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列传第五十 苏张

新唐书 作者:宋·宋祁


  苏瑰,字昌容,雍州武功人,隋尚书仆射威之曾孙。擢进士第,补恒州参军。居母丧士一方面保存了传统文化,同时也受传统的束缚,有是古非,哀毁加人,左庶子张大安表举孝悌,擢豫王府录事参军,历朗、歙二州刺史。  时来俊臣贬州参军,人惧复用,多致书请瑰,瑰叱其使曰:“吾忝州牧,高下自有体,能过待小人乎?”遂不发书。俊臣未至追还,恨之。由是连外徙,不得入。久之,转扬州大都督府长史。州据都会,多名珍怪产,前长史张潜、于辩机赀取钜万,瑰单身襆被自将。徙同州刺史。  岁旱,兵当番上者不能赴。瑰奏:“宿卫不可阙,宜月赐增半粮,俾相给足,则不阙番。又宜却进献,罢营造不急者。”不见省。时十道使括天下亡户,初不立籍,人畏搜括,即流入比县旁州,更相庾蔽。瑰请罢十道使,专责州县,豫立簿注,天下同日阅正,尽一月止,使柅奸匿,岁一括实,检制租调,以免劳弊。武后铸浮屠,立庙塔,役无虚岁。瑰以为“縻损浩广,虽不出国用,要自民产日殚。百姓不足,君孰与足?天下僧尼滥伪相半,请并寺,著僧常员数,缺则补。”后善其言。

  神龙初,入为尚书右丞,封怀县男。瑰明晓法令,多识台省旧章,一朝格式,皆所删正。再迁户部尚书,拜侍中,留守京师。  中宗复政,郑普思以妖幻位秘书员外监,支党遍岐、陇间,相煽訹为乱。瑰捕系普思穷讯,普思妻以左道得幸韦后,出入禁中,有诏勿治。瑰廷争不可,帝犹依违。司直范献忠,瑰使按普思者,进曰:“瑰为大臣,不能前诛逆竖而报天子,罪大矣,臣请先斩瑰。”于是,仆射魏元忠顿首曰:“瑰长者,用刑不枉,普思法当死。”帝不得已,流普思于儋州,余党论死。累拜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三品,进封许国公。

  帝南郊,国子祭酒祝钦明建白皇后为亚献,安乐公主为终献。瑰以为非礼,帝前折愧之。帝昏懦,不能从。时大臣初拜官,献食天子,名曰“烧尾”,瑰独不进。及侍宴,宗晋卿嘲之,帝默然。瑰自解于帝曰:“宰相燮和阴阳,代天治物。今粒食踊贵,百姓不足,卫兵至三日不食,臣诚不称职,不敢烧尾。”帝崩,遗诏皇太后临朝,相王以太尉辅政。后召宰相韦安石、韦巨源、萧至忠、宗楚客、纪处讷、韦温、李峤、韦嗣立、唐休璟、赵彦昭洎瑰议禁中。楚客猥曰:“太后临朝,相王有不通问之嫌,不宜辅政。”瑰正色曰:“遗制乃先帝意,安得辄改?”楚客等恕,卒削相王辅政事,瑰称疾不朝。是月,韦氏败,睿宗即位,进左仆射。

  景云元年,老病,罢为太子少傅。卒,年七十二,赠司空荆州大都督,谥曰文贞。皇太子别次发哀。遗令薄葬,布车一乘。  瑰治州考课常最,为宰相,陈当世病利甚多。韦温始为汴洲司仓参军,以赇被杖,及用事,惮瑰正,卒不敢伤。开元二年,赐其家实封百户,长子颋固辞,乃擢中子乂左补阙。六年,诏与刘幽求配享睿宗庙廷。文宗大和中,录旧德,官其四代孙翔。

  瑰诸子,颋、诜显。

  颋,字廷硕,弱敏悟,一览至千言,辄覆诵。第进士,调乌程尉。武后封嵩高,举贤良方正异等,除左司御率府胄曹参军。吏部侍郎马载曰:“古称一日千里,苏生是已。”再迁监察御史。长安中,诏覆来俊臣等冤狱,颋验发其诬,多从洗宥。迁给事中、修文馆学士,拜中书舍人。时瑰同中书门下三品,父子同在禁筦,朝廷荣之。

  玄宗平内难,书诏填委,独颋在太极后筦,口所占授,功状百绪,轻重无所差。书史白曰:“丐公徐之,不然,手腕脱矣。”中书令李峤曰:“舍人思若涌泉,吾所不及。”迁太常少卿,仍知制诰。遭父丧,起为工部侍郎,辞不拜,终制乃就职。帝问宰相:“有自工部侍郎得中书侍郎乎?”对曰:“陛下任贤惟所命,何资之计?”乃诏以颋为中书侍郎。帝劳曰:“方美官缺,每欲用卿,然宰相议遂无及者,朕为卿恨。陆象先殁,紫微侍郎未尝补,朕思其人无易卿者。”颋顿首谢。明日加知制诰,给政事食,给食自颋始。时李軿对掌书命,帝曰:“前世李峤、苏味道文擅当时,号“苏李”。今朕得颋及軿,何愧前人哉!”俄袭封许国公。

  吐蕃盗边,诸将数败,虏益张,秣骑内侵。帝怒,欲自将兵讨之。颋谏曰:“古称荒服,取荒忽之义,非常奉职贡也。故来则拒,去则勿逐,以禽兽畜之,羁縻御之。譬若猎然,羽毛不入服用,体肉不登郊庙,则王者不射也。况万乘之重,与犬羊蚊虻语负胜哉?远夷左衽,不足以辱天子,亦可见矣。虽然,兵法先声后实,陛下姑班亲征之诏,而敕虓将谋夫投会济师,则吐蕃不日崩破,亦无待躬致天讨也。臣谓岐、陇凋弊积年,若千乘万骑,供亿不涯,诚恐徭役内兴,寇掠外虞,斯人不堪,一也。戎虏之性,骤往倏来,败不耻奔,胜不让成。若大军一临边,怖震鸟散,彼出多方,我受其误,二也。太上皇闻陛下身对寇场,不能无忧,烝烝之思,何以自安?三也。汉蒯成侯谏高帝曰:“上尝自劳,岂谓无人使哉?”高帝以为爱我。今将相大臣,岂无为陛下宣力者,何亲行之遽邪?”不省。

  复上言:“王者之师,有征无战,籓贡或阙,王命征之,于是乎治兵其郊,获辞而止,非谓按甲自临。敌人畏之莫敢战也。古天子无亲将,惟黄帝五十二战,当未平之时。自阪泉功成,则修身闲居,无为无事。陛下拨定祸乱,方当深视高居,制礼作乐,禅梁父,登空同,何至厌天居,衽金革,为一日之敌?今吐蕃遣渠领干犯国令,军吏一不胜,而陛下屈至尊为之敌,虽朝鼎夕砧,犹未可以夸四夷,安足劳圣躬哉?虏之入,唯盗羊马,发窖裭衣,未尝杀略边人,其罪易原也。臣恐虏情狼顾,牵连北狄,闻六师之行,入幽、并,犯灵、夏,南动京师,太上皇一致忧劳,是陛下以天下之安,不能宁其亲也。臣固曰,居中制胜,策之上者。若夫择良将,募重而约严,违律必诛,杀敌必赏,多出金以购酋长,虏亡无日矣。愿稍迁延,以须西音。”亦会薛讷大破吐蕃,俘获不赀,由是帝止不行。

  时诏立靖陵碑,命颋为之词,辞曰:“前世帝后不志碑,事弗稽古,谓之不法。审当可者,祖宗诸陵,一须营立,后嗣谓何?”帝不纳其言。

  开元四年,进同紫微黄门平章事,修国史,与宋璟同当国。璟刚正,多所裁决,颋能推其长。在帝前敷奏,璟有未及,或少屈,颋辄助成之,有不会意,颋更申璟所执,故帝未尝不从,二人相得欢甚。璟尝曰:“吾与苏氏父子同为宰相,仆射长厚,自是国器;若献可替否,事至即断,尽公不顾私,则今丞相为过之。”

  八年,罢为礼部尚书。俄检校益州大都督长史,按察节度剑南诸州。时蜀彫攰,人流亡,诏颋收剑南山泽盐铁自赡。颋尚简静,重兴力役,即募戌人,输雇直,开井置炉,量入计出,分所赢市谷,以广见粮。时前司马皇甫恂使蜀,檄取库钱市锦半臂、琵琶捍拨、玲珑鞭,颋不肯予,因上言:“遣使衔命,先取不急,非陛下以山泽赡军费意。”或谓颋:“公在远,叵得忤上意。”颋曰:“不然。明主不以私爱夺至公,吾可以远近废忠臣节邪?”巂州蛮苴院与吐蕃连谋入寇,获谍者,吏请讨之,颋不听,移书还其谍曰:“毋得尔。”苴院羞悔,不敢侵边。

  从封泰山,诏颂朝觐坛,世咨其文。还,分主十铨事。卒,年五十八。帝犹视朝,起居舍人韦述上疏曰:“贞观、永徽时,大臣薨,辄置朝举哀,成终始恩,上有旌贤录旧之德,下有生荣死哀之美。昔晋知悼子卒,平公宴乐,杜蒉一言而悟,《春秋》载之。故礼部尚书颋累叶辅弼,奉事轩陛二十余年,今奄忽不还,邦人痛嗟。惟帷尽之旧,股肱之戚,宜即废朝,明君臣之谊。”帝曰:“固朕意也。”即日帐次哭洛城南门,不朝。诏赠右丞相,谥曰文宪。葬日,帝游咸宜宫,将猎,闻之,曰:“颋且葬,我忍自娱哉!”半道而还。

  颋性廉俭,奉禀悉推散诸弟亲族,储无长赀。自景龙后,与张说以文章显,称望略等,故时号“燕许大手笔”。帝爱其文,曰:“卿所为诏令,别录副本,署臣某撰,朕当留中。”后遂为故事。其后李德裕著论曰“近世诏诰,惟颋叙事外自为文章”云。

  诜,字廷言,举贤良方正高第,补汾阴尉,迁秘书详正学士,累转给事中,时颋为紫微侍郎,固辞。帝曰:“古有内举不避亲者乎?”对曰:“晋祁奚是也。”帝曰:“若然,朕自用诜,卿言非公也。”顷之,出徐州刺史,治有迹。卒,赠吏部侍郎。

  诜子震,以廕补千牛。十余岁,强学有成人风。颋曰:“吾家有子。”累迁殿中侍御史、长安令。安禄山隐京师,震与尹崔光远杀开远门吏,弃家出奔。会肃宗兴师灵武,震昼夜驰及行在,帝嘉之,拜御史中丞,迁文部侍郎。广平王为元帅,崇择宾佐,以震为粮料使。二京平,封岐阳县公,改河南尹。九节度兵败相州,震与留守崔圆奔襄、邓,贬济王府长史。起为绛州刺史,进户部侍郎,判度支,为泰陵、建陵卤簿使,以劳封岐国公,拜太常卿。代宗将幸东都,复以震为河南尹,未行,卒,赠礼部尚书。

  干,瑰从父兄也。父勖,字慎行,武德中,为秦王谘议、典签、文学馆学士,尚南康公主,拜驸马都尉。迁魏王泰府司马,博学有美名,泰重之。劝开馆引文学士,著书名家。历吏部侍郎、太子左庶子,卒。干擢明经,授徐王府记室参军,王好畋,每谏止之。垂拱中,迁魏刺史。河朔饥,前刺史苛暴,百姓流徙,干检吏督奸,劝课农桑,由是流冗尽复,以治称。拜右羽林军将军,迁冬官尚书。来俊臣素忌之,诬干与琅邪王冲通书,系狱,发愤卒。  张说,字道济,或字说之,其先自范阳徙河南,更为洛阳人。永昌中,武后策贤良方正,诏吏部尚书李景谌糊名较覆,说所对第一,后署乙等,授太子校书郎,迁左补阙。

  后尝问:“诸儒言氏族皆本炎、黄之裔,则上古乃无百姓乎?若为朕言之。”说曰:“古未有姓,若夷狄然。自炎帝之姜、黄帝之姬,始因所生地而为之姓。其后天下建德,因生以赐姓,黄帝二十五子,而得姓者十四。德同者姓同,德异者姓殊。其后或以官,或以国,或以王父之字,始为赐族,久乃为姓。降唐、虞,抵战国,姓族渐广。周衰,列国既灭,其民各以旧国为之氏,下及两汉,人皆有姓。故姓之以国者,韩、陈、许、郑、鲁、卫、赵、魏为多。”后曰:“善。”

  久视中,后逭暑三阳宫,汔秋未还。说上疏曰:

  宫距洛城百六十里,有伊水之隔,崿坂之峻,过夏涉秋,水潦方积,道坏山险,不通转运,河广无梁,咫尺千里,扈从兵马,日费资饟。太仓、武库,并在都邑,红粟、利器,蕴若山丘,奈何去宗朝之上都,安山谷之僻处?是犹倒持剑戟,示人樽柄,臣窃为陛下不取。夫祸变之生,在人所忽,故曰:“安乐必戒,无行所悔。”不可一也。宫城褊小,万方辐凑,填郛溢郭,并锸无所。排斥居人,蓬宿草次,风雨暴至,不知庇托,孤惸老病,流转衢巷。陛下作人父母,将若之何?不可二也。池亭奇巧,荡诱上心。削峦起观,堨流涨海,俯贯地脉,仰出云路,易山川之气,夺农桑之土。延木石,运斧斤,山谷连声,春夏不辍。劝陛下作此者,岂正人邪?《诗》云:“人亦劳止,迄可小康。”不可三也。御苑东西二十里,外无墙垣扃禁,内有榛业谿谷,猛毅所伏,暴慝所凭。陛下往往轻行,警跸不肃,历蒙密,乘险巇,卒有逸兽狂夫,惊犯左右,岂不殆哉?《易》曰:“思患豫防。”愿为万姓持重。不可四也。  今北有胡寇觑边,南有夷獠骚徼,关西小旱,耕稼是忧,安东近平,输漕方始。臣愿及时旋轸,深居上京,息人以展农,修德以来远,罢不急之役,省无用之费。澄心澹怀,惟亿万年,苍苍群生,莫不幸甚。臣度刍议,十不从一,何者?沮盘游之娱,间林沚之玩,规远图,替近适,要后利,弃前欢,未沃明主之心,已捩贵臣之意。然不爱死者,惧言责不职耳。  后不省。

  擢凤阁舍人。张易之诬陷魏元忠也,援说为助。说廷对“元忠无不顺言”,忤后旨,流钦州。中宗立,召为兵部员外郎,累迁工部、兵部二侍郎,以母丧免。既期,诏起为黄门侍郎,固请终制,祈陈哀到。时礼俗衰薄,士以夺服为荣,而说独以礼终,天下高之。除丧,复为兵部,兼修文馆学士。

  睿宗即位,擢中书侍郎兼雍州长史。谯王重福死,东都支党数百人,狱久不决,诏说往按,一昔而罪人得,乃诛张灵均、郑愔,余诖误悉原。帝嘉其不枉直,不漏恶,慰劳之。玄宗为太子,说与褚无量侍读,尤见亲礼。逾年,进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监修国史。

  景云二年,帝谓侍臣曰:“术家言五日内有急兵入宫,为我备之。”左右莫对。说进曰:“此谗人谋动东宫耳,陛下若以太子监国,则名分定,奸胆破,蜚祸塞矣。”帝悟,下制如说言。明年,皇太子即皇帝位,太平公主引萧至忠、崔湜等为宰相,以说不附己,授尚书左丞,罢政事,为东都留守。说知太平等怀逆,乃因使以佩刀献玄宗,请先决策,帝纳之。至忠等已诛,召为中书令,封燕国公,实封二百户。

  始,武后末年,为泼寒胡戏,中宗尝乘楼从观。至是,因四夷来朝,复为之。说上疏曰:“韩宣适鲁,见周礼而叹,孔子会齐,数倡优之罪。列国如此,况天朝乎?今四夷请和,使者入谒,当按以礼乐,示以兵威,虽曰戎夷,不可轻也。焉知无驹支之辩,由余之贤哉?且乞寒泼胡,未闻典故,裸体跳足,汨泥挥水,盛德何观焉?恐非干羽柔远,樽俎折冲之道。”纳之,自是遂绝。

  素与姚元崇不平,罢为相州刺史、河北道按察使。坐累徙岳州,停实封。说既失执政意,内自惧。雅与苏瑰善,时瑰子颋为宰相,因作《五君咏》献颋,其一纪瑰也,候瑰忌日致之。颋览诗呜咽,未几,见帝陈说忠謇有勋,不宜弃外,遂迁荆州长史。

  俄以右羽林将军检校幽州都督,入朝以戎服见。帝大喜,授检校并州长史,兼天兵军大使,修国史,敕赍稿即军中论譔。朔方军大使王晙诛河曲降虏阿布思也,九姓同罗、拔野固等皆疑惧。说持节从轻骑二十,直诣其部,宿帐下,召见酋豪慰安之。副使李宪以虏难信,不宜涉不测。说报曰:“吾肉非黄羊,不畏其食;血非野马,不畏其刺。士当见危致命,亦吾效死秋也。”由是九姓遂安。晙后讨兰池叛胡康待宾,诏说相闻经略。时党项羌亦连兵攻银城,说将步骑万人出合河关掩击,破之,追北骆驼堰。羌、胡自相猜,夜斗,待宾遁入铁建山,余众奔溃。说招纳党项,使复故处。副使史献请尽诛之,说不从,奏置麟州以安羌众。

  召拜兵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让宋璟、陆象先,不许。明年,诏为朔方节度大使,亲行五城,督士马。时庆州方渠降胡康愿子反,自为可汗,掠牧马,西涉河出塞。说进讨,至木槃山禽之,俘获三千。乃议徙河曲六州残胡五万于唐、邓仙、豫间,空河南朔方地。以功赐实封三百户。故时,边镇兵赢六十万,说以时平无所事,请罢二十万还农。天子以为疑,说曰:“边兵虽广,诸将自卫、营私尔,所以制敌,不在众也。以陛下之明,四夷畏威,不虑减兵而招寇,臣请以阖门百口为保。”帝乃可。时卫兵贫弱,番休者亡命略尽,说建请一切募勇强士,优其科条,简色役。不旬日,得胜兵十三万,分补诸卫,以强京师,后所谓“?广骑”者也。  帝自东都将还京,因幸并州。说见帝曰:“太原王业所基,陛下巡幸,振耀威武,以申永思。繇河东入京师,有汉武脽上祠,此礼废阔,历代莫举,愿为三农祈彀,诚四海之福。”帝纳其言,过祠后土乃还。进中书令。

  说又倡封禅议,受诏与诸儒草仪,多所裁正。帝召说与礼官学士置酒集仙殿,曰:“朕今与贤者乐于此,当遂为集贤殿。”乃下制改丽正书院为集贤殿书院,而授说院学士,知院事。东封还,为尚书右丞相兼中书令。诏说撰《封禅坛颂》,刻之泰山,以夸成功。初,源乾曜不欲封禅,说固请,乃不相平。及升山,执事官当从者,说皆引所厚超阶入五品,从兵唯加勋而不赐,众怨其专。

  宇文融先献策,括天下游户及籍外田,署十道劝农使,分行郡县。说畏其扰,数沮格之。至是,融请吏部置十铨,与苏釐等分治选事,有所论请,说颇抑之,于是铨综失叙。融恨恚,乃与崔隐甫、李林甫共劾奏说“引术士王庆则夜祠祷解,而奏表其闾;引僧道岸窥讠冋时事,冒署右职;所亲吏张观、范尧臣依据说势,市权招赂,擅给太原九姓羊钱千万。”其言丑惨。帝怒,诏乾曜、隐甫、刑部尚书韦抗即尚书省鞫之,发金吾兵围其第。说兄左庶子光诣朝堂刑耳列冤,帝遣高力士往视,见说蓬首垢面,席藁,家人以瓦器馈脱粟盐疏,为自罚忧惧者。力士还奏,且言:“说往纳忠,于国有功。”帝怃然,乃停说中书令,诛庆则等,坐者犹十余人。说既罢政事,在集贤院专脩国史。又乞停右丞相,不许。然每军国大务,帝辄访焉。隐甫等恐说复用,巧文诋毁,素忿说者又著《疾邪篇》,帝闻,因令致仕。

  始为相时,帝欲事吐蕃,说密请讲和以休息鄣塞,帝曰:“朕待王君
计之。”说出告源乾曜曰:“君
好兵以求利,彼入,吾言不用矣。”后君
破吐蕃于青海西,说策其且败,因上巂州斗羊于帝,以申讽谕,曰:“使羊能言,必将曰‘斗而不解,立有死者’。所赖至仁无残,量力取欢焉。”帝识其意,纳之,赐彩千匹。后瓜州失守,君
死。

  十七年,复为右丞相,迁左丞相。上日,敕所司供帐设乐,内出醪馔,帝为赋诗。俄授开府仪同三司。十八年卒,年六十四,为停正会,赠太师,谥曰文贞,群臣驳异未决,帝为制碑,谥如太常,繇是定。

  说敦气节,立然诺,喜推藉后进,于君臣朋友大义甚笃。帝在东宫,所与秘谋密计甚众,后卒为宗臣。朝廷大述作多出其手,帝好文辞,有所为必使视草。善用人之长,多引天下知名士,以佐佑王化,粉泽典章,成一王法。天子尊尚经术,开馆置学士,脩太宗之政,皆说倡之。为文属思精壮,长于碑志,世所不逮。既谪岳州,而诗益凄婉,人谓得江山助云。常典集贤图书之任,间虽致仕一岁,亦修史于家。

  始,帝欲授说大学士,辞曰:“学士本无大称,中宗崇宠大臣,乃有之,臣不敢以为称。”固辞乃免。后宴集贤院,故事,官重者先饮,说曰:“吾闻儒以道相高,不以官阀为先后。太宗时修史十九人,长孙无忌以元舅,每宴不肯先举爵。长安中,与修《珠英》,当时学士亦不以品秩为限。”于是引觞同饮,时伏其有体。中书舍人陆坚以学士或非其人,而供拟太厚,无益国家者,议白罢之。说闻曰:“古帝王功成,则有奢满之失,或兴池观,或尚声色。今陛下崇儒向道,躬自讲论,详延豪俊,则丽正乃天子礼乐之司,所费细而所益者大。陆生之言,盖未达邪。”帝知,遂薄坚。

  说尝自为其父碑,帝为书其额曰:“呜呼,积善之墓。”说殁后,帝使就家录其文,行于世。开元后,宰相不以姓著者,曰燕公云。大历中,诏配享玄宗庙廷。子均、垍、埱。

  均亦能文。自太子通事舍人累迁主爵郎中、中书舍人。开元十七年,说授左丞相,校京官考,注均考曰:“父教子忠,古之善训,王言帝载,尤难以任。庸以嫌疑,而挠纪纲?考上下。”当时亦不以为私。后袭燕国公,累迁兵部侍郎,以累贬饶、苏二州刺史。久之,复为兵部侍郎。

  自以己才当辅相,为李林甫所抑,林甫卒,倚陈希烈,冀得其处。既而杨国忠用事,希烈罢,而均为刑部尚书。坐垍,贬建安太守。还,授大理卿,居常觖望不平。禄山盗国,为伪中书令。肃宗反正,兄弟皆论死。房琯闻之,惊曰:“张氏灭矣。”乃见苗晋卿,营解之。帝亦顾说有旧,诏免死,流合浦。建宫初,赠太子少傅。子濛,事德宗,为中书舍人。

  垍尚宁亲公主。时说居中秉政,均为舍人,诸父光为银青光禄大夫,荣盛冠时。玄宗眷垍厚,即禁中置内宅,侍为文章,珍赐不可数。均供奉翰林,而垍以所赐夸均,均曰:“此妇翁遗婿,非天子赐学士也。”垍尝为帝赞礼,举止都雅,帝悦之。因幸内宅,顾垍曰:“希烈辞宰相,孰可代者?垍错愕,未得对。帝曰:“无易吾婿。”垍顿首谢。会贵妃闻,以语国忠,国忠恶之,及希烈罢,荐韦见素代之,垍始怨上。

  天宝十三载,禄山入朝,以破奚、契丹功,求平章事,国忠曰:“禄山有军功,然不识字,与之,恐四夷轻汉。”乃止。及还范阳,诏高力士饯滻坡,力士归曰:“禄山内郁郁,若知欲相而不行者。”帝以语国忠,国忠曰:“所告者必张垍。”帝怒,尽逐其兄弟,以均守建安,而垍为卢溪郡司马,埱自给事中为宜春郡司马。岁中,还,垍为太常卿。

  帝西狩至咸阳,唯韦见素、杨国忠、魏方进从。帝谓力士曰:“若计朝臣当孰至者?”力士曰:“张垍兄弟世以恩戚贵,其当即来。房琯有宰相望,而陛下久不用,又为禄山所器,此不来矣。”帝曰:“未可知也。”后琯至,召见流涕。帝抚劳,且问:“均、垍安在?”琯曰:‘臣之西,亦尝过其家,将与偕来。均曰:“马不善驰,后当继行。’然臣观之,恐不能从陛下矣。”帝嗟怅,顾力士曰:“吾岂欲诬人哉?均等自谓才器亡双,恨不大用,吾向欲始全之,今非若所料也。”垍遂与希烈皆相禄山,垍死贼中。  赞曰:说于玄宗最有德,及太平用事,纳忠惓惓,又图封禅,发明典章,开元文物彬彬,说力居多。中为奸人排摈,几不免,自古功名始终亦几希,何独说哉!至子以利遽败其家。若瑰、颋再世称贤宰相,盛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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