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条件反射原则告诉我们，神经联系是暂时性的。必须不断地重复实验，它们才会产生和巩固。一旦实验中止，它们就会中断或者彻底消失。

那也没什么。在婴儿的生活中水是唾手可得的刺激物。无疑具有重复性。眼下我还是不清楚第二刺激物是什么，但我知道它必定是能够同水建立牢固的神经联系的。

然而随着婴儿智力的发育，按理说这种联系应当消失。要知道重复性是不可能永无休止地存在下去的。凡是貌似正确的错误联系即使在幼儿时无力切断，在少年时无力切断，那么长大成人之后，按理是有能力切断的。而我所遇到的那种联系显然是不正确的，错误的。

的确，智力是在同各种貌似正确的、不符合逻辑的、错误的表象进行的斗争中发展的。然而婴儿在其智力的发育过程中，可能遇到另外一些较符合逻辑的证据，说明他所害怕的危险确实存在。

我重又披阅我所作的与水有关的回忆录。

在这些回忆录中，处处都证明水是危险的。

水淹死人。我也可能被淹死。水淹入城市。人们投水自尽。

这是说明水是危险的有力证据。

这无疑使婴儿害怕，告知他，他的婴儿的脑中所形成的有关水的表象是正确的。

这种“貌似正确”的证据是可能陪伴我一辈子的。这是无可怀疑的，因为事实上就是如此。水具有令人害怕的因素，能使婴儿产生恐惧。大脑皮层上所产生的同水的暂时性联系非但可能不消失，反而可能越来越强化，越来越牢固。

这么说，人的智力的发育并不能消灭暂时性的条件联系，而只能改造它们，使貌似正确的证据提高到人的智力的发展水平。人在寻找这些证据时，怀的是迎合的心理，找到后是不会挑剔地对它们加以检验的，因为它们落入病态的土壤中时，不经检验就已同逻辑相安无事地共处了。

这些貌似正确的证据经常鱼目混珠，同真正正确的证据混淆在一起。水的确是危险的。然而神经过敏的人对于这一危险的感受，对这一危险所做出的反应，超出了正常的程度。

6

如果事实真是如此，如果水真是令我害怕的诸因素中的一个因素，真是引起我精神神经官能症的综合活动的诸刺激物中的一个刺激物，那么摆在我眼前的景象是多么可悲而又可怜。

要知道医生恰恰是用水来治疗我的病。恰恰试图用水来让我摆脱忧郁。

医生给我开的处方是双管齐下地用水治疗，既要内服，也要外用，他们把我浸在浴缸里，用湿被单裹住我，要我采用淋浴疗法。还要我去海滨旅游和洗澡。

我的天哪！单单这种疗法就可能使我发作忧郁症。

这种疗法可能加剧冲突，可能酿成走投无路的绝境。

幸而水只是我整个苦难的一个部分，也许还是微不足道的一个部分。

再说治疗也并未酿成走投无路的绝境。这种治疗是可以设法躲避的。我也正是这么做的。我终止了治疗。

为了终止治疗，我挖空心思地想出了一个颇为荒唐的借口，说人祛除百病的健康之道就是工作，就是时时刻刻不停地工作。我不再去疗养地，认为那是穷奢极侈。

我借此摆脱了治疗。

然而我无法摆脱同我所害怕的那些东西的频繁接触。恐惧依然存在。

这种恐惧是无意识的。我并不知道它的存在，因为它被拒斥在我心理的底层。我理性的警卫哨不准它出来。只有在夜间，当我的意识不再作检查时，恐惧才有权跑出底层。

这种恐惧过的是夜生活，出没于梦境之中。白天，在遇到恐惧载体时，这种恐惧只能迂回曲折地表现自己，造成莫名其妙的症状，再高明的医生也会给闹得蒙头转向。

我们都知道什么叫恐惧，都知道恐惧对人体的影响。我们都知道恐惧所引起的自卫性反射。这类反射的基本点是：竭力逃脱危险。

恐惧的症状是多种多样的，这取决于恐惧的强度。其症状表现为：血管收缩、肠痉挛、肌肉抽搐性收缩和心悸等等。极度恐惧能导致全身或者局部瘫痪。

造成这类症状的正是我所感受的那种无意识的恐惧。在我身上，症状表现为不同程度的心脏病发作、窒息、痉挛、肌肉抽搐。

这首先是恐惧的症状。恐惧的慢性发作破坏了肌体的正常机能，造成顽固的抑制，导致各种慢性病。

这类症状的基础是“合理性”。它们挡住了我陷入“危险”的道路，使我做好逃跑的准备。

动物在来不及避开危险时就装死。

幼时每当我不可能避开“危险”时，我常常装死，装病，装成弱者。

所有这一切都是对来自外界的刺激的回答动作。这是复杂的回答动作，因为条件神经联系极端复杂，关于这一点，下文将要谈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