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胡适:青山就是国家(1)

南渡北归:离别 作者:岳南


傅斯年去世后,台湾政学两界许多人的目光集中到台大校长那把粗腿椅子上,各色学者、政客,视台大校长职位如一块肥肉,施展老鼠与黄鼠狼般平时练就的盖世武功上蹿下跳,四处钻营,欲把这块肥肉吞入自己欲壑难填且已散发着霉烂气味的酒囊饭袋中。就在鼠辈们绞尽脑汁争夺与相互倾轧之际,居于台北官邸深宫的蒋介石眯缝着眼睛不动声色,静观群丑表演,最后把视线移离台湾孤岛,在更大的范围内寻找真正的大腕前来维持局面。思虑再三,把目光投射到远在美国的胡适身上。

1949年1月21日,即傅斯年离开南京飞台的第三天,胡适打消了把夫人江冬秀送往安徽老家暂避的念头,亲自将其送往上海和俞大綵一起登上开往台湾的轮船,以便在台岛暂避。当夜,胡适返回南京,本欲和蒋介石见面,想不到蒋已携夫人宋美龄于当天下午4点离开南京,直飞杭州转奉化老家隐居去了。

正当胡适蹲在屋子里为自己何去何从愁思郁闷之时,突然收到了总统府秘书长吴忠信送来的函件及“总统府资政”聘书,胡当场表示自己不做这个空头“资政”,愿以北京大学校长或个人名义,为政府做一点力所能及的工作。1月24日晨,胡寄函吴忠信:

依据“大学组织法”,国立大学的校长都不得兼任为俸给的职务。现在我还是国立北京大学校长,因时局关系,此时尚不能辞职。故请先生千万代我辞去总统府的名义与俸津。聘书也请先生代为收回,并乞先生勿发表此事,以免报界无谓的猜测与流言。适明晚与梅校长同车去上海小住,特来告辞,恐不能相见,故带此信留呈先生,恳求先生念我愚诚,代我打消此事,不胜感谢![27]

此时胡适赴美的决心已下,自然不乐意在这个敏感时期戴上这顶不能为自己帮忙,很可能添乱的紧箍咒式的空帽。1月30日,胡适拿到了美国护照签证,赴美已成定局。2月13日,国民政府教育部代理部长陈雪屏来电,谓行政院副院长吴铁城希望胡适出面做驻美大使,胡表示坚决不重做冯妇。第二天一早,胡复电称:

弟深信个人说话较自由,于国家或更有益,故决不愿改变。[28]

2月15日,胡适在上海银行分行与避住此处的老同学、时任浙江大学校长竺可桢约谈半小时,就时局发表看法。竺可桢在当天的日记中说:“八点至霞飞路……晤适之,……适之对于中共与中央和谈之成功甚悲观,但谓北京之解放未始非福。渠不久将赴美国,或将赴台湾一转。”[23]正是胡适已清醒地意识到和平已不可为,李宗仁的谈判方案是瞎子摸象式的胡扯蛋,才下定决心接受蒋介石旨意赴美,为救国民党政府之危亡,作一次私人外交的最后努力。

3月22日,胡适飞抵台湾,与夫人江冬秀短暂团聚,第二天拜访此前赴台的王世杰、傅斯年等人。3月27日,由傅斯年等陪同到中山堂作《中国文化里的自由传统》演讲,29日返回上海。经过几天紧张准备,4月6日,胡适心怀对前途暗淡的忧愁,自上海乘“克里夫兰总统”号轮船,赴美国“看看”。这是胡适一生中第六次出国,想不到这一“看”就是九年。

4月21日,胡适乘坐的轮船抵旧金山,还未进港检,海关人员就带来一批新闻记者,挟着报纸呼呼隆隆地前来访问并要求谈话。面对蜂拥而至的新闻记者,胡适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对于这一特殊而尴尬的场景,几年后,胡氏仍记忆犹深:“我已经有十多天没有看到报纸了,连忙接过报纸时,我首先看的消息,是国内和平决裂,共军已经渡江。在这种情形下,要与外国的新闻记者谈话,是多么困难。”面对中共百万大军横渡长江,国民党政权即将彻底崩盘的局面,胡适表示:“不管局势如何艰难,我始终是坚定的用道义支持蒋总统的。”[29] 随后又说:“若是国家没了,我们到哪里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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