隐蔽,从这两个方面讲,这个位子具有极强的战略意义。角落总是给人以安全感。

这个城市让人越来越小心。

家禽总是在天刚擦黑之时就钻进笼子里睡觉,人却不是这样。十点还不是酒吧上人的时候。吧台旁边有一个肥硕的家伙在懒洋洋地扔着飞镖,似乎在等人。与他相隔不远的一个靠窗的位子上,有两对男女在玩着什么游戏,以此作为赌注劝酒。这么早就开始大战,看来这四人的酒量不小。前几天同一个位子,上演了一出性别模糊的恋爱短剧,最终,一个穿着花衣服、扎着马尾辫的搞不清性别的人,跟一个剃着平头却有着深深乳沟的人一拍即合,他们搂着腰走出了酒吧。

这家酒吧名叫“老镇”,装修得酷似一个荒凉古镇,到处是残垣断壁,吧台则像一个破落酒铺的大柜台,油漆已脱落得斑驳陆离。我不知道人们为什么喜欢到废墟里喝酒或者聊天,我来这里只是因为它离我很近。音乐和音响都不错,酒吧老板还偶尔请几个乐队过来唱上几个小时。有个乐队的主唱我很不喜欢,他的嗓子里像是插了一根铁丝,声音沙哑得会让你皮肤瘙痒。不过总体而言,这家酒吧并没有什么可挑剔的。至于酒,我更是从不挑剔,我只喝啤酒。

那个家伙进来的时候,我已经喝了两瓶小百威。我正要请那个喜欢挤眉弄眼的服务生给我开第三瓶时,他突然就出现在桌子另一端。我看到他的时候,他正把大衣往左臂上搭,好把另一只手解放出来,准备和我握手。

“您好,您应该就是杨先生吧?我应该是没看错。”他的手软绵绵的,阴冷潮湿,让人想起某种两栖类动物的前足。

我稍稍欠起身,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示意他坐在我对面的椅子里。他看上去算是典型的成功人士,软绵绵的脸和手,白里透红的皮肤,衣着考究。他给人的整体印象就是软绵绵的,让人联想起一件还没干透的皮草。坐在对面的我就不一样了 熬夜,抽烟,终日沉溺在酒精中,一定是形容憔悴,面色枯槁,一副病恹恹的样子。

我掏出一支烟,做出递给他的动作,他摆摆手,说了声谢谢。我给自己点上。不过他并不拒绝啤酒。

“是这样的,杨先生,我遇到了麻烦。”他说。

“杨戈。”

“哦,好的,杨戈先生,我遇到了麻烦。”

他喝了一大口啤酒,咽得表情很痛苦,仿佛那是一杯羊毛衫柔顺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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