桨的声音也逐渐听不到了。

黄日学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Shingai。

十小时以前在对岸的海滨沙滩见面的时候，那个日本人这样自报姓名。和张龙东说的名字一样。不知道是哪个字。当然是从未谋面的男子，他此前有过怎样的经历，以后又将作何打算，黄日学完全没问，而且也没有必要问。黄日学的工作就是将指定的人送往指定的地点，既不多做也不少做。只要将工作按照指示完成，就什么问题也没有。

绳子堆成的山逐渐倒塌了。黄日学不由打了个寒战。风彻骨的凉。

在橡胶艇消失的地方，黑夜和断崖耸立着。看似很近，却也有近五百米。走过去需要二十分钟至三十分钟。那细弱的胳膊不要紧吧？那男子看上去十分瘦弱，简直像女子。

黄日学的手表显示已经过了二十五分钟时，绳子停止不动了。黄日学屏住气息，直盯着夜幕，心中十分激动。这个瞬间总是十分紧张的。

在黑暗深处出现了一丝亮光，那亮光慢慢地画了两次圆。

黄日学又一次叹了一口气。好，好像顺利登陆了。这样工作就结束了。他握着卷扬机的把手，开始将绳子卷起收回来。被海水浸过的绳子十分沉重，但是黄日学仍然没有丝毫的停滞，持续地转着卷扬机。

五分钟以后，他将船的引擎调至低速，静静地出发了。按照这样的速度行驶了三十分钟，之后切换到高速航行，一鼓作气驶离日本领海。离天明还有一段时间，足够了吧。

行驶了二十分钟以后，黄日学突然感到胸闷。他觉得海变得沉重起来，波浪的声音也变了。黄日学将脸贴近通话口。这时，耀眼的光线从前面照亮了船。黄日学纵身一跃，紧贴在甲板上，全身的肌肉因为恐惧而绷得紧紧的。糟了！是日本的巡视船！混账！就差一点点了！

喇叭喊话了：“这里是日本的领海。马上停船！马上停船告知你的国籍！”通过声音的大小及光线的强度，黄日学判断巡视船与自己船的距离不到一百米。没有时间犹豫了。若在这里被捕，一切就都完了！

黄日学跳起来，对着通话口嘶喊：“左满舵，全速前进！”

同时，他立即扯过眼前的防水套，冲向机关枪。船员将引擎切换至全速旋转，船身剧烈地倾斜着，改变方向向左前进。

巡视船的喇叭又用朝鲜语将同样的内容喊了一遍。

黄日学紧紧地伏在枪座上，瞄准巡视船的投光器扣动了扳机。弹带像鳄鱼的尾巴一样跳起来。不足十秒，投光器发出的紫色的光被打碎了。

与投光器熄灭几乎同时，其他的投光器又点亮了。黄日学紧咬着嘴唇，继续扣动扳机，只要甩掉巡视船逃出领海，就是我的天下了。日本的巡视船不可能追上时速三十海里的橡胶艇。

船摇晃着，想要从巡视船的旁边斜穿过去。距离大约是七十米。还差一点点。只要能在这儿冲破困境，剩下的就简单了。

突然，黄日学被吹到桅杆尾部。完了，他想。他将脊背紧靠着桅杆，一瞬间屏住了呼吸。不知道子弹会打在哪个地方。

切换至Z字航法的船，剧烈地向左倾斜。黄日学滑过甲板，碰到了船舷上。他拼死抓住栏杆。波浪漫过了他的身体。手滑了。

接下来的瞬间，黄日学头朝下栽进了海里。水冷得令人抽搐，心脏也抽搐起来。不能呼吸。他痛苦地挠着胸部。肺简直要破裂了。黄日学一边听着渐行渐远的引擎声，一边意识到自己的生命已经到了尽头。意识开始模糊。

Shingai。

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泄露这个名字。

黄日学最后考虑的是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