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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 择捉岛(1)

急电:北方四岛的呼叫 作者:(日)佐佐木让


岛上的景色看起来,似乎没什么变化。所有的景物,就跟那天坐千岛汽船的联络船离开这个小岛时一模一样。

恩根登山那婀娜多姿且绵延不断的山岭、终年积雪的山峰,以及山脚下长满了黑色虾夷松的那一大片原始森林,跟五年前看见的时候完全没有两样。

有纪将身体靠在联络船甲板的护栏上,一边深深凝视着单冠湾的风景,一边思考着。

一切如故。这座小岛仿佛被世人所遗忘,与时代的激流擦肩而过,完全没有任何变化。

冈谷有纪察觉到,自己不知不觉地竟然热泪盈眶,情绪异常激动。那天离开择捉岛时,她以为自己从此以后再也不会回到这座小岛了。在这座岛上所发生的一些令人怀念的情景、开心的事情,还有苦涩的回忆,都会随着自己离开而烟消云散,而自己也不会再为此流下眼泪,然而……

船响了三声短促的汽笛。有纪拭去泪水,再次眺望起择捉岛单冠湾的风景。

这座被淡绿色千岛竹所围绕的小岛,俨然一派严酷的北国风光。那是一片过去不曾被开垦过,单凭铁锹与铁镐头完全改变不了其面貌的大地。在严酷的四季气候下,不管是动物还是植物,都很难在这座岛上获得良好的繁衍生长。营养不良的植被覆盖着岛屿表面,形成一片单调的色彩。随意吹拂的风、雨和大雪,毫不留情地侵蚀着地表的景观。此刻冰雪刚刚融化不久,离千岛樱开花还有两个星期以上的时候,在这个季节里,故乡的小岛依然荒凉、冷清,让人不禁油然而生一种寂寞的感觉。

联络船在灯舞村子正前方,约离码头两百米的海边抛锚。从船上,可以清晰地看见村子里面一户户人家、在海边道路上行走的行人、停泊在码头的川崎船,以及岸上晒渔网的情景,所有鲜明的景色风光,尽收眼底。摆渡船已经离开了简陋的码头,正朝着这个方向行驶过来。

当摆渡船靠过来后,有纪夹杂在一群男男女女的做买卖的商人中间,跟他们一块上了船。一坐满五人,摆渡船就离开轮船,开往单冠湾平静海面旁的灯舞村子码头。

“有纪大小姐!”

好像有人在呼唤我的名字?

摆渡船上的乘客一同转头看着有纪。

“有纪大小姐!

在码头的最末端,有一名正拼命向自己挥着手的男子。那是一名很年轻的男子。他的脸部轮廓相当鲜明,一眼就可以分辨出来。是宣造,在伯父家中做长工的一名可利鲁人①青年。他另外还有个受洗名叫做“尼可莱”。当有纪离开小岛时,他应该只有十七八岁左右,还不到被征召去当兵的年龄。现在远远看过去,他变得比以前更强壮,也变得更有男子味了。有纪向宣造挥挥手,宣造脸上浮起笑容,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在宣造的背后,出现了一些村里的男女,有提着大袋子来装邮件的邮局局长,也有驻岛的警察,另外,还有几名天真无邪的小学生,正开心地挥着手。他们倒也不是在等什么人,只是一看到千岛轮船进入港口,不由得就兴奋起来,因为定期船时常会带来一些耍猴的、卖艺的、耍魔术的,还有卖小点心、小零食的小贩。

摆渡船一靠近码头,宣造便立即对有纪伸出手,有纪于是拉着他的手,走上了码头。船员将有纪的两个行李,轻而易举地抛上了岸。

在人群中,有个人的表情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一看见有纪,便连忙低头行了个礼。看起来像是熟人,应该是某家水产公司的监工吧!有纪点点头表示回礼。从他的表情中,有纪察觉到,五年前那次私奔所留下的种种流言飞语,似乎至今仍然在灯舞这个小村子里残留着。

有纪与宣造两人面对着面。宣造虽然一开始露出了有点犹豫的笑容,但脸色很快就又沉了下去,他的表情一变,好像是想说明自己露出笑容并不恰当,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看宣造这表情,有纪大概已经能够猜测到发生什么事了。自从在函馆收到那封电报起,她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是不是,伯父他出事了?”

“是的。“宣造点点头,“前天已经……”

吹过单冠湾水面上的风开始转强起来,挂在摆渡船尾的旗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在风中不停地飘动,码头木桩的周围,开始掀起了一层又一层的浪花。

有纪低垂着眼帘说道:“我最终还是没赶上!”

“前天病情突然恶化,我跑去留别本村找医生来,但回到家时已经来不及了。”

有纪顺便问了一下伯母的情况。上回德市伯父的信上写着,伯母她最近也一直卧病在床。

宣造回答道:“已经回年萌的老家了,所以没有办法一起来老爷灵前守夜。”接着,他又补充了一句:“依据医生的诊断,她可能也来日无多了。”

“那么,现在驿站的状况如何?

“内保那里有亲戚过来帮忙。马匹方面则由我照料。老爷是希望不管驿站也好、店面也好,都由有纪大小姐您继承管理。特别是驿站方面,若不早点办手续,我们的权利就会被收回去的。”

“你是说,让我来继承驿站?”有纪大吃一惊,急忙摇手,“这恐怕不行吧!”

“脏活、累活一切由我来做,大小姐只要负责做饭、记账簿之类就可以了。”

“突然被委以如此重任……”

“村里的和尚及校长他们聚在一起,好像就是要跟大小姐商量这件事的。”

宣造轻轻提起有纪的行李,先有纪一步走下了码头。有纪小跑着,紧跟在他的后面。

“老爷曾说,非常想跟大小姐见上一面。”

“我收到了好几封信,他说,不管我什么时候想回来,随时都可以。但,我就是走不开。”

“函馆那边也有很多事要处理吧。”

“嗯。”有纪简短地应了一句。

以后还有机会谈这五年来所发生的种种酸甜苦辣,不过现在还不到那个时候。伯父已经不在了,他是有纪在这个村子里唯一的依靠,这是毋庸置疑的。然而,这五年以来,对于有纪的种种决定,他并非是无条件全部支持的。

这五年间,伯父非常担心有纪,写了好几封信给有纪,内容不外乎是请有纪早日回来。伯父对有纪在函馆所发生的事,似乎全部知情。也许他是通过函馆水产公司认识的朋友,打听到有纪的消息吧!每当收到伯父充满关怀的信件时,有纪内心总感到无限的歉意。在这个世上唯有一个人是自己不可以背叛的,那个人就是伯父。尽管如此,但自己还是不顾一切地离家出走了,结果深深伤了伯父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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