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董贤传

白话汉书 作者:汉·班固


  董贤,字圣卿,是云阳人。

  父亲董恭,担任御史时,起用董贤担任太子舍人。

  哀帝即位后,董贤随之升为郎官。

  过了两年多,董贤在殿下传奏时,他因为人漂亮而沾沾自喜,哀帝望见后,对他的容貌很喜欢,记住而后问他,说“:是舍人董贤吗?”于是招他上前与他谈话,升任黄门郎,由此开始受到宠幸。

  当问到他的父亲是云中侯时,当日征召担任霸陵县令,升为光禄大夫。

  董贤得宠日甚,担任驸马都尉侍中,皇上出门乘车就陪坐其旁,回来后即侍奉左右,一月之内所得赏赐总共达一万万钱,其富贵震动朝廷。

  董贤常常与皇上同卧同坐。

  曾有一次白天睡觉,董贤头偏枕了皇上的衣袖,皇上想起床,而董贤却未发觉,皇上不想惊动董贤,于是截断衣袖后才起来。

  皇上对他的恩爱到了这种程度。

  董贤性情柔和喜欢逢迎皇上,他会用谄媚来巩固自己的地位。

  皇上每次给他休息日,他都不肯出去,常常在宫中服侍皇上。

  皇上认为董贤难以回家,于是下诏让董贤的妻子能够直接进到宫殿中,住在殿中董贤的住处,像长吏的妻子能够住在官舍一样。

  又召来董贤的妹妹让她做了昭仪,地位仅次于皇后,把她的住舍改名为椒风,来与皇后的椒房相配。

  昭仪和董贤与他的妻子从早到晚侍立皇上左右。

  皇上赏赐昭仪和董贤的妻子也各以千万来计算。

  皇上升任董贤的父亲担任少府,赐给爵位关内侯收其赋税而食,后又迁徙担任卫尉。

  皇上又让董贤的岳父担任将作大匠,董贤的内弟担任执金吾。

  皇上下诏令将作大匠替董贤在北阙下建造大房屋,其有前后殿并且门门相对,建筑极尽精巧华丽。

  董贤以下到董贤家的仆人都受到皇上赏赐,赏及武库兵器、上方珍宝。

  选取物用时,上等的尽由董贤,而乘车所穿的衣服,其级别仅次于皇上。

  直到棺梓、由黄金连缝珠宝而成的珠襦、由黄金连缝玉块而成的玉柙,准备将它们赏赐给董贤的,没有不齐备的。

  皇上又让将作大匠为董贤在义陵旁建造坟茔,内有小室用坚刚之柏向内致累而成,外为巡行警戒之道,周围几里,门阙以及门外之屏很多。

  皇上想给董贤封侯但没有缘由。

  正好待诏孙宠、息夫躬等控告东平王刘云的妻子伍谒在祭祀时诉于鬼神,使其降祸于所憎恶之人,皇上把这事委付给有司处理,都认了罪。

  皇上这时命令孙宠、息夫躬通过董贤控告东平王这件事的,就因其功劳下诏封董贤为高安侯,息夫躬为宜陵侯,孙宠为方阳侯,食邑各一千户。

  不久,又增封董贤二千户。

  丞相王嘉心里怀疑东平王一事冤枉,非常讨厌息夫躬等人,并多次力谏皇上,认为董贤扰乱了国家制度,王嘉最后因谈论这件事下狱而死。

  皇上刚刚即位,皇上的祖母傅太后、皇上的母亲丁太后都还活着,傅、丁两家先富贵起来。

  傅太后的堂弟傅喜最初担任大司马辅政,多次劝谏皇上,违背太后的意图,被免官。

  皇上的舅舅丁明代任大司马,也称职,但很忌妒董贤受宠,到丞相王嘉死时,丁明非常同情他。

  皇上更加器重董贤,想给予他最高职位,但丁明不满意,于是以诏令的形式数落了丁明的罪状,将其免官让其回家,于是就让董贤代替丁明担任大司马卫将军..当时董贤年龄为二十二岁,虽为三公,但常在殿中执事,掌管尚书,百官靠董贤向皇上奏事。

  董贤认为他的父亲董恭不应处在卿位,于是调任光禄大夫,俸禄为中二千石。

  董贤的弟弟董宽信代替董贤担任驸马都尉。

  董氏亲属都以侍中诸曹的身份奉朝请,他们所得皇上的宠爱在丁、傅两家之上了。

  第二年,匈奴单于来朝,皇上赐宴时召见使者,群臣在前面。

  单于对于董贤年轻感到惊疑,于是询问翻译,皇上令翻译回答说:“大司马年轻,因非常有贤能担任官职。”单于于是起身拜见,恭贺汉朝获得贤臣。

  起初,丞相孔光担任御史大夫,当时董贤的父亲董恭担任御史,侍奉孔光。

  到董贤担任大司马时,与孔光并列为三公,皇上有意让董贤暗中超过孔光。

  孔光极其恭谨,知道皇上想使董贤受到别人尊宠,到听说董贤快来时,孔光穿好衣服戴好帽子出门等待,在远处望见董贤的车子就退进去。

  董贤到达中门,孔光又进入门旁小屋,董贤下车之后,孔光就出来拜请他,送迎非常谨慎,不敢以接待同等地位的人的礼节接待他。

  董贤回去后,皇上听说这件事后很高兴,立即提拔孔光两个哥哥的儿子担任谏大夫常侍。

  董贤从此拥有的权力与皇上相等。

  当时,成帝的外戚王氏家道衰落,只有平阿侯王谭的儿子去疾,在哀帝为太子时担任庶子得到宠幸,到哀帝即位后,担任侍中骑都尉。

  皇上认为王氏没有高居官位的人,于是因旧恩亲近王去疾,又提拔他的弟弟王闳担任中常侍。

  王闳的岳父萧咸,是前任将军萧望之的儿子,长久担任郡守,因患病被免,担任中郎将。

  萧咸萧育兄弟并在朝廷,董贤的父亲董恭很羡慕他们,想与他们结为亲家。

  王闳替董贤的弟弟驸马都尉董宽信求娶萧咸的女儿为妻,萧咸惶恐不敢当,暗中对王闳说“:董公为大司马,皇上的册文说‘在朝中掌事诚信’,这乃是尧禅位给舜之文,不是三公旧制,年长的人见到这,没有谁不害怕的。

  这难道是我家女儿所能承受得了的吗?”王闳秉性有智略,听了萧咸的话,内心里也明白了。

  于是回去告诉董恭,巧妙地表达了萧咸自我谦虚不敢高攀的意思。

  董恭叹息说“:我家因什么对不起天下之人,而被人所害怕到这种程度!”心里不高兴。

  后来皇上在麟麒殿摆酒宴,与董贤父子及亲属聚饮,王闳兄弟侍中中常侍都在旁侍候。

  皇上有一些酒意,不慌不忙地看着董贤而笑,说道:“我想效法尧禅位舜,怎么样?”王闳进言道:“天下是高皇帝的天下,不是陛下所有的。

  陛下继承帝系,应当传位给子孙直到无穷。

  世代相传的大事至关重要,皇上不要随口说!”皇上默然不高兴,左右之人都害怕。

  于是把王闳赶出去,以后不得再侍宴。

  董贤的住宅刚刚落成,建造得极坚牢,它的外大门无故自坏,董贤心里不喜欢。

  几个月后,哀帝驾崩。

  太皇太后召来大司马董贤,在东厢接见,问他如何安排丧事。

  董贤内心担忧发愁,回答不出,免冠道歉。

  太后说“:新都侯王莽以前以大司马的身份处理过先帝丧事,知晓旧例,我令王莽帮助你。”董贤叩头以示自己受到很大宠幸。

  太后派遣使者召见王莽。

  王莽到达后,借助太后指使尚书弹劾董贤在皇上卧病时不亲侍医药,禁止董贤不得出入殿中司马府大门。

  董贤不知道为什么,到皇上殿庭摘帽赤脚步行谢罪。

  王莽派谒者以太后诏书的名义就在宫殿下给董贤下诏说“:自从董贤入宫以来,阴阳不调,灾害并至,平民遭罪。

  三公,是皇上最重要的辅臣,高安侯董贤不懂得事物道理,担任大司马不能令众人满意,不能用来击败敌人安抚边远地方。

  收回大司马印绶,令董贤罢官回家。”当日董贤与他的妻子都自杀,他们家里的人非常害怕就在夜晚埋葬了。

  王莽怀疑他假装称死,有司奏请打开董贤的棺材,前去验看。

  王莽又暗示大司徒孔光上奏“董贤生性善于谄媚,与邪恶不正之人相勾结来获取封侯,父子把持朝政,兄弟并受皇上宠爱,过多地接受皇上赏赐,大规模建造住宅,建筑坟茔,仿效君王没有节度,与皇上的陵墓没有什么两样,其费用以万万钱来计算,国家因此空虚。

  父子傲慢不顺,直到不敬皇上派遣的使者,接受赏赐不跪拜,罪恶非常明显。

  董贤自杀认罪,死后他的父亲董恭以及其他人不悔过,并且又在棺材涂上朱砂,并雕画以四季之色,左边是苍龙,右边是白虎,上边附着金银日月,用玉衣珠璧装殓,其至尊无以复加。

  董恭等人侥幸免于诛杀,不应该在朝廷。

  我请求将其财物没收纳于朝廷。

  所有靠董贤担任官职的都予免官。”董贤的父亲董恭、弟弟董宽信与家属迁到合浦,董贤的母亲回到故乡钜鹿。

  长安城中百姓喧哗吵嚷,对着董贤的宅第哭泣,希望能够盗取其财宝。

  朝廷卖掉董氏财产总共有四十三万万钱。

  董贤被开棺后,露现其尸进行检验,然后才埋在墓中。

  董贤所重待的官吏沛国人朱诩自我劾奏离开大司马府,购买棺材衣服收拾董贤的尸体而埋葬了他。

  王莽听说后大怒,用其他的罪名击杀了朱诩。

  朱诩的儿子朱浮在建武年间位尊有名,官至大司马、司空,被封侯。

  而王闳在王莽时为牧守,其政绩有所记载,王莽失败后就弃官而去。

  世祖下诏说:“周武王灭殷商,在殷贤人商容的里门做上标记。

  王闳修身行善、谨慎整饬,战事发生,吏民惟独不争夺他的头颅。

  现在让王闳担任官吏。”直到死在县官任上,王闳的儿子是萧咸的外孙。

  班固评论:使人愉悦的婉媚艳丽,不仅仅是女子的德行,大概男的也有吧。

  纵观籍孺、闳孺、邓通、韩嫣之流不只一人,而董贤所受宠爱尤盛,其父子并为公卿,可以说他们的位尊任重在臣子中没有第二个了。

  但他们本来不是靠道义来升官,职位超过了他们的才能,没有谁有好的结果,这就是所谓的宠爱他们恰好害了他们。

  汉朝衰于元帝、成帝年间,坏于哀帝、平帝年间。

  哀帝、平帝年间,国家已经有很多破隙。

  皇上没有继嗣,皇上亲近狎玩之臣为辅相,三公不力,执掌国家重任的大臣软弱。

  一时哀帝驾崩,奸臣王莽专命,董贤自缢而死,丁、傅两家流放,皇太后赵氏被贬为孝成皇后,退居北宫,哀皇后傅氏退居桂宫,篡夺皇位,囚禁废黜皇上,追究其罪在于亲近依靠阿谀逢迎而得到信任的臣子,所任用的官吏不是仁德贤能之人。

  所以孔子称“对自己有损害的有三类朋友:友便辟,友善柔,友便佞”,做君王的人不应私下以官职送人,大概说的是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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