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的任务是学习，先不要说在卷子上画画妥当不妥当，你觉得你现阶段还有这个空闲去画画么？”陈老师推了推眼镜继续道，“今天是高三以来我跟你第一次谈话。以前之所以不找你，是因为我觉得你还是个很乖的女孩。”

“对不起。”

“学习跟不上，情有可原，只要你在努力就好。但是么……”语气稍稍硬了些，“如果心思不在学习上，我就要对你多关注一下了。”

老师的语气比起在班级里的呵斥显得很柔和，甚至没有一句重话。女生傻傻地站在办公室绿色隔板前，却觉得自己丢尽了脸。耳边蜂拥而入的窃窃私语声好像都化作密密麻麻的小爬虫，挠得女生难受地几乎想捂住脸。

根本没什么心情去想那个“有人跟我反映”的“有人”到底是谁。女生面无表情穿过走廊坐下后才把视线再班级里扫了一圈。视线定格在右边的男生身上时，才忽然想起了只有他每次在自己课上不务正业画漫画的时候，瞥来匆匆一眼。

知道自己会画漫画的人本来就不多，顾晓黎排除在外，除了谢远喻还有谁！

而那边坐在位子上握着铅笔画圆锥曲线的男生蓦然侧过头，才发现路茧用一种对待阶级敌人的眼光盯着自己。

这让平时也有些性格清冷的男生忍不住发毛。

“你做什么？”谢远喻忍不住问。

“哼，只会打小报告的书呆男！”路茧赌气地扭过头去，泄愤似的从作业本上撕了一大张纸，又开始投身于漫画大页。

“哈啊？”这话题完全不着边际，任凭男生再聪明，也消化不了这句话背后的因果含义。根本就是莫名其妙啊。

教室里的喧嚣声逐渐轻了些。窗外的蝉鸣便渗透了一些进来。

长着张麻子脸的历史老师推门进来：“昨天的历史作业为什么只交了一半啊……”

“……再说说明治维新时候的明治天皇……”

“……有些同学到现在还不明白奉还版籍是怎么回事……”

“……只要题目里一有自上而下这四个字俄国和日本就先放在前面论述……”

配合着嘈杂的风扇声，老师滔滔不绝的讲课声，还有从窗外映照进来的午时阳光，女生看着面前一堆书，忽然觉得四周的一切变薄变空旷起来。

好似自己一个人坐在三年前初三三班的教室里，陈旧的桌椅散发着木头的香味，那些扇动着透明翅膀的小飞虫在空落落的手心上方飞舞。踩下去就嘎吱响的地板，摸上去有些粗糙的漆色黑板。偌大的教室只有她一个人。

那时候还有一个人对她说——

说——

心底有什么势如破竹地从地表呼啦一下窜出来。

“好想成为漫画家啊。”女生沉默地想着，忽然觉得想哭。

历史课下课后，路茧终究拗不过顾晓黎的恳求，还是答应了帮忙。这对损友本来也都是欢喜冤家的，都从对方的装模作样中获得乐趣。于是女生思忖着，便来到图书馆借阅一些画册临摹练手熟。

花容高中的图书馆在离高三楼最远的折角处，漆白的墙因年份久远泛出一点淡淡的黄色。铁质的花架因为雨水的腐蚀，在外墙上眼满出一道尖锐纤细的铁锈色痕迹。旧楼被肆意的爬山虎爬满了一半，生出一番世外桃园的意境来。

不期而遇自然是指这种情况下。

当女生苦恼于疏于整理的美术类图书时，忽然听见有人唤她：“喂，阿茧。”

——阿茧。

——喂，阿茧。

心脏几乎停止了一秒钟的跳动。像一阵轻风卷走了全世界的缠绵。那一瞬间，女生几乎恍惚到以为时光倒退回了三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