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卷七(庚子稿)(清光緒二十六年)

台湾文献丛刊070 岭云海日楼诗钞 作者:


  南武山人丘逢甲倉海著

  同懷弟瑞甲、兆甲編輯

  送李伯質太守歸里

  次韻答蘭史香江見贈

  早春有懷蘭史,用高常侍人日寄杜拾遺韻

  林氅雲郎中(鶴年)寄題蠔墩忠跡詩冊,追憶舊事,次韻遙答(八首)

  藍溪烈婦篇為上杭族人德祥妻廖氏作

  崧里烈婦篇為門下士大埔何壽慈妻蕭氏作

  和曉滄歲暮感懷次元韻(二首)

  將之南洋,留別親友(八首)

  寄答陳夢石明經(崧)即題其東溪吟章(二首)

  初髮韓江

  次鮀浦,疊前韻

  東山重修景賢樓大忠祠,次第落成,喜而有作

  詠史四絕句和曉滄(四首)

  鮀浦將髮,寄許韞伯

  哭李芷汀

  酒樓題句

  澳門有贈

  澳門雜詩

  疊韻答潘蘭史送別(二首)

  疊韻答陸敬南

  答敬南見贈,次原韻(四首)

  題蘭史望羅浮圖,次原韻

  題蘭史西樵攬勝圖

  歐冶子歌

  題駱賓王集(二首)

  九龍有感

  紀事(二首)

  七洲洋看月放歌

  昆崙

  二月十五日抵西貢作

  西貢雜詩(十首)

  舟中望茶盤山

  飲新嘉坡觴詠樓,次菽園韻(二首)

  天南第一樓放歌

  星洲喜晤容純甫副使(閎),即送西行(三首)

  答葉季允(懋斌)見贈(四首)

  舟過麻六甲(三首)

  由星嘉坡抵檳榔嶼舟中口號

  游阿易意淡觀音閣,次壁間韻

  檳榔嶼雜詩(五首)

  道君巖

  南道院(二首)

  自題南洋行教圖(二首)

  留別曉滄,次題行教圖韻

  舟泊吉隆

  芙蓉(二首)

  客樓夕感

  南還抵汕頭埠,聞琰兒、球兒殤耗,哀感書此(六首)

  秋日藕華枉過山居,次元韻(四首)

  陰那山行

  靈光寺晚眺(四首)

  王壽山詩(十首)

  畫蘭曲

  題葉婉仙女史古香閣集(三首)

  天上

  古大夫宅下馬石歌(有序)

  南漢敬州修慧寺千佛鐵塔歌(有序)

  重晤梁輯五光祿話舊(二首)

  戲為張叟題麻姑進酒圖(三首)

  觀瀾亭題壁,亭旁有庵供佛(二首)

  久旱得雨初霽,飲人境廬,時聞和局將定(二首)

  用前韻賦答人境盧主見和之作

  三用前韻奉答

  四用前韻奉答

  雨中游祥雲庵五用前韻

  六用前韻奉答

  遊西巖靈境院七用前韻

  聞歌有憶,八用前韻

  九用前韻

  十用前韻

  十一用前韻

  重游清涼洞,呈鍾藕華(二首)

  燕子巖

  鍾文南太守(寶熙)自美洲回里賦贈(二首)

  次韻奉答藕華(五首)

  南巖均慶寺詩(有序)

  寄懷公度

  立春前一日侍家大人薯村題宗人山樓(二首)

  ·送李伯質太守歸里

  船頭伐鼓升船旂,潮州老守今南歸。天公予閒兼予健,人生七十古所稀。方今中朝重耆碩,袞袞公卿頭畢白。但非策免皆固留,夜望三台自深惜。如公此行今所難,文書十上辭一官。即論知止亦高絕,況復遠識時能觀?大海茫茫正龍戰,老眼飽看猶健飯。布帆無恙歸去來,且喜春江魚價賤。公家舊住蘄黃間,結廬更向霍太山。兒孫教識忠孝字,餘事廣種山中田。公歸自得山中樂,累我中年別懷惡。何時寄我山居圖,相思遠慰南飛鶴。

  ·次韻答蘭史香江見贈

  乾坤何地許揚眉,海上逢君淚滿衣。泥飲已虛蝴蝶會,寄愁惟詠杜鵑詩。平陵松柏人誰問?京雒風塵客自知。擬約子猷重過訪,扁舟春雪預相期(時招曉滄南游)。

  ·早春有懷蘭史,用高常侍人日寄杜拾遺韻

  東風夜入說劍堂,引杯自醉梅花鄉。韓江有客遠相憶,江聲正攪愁人腸。聞雞欲舞誰相與,神州陸沈劇堪慮。祗今海上無仙山,縹緲飛樓寄何處?蟠桃花髮天為春,安知滄海方揚塵?與君行覓詠詩地,我亦蒼茫獨立人。

  潘蘭史別號獨立山人,著有說劍堂集。

  ·林氅雲郎中(鶴年)寄題蠔墩忠跡詩冊,追憶舊事,次韻遙答(八首)

  故人天末緘詩至,格似龍標供奉多。不愧南中稱十子,一時人望屬西河(菽園擬刻南中十子詩,君預焉。西河,君望也)。

  筆端浩氣滿乾坤,桑海歸來義憤存。碎破河山同感慨,更將忠跡表蠔墩。

  當時痛哭割臺灣,未肯金牌奉詔還。倉葛哀呼竟何補,全軍難保武巒山(方君參某太僕團防軍事,時予總統全台各路義軍。割台之後,太僕倉卒內渡,予獨抗議保台,卒乃轉戰支離無成而去。武巒山在台中)。

  英雄愧說鄭延平,目斷殘山一角青。何日天戈竟東指,誓師海上更留銘(保台之舉,日人平山氏比予為鄭成功,可愧也。「海上誓師」,朱子磨崖字,或以為鄭有台讖云)。

  黯黯歸雲擁海槎,浪紓籌策事量沙。島中義士依然在,伏臘年年奉漢家。

  經史無功世賤儒,空山披褐感潛夫。斬新花樣愁經眼,顛倒天吳紫鳳圖。

  尊酒東山拜大忠,浩歌人尚氣如虹。殘篇重檢王炎午,來祭廬陵信國公。

  徙盡虹橋橋畔蠔,北風吹客冷蕭騷。沁園一闋君須記,落木斜陽句更豪。

  ·藍溪烈婦篇為上杭族人德祥妻廖氏作

  藍溪水,清而蓄,中有雙鴛鴦,旁有連理木。上多賢者居,吾丘世聚族。歲在蛇,賢人嗟,秋風吹折連理花。文鴛一夜死,鴦殉其雄死自矢。於時九月天雨霜,月魄將死未死尚有光如珥,流照人間烈婦里。婦年三八缺未完,千古完名付彤史。夫有烈婦夫不死,婦死先令夫有子,去夫之死三日耳!藍溪水,清且長,濱溪行建烈婦坊;上書天語為褒揚,下書婦氏廖夫曰丘德祥。海可枯,石不爛,巍坊永永藍溪岸。

  ·崧里烈婦篇為門下士大埔何壽慈妻蕭氏作

  吾門有何生,其才清且美。弱冠赫有聲,不愧名家子。火色法宜貴,祗憂不壽爾。奈何衿未青,一鳴竟長已。有婦氏曰蕭,從容殉之死。吁嗟乎!造物忌才尤忌名,何生惟有才,不幸與之攖。烈哉婦!乃以一死婉婉上與造物爭。才雖可死名不死,豈非賴此閨中英?君不見崧里之山高嶪嶪,崧里之水揚益潔。中有峨峨雙綽楔,天荒地老名不滅。

  ·和曉滄歲暮感懷次元韻(二首)

  萬里邊聲倚枕聽,盜羊何止有丁零!將軍妄託天公號,術士虛談地母經。剩有封章說初月,可無杯酒勸長星。空山漢臘依然守,目斷中原一髮青。

  輪轉誰知地四游,踆烏冷入北門幽。秘書無效嗟劉向,穢史能傳笑魏收。消歇國謠王共馬,支離黨局李仇牛。枝枝向背分寒煖,且看梅花為小留。

  ·將之南洋,留別親友(八首)

  一水茫茫絡五洲,此行心已遍全球。衣冠異代圖王會,書劍平生快壯遊。花幔俗探柔佛國,錦袍人上謫仙舟。要知吾道其南意,魯叟先言海可浮。

  書生三十舊登壇,落拓防身劍氣寒。異國談瀛誇海客,中天列宿愧朝官。千年鶴爪書何苦?一卷虯髯傳未殘。獨上柁樓看象緯,東南風急送青翰。

  五載金城客閉門,拍天海氣晝昏昏。九邊田牧思班壹,二帝遨遊笑馬援。地陷東南浮大島,天留豪傑救中原。撫髀漫下英雄淚,新野應容一旅屯。

  破荒文字走風雷,草昧思從海外開。挾策九夷嬉鳳去,攜竿三島釣鰲來。天迴博望乘槎路,人陋相如諭蜀才。無限抱孫椎結輩,待教絕徼築朝台。

  萬里南車過越裳,春風原不阻炎荒。虛無龍鼎訛黃帝,鄭重麟書拜素王。驃國樂來天酒醉,鮫人市罷海珠光。蠻花萬樹開如雪,難遣填胸熱血涼。

  極外占星計水程,天門殘夢攪濤聲。青牛道遠流沙阻,白馬經荒劫火生。看日果逢人北向,行雲如送客南征。亶洲洲上瞻尼父,海燕春風正滿城。

  驪歌聲里即天涯,胡越何妨竟一家!大海從新開世界,群山依舊拱中華。貢金待鑄先朝史,碾玉教圖異域花。島國王侯看下拜,書生此念太豪奢。

  南溟從古是天池,笑看鯤鵬變化時。已遣少師先入海,可容箕子獨明夷。人來上國仍冠冕,詩出中原更鼓旗。篋有中朝新樂府,遍傳騎象戴花兒。

  五載金城,由丙申至庚子五年間居潮州。

  ·寄答陳夢石明經(崧)即題其東溪吟章(二首)

  床頭蕕草參詩草,門外松聲答水聲。坐對溪山安硯席,方田如罫賦春耕。

  身原博士非關■〈?具〉,天遣窮人最是詩。消受時名但餘技,空山誰識老經師?

  ·初髮韓江

  韓山雲氣擁雙旌,江上扁舟第一程。四海客懷鴻鵠志,三春人別鳳凰城。九州有九徵吾說,南斗以南快此行。無限雄心消不得,倚篷閒看暮潮生。

  ·次鮀浦,疊前韻

  一夜東風送客旌,海門人暫駐征程。山迴閣石青連岸,江繞篷洲綠到城。看雨市樓呼酒醉,冶春官舫載花行。同舟共濟艱難日,未免茫茫百感生。

  ·東山重修景賢樓大忠祠,次第落成,喜而有作

  東山曾過昌黎伯,信國勤王更駐師。呼石與談前代事,鑄金重拜昔賢祠。春風游女飄遺帨(婦女出門以黑巾蒙面曰韓公帕,潮陽今猶然),落日行人讀斷碑。忠節文章坊宛在,千秋來話此心期。

  ·詠史四絕句和曉滄(四首)

  魯仲連

  田橫

  趙佗

  錢鏐

  魯仲連

  六國不帝秦,賴有布衣在。懷古獨登台,斜陽滿東海。

  田橫

  有士五百人,島中猶可國。何事奉頭來?秋風洛陽陌。

  趙佗

  終築朝漢台,未預誅秦會。呂雉不能臣,偉哉南武帝。

  錢鏐

  十四方州富,三千戰弩強。平生愧昭諫,獨未討朱梁。

  ·鮀浦將髮,寄許韞伯

  別懷難共海雲開,更向何人借酒杯?本領依然心計拙,可憐還唱渭城來。

  ·哭李芷汀

  布衣牢落病兼貧,南徼驚聞噩耗真。四海名流同哭寢,千秋文苑此傳人。談兵慷慨曾前席,釣黨紛紜竟潔身。地下鬼雄應問訊,中原如沸未維新。

  李芷汀名東沅,曾充彭玉麟幕府。

  ·酒樓題句

  紅雲四照酒光濃,開嚥蓬萊頂上峰。手撥劫塵看世界,茫茫人海戰群龍。

  ·澳門有贈

  海上我來尋大俠,如君何讓古朱家。北胡南越英雄在,落日蕭蕭廣柳車。

  ·澳門雜詩(十五首)

  五百年中局屢新,兩朝柔遠暢皇仁。自頒一紙蠲租詔,坐看江山換主人(葡萄牙人居澳門,自前明及本朝,皆納地租,光緒十三年始以地給之)。

  遮天妙手蹙輿圖,誤盡蒼生一字租。前代名臣先鑄錯,莫將割地怨庸奴(以澳門租葡人,由林富奏請,林固前明名臣)。

  不是花門也自留,中朝全盛有人憂。當時但笑書生見,非策方今信鹿洲(漳浦藍鹿洲有論,極言澳門居夷非策;藍,雍正時人)。

  大西洋國競驚奇,前代文人易受欺。一笑於今不相稱,可憐窮已似波斯(前明皆以葡萄牙為大西洋國,不知其為小國也。今駐澳葡人甚貧,義山雜纂有不稱一條云窮波斯)。

  冶葉倡條編茁芽,雙瞳剪水髻堆鴉。春風吹化華夷界,真見葡萄屬漢家(駐澳葡人多非卷髮碧眼之舊,或謂為水土所化云。澳中尤多洋妓)。

  兩園新舊傍山開,花下輕車走若雷。逢著人天安息日,亞當親挾夏娃來(南環有葡酋新舊兩花園,禮拜日士女車馬沓至。亞當、夏娃見舊約書,末句一作「看花爭載美人來」)。

  天主堂高十字支,築從新教未行時。嵌空萬石玲瓏甚,獨少流傳景教碑(天主堂自前明時即建新教,即西人所謂修教)。

  誰從異代紀倭氛,曾比歐西早駐軍。猶有蜻蛉洲上客,殘坊剔蘚讀和文(日本人居澳在葡人先,今日本石坊猶存)。

  白鴿巢高萬木蒼,沙梨兜擁水雲涼。炎天傾盡麻姑酒,選石來談海種桑(白鴿巢樹石絕勝,其地近沙梨兜)。

  四山高拱砲台尊,海氣空濛晚角喧。落落老兵扶醉去,斜陽一抹望霞村(山上各有砲台,然皆舊式;望霞村即旺廈)。

  覆路榕陰接海堤,望洋東轉望洋西。馬蛟石上看潮立,十萬軍聲戰水犀(東望洋、西望洋皆地名,馬蛟石為觀海最勝處)。

  誰報兇酋髮塚冤?寶刀飲血月黃昏。要攜十斛葡萄酒,來酹秋原壯士魂(葡酋昔有遍髮唐人墓者,為某壯士所手刃)。

  樓台金碧擁南環,燈火千門夜不關。滿地煙花春似海,三更人立磨盤山(南環為胡賈聚居處,予所寓在磨盤山上,夜望燈火如繁星)。

  銀牌高署市門東,百萬居然一擲中。誰向風塵勞物色?博徒從古有英雄(澳中賭館最盛,門皆署銀牌以招客)。

  仙洞雲封萬竹深,隔江勝地負登臨。倚樓幻作蓬瀛想,一角青洲出海心(擬游竹仙洞未果,青洲在海中)。

  ·疊韻答潘蘭史送別(二首)

  潮氣濛濛島嶼青,客心南去極滄溟。人逢裸國章縫賤,山入蠻荒草木腥。兵火未消天狗劫,風雷猶奉野狐靈。無窮萬里乘槎意,不為來看海上星。

  刀光寒閃■〈辟鳥〉鵜膏,俠膽消沉客路勞。禁衛全軍歸呂祿,中原重鎮付朱滔。金牛假道愁歸蜀,石馬傳文詫共槽。海外且尋徐福去,蓬萊極目五雲高。

  ·疊韻答陸敬南

  亞雨歐風鬱不開,聞雞人正渡江來。篋留表餌平戎策,夢繞旌旂拜將台。地盡中原逢大海,天當亂世出奇才。填胸壘塊澆難化,百尺樓高借酒杯。

  ·答敬南見贈,次原韻(四首)

  一石天下才,敢云獨八斗。鬱鬱信陵君,平生付醇酒。

  名士劉景升,世家袁公路。把酒論英雄,彼哉何足數!

  世無倉海君,誰髮誅秦意?一擊天下驚,奮起龍虎氣。

  尉佗昔帝粵,獨為陸生折。寶劍千金裝,南來景前哲。

  ·題蘭史望羅浮圖,次原韻

  奇峰四百三十二,別後相思不計年。尋夢客迷蝴蝶洞,看山秋上老龍船。前身葛令仙為耦,左股蓬萊海化田。風雨迷離圖未得,詩魂寒渡瀑雲邊。

  ·題蘭史西樵攬勝圖

  山氣化雲雲化水,玉龍飛挂空山里。七十二峰雲水中,仙人夜半呼龍起。空山有客晨搜奇,濛濛龍氣寒鬚眉。消遙台上吸雲水,散作人間無數詩。我來尋山看龍掛,猶幸讀詩如讀畫。朅來復見攬勝圖,置身忽入清涼界。此山自合巢古仙,誰教鑿險通人煙?世人奔走仙人笑,山中講學聲琅然。奇峰盡矗青蓮朵,何意人間飛劫火。神仙樓變豪客居,古洞碑流黨人禍。山中流水長潺潺,山雲一出何時還。我披畫圖望雲水,七十二峰相對閒。安得將山還大古,謝絕時人作山主。餐雲飲水吟仙詩,呼龍耕煙墾瑤圃。

  ·歐冶子歌

  噫嘻乎嗟哉!魔風夜扇大海水,妖鳥西飛金兩翅,飛啄群龍龍半死。神龍不死何時起,金仙鉛淚流不止。此劫茫茫古無似,不數漢家燕啄矢。誰為鑄劍殲厥妖?當代吾思歐冶子。於時日蝕團黃月華紫,乃采天精抉地髓。天帝下觀萬靈侍,雷公、電母、風伯、雨師聽驅使。祥金躍出洪鑪里,鑄成雙劍神無比。崑崙為礪沃礁砥,陸斬虎獅水劇兕。妖鳥哀號張大嘴,群魔乞命等羊豕。一揮再揮試神技,乃使五洋沉軍艦、六洲平戰壘。於是天地乃清寧,璧合二儀珠五緯。告太平者有太史,一統之朝古無此。神劍依然髮刃始,老我不才稱劍士,布衣長揖歸田里。噫嘻乎嗟哉!當代吾思歐冶子。

  ·題駱賓王集(二首)

  義師散後遯僧寮,老抱雄心託浙潮。此筆江河流萬古,多因曾檄偽臨朝。

  鳳閣鸞台宰相忙,此才竟令落蠻荒。若將文字論知己,惟有當時武媚娘。

  ·九龍有感

  群峰疊翠倚樓間,一角頹雲夕照殷。忽憶去年春色里,九龍還是漢家山。

  ·紀事(二首)

  閶闔沉沉路不通,封章空自效愚忠。人間漫詫朝陽鳳,已落羅鉗吉網中。

  何止誅求在市租,上供祗道急軍需。相公南下紆籌策,報國居然仗博徒。

  ·七洲洋看月放歌(二月十三夜)

  一舟之外天連水,萬里空明月輪起。七洲洋里看月行,數遍春宵古無此。舟行雙輪月隻輪,青天碧海無纖塵。茫茫海水鎔作銀,著我飛樓縹緲獨立之吟身。少陵太白看月不到處,今宵都付渡海尋詩人。月輪天有居人在,中間亦有光明海。不知今宵可有南去乘舟人,遙望地球髮光彩。地球繞日日一週,日光出地月所收。此時月光照不到,尚有大地西半球。此時月光隨我來南遊,大千界中有此舟。更著此月來當頭,舟中吳謳答越謳。月光夜照花枝幽,中有蠻姬十隊並作天魔舞。東音西音四起聲咿嚘,嫦娥應自怨幽獨,不及人間兒女同無愁。安知人海群龍方血戰,蝸國蚊巢紛告變。月光遍照六大洲,萬怪千奇機械見。賸此同舟胡越猶一家,各抱月華共歡嚥。自從中朝海禁開,年年月月氾月有人來。忽然今月屬吾有,此時此地此景真奇哉!吸月屢罄葡萄杯。獨惜南溟島國盡隸他人屬,坐歎熱帶之下無雄才。人間萬事紛變滅,方見月圓旋月缺。四萬八千修月仙,玉斧長勞竟何說。固知盈虧之理原循環,大地山河終古不改色。即今圓相雖未全,一出已令天下悅。天上之月海底明,上下兩月齊晶瑩。兩月中間一舟走,飛輪碾海脆作玻璃聲。月兮西落而東生,北舟莽莽方南行。天經自縱地緯橫,此時吐吞八極詩方成,天雞喔喔呼潮鳴。自是詩中海權大,萬里南天開海界。月華夜夜供豪吟,月神不怪海神怪。明朝待看海上無數之奇峰,明宵舟泊賓童龍。瀾滄江頭看月去,江花江柳春溶溶。

  ·昆崙

  茫茫天水氣相吞,大海中浮獨島尊。不見神龍見神鳥,七洲洋外望昆崙。

  ·二月十五日抵西貢作

  樓台金碧國旂飄,吹角江頭虜氣驕。地極南交逢熱帶,人來西貢作花朝。椰林草屋蠻跳月,綠舫紅燈客守潮。走遍香車隄岸路,不曾辜負好春宵。

  ·西貢雜詩(十首)

  七洲洋外海程遙,竟夕揚輪趁曉潮。九十九灣春水曲,瀾滄江上作花朝(七洲洋已過約一日即至西貢,入口處有九十九灣。其江即瀾滄江也)。

  豈獨開疆自漢秦,南車久已載皇仁。誰知富貴誇真臘,竟屬黃鬚碧眼人(西貢即真臘地,秦漢皆交州屬也。古越裳亦在此)。

  力遣孱王攝虎威,殘疆何止割南圻。雲山北向空揮淚,孤負遺民望黑旂(南圻六省,西貢為嘉定省,南圻失最早,黑旂所駐在北圻)。

  未肯洋裝換越裝,金環椎髻素衣裳。傳經但讀佉盧字,遺教無人說士王(土人仍越裝,少作西洋裝者。但聞今年三十以下者皆讀西書,少通中國文者,可歎也;越南人稱士燮曰士王)。

  水程幾日達高棉,山勢南趨盡越邊。一夜黃花江水長,滿堤金塔賣魚船(金塔國即高棉,每夏黃花水長,魚即大至。去西貢輪船兩日程)。

  綠樹雙堤護走車,隔簾鸚鵡聽呼茶。獨憐嗚咽琵琶語,半是珠江落後花(越南亦有土妓,然侑酒者多珠娘,皆珠江殘花也)。

  檳榔紅嚼蠣灰腥,粲露瓠犀醉半醒。交趾不逢逢黑齒,大荒重記百蟲經(古云交趾人趾皆交,無其事。惟越南男女皆喜檳榔,齒黑如漆耳)。

  吾鄉大令昔生還,風土蠻荒記最嫻。江上愁吟香祖句,不堪回首念家山(澎湖蔡香祖名廷蘭,曾為縣令,遭風飄至廣義,與越南人士迭有唱和,所著筆記風土甚詳)。

  多少蠻姬理夜香,當門紅燭蕩花光。可憐膜拜西天佛,管領真歸大法王(婦女多在門外陳香紙,夜祀神者,膜拜仍如祀佛儀)。

  金碧樓台眼界新,競將工巧詫西人。竹籬茅舍清江上,幾樹幽花本色春(法人所居洋樓駢列,而越人草屋數間仍如故制)。

  ·舟中望茶盤山

  滄波無際夕陽紅,孤嶼蒼茫大海中。水墨痕濃雲腳矮,茶盤山外雨濛濛。

  ·飲新嘉坡觴詠樓,次菽園韻(二首)

  春風海上客徵歌,消受群花眼福多。我比石齋尤豁達,不妨坐抱顧橫波。

  風雲萬里鬱神州,人醉天南第一樓。唱遍南朝新樂府,最難天子是無愁。

  ·天南第一樓放歌

  亞洲一片雲頭惡,群花摧折雌風虐。護花幡立海東南,裼裘公子方行樂。千紅萬紫開春中,團圓月照何王宮。麤豪莫笑虯髯客,娬媚全勝羊鼻公。第一樓頭人第一,天女散花香滿室。中宵醉臥海雲紅,夢遣黃人捧朝日。

  ·星洲喜晤容純甫副使(閎),即送西行(三首)

  吾國有爹亞,將為歐美游。艱危天下局,慷慨老成謀。新運開三世,雄心遍五洲。南華樓上話,一夕定千秋。

  七十尚如此,吾徒愧壯年!排雲叩閶闔,救日出虞淵。異域扶公義,神州復主權。柬之原未老,終仗力回天。

  廿載知名久,相逢瘴海春。亞洲數先達,嶺表有奇人。南出終張楚,西行更哭秦。風雲看勃鬱,萬里送飛輪。

  容純甫名閎。

  ·答葉季允(懋斌)見贈(四首)

  平生風義柳堂門,雄直依然粵派存。誰料南荒柔佛國,聽松廬更有詩孫(季允為柳堂弟子,有私印曰聽松廬詩孫)。

  萬里飛騰志未乖,海山蒼莽遣吟懷。他年島國傳流寓,詩屋人尋豆腐街(季允所居)。

  廿載風塵粵客裝,■〈白宛〉公山遠鬱蒼蒼。自來海外稱詩老,更望佗城作故鄉。

  勞贈才人絕妙詞,天涯有客遍搜奇。獨憐荒嶠來相語,絕少韓陵一片碑。

  葉季允名懋斌。

  ·舟過麻六甲(即滿剌加國)(三首)

  南風吹雨片帆斜,萬疊山青滿剌加。欲問前朝封貢事,更無人說故王家。

  碧眼胡兒拜武皇,貢書猶託島中王。直陳藩國流離狀,曾有吾家侍御章(明武宗時,滿剌加已為西人所佔,猶託故王名入貢,族祖御史公道隆力陳其偽)。

  荒山中尚有遺民,一死居然與古鄰。贏得蓋棺遮短髮,四方平定鐵崖巾(閩人流寓在明代,今相傳殮尚以明衣冠)。

  ·由星嘉坡抵檳榔嶼舟中口號

  柔佛國中逢上已,檳榔嶼里作清明。匆匆霧鬢風鬟影,飽看春山兩日程。

  ·游阿易意淡觀音閣,次壁間韻(阿易譯言水,意淡黑也)

  不使南荒劫火燃,流沙黑水且安禪。六時梵唄潮音靜,千眼靈光寶相圓。出洞猿攜山果獻,歸巢鶴抱海雲眠。諸天也藉黃金力,變現西方九品蓮。

  ·檳榔嶼雜詩(五首)

  谷繡林香萬樹花,青崖飛瀑落■〈石含〉砑。誰知地下潛流出,散作春泉十萬家。

  海外居然譜學通,衣冠休笑少唐風。黃金遍鑄門楣字,不數崔盧郡望崇(門首皆榜郡望)。

  一輪月照萬花嬌,歌管聲中長夜潮。寶馬香車春似海,打毬場外看元宵。

  走馬交衢碾白沙,椰陰十里綠雲遮。曉風吹出山蜂語,開遍春園豆蔻花。

  霧閣雲窗啟道場,不須極樂數西方。山僧指引頻誇客,頂禮曾來白象王。

  ·道君巖

  論治人方咎禍胎,化胡更向海天來。青牛西域流沙遠,朱鳥南荒古洞開。聚窟乳泉飛法雨,空巖蠻語答春雷。獨憐混沌年年鑿,談道難教劫運回(巖後西人方以機器取白石)。

  ·南道院(二首)

  寶氣搜殘剩石頭,石玲瓏化洞天幽。三分得水知魚樂,九曲看人作蟻游。荒外有山容道侶,海中無地不瀛洲。他年補入神仙傳,曾費驂鸞半日留。

  林外方塘塘外山,洞門高下鎖煙鬟。籐陰滿院聞蟬語,雲氣當軒待鶴還。絕妙文心惟曲折,最難仙福是清閒。海天歸去猶留夢,他日相思浩渺間。

  ·自題南洋行教圖(二首)

  莽莽群山海氣青,華風遠被到南溟。萬人圍坐齊傾耳,椰子林中說聖經(四月朔日在閑真別墅衍說,聞者以為得未曾有)。

  二千五百餘年後,浮海居然道可行。獨倚斗南樓上望,春風迴處紫瀾生(斗南樓,門人王生所居,予為署額)。

  ·留別曉滄,次題行教圖韻

  南風吹大海,日軌走南陸。我行君尚留,慷慨念時局。神方置不用,誰起國病篤?同抱救世心,栖栖行海曲。空言要何補?長身祗食粟。此來已三月,共惜流光速。群山送我行,海氣清而肅。眷念君平生,抱道過王蠋。臨歧為我歌,高響振林木。林中雙異鳥,飛鳴正相逐。勉哉保令名,何必愧異服(曉滄時改南洋商人服)。

  ·舟泊吉隆

  巴丁江上駐游蹤,倚柁微吟望遠峰。一夜雙輪乘月去,計程明日到芙蓉。

  ·芙蓉(二首)

  林里交柯萬樹花,出林樓閣倚朱霞。一生長在芙蓉住,羨煞江頭賣酒家。

  海山縹緲客心分,錦字天涯隔暮云。獨向芙蓉江上望,遠峰眉黛憶文君。

  ·客樓夕感

  海色天容入望遙,憑闌心事湧如潮。茫茫泥雪征鴻急,隱隱車雷虜馬驕。萬疊蠻雲開熱帶,一輪娥月送涼霄。好風不為吹愁去,銀燭清樽伴寂寥。

  ·南還抵汕頭埠,聞琰兒、球兒殤耗,哀感書此(六首)

  頻年痛哭為哀時,誰料今朝更哭兒。擬遣靈龜向天問,挑燈和淚讀韓詩。

  扁舟劫外侍東還,投劫安知在此間。阿弟六齡兄十六,九泉風雨念家山。

  望爾成人竟不成,中年哀感倍傷神。青山何處埋兒骨,黯黯愁雲隔鳳城。

  全家避地古梅州,獨客南歸尚滯留。夜夜雛魂夢中見,寒潮嗚咽浪西樓。

  食厲偏難恃女媊,便非英物也淒然。欲呼群力新中國,已失人間兩少年。

  弧矢男兒志四方,河山北望戰雲黃。可憐竟背爺娘去,不共汪錡作國殤。

  ·秋日藕華枉過山居,次元韻(四首)

  混俗仙人鍾顈陽,劫塵世界少班行。騎驢曉入秋山里,來看丹楓萬樹霜。

  天冠山下野人居,除卻漁樵少往來。今日謫仙勞過訪,看山還費賦詩才。

  擬種山中萬樹梅,花時香雪定成堆。如何尚未鋤明月,已有神仙跨鶴來。

  滿路秋花散晚香,一尊人醉萬松堂。呼雲送客出山去,金簡峰頭初夕陽。

  藕華即鍾穎陽,又字子華,清廩生,見卷一鍾髯歌。

  ·陰那山行

  五嶺東來勢忽止,陰那山自雲中起。山在雲中不可見,得雲山乃留真面。我生愛山尤愛雲,策馬尋山看雲變。陰那之奇無不有,擎空突兀拿雲手。大雲放作天下雨,小雲留贈山中友。登山不學昌黎哭,游山豈作開雲祝?高秋十日雲沈沈,山靈知客嫌秋陰。獰雲忽散秋宇淨,古柏榮枯護禪定。倚天五葉開青蓮,奇峰頓落琳宮前。上有飛仙來往之天橋,下有茶香萬斛之流泉。山中寺古逾千年,開山何人潘了拳。金光明現身丈六,昔曾入夢來清源(乙未夏在泉州曾夢見異僧二來謁,一通身作金色光,一作玉色光;作金色光者自贊姓名曰潘了拳)。吁嗟乎!占山鬚佔天下奇,作佛須作雲雨師。萬里中原騰旱氣,願驅群雲出山去。留雲不遣遣雲陰,山與祖師俱慚愧。

  陰那山在今梅縣東境鴈洋堡,與大埔縣接境處。靈光寺在陰那山,為慚愧祖師潘了拳得道處。

  ·靈光寺晚眺(四首)

  般若台荒噪暮鴉,香鑪峰冷掛殘霞。夕陽盡作燕支色,染出秋林樹樹花。

  三柏生枯氣鬱蒼,沉沉紫殿梵雲涼。綠杉野屋隔溪水,牧笛數聲山月黃。

  盡洗蘇王偽體篇,空山飛瀑瀉寒煙。山靈自展凌雲手,妙寫餘霞散綺天(山志東坡、陽明詩皆偽作)。

  將軍席罷梅仍落,學士軒空柏自留。猶有舊時明月在,照人來作閏中秋。

  ·王壽山詩(十首)

  百盤路盡是山門,避世人猶宅址存。消受桃花千萬樹,梵王宮占武陵源(元季有在山上避亂者,築巖墾田,今田畢歸僧)。

  廣福庵寒鎖落花,開山初祖屬吾家。欲尋鳳髻峰前塔,斜日秋林噪暮鴉(廣福禪院開山僧名映耀,俗姓丘,明初人。鳳髻峰在院後,塔墓尚存)。

  下方僧院眾山巔,百折林梢路更前。絕頂別開新世界,濛濛花雨散諸天(廣福禪院已在眾山上,由廣福至祥光尚五、六里許)。

  秋河掛樹露華濃,殘月銜山起聽鐘。花影滿身寒不寐,不知身在最高峰(山上入秋即須披裘)。

  仙人去後碧雲寒,丹灶無煙玉井乾。留得殘棋一枰石,秋風吹客話長安(昔有王岐者在山修道,丹灶、仙井、棋枰石,其遺蹟也)。

  眼底閩山與粵山,霸圖山色有無間。老僧不管人間世,黃葉滿林秋閉關(山陽為福建陰屬廣東)。

  鳴鳩春路憶幽探,耆舊遺聞選石談。埋碧千年應不化,重鐫詩碣蔡梅庵(一路春鳩啼落花,蔡公蒙吉王壽山詩句也)。

  遺墨殘山覓舊劖,空林涼碧墜松杉。珊瑚寶玦消磨盡,滿目寒雲帝子巖(帝子巖或云隆武帝子曾至此,有遺字在石)。

  何處寒薇問首陽,名山竟遣落蠻荒。秋心瘦入詩人骨,箬笠峰頭夕照黃(山本名陽首,箬笠峰為山最高頂)。

  萬方多難此登臨,滿逕幽蘭石氣陰。欲把離騷當梵唱,讖除香草美人心(山中多蘭)。

  附祥光寺聯

  附祥光寺聯

  此山介閩粵之交,自成丘壑。任仙人灶冷、帝子巖寒,群峰拱揖尚依然。看殘世界空華,萬柄青連,九品台高開寶座。

  我佛以慈悲為本,何惜津梁?仗西竺經遺、南宗缽在,末劫挽回原易事。留得英雄退步,一庵黃葉,三生石古證情禪。

  王壽山在今梅縣東北松源堡。

  ·畫蘭曲

  謝生為李生畫蘭石帳額,走筆為書此。

  秋風吹冷松江水,謝覽蘭芳仍竟體。晴窗搦筆寫秋英,芳心不向霜前死。眼中九畹無閒田,突兀拳石安花間。花幽石瘦各自媚,風莖露葉何娟娟?北平今日誰飛將?一枕幽香酣玉帳。借花陶寫英雄心,豈特離騷當梵唱(李生喜誦予王壽山詩)?夢破中原夕照紅,幽蘭開落荒山中。莫教無土孤根露,花里殘經寫大空。

  ·題葉婉仙女史古香閣集(三首)

  修竹娟娟翠袖單,六銖衣薄不勝寒。新詞一卷疏香閣,煮夢仙人葉小鸞。

  福慧雙修竺落宮,玉樓人去錦屏空。翩翩獨立人間世,贏得香名飲粵中。

  滴粉搓酥綺意新,溶溶梅水寫豐神。桐花閣外論詞筆,更遣香閨作替人。

  葉婉仙名璧華,嘉應州人,適李姓,著詩名古香閣集。

  ·天上

  天上何曾可寄愁?逍遙聊學漆園游。雲山北向迷三晉,禾黍東遷痛二周。漠漠蟲沙仙脫劫,冥冥龍夜客哀秋。荒雞風雨無人語,四海當時一子由。

  ·古大夫宅下馬石歌(有序)

  石在嘉應州北門。有黃氏築宅,擔土得古鎮宅錢以告公度京卿,詢其地曰下馬石,走視,因得此石,有文曰宣和四年古大夫宅立。大夫者,蓋古革也。京卿以摺文見示,乃為作歌。

  七百年來掩塵土,石與大夫俱氏古。大夫何許人?迺是紫虛仙人四世孫。宅在梅州州北門。眼前不見大夫宅,止見大夫下馬石。石立宣和之四年。大夫手鑄鎮宅錢。古錢出土銅鏽紫,留與後人知宅址。錢鑄何年石能語,此石不刻黨人碑,又不貢築艮岳兼花移。大夫五馬何逶迆?留題七星巖石方來歸(肇慶七星巖有古革,政和八年題名)。大夫歸來立石日,天子尚未蒙塵時。當國者誰蔡太師。吁嗟時事已可知。大夫下馬心應悲,朝更代改宅何有?大夫名在馬骨朽。惟有此石長不刓,大書深刻苔花寒。摩挲欲具袍笏拜,當作到氏奇礓看。

  ·南漢敬州修慧寺千佛鐵塔歌(有序)

  庚子秋,游梅口鎮,溫柳介同年示以黃公度京卿所寄南漢敬州修慧寺千佛鐵塔銘搨本,矜為創獲。及冬,抵州謁京卿,得見塔殘鐵,其第七層一方即銘文,三方缺,故不知鑄者、銘者姓名。四層及六、七層之半俱佛像,以所得約之,知塔有千佛。惜缺者無從覓,不能見其全矣。塔蓋南漢劉鋹時,州民募建以祝福者。與光孝寺東西鐵塔奉敕造者先後同時,計大寶八年乙丑歲建而始毀於同治四年乙丑,閱歲乙丑者已十有五。銘文詞近爾雅,書亦具體顏平原。州中之金,此為最古,惜省志、州志俱未載。吳石華先生南漢金石志搜羅甚廣,亦失之眉睫,致久鬱而不顯,浸至殘毀無過問者。今京卿得焉,不可謂非此塔、此鐵之遭也。塔址在一小山上,梅江繞其下,去人境廬不半里,登璇樓可望見。惟修慧寺今不知何所。或云康熙間塔自齊州寺移建今址,然無可考證,亦第故老相傳云爾。京卿已屬柳介載入今州志,復作歌屬予和焉。弔古慨今,遂有斯作。

  五金之用鐵為廣,惜哉竟付降王長。上供鑄柱下鑄床,更鑄貪癡佞佛想。有鐵不遣鑄五兵,又不鑄器資民生。峨峨兩塔奉敕造,民間觀者如風傾。梅水東來避災地,上有先朝修慧寺。眼中突兀窣堵波,不惜烏金鑄文字。誰歟銘者工祝詞,賢劫千佛森威儀。皇圖欲仗佛力固,安知天降香孩兒。一鐵圍山一世界,劫火中燒萬法壞。巍然此塔九百年,相輪夜轉罡風快。豈惟牛角難長延,眼看宋蹶元明顛。敬州遺事共誰說,塔端鈴語缺不圓。塔鑄何時歲乙丑,有大力者負以走。十五乙丑塔乃傾,敢信佛緣能不朽。自從象教嗟中衰,中分淨土參耶回。競假天堂地獄說,乘虛與佛爭東來。東來明星張國燄,砲雨槍雲鐵飛艦。天經唪罷萬靈噤,海旂颱處千官諂。與之抗者談真空,白蓮萬朵開魔風。誰云此獠有佛性,妖騰怪踔巾何紅?此亦當今一張角,滿地黃花亂曾作。國成誰秉邪召邪,聚鐵群驚鑄此錯。黃金台邊鐵血殷,六龍西幸趨函關。麻鞋何日見天子?小臣足繭哀荒山。梅山蒼蒼梅水碧,雄心陶寫付金石。眼駴殘鐵南漢年,古鏽斑斕鐵花積。當時鑄者知何人,寺荒塔壞朝屢新。小南強花空供養,即今諸佛無完身。鐵不得用鐵之辱,海風夜嘯蛟涎濁。神州莽莽將陸沉,諸天應下金仙哭。謂佛不靈佛儻靈,睡獅一吼獰而醒。破敵神兵退六甲,開山力士驅五丁。五嶺雄奇積煤鐵,廿政未修民曷殖!地不愛寶資中興,會須富國兼強國。吾國平等存佛心,紛紛種教休交侵。行看手鑄新世界,采山有詔需南金。人天同慶迴末劫,王氣寧容霸氣雜。神力永鎮閻浮提,何須四萬八千塔?

  「白蓮萬朵開魔風」以下十句,時清庭信拳匪排外,八國聯軍入京,兩宮逃西安也。

  ·重晤梁輯五光祿話舊(二首)

  銅狄重摩定惘然,春明舊夢歲周天。與君同話滄桑劫,已抵仙人五百年。

  風雅都從變後奇,古來詞客慣哀時。可憐倒海傾河淚,獨立蒼茫但詠詩。

  ·戲為張叟題麻姑進酒圖(三首)

  人游間戲太風情,混沌初分蝙蝠精。勾引麻姑來侍酒,須妨妒煞老方平。

  多恐麻姑鬢亦霜,蓬萊清淺海栽桑。還丹要乞餘杭姥,三少雞皮卻老方。

  不須成佛不生天,納納乾坤任放顛。解識婦人醇酒趣,英雄退步便神仙。

  ·觀瀾亭題壁,亭旁有庵供佛(二首)

  萬山難阻水奔馳,地陷東南出百夷。不信狂瀾迴不得,西風倚劍獨題詩。

  我佛如憐國債深,山河大地變黃金。蓮台冷袖兜羅手,半壁塵絲古殿陰。

  ·久旱得雨初霽,飲人境廬,時聞和局將定(二首)

  忍把乾坤付醉鄉,登樓休負好秋光。黃龍約改清鐘酒,白雁聲催故國霜。老樹半凋開遠目,菊花無恙展重陽。美人消息來何暮?悵望秦雲各盡觴。

  得雨雖遲也勝無,東皋預計麥苗蘇。青天轉粟趨行在,黃海傳烽迫上都。已歎鰲翻難立極,豈容龍醒更遺珠。至尊薪膽勞明詔,醉撫橫腰玉鹿盧。

  人境廬王即黃公度京卿,時因戊戌政變解職歸嘉應里居。

  ·用前韻賦答人境盧主見和之作

  無物消愁且舉觴,自拚千日醉程鄉。誰張仙樂迎金母?漫詫神兵下玉皇。竭井難醫狂國病,剪燈空弔女宮殤。白蓮飄盡黃蓮死,惆悵尊前說酒王(義和拳謂玉皇遣天兵八百萬,紅燈照祀黎山老母,為首者自稱黃蓮聖母,見近人撰天津一月記。義和拳出於白蓮教,見近人撰義和拳源流考。某邸父嗜酒,俗有酒王號)。

  百二河山未定都,金鰲戴主讖原誣。日迴舊馭長安遠,月送殘更太白孤。釣黨重翻十常侍,璽書新欵五單于。群公休守偏安局,推背猶存一統圖。

  賦答人境廬主見和之作。此詩指義和團亂、八國聯軍入京、兩宮西狩、北京議和事。

  ·三用前韻奉答

  浮雲西北鬱蒼蒼,殘角秋城淚萬行。朋黨禍仍流丑相,太平功竟錄申王。眼中木槿花榮落,身後梧桐樹短長。自把千秋付杯酒,湖山無恙膾蓴香。

  狼星妖燄壓威弧,八部群龍護曼殊。朱果在天持剝運,黃花滿地禍神都。入山我自尋青主(人境廬主自署公之它),望海人誰鑑黑奴?漢德未衰豪傑出,不須重唱鼓嚨胡。

  ·四用前韻奉答

  滄海塵蒙鏡殿光,公卿同哭牝朝亡。河陰兵問充華罪,樂府歌殘娬媚章。往事數錢憐奼女,異邦傳檄過賓王。枉崇聖母無生法,難遣神兵禦列強。

  延秋門冷夜啼烏,寶玦王孫泣路隅。已棄此身同腐鼠,有威平日假妖狐。北庭飛雪行頭遠,南斗流星應象殊。待唱迎鸞收野哭,五陵佳氣未全無。

  ·雨中游祥雲庵五用前韻

  九州誰土是吾鄉,無地埋憂問佛忙。黯黯山容都入睡,冥冥雲氣果何祥!當關虎豹愁逢石,在水黿鼉懶架梁。忽策青騾思蜀道,雨中鈴語太郎當。

  未解天心悔禍無?干戈滿地客愁孤。分爭淨土魔何眾,遯守荒山佛太愚。家法老僧惟託缽,人言群盜尚偷珠。西風淚灑山門柳,蝕盡秋蟲守舊株。

  ·六用前韻奉答

  秋色西來接太行,故鄉回首虜塵黃。淒涼汾水沾衣淚,倉卒蕪亭煮麥香。歲幣檜倫遲款敵,軍書操紹託勤王。斜陽萬里橋邊路,誰奉當歸祝上皇。

  縱不人誅亦鬼誅,生靈百萬死何辜!斷難大義容三叔,休遣清談禦五胡。行在陽秋書待著,廣明庚子事原殊。中朝國法兼家法,遏必隆刀可在無!

  ·遊西巖靈境院七用前韻

  七百年中電火忙,元城處佛靈彰。後來鸚鵡新禪長,曾忤猢猻舊隊王。山尚有神能迓客,僧關何黨亦投荒。行人難解衰朝恨,黃葉空林話夕陽。

  綠失榕陰老樹枯,津梁疲後佛心孤(綠榕橋榕巳枯)。劫塵西起遮靈鷲,禪派東來出野狐。何事揮拳學僧耳,共驚遺教演鴻儒。登高欲寫哀時意,十里殘山叫蟪蛄。

  ·聞歌有憶,八用前韻

  碧落歸來舊侍郎,鈞天尋夢淚霑裳。皇娥倚瑟歌何豔!王母開筵樂未央。龍漢劫深愁魃舞,蚩尤兵迫罷媧簧。瑤池小隊停仙俸,齊向西華祝吉祥。

  渺渺瑤京帝所都,霓裳故部尚存無?九龍欲竊天公位,四象全翻太極圖。此劫本來關運會,諸仙平日太嬉娛。可哀休唱人間曲,顛倒先將斗柄扶。

  ·九用前韻

  滿目獅章更鷲章,沉沉龍氣不飛揚。秋風石馬昭陵慟,夜雨金牛蜀道長。元老治軍收白芀,中朝厄閏等黃楊。若教死殉論忠義,何止區區李侍郎!

  金幣全輸玉並俘,止兵幡未下騶虞。六宮急作拋家髻,三界難飛召將符。殿下雷顛嘗大敵,軍中風角走妖巫。即今神聖猶爭頌,莫笑當時莽大夫。

  ·十用前韻

  一笑當時果滅洋,紅巾白帽滿朝堂。花門首出中興將,米賊兼封異姓王。銅版令嚴誅異教,鐵牌制毀奏權璫。可憐刻木牽絲拙,袍笏空登傀儡場。

  竟難赤黑辨狐烏,眼底雲成萬變圖。名士窮搜呼作賊,王孫苦道乞為奴。茞蘭沉慟留湘水,禾黍餘哀戀毫都。涕淚新亭果何益,有人江左薄夷吾。

  ·十一用前韻

  不須復古但尊王,一旅終興夏少康。菜葉西風今冷落,茄花滿地舊披猖。傳書漫遣三青島,貢品休徵四白狼。馬上黃塵猶眯目,早教簾撤聖神皇。

  河山北戒鬱盤紆,天險關門舊備胡。九廟未遷先世鼎,兩京誰掃故宮蕪!悲歌易水無豪俠,買骨金台有鈍駑。往事怕談元代史,曾收西域略忻都。

  早教簾撤聖神皇,時慈禧太后仍垂簾聽政,德宗不能展志。

  ·重游清涼洞,呈鍾藕華(二首)

  五年夢繞清涼洞,猿鶴青山待我來。添得兩行家國淚,西風吹上會仙台。

  繽紛花雨散瑤林,持帚仙童倚樹吟。莫掃天香落人世,中原逐鹿劫塵深。

  清涼洞、會仙台皆在鎮平縣東藍坊鄉。

  ·燕子巖(一統志游曰曦巖,在油坑鄉仙巖寺後,亦曰仙巖)

  佛寺藏山間,仙巖伏寺後。世少好事人,奇境閟荒陋。白晝秉燭,青山攜鶴友(幼雛秀才自言崆峒鶴後身)。入寺復出寺,呀然見洞口。守門無仙犬,容我踏雲走。引人漸入勝,平步勢不陡。殿宇當中開,千人坐能受。遠懷混沌初,巧出造化手。萬石造一洞,一洞含萬有。備具人物形,胚胎脫怪醜。藏之九地底,遂致長不朽。涉冬石氣溫,留觀遂能久。石燕殊驕人,鐘乳富自守。舉族作仙禽,得天抑何厚?誰實開殺機,採捕入藥臼。為袪六氣淫,致損千年壽。嗟爾洞天居,安樂焉可狃。大聲自何來,隱作風雷吼。疑為地軸轉,否或潛龍斗。我欲往探之,陰沉不可究。於時燭見跋,天光時隱漏。入洞復出洞,石雲濕兩袖。

  ·鍾文南太守(寶熙)自美洲回里賦贈(二首)

  九萬里程環地底,四千年史創皇初。別開揖讓征誅局,山海重編化益書。

  紐約鐵橋天下稀,男兒壯志未應違。班超萬里封侯去,陸賈千金奉使歸。

  鐘文南名實熙,鎮平縣靄嶺人,曾任中南美洲各國領事參贊。

  ·次韻奉答藕華(五首)

  烈烈南風沙撲天,武陵安穩種仙田。桃花流水無今古,閒過蒼鵝出地年。

  伴食綸扉幾日開,紫垣驚見坼三台。東門黃犬華亭鶴,都入香山感事來。

  響遏珠塵落殿楹,瑤池春嚥按歌情。不知零落雲韶部,可向秦樓逐鳳鳴。

  啄屋烏多燕子稀,黑雲如墨壓城圍。尋常百姓無家別,不獨烏衣巷已非。

  休向人間更賦哀,迢迢雲漢待昭回。擎天各展黃人手,重捧紅輪出海來。

  ·南巖均慶寺詩(有序)

  寺在武平前所城中,巖在寺後如臥獅,奇甚。由獅口入洞頗深豁,前後俱通。中祀自嚴尊者。據至治元年僧景鉉碑:尊者,元仁宗時,曾應詔入都,靈異卓著。今所傳為宋封定光圓應大德普度古佛者,當仁宗而訛也。碑云:尊者南歸,道杭州,遇山出蛟,以帝所賜金鐘覆之,入閩,喜此巖,有「一峰獅子吼、萬象盡皈依」語,因卓錫,啟道場。帝聞之,敕賜藏經。尊者接詔歸,有句云:「九重天上恩綸錫,拾得曇花滿路香」,旋示寂於杭。閩人塑遺像於寺及巖中。寺舊名均慶,見萬歷二十五年僧正名碑。吾丘氏自閩遷粵,在宋、元間。據家乘:四世祖曾禱南巖,而五世祖生,乃以寺名名之。是為元至正十六年。非萬歷碑存,無知此寺舊名者矣。巖後鐫「人世蓬壺」四字。父老相傳為乾隆親筆。據萬曆間武平令成敦睦詩,碑四字乃成書也。寺所有以至治碑及延祐間所鑄鐘為最古。今皆存巖中。寺有何仙姑祠,俗傳仙姑與尊者爭此巖,指巖巔石上仙足跡為證。然考諸碑,無此語。知好事者為之也。庚子冬十月此,賦四詩紀之。

  萬山圍一城,閩粵此鑰鎖。一巖瞰城立,一佛踞巖坐。旁立古女仙,遣容何婀娜?傳聞昔爭墩,此語恐未果。如何巖巔石,蓮印遍磊砢。入巖巖轉深,巖勢側而橢。巖居金色身,鑪煙裊古火。巖腹蓄乳泉,時作天花墮。

  昔值蒙古世,曾有化人師。說法動帝聽,天龍護南歸。乃從萬石腹,手闢招提基。一獅作佛吼,萬象咸佛皈。競傳古佛身,應化來南維。彈指五百年,時代紛傳疑。問佛佛不言,問僧僧豈知。上有延祐鐘,下有至治碑。

  入冬萬化閉,群山慘澹色。我來逢睡獅,對佛坐歎息。虎狼方滿野,殺氣黯西北。豈無乾淨土,恐化虎狼國。何時一吼威,竟使群凶踣。春雷萬蟄動,陽和轉東極。會須起睡獅,諸天奮神力。

  吾祖昔入粵,五世乃始昌。當時佛抱送,墜地騰佛光。以寺名厥名,至今留餘慶。我從海上來,五載離閩疆。此行訪佛跡,再見閩山蒼。閩山連粵山,遙控東南洋。長蛟率悍類,毒霧遮日光。安得佛金鐘,覆使毋披猖。欲讀金字經,貝葉無遺藏。誰傳神山筆,父老思先皇。入寺攷故名,剔蘚殘碑旁。手攜石墨歸,滿路曇花香。

  ·寄懷公度(時十二月立春前三日)(二首)

  梅花消息最分明,已報山中歲欲更。野草初蘇呼鹿友,江波微長受鷗盟。高門盤菜神京夢,伏枕鑪香畫省情。一卷公羊宜起疾,先春重與訂王正。

  北風吹雪晝紛紛,盼得微晴日未曛。掃血故巢歸蜀帝,招魂香草待湘君。驚回夜豹寒中吠,喚起春牛夢里文。無限登高賦詩意,況因八表悵停云。

  ·立春前一日侍家大人薯村題宗人山樓(二首)

  不晴不雨釀春寒,萬里歸承膝下歡。親侍羅浮萬年杖,湖山無恙故鄉看(家大人所攜杖,羅浮赤藤也)。

  近約山村作近,看山今始快登樓。停欄忽動飛熊感,西望長安渭水流(樓祀遠祖太公)。

  薯村在鎮平縣北文福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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