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部分

弘道录 作者:明·邵经邦



  弘道錄

  經名:弘道錄。明邵經邦撰。五十六卷。底本出處:《續道藏》。

  目 錄

  卷一 仁

  君臣之仁

  卷二 仁

  君臣之仁

  卷三 仁

  君臣之仁

  卷四 仁

  父子之仁

  卷五 仁

  父子之仁

  智

  昆弟之智

  卷六 仁

  父子之仁

  卷七 仁

  夫婦之仁

  卷八 仁

  昆弟之仁

  卷九 仁

  朋友之仁

  卷十 仁

  朋友之仁

  卷十一 義

  君臣之義

  卷十二 義

  君臣之義

  卷十三 義

  君臣之義

  卷十四 義

  君臣之義

  卷十五 義

  君臣之義

  卷十六 義

  君臣之義

  卷十七 義

  君臣之義

  卷十八 義

  父子之義

  卷十九 義

  父子之義

  卷二十 義

  父子之義

  卷二十一 義

  夫婦之義

  卷二十二 義

  夫婦之義

  卷二十三 義

  昆弟之義

  卷二十四 義

  昆弟之義

  卷二十五 義

  朋友之義

  卷二十六 義

  朋友之義

  卷二十七 義

  朋友之義

  卷二十八 禮

  君臣之禮

  卷二十九 禮

  君臣之禮

  卷三十 禮

  君臣之禮

  卷三十一 禮

  父子之禮

  卷三十二 禮

  父子之禮

  卷三十三 禮

  夫婦之禮

  卷三十四 禮

  昆弟之禮

  卷三十五 禮

  朋友之禮

  卷三十六 禮

  朋友之禮

  卷三十七 智

  君臣之智

  卷三十八 智

  君臣之智

  卷三十九 智

  君臣之智

  卷四十 智

  君臣之智

  卷四十一 智

  父子之智

  卷四十二 智

  父子之智

  卷四十三 智

  夫婦之智

  卷四十四 智

  昆弟之智

  卷四十五 信

  君臣之信

  卷四十六 智

  朋友之智

  卷四十七 智

  朋友之智

  卷四十八 信

  君臣之信

  卷四十九 信

  君臣之信

  卷五十 信

  君臣之信

  卷五十一 信

  父子之信

  卷五十二 信

  父子之信

  卷五十三 信

  夫婦之信

  卷五十四 信

  昆弟之信

  卷五十五 信

  朋友之信

  卷五十六 信

  朋友之信

  弘道錄

  經名:弘道錄。明邵經邦撰。五十六卷。底本出處:《續道藏》。

  弘道錄卷之一

  仁

  君臣之仁

  孔子曰:大哉堯之為君也。巍魏乎,惟天為大,惟堯則之。蕩蕩乎,民無能名焉。

  錄曰:堯之為君,千古綱常之主。夫子之論,萬世稱迷之宗也。大哉者,至極而無以加之名也,亦至變而不可窮之旨也。天者,仁覆憫下之謂也。王者,體仁長人之謂也。仁道至大,與天同體,而聖人以天為體。夫苟以天為體,迺人人而悅之,物物而周之,是或可以言語形容也。或可以言語形容,則鈴有所止息,鈴有所窒礙,非所謂之大也。是故天惟大,則全體不息,而所以位乎上者,人莫得以知其高深。蓋曰:天之所以為天也。堯惟大,則德合無疆,而所以配乎天者,人莫得以窺其限量。蓋曰:堯之所以為堯也。夫子峻發其言,以見君人者,鈴有包含廣覆,無不周褊之心,而後有博厚高明,悠久無疆之業。斯無負於天,無塊於堯,且無忝於夫子之論矣。故錄,首發明之。

  《外記》:堯存心於天下,加志於窮民。一民饑,曰我饑之也;一民寒,曰我寒之也;一民有罪,曰我陷之也。百姓戴之如日月,親之如父母。仁昭而義立,德博而化廣。故不賞而民勸,不罰而民治。

  錄曰:此所謂堯仁如天也。今夫天斯巍巍乎耳,苟求其故,而一物罔于真,大空而已,天烏用哉。今夫堯斯蕩蕩乎耳,苟求其故,而一夫不被,亦虛名而已,堯烏用哉。錄恐忽於實務,徒事高遠,而曰:堯在是焉。嗚呼,邈矣。

  《堯典》曰:克明峻德,以親九族,九族既睦,平章百姓。百姓昭明,協和萬邦,黎民於變時雍。

  錄曰:夫子之贊堯曰巍巍,史臣之贊堯曰峻德,皆至極而無以加者也。然不越以親九族,平章百姓。非有神運于上,甚高難行之事。而所以謂之放勳者,正此之謂也。觀者詳之。

  《列子》:堯治天下五十年,迺游於康衢,聞童兒歌曰:立我需民,莫匪爾極,不識不知,順帝之則。又有老人含哺鼓腹,擊壤而歌曰: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鑿井而飲,耕田而食,帝力於我何有哉。

  錄曰:此可見黎民於變時雍也。夫童子無知,老人耄矣,安知所謂帝則耶。蓋上古盛時,雖愚夫愚婦,不啻家人父子,其德漸於飢膚,淪於骨髓,不自知其言之若是乎。三代由此遂探里巷歌謠之詞,著為定制,列於樂官,被於管弦,觀於風化。周《詩》曰:民之質矣,日用飲食。群黎百姓,褊為爾德。正此意也。至秦而後,檗以黔首為愚,於是杆格以至於今也。可恨哉。

  孔子曰:無為而治者,其舜也歟。夫何為哉,恭己正南面而已矣。

  錄曰:孔子以大哉贊堯,以無為稱舜,其意何居。天,一而已,以其全體無疆而言,謂之大;以其無聲無臭而言,謂之無。人但見曰而為晝,月而為夜,寒而為冬,燠而為春,何莫非天之運動也,而安能窺其形乎。舒而為恩,慘而為威,賞而為予,刑而為奪,何莫非君之設施也,而安能見其跡乎。堯與舜,名雖有二,實則一也。夫苟紛紛然曰:堯之成功巍然如是,堯之文章煥然如是,我何為而不可,則見其勞而不見其逸,見其大而不見其泰,烏能恭己南面耶。而不知舜之時,未能外堯以為治。未能外堯以為治,亦未能外堯以為心矣。心豈可一物加之哉。惟不能以一物加之于心,故不見其一毫措之于外。此所謂篤恭而天下平之盛,非若聲色之於以化民末也。故再言夫何為哉,所以深致其贊美也歟。

  皋陶曰:帝德罔愆,臨下以簡,御眾以寬,罰弗及嗣,賞延于世,宥過無大,刑故無小,罪疑惟輕,功疑惟重。與其殺不辜,寧失不經,好生之德,洽於民心。

  錄曰:舜之為舜,始終本末具見於此。蓋居上以寬為本,待人以厚為本,臨民以恩為本,矜死以哀為本。苟無其本,則以何者而恭己南面乎。後世惟漢之文帝,宋之仁宗,庶幾近之。然而功效未臻于唐虞者,無皋陶之邁種與之共理,何以責其身脩思永,庶明勵翼哉。此又不可不知。

  《 家語》:舜之為君也,其政好生而惡殺,其任授賢而退不肖,德若天地而靜虛,化若四時而布物也。是以四海承風,暢於庶類,鳳翔麟至,烏獸馴德。無他也,好生故也。

  錄曰:夫子之贊舜至矣,又曰:無他也,好生故也。其意何居。蓋王者廣昊昊之德,篤生生之恩者也。天有四時,主於生物,而不主於戕物,所以肅殺於秋,閉塞於冬者,正欲以翕聚發散於無窮也。君有八柄,主於養民,而不主於殘民,所以除惡務嚴,禁暴務威者,正欲以保全愛護於無已也。是故常誅四凶矣,雖天下咸服其辜,而舜之心油然如不得已也。皋陶執之,士師識之,雖未嘗不出於舜,而實非其本心也。故曰:天下殺之也,非舜得而殺之也。如此則何害於好生之德哉。設使舜之心,或主於一,皋陶曰可殺,吾迺生之,生之似仁已,如民害何,害民非天也。士師曰不可殺,吾迺殺之,殺之似威已,如心害何,害心非德也。故曰:與其殺不辜,寧失不經,好生之德,洽于民心。

  舜彈五弦之琴,歌南風之詩曰:南風之薰兮,可以解吾民之慍兮。南風之時兮,可以阜吾民之財兮。

  錄曰:堯之時,浩蕩渾涵,譬如天地之無不持載,無不覆禱。故帝力何由而知。舜之時,薰蒸洋溢,若風之鼓物吹噓,棄籥無不周褊。故亦知有慍可解,有財可阜。然皆得之於心,而應之於手,有不期然而然者。以是播於《韶樂》 ,夫安得而不盡善盡美耶。

  夏后氏敏給克齊,其德不爽,其仁可親。

  錄曰:堯、舜、禹,皆大聖人也。《家語》稱各不同。蓋堯素履君位,萬古特尊;舜、禹嘗起側微,親民之事不可與如天等也。吾夫子立言之意,固自有在。

  《虞書》:德惟善政,政在養民。水、火、金、木、土、穀,惟修,正德、利用、厚生,惟和。

  錄曰:禹何以敏給克齊哉。夫洪水滔天,下民塗炭,正由五行不能相克,水火不能既濟,天迺錫禹洪範九疇,使禹不能敏以從事,損其有餘,益其不及,務俾齊給。則彝倫何由叔哉。所謂六府三事,即洪範皇極。而其仁可親,莫過於此。

  《周頌》:思文后稷,克配彼天,粒我蒸民,莫匪爾極。貽我來牟,帝命率育。無此疆爾界,陳常于時夏。

  錄曰:此所謂極,即大學之至善也。蓋天以生物為心,其陰陽二氣,乾道坤道,何所不用其極乎。苟有一毫之未至,一息之未仁,則不足以生物,而不得謂之天矣。聖人以養民為心,其亙之租狂,亙之糜芭,何所不要其至乎。苟有一物之不褊,一土之不宜,則不足以養民,而不得謂之稷矣。此仁之至極,非周公莫能知之,而尊祖配天之祭,所由以義而興起也。

  《孟子》曰:人之有道也,飽食煖衣,逸居而無教,則近於禽獸。聖人有憂之,使契為司徒,教以人倫,父子有親,君臣有義,夫婦有別,長幼有序,朋友有信。放勳曰:勞之來之,匡之直之,輔之翼之,使自得之,又從而振德之。

  錄曰:夫魚鼇不可以為命,木石不能以厚生,禽獸不足以興治,胥於陷溺者也。故民不食則飢,營窟則勞,然而良心之天固自若也。苟無教,則人心貿貿焉,人欲肆而天理窒。舉天下含齒戴髮之流而反,不如角者、鬣者、瓜而牙者之無以難也。何也。彼角者止於觸而已,鬣者止於逸而已,爪而牙者止於噬而已。若人而無天理以為之制,人欲以為之防,則其反覆狙詐,殘民害物,有不可勝言者矣。然後知玄王為法於天下,可傳於後世,非但曰小補云爾,其祀殷配天不亦宜乎。

  《虞書》曰:皋陶邁種德,德乃降,黎民懷之。

  錄曰:夫皋陶之德,何以謂之邁種耶。蓋刑者,民之心也,大則軀命關焉,小則康恥係焉。其加于民至切,而入人至深,民之畏之甚於水火也。夫苟雖知其重,而或攝嫌避疑,適巡畏縮,則不可謂之邁。亦有雖得其情,不能哀矜勿喜,期于無刑,則不可謂之種。一毫無所壅之,謂邁;一毫無所技之,謂種。此民協於中無以異於三聖,為粵若稽古不嫌同辭也歟。

  益贊于禹曰:惟德動天,無遠弗屆。滿招損,謙受益,時乃天道。至誠感神,蚓玆有苗。禹拜昌言曰:俞,班師振旅。帝乃誕敷文德,舞干羽于兩階,七旬有苗格。

  錄曰:禹何以有是征乎。地平天成,遐邇一體,不可使一夫不被堯舜之澤也。益何以有是贊乎。成允成功,不曰滿假,不可以一事而存矜伐

  之心也。此至仁之澤,垂之萬世,尚有餘馥焉。今之君子,不可不知。

  《商書》曰:克寬克仁。

  錄曰:寬者以言乎其量也。寬可以加于仁乎。邵子曰:三王之世如秋。如秋,凌如也,不免于肅殺之威矣。故以二字贊湯,所謂代虐者歟。

  《史記》:湯出,見人張網四面而祝之曰:從天墜者,從地出者,從四方來者,皆罹吾網。湯解其三面,止置一面,更祝曰:欲左者左,欲右者右,欲高者高,欲下者下,不用命者,迺人#1吾網。漢南諸侯聞之,曰:湯仁至矣,及禽獸。歸之者四十餘國。

  錄曰:此可見其克寬也。夫湯伐夏,救民者也。今觀其言曰:欲左者左,欲右者右,不用命者,乃入吾網。嗚呼。於物且然,蚓行一不義,殺一不辜,而得天下為之乎。後世亦有禁捕烏雀,立放生之碑者,何以不能服人耶。孟子曰:親親而仁民,仁民而愛物。湯以懋昭大德,建中於民,故因其及物之仁,遂致人歸之眾。倘為仁之功未至,偶有一念之施,而遽期其效甚者,役心于慈悲,殉志於清冷,專以不殺為德,好道為七,則亦徒然而已。此錄之意也。

  《大學》曰:穆穆文王,於緝熙敬止,為人君止于仁。

  錄曰:上天之載,無聲無臭。仁至難言,可以淺近求之乎。肇端於念慮之萌,至微而不可見也。及其至也,天下莫能載焉,至褊而不可窮也。智周乎萬物,而不出於本心之中;道濟乎天下,而不外于一腔之內,此為人君者止于仁也。抑《詩》以穆穆,稱文王也。章又表而出之曰:天子穆穆。其與諸侯皇皇,何不伴也。天子者,如天運于上,天惟深遠而不可測,故能神其鼓舞,有不疾而速,不行而至之機。君惟深遠而不可測,故能極其慘舒,有不大聲色,不長夏革之妙。設使一鼓而雷,一潤而雨,皆能知之,則人將不貴之矣。一指而怒,一激而喜,皆能識之,

  人亦何畏之有哉。此詩人之深意,不可以不知也。

  孟子曰:文王視民如傷。

  錄曰:此止于仁之心也。孟子曰:人皆有不忍人之心。是心也,其視民如傷之心乎哉。曰:文王之時,未有瘡庾者也,亦未有呻吟者也。

  蚓惠鮮懷保,不啻其至,何至如傷乎。而不知大聖人,未嘗自以為然也。夏暑雨小,民惟曰怨咨,春祈寒小,夏暑雨小,民亦惟曰怨咨。不特此耳,天地之大也,人猶有所憾。然則文王之心安得而不切切哉。此漸民以仁,至於淪肌泱髓,非可以一朝一夕求之也。

  昔者文王之治岐也,耕者九一,仕者世祿,關市譏而不征,澤粱無禁,罪人不孥。老而無妻曰鰥,老而無夫曰寡,老而無子曰獨,幼而無父曰孤,此四者天下之窮民而無告者也。文王發政施仁,必先斯四者。《詩》云:普以富人,一及此勞獨。

  錄曰:此止于仁之事也。所以謂文王以百里,非爻為天子也。方百里之岐,而八百年之施為氣象,舉在其中,此非為政於天下乎。乾稱父,坤稱母,民則吾同胞也。雖有榮獨鰥寡之殊,而聖人視之,若身之有疼癘焉,己之有疾痛焉。雖欲釋之,誰得而釋之;雖欲後之,誰得而後之。人惟不能肖天地之德,帥天地之性,是以賊虐無辜,播棄黎老,以自絕于天而不自知也,豈不哀哉。

  《周南》:紡魚頫尾,王室如燬。雖則如燬,父母孔邇。

  錄曰:此止于仁之效也。紂居天位為天子。天子作民父母,勢可以生殺,權可以廢置,而其向背之情乃如此。苟求其故,所欲與之聚之,所惡勿施爾也。故曰:桀紂之失天下也,失其心也。然則文王豈能招而來之,推而去之哉。觀乎人心,則見天心;觀乎民命,則見天命而已矣。

  《周頌》:綏萬邦,屢豐年。

  錄曰:此聖人以仁事天之實,天心感應之至,非或者文飾之辭也。然則周饑克殷而年豐,果何所由乎。紂為天下逍進主,所任用非,剖剋聚斂,則疆禦暴虐。天心之厭惡,不啻雷電之威,豈叉擇人而施其擊搏乎。是故周之饑,商之烈也。及夫婦馬華山之陽,放牛桃林之野,黎民復業,良善得生,以稷之耕稼,教商之遺民。是故殷之安,周之福也。此錄外意也。

  《通鑑》:交趾南有越裳氏重譯而獻曰:道路遙遠,山川阻深,恐一使不通。故重三譯而來朝。周公曰:德澤不加,君子不饗其質。政令不施,君子不臣其人。譯曰:吾受命國之。黃耆曰:天之無烈風淫雨,海不揚波,已三年矣。意者中國有聖人乎,盍往朝之。周公歸之於王,稱先王靈神,致薦于郊廟。

  錄曰:此書契以來所僅見者,不知當時何以致此乎。《中庸》曰:是以聲名洋溢於中國,施及蠻貊。丹車所至,人力所通,天之所覆,地之所載,曰月所照,霜露所墜,几有血氣者,莫不尊親。故曰:配天聖神,功化之極。故有此應也。夫周家積功累仁,干有餘年,以至文武成康之際,真元會合。天地於此而交,萬物於此而泰,上而三光曰月明,風雨時,下而九州山不童,川不竭;進而在疆,嘉禾生,岐麥至,退而在郊,鳳凰嗚,麒麟出,則遠而八荒,寧無重譯來王之事乎。此聖人至德淵微,自然之應。不然白狼白雉,何益於浸衰稽-首呼。韓何補於不振,至莽加之以褒頌,衹為篡竊之媒爾,可同日語哉。

  召伯巡行南國,以布文王之政。或舍甘棠之下,其後人思其德,故愛其樹而不忍傷,曰:蔽芾甘棠,勿剪勿伐,召伯所茨。蔽芾甘棠,勿剪勿敗,召伯所憩。蔽芾甘棠,勿剪勿拜,召伯所說。

  錄曰:愚觀甘棠之詠,而知政教之入人與。夫恩澤之及物,譬之和風焉,播於春煦之時,而人不以隆冬之閉塞少之也;譬之甘雨焉,沛於長養之曰,而人不以大旱之枯稿忘之也。今去風公之時,不知其幾何,而誦其書,讀其詩,宛然遺恩之在目。不知生於其世者,又將何如。此君子所以油然於不忍人之政歟。

  南國諸侯遵召伯之教,服文王之化,能脩身齊家,以治其國。而其仁民之餘恩,又有以及於庶類。故詩人美之虞:彼茁者葭,一發五肥,于嗟乎縐。彼茁者蓬,一發五縱,于嗟乎縐虞。

  錄曰:以愚觀於二南之世,其君則麟也,臣則驕虞也,士則羔羊也,民則公侯也,胡其和氣之充塞乎。夫和者,天地之心,而神明之德也。

  主和德於上,百僚和集於下,則萬物之和有不期然而然者。故君暴虐,則臣鷹鷗矣。君松棘,則臣臬境矣。而國有蠻髦,野有兕虎,安在其草木之茂,禽獸之多乎。明永樂二年,周王獻驕虞,儒臣作頌亦如此。

  《繫辭》:天地之大德曰生,聖人之大寶曰位。何以守位曰仁,何以聚人曰財。

  錄曰:從古以來,言仁者多矣。吾夫子始密察之。乾稱父,坤稱母,非有聖人成位乎。中則天地何由而位,萬物何由而育。故德不可以徒而視也。叉能體仁,然後足以長人。故位不可以虛而拘也。財者,民之心,得其民,斯得天下。故仁不可以汎而施也。蓋絮矩則曰仁,放利則曰怨,一言以蔽之,只在公私之間而已矣。

  哀公問政,子曰:文武之政,布在方策。其人存,則其政舉,其人亡,則其政息。人道敏政,地道敏樹。夫政也者,蒲盧也。故為政在人,取人以身,脩身以道,脩道以仁。仁者人也,親親為大。義者宜也,尊賢為大。親親之殺,尊賢之等,禮所生也。故君子不可以不脩身,思脩身不可以不事親,思事親不可以不知人,思知人不可以不知天。天下之達道五,所以行之者三,曰:君臣也,父子也,夫婦也,昆弟也,朋友之交也。五者,天下之達道也。智、仁、勇三者,天下之達德也,所以行之者一也。或生而知之,或學而知之,或困而知之,及其知之一也。或安而行之,或利而行之,或勉強而行之,及其成功一也。一展公曰:夫子之言,美矣,至矣。寡人實固不足以成之也。子曰:好學近乎知,力行近乎仁,知恥近乎勇。知斯三者,則知所以脩身。知所以脩身,則知所以治人。知所以治人,則知所以治天下國家矣。凡為天下國家有九經,曰:脩身也,尊賢也,親親也,敬大臣也,體群臣也,子庶民也,來百功也,柔遠人也,懷諸侯也。脩身則道立,尊賢則不惑,親親則諸父昆弟不怨,敬大臣則不眩,體群臣則士之報禮重,子庶民則百姓勸,來百工則財用足,柔遠人則四方歸之,懷諸侯則天下畏之。齊明盛服,非禮不動,所以脩身也。去讒遠色,賤貨而貴德,所以勸賢也。尊其位,重其祿,同其好惡,所以勸親親也。官盛任使,所以勸大臣也。忠信重祿,所以士也。時使薄斂,所以勸百姓也。曰省月試,既稟稱事,所以勸百工也。送往迎來,嘉善而矜不能,所以柔遠人也。繼絕世,舉廢國,治亂持危,朝聘以時,厚往而薄來,所以懷諸侯也。凡為天下國家有九經,所以行之者一也。凡事豫則立,不豫則廢,言前定則不跆,事前定則不困,行前定則不疚,道前定則不窮。在下位不獲乎上,民不可得而治矣。獲乎上有道,不信乎朋友,不獲乎上矣。信乎朋友有道,不順乎親,不信乎朋矣。順乎親有道,反#2諸身不誠,不順乎親矣。誠身有道,不明乎善,不誠乎身矣。誠者天之道,誠之者人之道也。誠者,不勉祁,不思而得,從容中道,聖人也。誠之者,擇善而固,執之者也。博學之,審問之,慎思之,明辯之,篤行之。有弗學,學之弗能,弗措也。有弗問,問之弗知,弗措也。有弗思,思之弗得,弗措也。有弗辯,辯之弗明,弗措也。有弗行,行之弗篤,弗措也。人一能之,己百之。人十能之,己千之。果能此道矣,雖愚必明,雖柔必強。

  錄曰:為政在人,而不由於學問,可乎。此其所以首出百王卓冠群倫者。抑吾夫子之論政,達道達德,九經也。後世之論政,約法律令,條章也。以為《論語》 四字,終身未盡。亦有《 貞觀》 一編,千古冠越者,於此可以鑒矣。

  孟子曰:人皆有不忍人之心。先王有不忍人之心,斯有不忍人之政矣。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治天下可運之掌上。所以謂人皆有不忍人之心者,今人乍見孺子將入於井,皆有休惕惻隱之心,非所以內交於孺子之父母也,非所以要譽於鄉黨朋友也,非惡其聲而然也。

  錄曰:夫所謂之忍者,以刃加於心而曰忍。心非可刃也,有形之鋒可避,無形之鍔難當也。是故齊宣王不忍一牛之死,至毀人宗廟,遷人重器,繫人旎倪,孰可忍哉。梁惠王不忍其民之饑,至東敗於齊,西喪於秦,南辱於楚,又可忍哉。蓋孟子之時,去古又遠,天下紛紛大亂,其於休惕惻隱之心蕩然鮮矣。雖爭以千言萬語,皆為是心所奪。若非吃緊以其良心真切之處,人人可得而驗者觀之,則亦何益之有哉。此赤子入井之論,發前聖所未發,不可以不錄也。

  滕文公問為國,孟子對曰:民事不可緩也。《 詩》 云:晝爾于茅,宵爾索絢,亟其乘屋,其始播百穀。民之為道也,有恆產者有恆心,無恆產者無恆心。苟無恆心,放辟邪侈,無不為已。及陷于罪,然後從而刑之,是罔民也。焉有仁人在位,罔民而可為也。是故賢君必恭儉禮下,取於民有制。夏后氏五十而貢,殷人七十而助,周人百畝而徹,其實皆什一也。徹者,徹也;助者,籍也。夫世祿,滕固行之矣。《 詩》 云:雨我公田,遂及我私。惟助為有公田。*由此觀之,雖周亦助也。設為庠序學校以教之。庠者,養也;校者,教也;序者,射也。夏曰校,殷曰序,周曰庠,學則三代共之。皆所以明人倫也。人倫明於上,小民親於下。有王者起,必來取法,是為王者師也。《詩》云:周雖舊邦,其命維新。文王之謂也。予力行之,亦以新子之國。使畢戰問井地,孟子曰:子之君,將行仁政,選擇而使子,子必勉之。夫仁政,必自經界始。經界不正,井地不均,穀祿不平。是故暴君污吏,必慢其經界。經界既正,分田制祿,可坐而定也。夫滕壤地褊小,將為君子焉,將為野人焉。無君子莫治野人,無野人莫養君子。請野,九一而助;國中,什一使自賦。卿以下必有圭田,圭田五十畝,餘夫二十五畝,死徒無公#3鄉,鄉田同井,出入相友,守望相助,疾病相扶持,則百姓親睦。方里而井,井九百畝,其中為公田。八家皆私百畝,同泰#4公田。公事畢,然後敢治私事,所以別野人也。此其大略也。若夫潤澤之,則在君與子矣。

  錄曰:孟子告文公以七一之法,猶有子告哀公以盍徹也。而文公遂能使畢戰問井地,則其天資之美,較之哀公,可謂天淵矣。自書契以來、論仁政者,莫詳於此。然而君子未嘗不憮然嘆惜者。嗟乎。非言之艱,行之惟艱。三代之於後世,何以異哉。聖賢之法言,猶匠氏之繩墨,醫師之方衍也。不欲為方圓,則亦已矣。如具欲為方圓也,而曰:我般輸其可哉。不欲為緘砭,則亦已矣。如其欲為緘砭也,而曰:我盧如其可哉。故曰:有王者起,鈴來取法,是為王者師也。聖賢之究心,如是而已,豈若後世刻意於成功,期效於旦暮者同曰語哉。

  《禮記□月令》:立春之曰,天子親帥三公九卿,諸侯大夫,以迎春於東郊。還反,賞公卿大夫於朝,命相布德和令,行慶施惠,下及兆民。是月也,天氣下降,地氣上騰,天地和同,草木萌動。王命布農事,以教道民。乃脩祭典,犧牲毋用牝,禁止伐木,恐覆巢,毋殺孩蟲,胎夭飛烏,毋麝母卯,毋聚大眾,毋置藏槨,掩骼埋貲。是月也,不可以稱兵。稱兵必有天殃。兵戎不起,不可從我始,無變天之道,毋絕地之理,毋亂人之紀。

  錄曰:以月令終焉者,世降凌夷,仁道荒蕪,君德頹敗。惟聖人上奉天道,下盡人事,而在我亦以預養是心,而廣為仁之衍也。

  弘道錄卷之一竟

  #1『人』據文義疑作『入』。

  #2『反』原作『女』,據文義改。

  #3『公』據文義疑作『出』。

  #4『泰』據文義疑作『養』。

  弘道錄卷之二

  仁

  君臣之仁

  《漢記》:孝文皇帝元年春,詔曰:方春時和,草木群生,皆有以自樂,而吾百姓鰥寡孤獨窮困之人,或咕於危亡,而莫之省憂,為民父母將何如。其議所以賑貸之。

  錄曰:以元年之詔繼月令者,漢承秦後。人君之恩希闊寥落,譬則天地閉塞而成冬也。讀是若枯者復生,絕者復蘇,此何等氣象也。益可以見生生之恩,叉無泯滅,窮盡其淵哉,為世慮乎。

  又曰:老者非帛不煖,非肉不飽。今歲首,不時使人存問長老。又無布帛酒肉之賜,將何以佐天下子孫孝養其親哉。具為令有司,請令縣道年八十以上賜米,人月一石,肉二十斤,酒五斗,其九十以上又賜帛,人二疋,絮三斤。

  錄曰: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帝可謂能舉斯心矣。雖然西伯善養老,非家賜而人益之也。導其妻子,教之樹畜。帝知賜民老,而使長史閱視丞,若尉與嗇夫、令史、二千石,各遣吏巡行,不稱者督之。嗚呼。何不制五畝之宅,百畝之田,而使長吏各屬分任其責乎。

  十二月,詔曰:法者,治之正也。今犯法已論,而使無罪之父母妻子同產坐之,及為收舉。朕甚不取,其除收學相坐律令。

  錄曰:孟子之稱文王,鈴曰:罪人不學。帝雖未能究竟擴充,然而漢之元氣勃勃然矣。賈山所以謂山束布詔令,民雖老贏瘡疾,扶杖而往聽之,願少須臾毋死。思見德化之成者如此。

  二年秋九月,詔曰:農,天下之大本也,民之所恃以生也。而民或不務本而事末,故生不遂。朕憂其然。故今玆親率群臣耕以勸之,其賜天下今年田租之半。

  錄曰:此帝用賈誼之言也。夫誼通達國體者也,豈不知背本趨求之故歟。任民所耕,不限多寡,遂致豪右兼並,貧民逐末,此探本之論也。末技遊食之民,非不欲歸耕也,無立錐之地,則何所措乎足耶。有國者可不務變通乎。誼嘗勸立漢制,更秦法,言而無益,故就帝之所及語之。而帝愛民之性出於天也,其親耕以率天下,而賜民田租之半,豈非千古之美談歟。然不知自識者觀之,衹以為豪右勸耳,而小民亦不過為有力者所使,非三代勸農之道也。

  十二年春,詔曰:道民之路,在於務本。朕親率天下農十年,于今而野不加辟,歲一不登,民有饑色,是從事焉尚寡,而吏未加務也。吾詔書數下,歲勸民種樹,而功未興,是吏奉吾詔不勤而勸民不明也。且吾農民甚苦,而吏莫之省憂,將何以勸焉。其賜農民今年田租之半。

  錄曰:此帝用晁錯之言也。夫錯刻薄寡恩之人也,猶能知務農貴粟之道。其募民入粟拜爵,曾未甕何,而邊食可支五歲,郡縣可支一歲,遂再賜民田租之半。後世募民入果二頻歲屢行,未能若是。何也。蓋文帝之募民以為民也。復世之募民以為己也。彼以無窮之財,供有限之用,而此以有限之財,恣無窮之用。此其所以異也。

  十三年六月,韶曰:農,天下之本,務莫大焉。今塵身從事,而有租稅之賦,是謂本末者無以異也。其於勸農之道未備,其除田之租稅,賜天下孤寡布帛絮各有數。

  錄曰:自是年為始,不收民租者,十有餘歲,豈非千古之罕儔歟。蓋上躬脩玄默,而將相少文多質,是以史安其官,民樂其業,畜積歲增,戶。寢息。然則帝之富庶皆自己,損之於民,無所益也。夫豪強占田瑜多,算收太半,官除田租不賦,而私家鈴取贏焉。雖堯舜不能‘有所益也。故君恩重於三代,而民問酷於亡秦。皆當時君臣不能深本,而衹以資富(碩□強也。可惜哉。

  十六年春三月,韶曰:問者數年比不'登,又有水旱疾疫之災,朕甚憂之。愚.而不明,未達其咎。意者,朕之政有所失,而行有過與。乃天道有不順,地利寧或不得,人事多失和,鬼神廢不饗,與何以致此。將百官之奉養或廢,無用之事或多,與何其民食之寡乏也。夫會度田非益寡,而計民未加益,以口量地,其於古猶有餘而食之甚不足者,其咎安在。無乃百姓之從事於末,以害農者蕃,為酒嘐以靡穀者多,六畜之食'間焉者眾與。細大之意,吾未能得其中。其與丞相列侯、吏二千石、博士議之,有可以佐百姓者,率意遠思,無有所隱也。

  錄曰:文帝之為民,無以加諸也。何以曰:愚而未明乎。夫相,人君所以備顧問,指迷解惑也。有如張蒼者,水土之不辨,何以責其率意遠思哉。夫一言以蔽之,曰:不息寡而息不均。苟有均民之心,以度田則給,以計。則益,何息古有餘而今不足哉。徒知反躬,而不知所以反;徒首過咎,而不知所以過;徒與丞相列侯史二千石博士議,而不知所以議。孟子不云乎:若夫潤澤之,則在君與子。讀是而後下紹,爻有達其咎者。

  孝景皇帝元年五月,復收民田租三十而稅一。

  錄曰:責文帝者,春秋之義也。錄景帝者,善善之心也。景之於文,不自嫌矣。而三年無改於父之道,不可謂孝乎。東漢光武六年詔,收見田租三十而稅一,如舊制。制者,元年之制也。文景之澤,其長矣乎。後二年夏四月,韶曰:雕文刻鏤,傷農事者也。錦繡纂組,害女紅者也。農事傷,則飢之本也。女紅害,則寒之源也。夫飢寒並至,而能亡為非者,寡矣。朕親耕,后親桑,以奉宗廟,集盛祭服,為天下先,不受獻,臧大官,省縣賦,欲天下務農。蠢素有畜積,以備災害。疆毋攘弱,眾毋暴寡,老耆以壽終,幼孤得遂長。今歲或不登,民食頗寡,其咎安在。或詐偽為吏,吏以貨賂為市,漁奪百姓,侵牟萬民。縣丞,長吏也,奸法與盜盜,甚無謂也。其令二千石各脩其職。

  錄曰:以文景之時,而乃有詐偽之吏,貨路漁奪,無以異於為盜者,何不責之輔相,而獨令二千石各脩其職乎。蓋自蕭曹畫一之後,陳平問錢穀不對,反加稱善;丙吉不問道傍死人,以為知體;王陵一以正對,則謝罷之;亞夫奉帝如約,則又罷之;而陶青、劉舍、衛綰皆碌碌庸人,何以責其裁成輔相,以左右民哉。故終漢之世,無一相業可稱。為君者恣己之所施,如摘植冥行,亦安敢望其縣丞長吏之皆得其人哉。

  三年春正月,詔曰:農,天下之本也。黃金珠玉,饑不可食,寒不可衣,以為幣用,不識其終始。問歲或不登意,為末者眾,農民寡也。其令郡國務勸農桑,益種樹,可得衣食物。吏發民,若取庸,釆黃金珠玉者,坐臟為盜。

  錄曰:景帝不作雕文刻鏤,錦繡纂組。及禁探黃金珠玉,與文帝之敦朴無以異也。二帝之所以致殷富之本,正在於此。夫弛于民者有限,而費于上者無窮。苟弛其一而用其二,雖有弛之之名,其獎正如景帝之所戒者,故鈴有坐臟為盜之令,而後有帶牛佩犢之風。為人上者,不可以不察也。

  《漢書食貨志》:漢興,自天子不得具鈞駟,而將相或乘牛車,齊民無蓋藏。天下己平,高祖令賈人不得衣絲乘車。孝惠高后時,量吏祿,度官用,以賦於民。而山川園地,市井租稅之入,自天子以至於封君湯沐邑,皆各為私奉養焉,不領於天下之經費。漕轉山束栗,以給中都官,歲不過數十萬石。繼以孝文、孝景清爭恭儉,安養天下。七十餘年之問,國家無事,非遇水旱之災,民則人給家足,都鄙凜庾皆滿,而府庫餘貨財。京師之錢,累巨萬貫,朽而不可校,太倉之粟,陳陳相因,充溢露積於外,至腐敗不可食,眾庶街巷有馬,而阡陌之間成群,乘犢牝者檳而不可聚會,守聞閻者食梁肉,為吏者長子孫,居官者以為姓號。故人人#1,

  #2也;雖然有高明光大之董子、無以易好大喜功之世宗,而少年才美之賈生,安能勝多質少文之絳灌乎。此伊周遇主,湯文共濟,咸有一德之難再也。

  《西漢循吏傳》:景帝時,文翕為蜀郡太守,仁愛好教化。蜀地辟陋,有蠻夷風,文翁欲誘進之,乃選郡縣小吏開敏有材者張叔等千餘人,親自飭厲,遣詣京師,受業博士。數歲,蜀生皆成就還歸。文翁以為右職,用次察舉,官有至郡守刺史者。又脩起學官於成都市中,招下縣子弟以為子弟,為除更縣,高者以補郡縣吏。為孝弟力田,常選學官僮子,使在便坐受事。每出行縣,益從學官諸生明經飭行者,與倪使傳教,令出入閨閤,縣邑吏民見而榮之,數年爭欲為學官弟子,富人至出錢以求之,縣是大化,比齊魯焉。至武帝時,乃令天下郡國,皆立學校官。自文翁為之始。後終於蜀,吏民為立祠堂,歲時祭祀,不絕至今。巴蜀好文雅,文翁之化也。

  錄曰:翁之力行,有由然哉,有由然哉。夫饉庠序之教,申之以孝悌之義,乃王政之本也。文景之鴻業,惜乎獨少此耳。天迺篤生此翁,雖不當路於漢,繼世因之,郡國皆立學官,以至于今。不但為王者師,亦可為後世法矣。立祠而祀之,非偶然也。

  越尉佗自立為帝,召貴佗兄弟,以德懷之,佗遂稱臣,與匈奴結和親。後而背入,盜命邊備,備守不發兵,深入恐煩百姓。昊王詐病不智,賜以几杖,群臣袁盎等諫說雖切,常假僭納用焉。張武受賂金錢,覺,更加賞賜,以魄其心。專務以德化民,是以海內殷富,思於禮義。斷獄數百,幾致刑措。嗚呼,仁哉。又曰:孔子稱斯民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也,信哉。周秦之敝罔密之俊而軏不勝,漢興掃除煩苛,與民休息,至于孝文加之以恭儉,孝景遵業,五六十載之問,至于移風易俗,黎民醇厚。周云成康,漢言文景,美矣。

  錄曰:詳讀二贊,未嘗不撫然嘆息,見先王之遺恩焉。故備錄之。或曰:然則可比於三代之君否。《易》曰:窮理盡性,以至於命。《中庸》曰:其次致曲。性之不可以已也。如此夫,剛柔未發之謂中,發而皆中節之謂和。其次則叉自其發見之偏者而克之,以極于天命之本然。《洪範》所謂建用皇極,又用三德是已。是以古之聖王撫世酬物,因時制真,陽以舒之,陰以斂之,執其兩端,用其中於民。故能納天下於皇極。帝之天資,回進於是,乃不能窮致事物之理,推極本體之性,博求元聖與之同,內以朝夕納誨,啟心天心。故其功用止於一待,固無以進于三伐。

  黃霸明察內敏,溫良有讓。自武帝用法深,昭帝遵之,以刑罰痛繩群下俗吏。上嚴酷,而霸獨寬和為名。宣帝垂意,恩澤詔數下,吏不奉宣,霸為太守,選擇良吏,分部宣布詔令,令民咸知上意。使郵亭、鄉官皆畜雞豚鰥寡貧窮者。然後為條教帥伍長,班行之於民問,之意。及務耕桑,養,去食穀馬米靈靡密,霸精力能推行之。吏民見者察繹問它陰伏以相參考。嘗欲有所司擇長年廉吏遣行,屬令周密,吏出不敢舍郵亭食於道傍居,所問毫座不敢有所隱。有死無以葬者,鄉部書言處。某所大木可以為棺,以祭,吏往皆如言。其識事聰明如此吏民不知所出,咸稱神明。姦人去,宅郡,盜賊曰少,鄉化孝子弟弟,以贍,置父老師,勸以為善防姦節用殖財,種樹畜初若煩碎,然紐閣次尋,以霸具知其起鰥寡孤獨霸具為區某亭堵子可力行教化而後誅罰務在成就全安之,以是得吏民心,歲增,治為天下第一下詔曰:穎川太守霸真婦順孫田者讓畔,道不拾遺,天子以其治行宣布詔令,百姓,曰以眾多,養視鰥寡貧窮。或八年亡重罪囚戶口,贍助吏民鄉于教化,興於行誼,可謂賢人君子矣。

  錄曰:孔子告哀公:以其人存,則其政舉;其人亡,則其政息。孟子告齊梁之君,皆悻憚雞豚狗競之畜,鰥寡孤獨之養。諸君皆莫能行。至漢而後,黃霸力能任之。可見聖賢之言,有同日月;人心之天,無問古今。政本蒲盧之易,民無秦越之分。惜乎限於穎川,不能褊于天下,蚓獨長於治民,劣於輔相。此治非三代,效非聖賢,所由分也。

  龔遂忠厚剛毅,有大節,宣帝在位久之。渤海左右郡歲饑,盜賊並起,二千石不能制。上選能治者,丞相御史舉,遂為渤海太守,時年七十餘。宣帝謂曰:渤海廢亂,朕甚憂之。君何以息其盜賊。遂對曰:海瀕遐遠,不霑聖化。其民困於饑寒,而吏不恤,故使赤子弄兵於演池中耳。今欲使臣勝之邪,將安之也。上聞遂對甚說,因曰:選用賢良,固欲安之也。遂曰:臣聞治亂民,猶治亂繩,不可急也。唯緩之,然後可治。臣願丞相御史且無拘,臣以文法得一切使宜從事。上許焉。郡聞新守至,發兵以迎,遂皆遣還。移書屬縣,悉罷逐捕吏,諸持姐鉤田器者,皆為良民,吏毋得問;持兵者,乃為盜賊。單車至府,郡中翕然,盜賊亦皆罷,漱海又多劫掠,聞遂教令,即時解散,棄其兵弩而持欽組。於是悉平,民安土樂業,乃開倉凜,假貧民,選用良吏,尉安牧養焉。遂見齊俗奢侈,好末技不田作,躬率以儉約,勸民務農桑,令口種一樹,榆百本,鱷五十本,蔥一畦韭,家二母氦五雞。民有帶持刀劍者,使賣劍買牛,賣刀買犢。曰:何為帶牛佩犢,春夏不得不趨田畝,秋冬課收斂益,畜果實菱蘆,勞來循行。郡中皆有畜積,吏民富實,獄訟止息。

  錄曰:龔遂之對,古今之名言也。帝稱信賞鈴罰,吏稱民安,乃此之類矣。有如一實百虛,何以言中興伴德商周乎。嗚呼。龔遂往矣,鉤鈕刀劍,競牛雞犢,不與俱往,惟吾善懷而已。有如戶雞家競,帶牛佩犢,猶息不治,而口刀舌劍,揮戈露刃,遂使良民胥為寇仇,獨何心歟,獨何心歟。

  召信臣以明經甲科,視民如子,所居見稱。遷南陽太守,為人勤力,有方略,好為民興利,務在富之,躬勸耕農,出入阡陌,止舍鄉亭,稀有安居,時行視郡中。水泉開通溝瀆,起水門提關,凡數十處,以廣溉灌。歲歲增加,多至三萬頃,民得其利,畜積有餘。信臣為民作均水約,束刻石於田畔,以防分爭。禁止嫁娶送終奢靡,務出於儉約。府縣吏家子弟好游放,不以田作為事,輒斥罷之,甚者案其不法,以視好惡。其化大行,郡中莫不耕稼力田,百姓歸之,戶口增倍,盜賊獄訟衰止,吏民親愛,號曰召父。

  杜詩少有才能,建武中為侍御史,安集洛陽。復使之河束,誅降逆賊,拜成皋令。視事三歲,舉政尤異,遷南陽太守。性節儉,而政治清平,以誅暴立威,善於計略,省愛民役,造作水排,鑄為農器,用力少,見功多,百姓便之。又脩治陂池,廣拓田土,郡內比室殷足。時人方於召信臣。故南陽為之語曰:前有召父,後有杜母。

  錄曰:《詩》云:豈弟君子,民之父母。吾聞其語矣,未見其人也。至是而始見焉。豈非千古之一快乎。

  束漢張堪志美行厲,年十六受業長安,諸儒號曰:聖童。世祖時,徵拜騎都尉,後領票騎將軍。杜茂營擊破匈奴於高柳,拜漁陽太守。捕繫姦猾,賞罰必信,吏民皆樂為用。匈奴當以萬騎入漁陽,堪率數千騎奔擊,大破之,郡界以靜。乃於狐奴開稻田八千餘頃,勸民耕種,以致殷富。百姓歌曰:桑無附枝,麥穗兩岐。張君為政,樂不可支。視事分年,匈奴不敢犯塞。帝聞,召見諸郡計吏,問其風土,及前後守令能否。蜀郡計橡樊顯進曰:漁陽大守張堪,昔在蜀,其仁以惠下,威能討姦。前公孫述破時,珍寶山積,而堪去職之曰,乘拆轅之車,布波囊而已。

  錄曰:漢文帝有言曰:吾得廉頗、李牧而以為將,吾豈憂匈奴哉。古之漁陽,今京兆近郊之地也。嘉靖中,數產瑞麥。如堪之所歌,已有之矣,如堪之所志,世豈無其人乎。行子曰:人有不為也,而後可以有為。然則金寶山積,何如麥穗兩枝耶。君子可以自助矣。

  卓茂寬仁恭愛,鄉黨故舊,雖行能不同,而皆愛慕欣欣焉。遷密令,勞心諄諄,視人如子,舉善而教,口無惡言,吏人親愛,不忍欺之。人常有言部亭長受其米肉遺者,茂問之曰:亭長從汝求乎。為汝有事,囑之而受乎。將平居,自以恩意遺之乎。曰:往遺之耳。茂曰:遺之而受,何故言邪。曰:竊聞賢朋之君,使人不畏吏,吏不取人。今我畏吏,是以遺之。吏既卒受,故來言耳。茂曰:汝為蔽人矣。凡人所以貴於禽獸者,以有仁愛知相敬事也。汝獨不欲脩之,寧能高飛遠走,不在人問耶。亭長素善吏,歲時遺之,禮也。且歸念之。於是人納其訓,吏懷其恩,教化大行,道不拾遺。光武初訪求茂,詔曰:前密令卓茂束身自脩,執節淳固,誠能為人所不能為。夫名冠天下,當受天下重賞。今以茂為太傅,封褒德侯。

  錄曰:曄論曰:建武之初,雄豪方擾,斯固倥惚不暇給之曰,卓茂斷斷小宰,無他庸能,而首加聘命,優辭重禮,其與周武式閒表位何以異哉。然則雖以茂之醇德,實上之至仁。光武於是乎,不可及矣。

  魯恭拜中牟令,專以德化為理,不任刑罰。訟人許伯等爭田累,守令不能決。恭為平理曲直,皆退而自責,輟耕相讓。於是吏人信服。建初七年,郡國螟傷稼,大牙綠界,不入中牟。河南尹袁安聞之,疑其不實,使橡肥親往廉之,恭隨行阡陌,俱坐桑下,有雉過止其傍,傍有童兒,親曰:兒何不捕之。兒言:雉方將雛。親瞿然而起,與恭訣曰:所以來者,欲察君之政邇耳。今蟲不犯境,此一異也。化及烏獸,此二異也。堅子有仁心,此三異也。還府具以狀白安。是歲嘉禾生,恭便坐廷平。安因上書言狀,帝異之。

  錄曰:自漢至今,千五百有餘年,龔黃早魯之名,未常泯滅,不但生榮死哀,而實超今邁古也。乎選矣。唐、不以後,難乎遠矣。

  弘道錄卷之二竟

  #1後文有缺。查《漢書□食貨志》載後文為『人人自愛而重犯法,先行誼而黜塊辱焉。於是罔疏而民富。役財驕溢,或至並兼豪黨之徒以武斷於鄉曲。宗室有土,公卿大夫以下爭於奢侈,室廬車服借上亡限。物盛而衰,固其變也』。

  #2前文有缺。

  弘道錄卷之三

  仁

  君臣之仁

  《唐書□ 食貨志》曰:唐之始時,授人以口分世業田,而取之以租庸調之法。其用之也有節。蓋其畜兵以府衛之制,故兵雖多而無所損;設官有常員之數,故官不濫而易祿。雖不及三代之盛時,然亦可以為經常之法也。

  錄曰:唐之太宗,未可班於古之帝王也。而錄之以賢者,不能無遺憾也。董仲舒常建議曰:秦用商鞅之法,除井田,民得買賣,富者田連阡陌,貧者無立錐之地。小民安得不困苦。井田之法雖難卒行,宜少近古。限民名田,以贍不足,塞并兼之路。時武帝方興功利,竟不能用。哀帝時,師丹復言,累世承平,豪富史民訾數鉅萬,而貧弱愈困,宜略為限。時貴近未便,亦不行也。乃俾王莽假王田之名,增亂長禍,則何益哉。普武平吳之後,雖有占田七十畝之制,未幾五胡之亂,至魏孝文始納李安世之言,行均田之法,齊周隋因之。嗚呼。孰憶大漢四百餘年之

  問,大賢建議屢言而不足;而區區六朝之際,李安世一言而有餘,逮於有唐毅然行之,愚安能已於躍然之喜耶。

  唐制度田以步,其闊一步,其長二百四十步為畝,百畝為頃。凡民始生為黃,四歲為小,下六為中,一十一為丁,六十為老。授田之制,丁及男年十八以上者,人一頃,其八十畝為口分,二十畝為永業,,老及篤疾廢疾者,人四十畝;寡妻妾三十畝;當戶者增二十畝;皆以二十畝為永業,其餘為口分。永業之田,樹榆棗桑,及所宜之木,皆有數。田多可以足其人者為寬鄉,少者為狹鄉。狹鄉授田,減寬鄉之半。其地有薄厚,歲一易者倍授之,寬鄉三易者不倍授。工商者,寬鄉臧半,狹鄉不給。凡庶人徙鄉,及貧無以葬者,得賣世業田。自狹鄉而徙寬鄉者,得并賣口分田。己賣者不復授,死者收之,以授無田者。凡收授,皆以歲十月,授田先貧及有課役者。凡鄉田有餘#1以給比鄉,縣有餘以給比縣,州有餘以給近州。

  錄曰:此唐授田之法也。蓋自五胡雲擾之後,民之耕農者無幾。後魏因之,各以露田授民。露田者,荒田無主,不栽樹者也。諸桑田不在所授之限。桑田者,民之永業,所常治者也。唐世因之,遂有世業口分之分。意者其初亦非公收在官,而授無田之民。祗因桑田不在所授之限者,而名為世業;因露田原授於民者,而限為口分。不然,若世業既官為,樹以桑棗所宜之木,何以仍得買賣分。既隨其老幼之差殊,口力之眾寡,鄉田之寬狹,而官為收授之。然則但令食其所出,不令擅其所有,何以又得並賣之乎。古之立法最禁徙常。《王制》曰:井里不常。孟子曰:死徒無出鄉。今令庶人各地遷移,自狹鄉徒寬鄉,又得並賣其口分田,惟死者收之,以授無田者。如此則民安得不徒之,又安得不亡之,又安得所收之田而以授人乎。此皆施行矛盾,不知作史者之誤耶,抑為政之誤耶。夫自秦而下千四百有餘年之問,而能行授田之法者,自唐伊始,固足以見其難矣。而其制不能無可疑。至永徽以後,始禁民不得買賣,買者還地而罰之。抑後矣。無惑乎,魚并之如故也。

  凡授田者,丁歲輸絹二斛,稻三斛,謂之租。丁隨鄉所出,歲輸絹二匹,綾拖二丈,布加五之一,綿三兩,麻三斤,非寞鄉則輸銀十四兩,謂之調。用人之力,歲二十曰,閏加二曰,不役者曰為絹三尺,謂之庸。有事而加役二十五曰者免調,三十曰者租調皆免,通正役不過五十曰。

  錄曰:此唐徵科之數也。所以謂租庸調者,以人丁為本。而調之云者,猶其曰;調停之調。蓋以土產各有所宜,如絹絞施,隨宜賦其一丈,非謂各二丈為六丈也,布麻亦然。今志歲輸絹二疋,縿訑各二丈,布加五之一,綿三兩,麻三斤,非桑鄉則輸銀十四兩,疑此反重於常算矣。觀者要當以《通典》,及《會要》所載為正。《會要》:丁隨鄉所出,歲輸絹絞絞各二丈,布加五之一,綿二兩,輸布者,麻三斤,以為調。

  自王公以下,皆有永業田。太皇太后、皇太后、皇后總麻以上,親內命婦一品以上,親郡王及五品以上,祖父兄弟職事勳官三品以上,有封者若縣男父子,國子太學四門學生博士,孝子順孫,義夫節婦,同籍者,皆免稅課役。凡主戶內有課口者,為課戶。若老,及男廢疾篤疾,寡妻妾,部曲客,女奴婢,及視九品以上,官不課。凡里有手實,歲終具民之年與地闊陋為鄉帳,鄉成於縣,縣成於州,州成於戶部。又有計帳,具來歲課役,以報度支,國有所須,先奏而斂之,數書于縣門村坊,與眾知之。水旱霜蝗耗十四者,免其租,桑麻盡者免其調,田耗十之六者免租調,耗亡者諸役皆免。

  錄曰:此唐鐲復之政也。自王公以至於庶人,皆有品節限量,使其子孫能世守之,何以不能久致太平乎。奈何,不旋踵而失之也。故愚嘗謂,

  漢子孫能守三十稅一之法,而其祖宗不能創什一中正之規,唐祖宗能設科條禁令之目,而其子孫不能存節用愛民之心。均之無能及於三代也。

  太宗方銳意於治,官吏考課,以鰥寡少者進。考如增戶法失勸道者,以臧戶論配。

  錄曰:此唐殿最之法也。使京官五品以上,各舉守令一人,是重之於始也。考課以鰥寡少者進,失勸導者退,是重之於終也。究其著實舉行,莫者諸州剌史。奈何自貞觀以來,重內官而輕州縣,刺史多用武臣,或京官不稱職,始補外任。帝雖銳意於治,其能身率天下乎。此唐之良史所以不若漢世之多也。

  租以斂獲早晚險易遠近為差用,調輸以八月,發以九月。同時輸者先遠,民皆自槃量。州府歲市,土所出為貢,其價視絹之上下,無過五十疋。異物滋味,狗馬鷹犬,非有詔不獻。有加配,則以代租賦。

  錄曰:此唐轉輸之政也。至兩稅,而後夏輸六月,秋輸十一月。此政廢矣。是時太宗方銳意於民,絕嗜禁慾,黜所玩好,且未舉封禪征伐之事,故州府歲市所貢,視絹之上下,無過五十疋,有加配,則以代租賦。此何等氣象也。貞觀以後,漸不如矣。

  其凶荒,則有社倉賑給,不足,則徒民就食諸州。尚書左丞戴冑建議:自王公以下計墾田,秋熟所在為義倉,歲凶以給民。太宗善之,乃詔畝稅二升,粟麥杭稻隨土地所宜,寬鄉斂以所種,狹鄉據青苗薄而督之,田耗十四者兔其半,耗十七者皆免之。商賈無田者,以其戶為九等,出粟自五石至於五斗為差。下下戶,及夷撩,不取焉。歲不登,則以賑民。或貨為種子,則至秋而償。其後洛、相、幽、徐、齊、并、秦、蒲州又置常平倉,粟藏九年,米藏五年;下濕之地,粟藏五年,米藏三年,皆著于令。

  錄曰:此唐救荒之政也。太宗方重守令之選,刺史縣令皆得其人。故以社倉則足以賑,以義倉則足以給,以常平倉則足以儲。無守令之賢,欲自王公以下計墾田而斂之,則增一禁厲矣。此又為上者所當知也。

  貞觀初,戶不及三百萬,絹一疋,易米一斗。至四年,米斗四五錢,外戶不閉者歲月,馬牛被野,人行數千里不責糧,民物蕃息,四夷降附者百二十萬人。是歲天下斷獄,死罪者二十九人,號稱太平。

  上之即位也,常與群臣語及教化,曰:今承大亂之後,恐斯民未易化也。魏徵對曰:不然。久安之民驕佚,驕佚則難教。經亂之民愁苦,愁苦則易化。譬猶飢者易為食,渴者易為飲也。上深然之,封德彝不以為然,上卒從徵言。是歲天下大稔,流散者咸歸,鄉里斗米不過三四錢,束至于海,南至五嶺,皆外戶不閉,行旅不責糧,取給于道路焉。帝謂君臣曰:此魏徵勸我行仁義,既效矣。惜不令封德彝見之。

  錄曰:《易》之《大過》曰:揀撓,利有攸往,亨。九二曰:枯楊生梯,老夫得其女妻,無不利。夫太宗真有大過人之資,而鮮天德王道以為之本。棟之撓也。楊之枯也。幸而貞觀之治,又得房杜王魏諸賢以為之輔,老夫得其女妻也。故雖有楝撓枯楊之象,而亦有亨道焉,有利道焉。君子故不之拒也。

  《宋紀》:仁宗體天法道,極功全德,神文聖武,睿哲明孝。皇帝天性仁孝寬裕,喜慍不形於色。初封壽春郡王,講學于資善堂。天禧元年兼中書令,明年進封昇王,九月丁卯冊為皇太子。

  錄曰:自史冊以來數千百年,未有直鎰為仁者,帝可謂僅見矣。故以徽號存其大略,將以為君人者致意焉。夫蒙以養正聖功也。方是時,帝之至性渾然,正人皆可以為堯舜之時,開資善堂以講學養之,於正不以私冒干之,乃作聖之功用,而宋朝家法過漢唐者也。

  以參知政事李迪為太子賓客。

  遵堯錄曰:李迪等常侍燕束官,見帝容止端莊,雖優戲在前,亦不甚顧。他曰因奏事言之,真宗曰:平時居內中,亦未嘗妄言笑也。錄曰:迪之風烈頗聞,而辭太傅不已過乎。夫公孤以輔佐天子,師保以儲養束官,亙古以來之成法。初不因太宗之時,立而有,不立而無也。自宋專任宰相,天子無公孤以詔左右,則太子無師保以相前後矣。此其立法不如成周者也。

  四年詔太傅監國,五曰一開資善堂,太子秉質南面立,輔臣參庾諸司事,聽其議論,謂之曰:但盡公道則善矣。

  錄曰:帝之於己也不妄言笑,於人也務盡公道。此何等粹白也。《蒙》之九五曰:童蒙,吉。其斯帝之謂乎。

  乾興元年二月戊午,遺詔太子即皇帝位。

  錄曰:是時帝年十三,如龍之方蛻未就雲雨也,如麟之方趾未就踐履也。故《易》曰:山下出泉,蒙。君子以果行育德。豈非以其施之未

  達,性之未固哉。苟有如伊尹周公以輔之於外,太姒邑姜以成之於內,則太甲成王尚有暫德不足媲矣。惜乎。劉后專制于內,丁謂之徒交結于外,苟不得王曾正色立朝倚以為重,烏能成九二志應之功哉。觀聖人作《易》之意,則知仁宗初政之所以分矣。

  明道元年詔曰:朕猥以眇躬,纂於洪緒,既絕畋遊之好,又無臺榭之營,十載于玆,未嘗暇敢。不意掖庭之內,火禁非嚴,一夕延墦,褊於八殿。緬思降做,逸息省循。其今內外臣僚直言朝廷闕失,毋有所隱,副朕意焉。

  錄曰:帝時春秋房盛,未有失德,而所稱絕遊畋之好,乏臺榭之營,又非空言,則天災何由政乎。夫掖庭房闡之地,八殿老陰之數,章獻之稱制將謝矣。此其除舊布新之先見者歟。

  一年三月,帝始親政,罷脩創寺觀,裁抑僥倖,召宋綬、范仲淹,而黜內侍羅崇勳等,中外大悅。

  錄曰:仁之親政,與哲之親政,大不倖也。仁之親政,罷脩寺觀;哲之親政,創脩新法。仁之親政,裁抑僥倖;哲之親政,召用凶邪。故一則中外大悅,一則忠良喪氣,得失之分較然見矣。

  先是皇太后劉氏稱制,晚年任宦者羅崇勳、江德明等訪外事,崇勳由此勢傾中外。

  錄曰:以母后臨朝,而宦官竊勢,此何等時也。范祖禹所謂宋室隆替之本,社稷安危之機,生民休戚之端,君子小人進退消長之際,天命人心去就離合之時,帝之盛德可少訾哉。嗚呼。一黜羅崇勳,而中外拭目,咸瞻盛德;一召劉緩等,而人情汕汕,已蹈覆亡。萬世之下,初政之君不可以不察也。

  帝見章聖束封西祀,及脩玉清昭、應景靈,土木之役,極天下之巧,過為奢侈,謂輔臣曰:此雖太平盛事,然亦過度。當時執政大臣不得不任其責,呂夷簡曰:府庫一空,至今不充實者,職此之由。帝曰:如此之事,朕當戒之。

  錄曰:此帝之所以罷脩建也。孔子曰:三年無改於父之道。釋之者曰:三年無改,亦謂在於當改而可以未改者耳。先儒恐其失旨,而以有過之舉,既往之愆為咎,故剖折而言。夫束封西祀,土木興作,不過廢天下之財。若乃青苗免役,剖剋斂怨,將以失天下之心。諉於安石,猶可言也,篤於君親,不可言也。其知者以為繼還,不知者以為擅改。然不知衹皆彰親之過,而與克蓋前愆者大不伴矣。嗚呼。此宣仁祀飯之頃,異於章獻撒簾之曰也歟。

  初太平曰久,仕進者皆依托權要,以希進用,奔競成風。仁宗嘗謂輔臣曰:比來臣寮請對,其欲進者多,求退者少,何也。王曾曰:七人食兼,繫時之用舍。惟朝廷抑奔競,崇靜退,則庶幾有難進之風。帝然之。

  錄曰:此帝之所以抑僥倖也。夫僥倖之人,行險者也。其始也,依阿取容,讒餡面談,無所不為,其終也,吮癱舐痔,逢君之惡,同所不至。故人君叉深惡而痛絕之。然非至公以存心,至明以燭物,未有不以小康信其大節,而假以欲退之意,遂其躁進之心。故曰:清心知人。又曰:知人則哲。闕一不可。

  景祐二年,王曾同平章事。曾性資端厚,在朝廷進止皆有常,處平居寡言笑,人不敢干以私,進退十人,莫有知者。范仲淹常問曰:明揚士類,宰相之任。公之盛德,獨少此耳。徐應之曰:夫執政而欲使恩歸己,怨將誰歸。仲淹服其言。帝之初即位也,太后將有專制之患,曾正色危言以立于朝,由是宦官近習不敢窺覦,而帝德曰就,太后亦全令名。

  錄曰:自此以後,可以見當時君臣之氣象矣。夫曾褒然稱許為大臣者也,則其於士不猶造化之於物乎,其心叉欲人人而盡其才。然亦有或不能盡者,惟反之。至公至誠,在我無愧而已。若孜孜以效用為恩,舍置為怨,則大臣者日益不足哉。故曰:斷斷兮,無他技。若呂許公未免有慷於此。此其收恩避怨與危言正色之所以不同也。

  慶曆元年冬十一月有事,於南郊大赦,自西方用師,帝為肝食。知諫院張方平言曰:陛下猶天地父母也,豈與大豕豺狼較乎。願因郊赦,引咎示信,開其自新之路。帝喜曰:是吾心也。命方平以疏付中書,呂夷簡讀之拱手曰:公言及此,社稷之福也。

  錄曰:蒙正亟稱夷簡有宰相之村,其此之謂乎。夫仁者鈴有勇,此西事之當競也。然而君子不之競者,豈徒廣人自新之路哉。出則無敵國外息,國怛亡,其諸引咎示信之微意歟。

  時章得象、晏殊、賈昌朝、韓琦、范仲淹、富弼、杜衍同時執政,歐陽脩、余靖、王素、蔡襄並為諫官。夏練既罷,石介喜曰:此盛德事也。歌頌吾職,其可已乎。作《慶曆聖德詩》曰:於惟慶曆,三年三月,皇帝龍興,徐出門闊,大聲諷颯,震播六合,如乾之動,如雷

  之發。初聞皇帝蹙然言曰:子祖予父,付予大業,子恐失墜,實賴輔弼。汝得象、殊,重慎微密,君相予久,予嘉君伐,昌朝儒者,學問該洽,與予論政,傳以經術。惟汝仲淹,汝誠予察,為予司諫,正予門闡,為予京兆,壁予纔說,賊叛予夏,往予式遏。六月酷曰,大冬積雪,汝寒汝暑,汝不告乏。予晚得弼,予心弼悅。以道輔予,弼言深切,予不堯舜,弼自笞罰。諫官一年,疏奏滿筐。契丹忘義,敢侮大國,弼將予命,不畏不怯,沙磧萬里,死生一節。視弼之膚,霜剝風裂,觀弼之心,鍊金鍛鐵。惟仲淹、弼,一夔一契,曰衍汝來。汝予黃髮,事予二紀。毛禿齒豁,心如一兮,率履弗越,遂長樞府,兵政無蹶。予不識琦。琦有奇骨,其器魁落,其人渾樸,可屬大事,敦厚如鼓,以汝副衍,知人予哲,惟脩惟靖。立朝轍轍,言論碟碼,忠誠特達。萬里歸來,剛氣不折。素相之後,含忠履潔。昔為御史,幾叩予榻。襄雖小官,名聞予徹,亦嘗獻言,箴予之失,剛守粹慇,與脩儔疋。皇帝聖明,忠邪辨別,舉擢俊良,掃除妖魅。眾賢之進,如茅斯拔,大姦之去,如距斯脫。

  錄曰:當時有傳《慶曆盛德詩》於蜀中者,其人欲識之。雖然豈惟當時,今人誰不欲識之哉。執政諫官,國之元氣,朝之命豚也。帝有包荒之德,而諸賢又能奮其剛斷之勇。此正泰之天地交而萬物通,上下交而其志同者,宜乎眾賢之進,如茅斯拔,大姦之去,如距斯脫矣。然所謂朋亡者,何也。夫君子之同道美矣。小人豈能志情。既已交章論罷,而又形之詩,章亦已甚矣。故有石介之頌,而叉有女奴之書;有如茅之作,而鈴有似葉之嘆。此介禍之所由始,亦黨論之所由興也。聖人之垂戒深哉。

  五月戊子,兩輔臣稱賀,帝曰:天久不雨,將害民田。朕每焚香上檮於天。昨夕寢殿中,忽聞微雷遽起,冠帶露立殿下,須臾雨至,衣皆沾濕,移刻雨霽,再拜以謝,方敢升階。自此尚冀稿苗可救也。比欲下詔罪己,徹樂臧膳。又恐近於崇餚虛文,不若夙夜精心密禱為佳爾。

  錄曰:夫析禱,古人之所不廢,至有以身代犧牲者,以蝗吞口中者,何以藥乎未之錄也。曰:此崇飾虛文之謂也。古者一德格天,而後有六事自責,苟無其實,而下詔罪己,徹樂喊膳,則亦徒然而已。此帝所以不若精心密禱之為佳也。

  范仲淹參知政事,帝方銳意太平,數問當世事。又為之開天章閤,引輔臣入對,給以筆禮俾條,陳其所欲為者。仲淹惶恐,退而上十事曰:明黜陸,抑僥倖,精貢舉,擇長官,均公田,厚農桑,脩武備,推恩信,重命令,臧榣役。天子方信向仲淹,悉用之。

  錄曰:文正之立心,以老成忠厚為主,先憂後樂為事。此其人品之高,如青天白曰,不可掩也。仁宗之銳意,以得賢安民為寶,禎祥朕兆為末。此其治化之盛,如曰升月怛,不可量也。夫漢文一問,天下錢穀決獄幾何,平勃不能答而遂已,而況開天章閤以延之入,給筆劇以誘之言乎。如此而不惶恐者鮮矣。然而不如古者。皋陶曰:允迪厥德,模明弼諧。帝之延問有餘,而言蹈不足,是以謨雖訐而命未定,意雖銳而功未成,比後世之怛患,而堯舜終不可及也。

  時二府合班奏事,韓琦為樞密副使,雖事屬中書,亦必盡言。或指其過失,同列不悅。帝獨識之曰:韓琦性直。琦條所宜先行者七事曰:清政本,念邊計,擢材賢,備河北,固河束,收民心,營洛邑。繼又陳救弊八事,曰:選將帥,明按察,豐財利,遏僥倖,進能吏,退不才,謹入官,去充食。帝嘉納之。又陳四策,以為:今當以和好為權宜,戰守為實務,請繕甲厲兵,營修洛都,密定討伐之計。

  錄曰:傳稱惟仁者能受盡言,琦不遇帝,安能獨識之哉。是故治平之末,琦嘗盡言矣,神宗漫然不應。熙寧之初,亦嘗盡言矣,非惟終以為疑,至條折其不然,刊石訟之天下。嗚呼,同是一琦也,前無侵官賣直之名,後有彰播流傳之責,豈其陳力之不同哉,受與不受之間而已矣。故觀神宗之過,可以知仁宗之仁也。

  皇祐二年夏六月詔:州郡自今勿得獻瑞物。知無為軍茹孝標獻芝草三百五十本,帝曰:朕以豐年為瑞,賢臣為寶,至於草木蟲魚之異,保足尚哉。兔孝標罪,戒天下勿獻。

  錄曰:漢文帝、宋仁宗未可以優劣也,何以進坦平,免孝標之不同也。孔子謂:善人雖不叉踐舊逵,而自不為惡,然皆未能入聖人之室者。是故漢文帝卻之,卻之留於他岐,然而不為也,非不能也。宋仁宗思之,思之殆于不勉,然而不能也,非不為也。此君之所以分也。

  三司使王拱辰請榷河北鹽,既立法矣,猶未下,翰林學士張方平言於帝曰:河北再榷鹽,何也。帝驚曰:始立法,非再也。方平曰:周世宗榷河北鹽,犯輒處死。世宗北伐,父老遮道泣訴,願以盥課均之。兩稅,鹽錢是也,豈非再榷乎。帝大悟曰:卿語宰相,立罷之。方平曰:詔雖未下,民已知之。當直以手詔罷,不可自有司出也。帝大喜,命方平密撰手詔罷之。河朔父老相率拜逆於澶州,為佛老會者七日,以報上恩,且刻詔書北京,過其下者稽首流涕。

  錄曰:化宗之世所以事祕可稱者,以德意存乎其問也。故一聞人之議,始而驚,中而悟,終乃立罷而後已焉。視彼說而不繹,從不改者,相去何天淵乎。此其德足以感動人心,而報之者無所不用其極也。

  王拱辰言於上曰:富弼亦何功之有,但能添金帛之數,厚夷狄,而弊中國爾。仁宗曰:不然。朕所愛者,土宇人民,財非所惜也。拱辰曰:財非出於民邪。仁宗曰:國家經費,取之非一曰之積,歲出以賜夷狄,亦未至困民。若兵興調發,歲出不貲,非若今之緩取也。拱辰曰:犬戎無厭,好窺中國之隙。且陛下只有一女,萬一欲求和親,則如何。仁宗憫然色動曰:苟利社稷,朕亦何愛一女邪。拱辰言塞遽曰:臣不知陛下屈己愛民如此,堯舜之主也。灑泣再拜而去。

  錄曰:愚觀王拱辰之言,即欽若孤注之說也。非惟漫潤之不行,且雖屈己而無憾。帝至是真如天之無不覆也,地之無不載也。以為堯舜之主,誠哉是言矣。

  文彥博、富弼同平章事,帝嘗問置相於王素,素曰:惟宦官宮妾不知姓名者,可克其選。帝曰:如是則富弼爾。至是與彥博同召至郊,詔百官迎之。范鎮曰:隆之以虛禮,不若推之以至誠。陛下用兩人為相,舉朝皆謂得人。然近制,兩制不得詣宰相居弟,百官不得聞見,是不推之以誠也。願罷郊迎,而除謁禁,則於御臣之術為兩得矣。及宣制,士大夫相慶於朝。帝遣小黃門峴知之,語翰林學士歐陽脩曰:古之命相,或得諸夢卜。今朕用相,人情如此,豈不賢於夢卜哉。

  錄曰:本朝置相,豈盡殉於宦官官妾哉。然而仁宗之世,紛紛皆君子,而李迪、王曾、范仲淹、文彥博、富弼、韓琦尤所著聞。推原其故,正以公天下之情,而非出于一己之私也。豈惟賢於夢卜,實可傳於後世。故錄漢文之仁者存其言,錄宋帝之仁者存其相。嗚呼,相道得而萬國理矣。

  初河北京束大水,民流就食青州。富弼勸所部民出粟,益以官凜,得公私廬舍十餘萬,嘔散處其人,以便薪水,官吏自前資待缺寄居者,皆賦以祿使,即民所聚,選老弱病瘠者凜之,仍書其勞約,他曰為奏請受賞。每五曰趣遣人持酒肉飯馥慰藉,出於至誠,人人為盡力。山林川澤之利可資以生者,聽民擅取。及麥大熟,民各以遠近受糧而歸。凡活五千餘萬人,募為兵者萬計。前此救災者,皆聚民城郭中,為粥食之蒸,為疾疫及相蹈藉。或待哺,數曰不得粥而仆,名為救之,而實殺之。自弼立法簡便,周盡天下,傳以為式。帝聞遣使褒勞,加禮部侍郎。

  又益利路飢,韓琦為體量安撫使,鐲臧稅以募人入粟,招募壯者刺以為廂禁軍,一人充軍,數口之家得以全活,檄劍門關,民流移而欲束者勿禁。簡州艱食為甚,明道中以災傷嘗勸誘納粟,後耀錢十六萬餘歸於常平。琦曰:是錢乃賑濟之餘,非官縉也。發庫盡以給四等以下戶,逐貪殘不職吏能冗役七百六十人為誼粥,活飢人一百九十餘萬。復知楊州,徒定州,兼安撫使,賑活飢民數百萬。璽書褒激,鄰道視以為準。

  錄曰:以帝之憂民,而弼與琦盡心荒政,譬則萬華之國而值製錦者,體裁之工也,良玉之肆而遇善冶者,追琢之美也。天非不欲常煦也,流行之度,難保其無寒,恃吾有以禦之,則但溫矣。民非不欲常飽也,適逢之數,未叉其無飢,賴吾有以處之,則無息矣。雖然弼所活五千餘萬人,而琦所活亦數百萬,苟非真心實意,視民之溺猶己溺之,視民之飢猶己飢之,至誠感動於上下公私之問焉,能人人盡如己哉。嗚呼。法可

  傳,而心不可傳,能盡心於無我,則能盡心於二公之政矣。

  嘉祐八年春三月辛未,帝崩,遺制下曰,雖深山窮谷,莫不奔走悲號而不能止。

  錄曰:《中庸》中曰:故大德,叉德其位,鈴德其祿,叉得其名,叉德其壽。帝真難得者矣。蓋位人可得也,叉若幼沖踐祚,易盛當乾,以至於四十二年之久,此不可叉也。祿人可得也,叉若浮泱爾游,優爾游休,以至於歌舞太平之盛,此不可鈴也。名人可得也,鈴若君子道長,小人道消,以至於康定慶曆之際,此不可叉也。壽人可得也,叉若深山窮谷,如喪考妣,以至於奔走悲號之極,此不可叉也。斯帝之所以為仁宗也。

  史臣贊曰:仁宗恭儉仁恕,出於天性。一遇水旱,或密檮禁廷,或胱立殿下。有司請以玉清舊地為御苑,帝曰:吾奉先帝苑囿,猶以為廣,何以是為。燕私常服漸濯,惟帟裊裯,多用繪拖,宮中夜飢,思膳燒羊,戒勿宣索,恐膳夫自此戕賊物命,以備不時之須。大辟疑者,皆令上識,歲嘗活千餘人。吏部選人,一坐失,入死罪,皆終身不遷。每諭輔曰:朕未嘗譽人以死,昆敢濫用辟乎。至於夏人犯邊,禦之出境,契丹渝盟,增以歲幣。在位四十二年之問,吏治若蝓惰而任事蔑殘刻之人,刑法似縱馳而庾獄多平允之士,國未嘗無璧倖而不足以以累治世之體,朝未嘗無小人而不足以勝善類之氣。君臣上下,惻怛之心,忠厚之政,有以培壅宋三百餘年之基。子孫一矯其所為,馴致於亂。傳曰:為人君,止于仁帝,誠無愧焉。新安胡氏曰:當仁宗時,或有獻蛤蜊二十八枚,枚千錢。帝曰:一下筋費千錢,吾不堪也。北使言高麗職貢,煉欲加兵,帝曰:此只王子罪,今加兵且屠戮百姓。卒復兵。京師疫,出通天犀療治,或請留供服御,曰:朕豈貴異物而賤百姓哉。蘇轍對策,言過直,或請黜之,曰:求直言而以直棄之,天下謂何。又好學崇儒,扶值斯道,尤為盛矣。經筵謂侍臣曰:朕盛暑未嘗少倦,但恐卿等勞耳。噫。若帝者存心致治,粹乎無以議矣。

  錄曰:或問曰:帝誠無愧於為君矣。然於古之帝王,可以匹休乎。曰:未也。獨不觀孔子之告哀公乎,曰:果能此道矣,雖愚鈴明,雖柔鈴強。帝之天資粹矣,而郭后之暫德,實聖學之不純。雖以諸賢在朝,無能改於其德,則以仁柔有餘,剛斷不足,未免趙宋之主而已。故曰:惟精惟一。又曰:惟幾惟康。此從古辟王之要法。

  《五倫書》:仁宗昭皇帝天稟純明,孝友之行,出於天性。在儲位二十年,深明人君之道。暨嗣位,勵精圖治,推誠任人。每曰:為人君止於仁耳。故弘施霖澤,悉罷科買,己通責,詢民隱,急農事,褒舊勞、舉墜典,屢勗法司,崇寬厚,戒深刻,惟曰以恤人為務。

  錄曰:自宋至今,又五百餘年之問,直鎰仁宗者一再見焉。鴻名懿號,由百世之後孝子、神孫視之豈不美哉。

  《皇明名臣言行錄》:孝宗敬皇帝登大

  寶一十八載,每存心於天下,嘗召問尚書劉大夏曰:天下何時太平。朕幾時做得如古之帝王。大夏曰:求治不宜太急,但凡用人行政。有疑者,即召內閣并執政大臣面議,停當行去,自然順理,便是太平。都御史戴珊懇辭老病,今諭旨曰:說與戴珊,朕以天下事推誠付托,猶家人父子也。太平未兆,何忍捨朕而先歸乎。

  錄曰:《周詩》曰:昊天有成命,二后受之,成王不敢康,風夜基命,宥密嗚緝,熙單厥心,肆其靖之。斯言若為我孝皇頌也。明興百五十餘年,天之成命,列聖既受之矣。孝皇繼之,實能不敢康寧,至於基命宥密,緝熙單心,尤為親切。蓋孝皇之德,深沉而不露,淵靜而有本,風夜積累,以承籍天命而身望太平,是真能繼續光明二祖四宗之鴻業,而盡其心。故至今天下安靖,而保億萬年之休也。使天假之以年,何古之

  帝王不可及哉。

  時戶部郎中李夢陽嘗建言,以指斥政事之非,孝皇怒下之獄。比具詞以識,有旨令復職。他日,劉大夏奏事畢,上曰:近日外事若何。大夏頓首曰:近有旨釋李夢陽,中外懼呼聖德如天地之大。上曰:李夢陽語言狂妄,朕不得已而下之獄。鎮撫司本上,朕試問左右作何批行。一人曰:此人狂妄,宜付錦衣衛撻以釋之。朕揣知此輩意,欲得旨下,便令重責致其死,以快宮中之怒,使朕受殺直臣之名。左右不忠如此,朕所以即釋復職,更不令法司擬罪也。大夏復頓首曰:陛下行此一事,堯舜之仁也。嘗因遼束都指揮張天祥襲殺虜寇為功,大理少卿昊一貫當其罪死。會天祥斃于獄,孝皇大怒,親鞠于廷,欲置一貫重辟。時刑部尚書閔珪與都御史戴珊進曰:一貫推案不實,罪當徒。既性旨,猶力諍,曰:法如是足也。遂問劉大夏曰:且道自古何君何大臣亦嘗如此。對曰:臣幼讀《孟子》,見云:舜為天子,皋陶為士,瞽餿殺人,惟執之而已。今之法司,恐亦如是。上頷之。明曰旨下一貫罪,止免官。又一日,召劉大夏論時政,且及當時人才。孝皇曰:如山西副使王鴻儒,他曰可大用。對曰:誠如聖諭。後大夏以告鄉人胥員外文相曰:朝廷用此等人,方擔當得大事。予老不及見,子其識之。

  錄曰:凡比皆我孝皇誠心密意,迥出近代帝王萬萬者。恨微臣跼路海隅,無由博觀國史,盡天高地厚之仁,而區區見于諸臣言行錄者如此,故並錄以終焉。

  弘道錄卷之三竟

  #1原缺字,《新唐書□食貨志》作『餘」。該句作『凡鄉田有餘以給比鄉」。

  弘道錄卷之四

  仁

  父子之仁

  《堯典》曰:虞舜,父頑,母罵,象傲,克諧以孝。

  錄曰:此稽古史臣弟一義也。夫孝為萬善之原,仁之本務也。以堯舜之大聖,行禪授之大事,不過曰克諧以孝而已。然則聖人之德又何以加於孝乎。

  孟子曰:帝使其子九男二女,百官牛羊倉凜備以事舜於畎#1畝之中,天下之士多就之者,帝將胥天下而遷之焉。為不順於父母,如窮人無所歸。天下之士悅之,人之所欲也,而不足以解憂;好色,人之所欲,妻帝之二女而不足以解憂;富,人之所欲,富有天下而不足以解憂;貴,人之所欲,貴為天子而不足以解憂。人悅#2之、好色、富貴,無足以解憂者,惟順於父母可以解憂。人少則慕父母,知好色則慕少艾,有妻子則慕妻子,仕則慕君。不得於君,則熱中大孝,終身慕父母。五十而慕者,子於大舜見之矣。

  錄曰:豈惟舜哉。今我皇上之孝,真有如大舜者。觀其屢所諭輔臣,不以身為天子,當有四海為樂,至咨嗟涕泣。若有不能一曰安於其上者,其詞具見明倫大典,亦可謂終身慕者矣。

  萬章問曰:人有言至於禹而德衰,不傳於賢,而傳於子。有諸。孟子曰:否。不然也。天與賢則與賢,天與子則與子。昔者禹薦益於天,七年,禹崩。三年之喪畢,益避禹之子於箕山之陰,朝覲訟獄者,不之益而之啟,曰:吾君之子也。樞歌者,不樞歌益而樞歌啟,曰:吾君之子也。丹朱之不肖,舜之子亦不肖。舜之相堯,禹之相舜也,歷年多,施澤於民久。啟賢,能敬承繼禹之道。益之相禹也,歷年少,施澤於民未久。舜、禹、益相去久遠,其子之賢、不肖,皆天也,非人之所能為也。莫之為而為者,天也;莫之致而至者、命也。

  錄曰:此家天下之始,萬世共由而莫之變易者也。蓋盡心知性而後可以言天,窮理盡性而後可以言命。斯二者苟一毫之未盡,未有不為子之趙普者。彼子之趙普,曷常不言天與命哉。其所建,非天下之至公,則無以易天性之至愛;所授,非祖宗之至意,則無以見統承之至恩。是故朱與均,堯舜曷嘗不愛之哉。為天下得人難,故不為強避也。至於益,又曷常不薦之於天,暴之於人哉。不之益而之啟,故不為強奪也。此豈人之所能與哉。孟子發明為相久遠之故,其了賢不肖之殊於天命,益為詳盡,錄者不可不察。

  《太甲》曰:王祖桐宮居憂,克終允德。

  錄曰:惻隱之心,仁之端也。斯言何為而發哉。豈非以中人之性不見所可憂而憂心不生,不見所可懼而懼心不生,於是乎浸淫於風愆而不自知也,拂戾於訓誨而不自覺也。寧不思所以警動之者。平夫桐官,奄夕之所在也,衣冠之所藏也。雖以常人視之,亦莫不望松揪而興慨,至是而太甲之心油油如矣,勃勃如矣。其密邇先王之訓,賢於師保之訓遠矣。是故不邇聲色常接乎目也,不吝改過每警乎心也。此其所以顛覆之進,變而為克終之德,豈非惻隱使之然哉。

  《無逸》曰:其在高宗時,舊勞于外爰。暨小人作其即位,乃或諒陰,三年不言。其惟不言,言乃雍。

  錄曰:商之尚質,猶夫太古之風也。太子,天下之本,不以卑瑜尊也,而乃使久居民問,與小民共事乎。可以見小乙之愛其子,非若後世姑息之態,而有真實無妄之誠。朝廷,萬幾之本,不以恩掩義也,而乃或亮陰三年不言乎,可以見高宗之愛其父,非若後世虛禮之文,而有天性自然之愛。此三代人主高致盛節,非但以崇高富貴言也。

  《大雅》云:絲鯀瓜颺,民之初生,自土沮漆,古公直父,陶復陶冗,未有家室。

  錄曰:夫《詩》稱綿綿瓜颺,何也。蓋太王筆基王進。迸者,軌之轍也。那人曰:仁人也,不可失也,從之者如歸市,豈非王者之軌轍歟。厥後武王鑽太王之緒,即綿綿之緒耳。不然以陶復陶冗之風,而圖王剪商之志,何由起耶。善觀者叉能辯之。

  又云:乃及王季,維德之行,太妊有身,生此文王。

  錄曰:愚觀成周之際,父祖子孫若是其盛,而堯時反不能及,何也。意者,天地初闢,氣未全純,至周真元會合,匪但家之積慶,而天下積誠,亦非一朝一夕之故也。不然以洽陽渭淚,與釐降偽吶,何以不相若乎。

  《列女傳》曰:太妊之性,端一誠莊。及其有娠,目不視惡色,耳不聽惡聲,口不出傲古。。生文王而明聖,太妊教之以一而識百,率為周宗君子。謂太妊為能胎教。

  錄曰:愚觀胎教之言,未嘗不嘆其至理之所寓也。夫天命之性,無形者也;男女之感,.有氣者也。無形者,不可以善惡言,性善故也;有感者,則其邪正善惡自此分矣。匪但是也,而貴賤壽夭,無不玆焉。是判所牘氣質之稟,與生俱生,一定而不可易者。其卒為周宗,不亦宜乎。

  《中庸》曰:無憂者,其惟文王乎。以王季為父,以武王為子。父作之,子述之。

  錄曰;孔子曰:仁者不憂。釋之者曰:理足以勝私,故不憂。文王以王季為父,苟若私慾勝,則叉逞其欲速之心,而陷父於不義有之矣。以武王為子,若苟私慾勝,則叉預為不技之業,而陷子於不臣有之矣。以是為訓,後世尚有欲為周文王者。嗚呼,是何文王之多乎。

  后妃不拓忌,而子孫眾多。故眾妾以蠡斯之群處和集,而子孫眾多,比之曰:蟲斯羽銑說兮,宜爾子孫振振兮;蠡斯羽薨薨兮,宜爾子孫繩繩兮;蠡斯羽揖揖兮,宜爾墊墊兮。

  錄曰:何以謂有是德而宜有是福也。蓋前乎此者多及王世不可宗,蚓可繼乎;後乎此者多陰禍燎不可遏,蚓可長乎。夫人不問於其父母、昆弟之言,可以觀孝矣;言不離於其眾妾、內子之口,可以觀德矣。和,非婦子嘻嘻也,貫魚以官人寵,無不利其周之世恩乎。進,非枯楊生梯也,王假有家,交相愛也。其文之家法乎,此而論德則德廣,此而言福則福大。

  文王后妃德脩於身,而子孫皆化於善。故詩人美之曰:麟之趾,振振公子,吁嗟麟兮。

  若錄曰:愚觀王者之端,未有若是之真實而無偽;而頌美之詞,亦未有若此之親切而有味也。是故麟有在郊藪矣,然而未見也。蚓四靈之物,無形而群;公之子有象,固不若振振者之克肖也。此聖人之徒深有得於觀感興起,非但誦說嵐慕而已也。抑商有外丙何壬之夭,漢有隱王少帝之辜死,有建成光吉之難,宋有光美德昭之議,更孰有如周之文武成康繼體者哉。以為王者之瑞,誠非誣矣。

  蚓記:文王有疾,武王不說,冠帶而養。文王一飯亦一飯,文王再飯亦再飯,旬有二日乃問。文王謂武王曰:女何夢矣。對曰:夢帝與我九齡。文王曰:女以為何也。曰:西方有九國,君王其終撫諸。文王曰:非也。古者謂齒為齡,我百爾九十,吾與爾三焉。文王九十七乃終,武王九十三而終。

  錄曰:武何有陝是夢也。愛親之心篤,所謂先天而天弗違也。文何以有是應也,愛子之心篤,所謂後天而奉天時也。天且弗違,而人何疑議之哉。文之與武體,雖有二,而誠之所通,初無問然也。其一飯、再飯以至旬有二曰之問,純乎為親之意。舉天下物物,何以加之乎。木石豚魚尚云可格,蚓神明之至理耶。其曰:九十七、九十三者,乃實理之應,適會其數,雖不益以文王之三齡,安知武王之有縮乎。要之人生以百歲為期,初不屑屑拘之。觀者不以詞害意可也。

  《周頌□閔予小子》:遭家不造,娛環在疚,於乎皇考,永世克孝。念玆皇祖,陸降庭止。維予小子,夙夜敬止,於乎皇王繼,序思不忘。

  錄曰:所以謂就文武之業,崇大化之本者,蓋天地之大化曰仁,聖人之至德曰孝。几所以媚玆一人而應侯順德者,莫非以是為之張本也。是故太甲之祖桐居憂,高宗之宅憂亮陰,成王之榮榮在疚,三王所以底於嗣守之賢者,同一道也。皇王之孝,非有他求也,其端出於天,乃良心之真切也;其思閩於祖,乃憂劬之通微也,其質要於鬼神,乃百順之游衍也。此所以思繼其序而不忘者也。厥後大漢之興,其審尚不異乎此。元成以後,此道微矣。無怪乎經生之切切也。

  顧命。惟四月哉生愧,王不擇。甲子,王乃洮類水,相被冕服,憑玉几。乃召太保爽、茵伯、彤伯、畢公、衛侯、毛公、師氏、虎臣、百尹御事。王曰:嗚呼。疾大漸。惟幾,病曰臻。既彌留,恐不獲誓言嗣。玆予審訓命汝,昔君文王武王,宣重光,奠麗陳,教則肄。肄不違,用克達殷,集大命,在後之恫,敬近天威,嗣守文武大訓,無敢昏逾。今天降疾殆,弗興弗悟,爾尚明時朕言,用敬保元子釗,弘濟于艱難。

  錄曰:此成王之所以正其終,與康王之所以正其始,可以為萬世之法也。夫托孤寄命,夫有若周之得人者也,以王室之懿親,當太保之重任。雖曰有君臣之分,而其休戚之所關,若同舟而颺於中流,並轡而馳於康莊,亦安得而不業業哉。彼成王者,始也,予其懲而排後息,苟非周公何以能保明其身乎;終也,宣重光而達大命,苟非召公何以能敬保元子乎。此艱難之意,成王身有之,故言之親切而有味,非若安劉叉勃之徒取僥倖也。

  又曰:柔遠能邇,安勸小大庶邦,思夫人自亂予威儀,爾無以釗冒貢于非幾。

  錄曰:成王至是無以異於古之聖賢矣。蓋幾者虞廷之要訣也,非至明疇能察之,非至健疇能決之。此其所得於緝熙仔肩之所致,而非泛泛然之臆說也。夫動而泛應,則紹庭上下,陸降厥家,可須臾忽忘乎;靜而慎獨,則一曰二曰萬幾,可瞬息不善乎。然而嗣君尤切焉者,以其心之未純,守之未固。一旦出居人表,易致驕泰之失,入邇近習冒進不善之幾,則所以柔遠能邇,安勸小大庶邦,皆失其具矣。此暝眩之深慮,死生之永訣,盈成之至計,保傅之全功。彼佳兒佳婦之言,徒見其所為親,而不詳於理道者,非同曰語也。

  周公謂魯公曰:君子不施其親,不使大臣怨乎。不以故舊無大故,則不棄也。無求備於一人。

  錄曰:此周公之家法。夫子所謂魯一變至於道是也。厥後魯公之為治,先內而後外,先仁而後義,所得於訓戒者至切也。故曰:魯之澤及十世。魯有王者之跡者,仁厚也,齊之所以不如魯也。然愚嘗過曲阜而觀周公之廟,迺無一人配饗之者。愚意大聖人之德,生能配天,死無以配食,且以魯公之賢,無忝周公之教,以之配饗,夫豈不宜。他日或能舉錯,執此以往可也。

  《檀兮》:晉獻公之喪,秦穆公使人吊公子重耳曰:寡人聞之,亡國恆於斯,得國恆於斯。雖吾子儼然在憂服之中,喪亦不可久也,時亦不可失也。孺子其圖之。以告舅犯,舅犯曰:孺子其辭焉,喪人無寶,仁親以為寶,父死之謂何。又因以為利,而天下其執能說之。孺子其辭焉。公子重耳對曰:君惠吊亡臣重耳。身喪父死,不得與於哭泣之哀。以為君憂,父死之謂何。或敢有他志,以辱君義,稽顆而不拜,哭而起,起而不私。子顯以致命於穆公,穆公曰:仁矣,公子重耳。夫稽顆而不拜,則未為後也。故不成拜。哭而起,則愛父也。起而不私,則遠利也。

  錄曰:立庶以是不以愛,愛既斃矣。重耳之長,無能易也。彼惠公者,上不顧兄,下不顧弟,外路內求,僥倖苟得。重耳方且榮榮在疚,稽顆哭泣,其氣象判然不伴。故《春秋》惠公不書入,里克不書罪,而《大學》亦引舅犯之言,皆與人為善之心也。孰謂穆公之主納不定於子顯之致命乎。使文公者每事如此,又何以久假而不歸哉。惜乎,心之不純,巧於用詭,雖皆不學之過,而子犯之致君無衛,亦不得而辭其責也。

  《左傳》:鄧舒問於賈季子犯之子曰:趙衰之與趙盾,孰賢。對曰:趙衰,冬曰之曰也。趙盾,夏曰之曰也。

  錄曰:冬日之日,可愛者也。夏日之日,可畏者也。衰以壺漿從經,餒而弗食,其愛至矣。至盾始為國政,制事典,正法罪,辟刑獄,董通進,由質要畏而愛矣。此季所以亟稱也。

  《家語》:孔子之先,宋之後也。微子啟,殷帝乙之元子,入為王卿士,微國名子爵。周公相成王,命微子為殷後,與國于宋。弟號微仲,仲生宋公稽,稽生丁公申,申生湣公熙,熙生弗父何,何當嗣而讓其弟厲公焉。何生宋父周,周生世父勝,世為宋鄉,勝生正考,甫生孔父嘉,其後以孔為氏焉。嘉生木金父,木金父生皋夷父,其子為防叔,辟華氏之禍而奔魯,故孔子為魯人。防叔生伯夏,伯夏生叔梁紇,禱於尼丘之山,生孔子。

  錄曰:遷知世孔子矣。而顧遺其先系何耶。微子統承先王,孔子實紹商#3後,三代更起迭運,可謂至仁矣。夫契敷五教,明人倫,萬世仁義禮樂之宗也。湯繼夏后以有天下,其立本發源,實肇於此。以至於微子,又生有聖德,后與帝乙皆欲立之,則微子固當命世為天子矣。及其抱祭器奔周,天心棄紂,而實未厭商也。周亦不敢臣之,而使脩其禮物,作賓於王家。數世而後,周德亦衰,天乃篤生元聖為萬代仁義禮樂之宗主。雖不繼周而王,實以代商為治。觀夫子嘗曰:吾學殷禮,有宋存焉。其隱然自任之心可見。是可遺而弗論乎。《通志》救馬遷之失,亦略而不書,非其至矣。此錄之不可無也。

  孔子年十九,娶于宋之開官氏,一歲而生伯魚。魯昭公使人遺之鯉魚,孔子榮君之既,故名曰鯉,而字伯魚。伯魚生伋,字子思,作《中庸》。

  錄曰:商自契以來而至於湯,又自湯以降而封於宋,歷千有餘年,而後孔氏興。又自正考父佐戴武宣歷數世,而後孔子出。孔子復娶于宋之開官氏,而生伯魚,伯魚復生伋,而後道統之傳得其宗。天為萬世之計,將以繼往開來,非但光前裕後。其所關係非小補也,乃可略而不書乎。錄之以補《史記》、《古史》、《通志》諸書之缺。

  《孝經》:仲尼居,曾子侍。子曰:先王有至德要道,以順天下,民用和睦,上下無怨,汝知之乎。曾子避席曰:參不敏,何足以知之。子曰:夫孝,德之本也,教之所由生也。復坐,吾語汝: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孝之始也。立身行道,揚名於後世,以顯父母,忠於事君念爾祖,聿脩厥德。

  錄曰:夫所謂至德要道何也。曰:心也。心何以至而要也。此對天下與民與上下言,故為至而要也。何以天下與民與上下之,非至而要也。天下至廣也,聖人以為病焉,博施是也。兆民至煩也,聖人以為病焉,濟眾是也。上下至不齊也,聖人以為病焉,絮矩是也。豈其遂已哉。天下雖廣,親則一也;兆民雖煩,愛則愛一也也孝之終也。夫孝,始於事親,終於立身。《大雅》云:無;上下雖舛,順則一也。親也,,順也,先王之心休休乎以為美也,綽綽乎以為裕也。視之弗可見而能加.于百姓,聽之弟可聞而能刑于四海。故曰:德之本也,教之所由生也。之發端,此通一經之本非止始於事親,始明五孝忠於事君終於立身而已。

  有子曰:其為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鮮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亂者,也。君子務本,本立而道生。未之有孝弟也者,其為仁之本與。

  錄曰:孝弟,為仁之本。本猶根也。物之有根,便有許多柯幹枝葉,所以務培其根者,以生意在此,而不在彼也。設有人焉,接人一團和氣,而家庭有未善焉,可謂仁乎。又有人焉,惟孝友于兄弟,迺加人以橫逆焉,有是理乎。故曰:孝弟,而好犯上者,鮮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亂者,未之有也。然此,乃曰用常行之道,無甚高難行之事,君子何乃專用力於此乎。.正以本立而道生,則將推之天地萬物,無不各得其所矣。豈非仁之本乎。門人以有子言行氣象似聖人,故並記於開卷之首。然則,務本者豈非時習之第一義歟。

  孟子曰:未有仁,而遺其親者也。

  錄曰:夫所謂遺親者,即如世俗不孝有五之類。惟不仁,則狗于人欲之私,而有此等事。七則一舉足,一出言,不敢忘乎父母。故嘗聽于無聲,視于無形,豈有惰其四肢乎。居則致其敬,養則政其樂,豈有博奕好飲酒乎。父母之所愛者,子亦愛之,豈有好貨財私妻子乎。色不忘乎目,聲不絕乎耳,豈有從耳目之欲乎。居上不驕,為下不亂,在醜不爭,豈有好勇鬥狠乎。几此皆人倫莫大之幸,家道無窮之益,三書開卷之首,不可以不察也。

  又曰:仁之實,事親是也。

  錄曰:此實字,非對華而言,亦非如巢核之實,乃是本然歸宿處。故謂之實也。蓋仁之所以為仁,非泛然之謂也,乃天生父子,其性之至愛,本然歸宿之處,在於事親。故謂之仁也。下面義智禮樂,莫不皆然。至於樂,則生矣,生則烏可已也,則仁之全體逞露大用,顯行極至,則手舞足蹈,然皆出於五者。本然歸宿之處,非有所外求,非有所假借,乃直示人以吃緊活潑之道。大抵聖賢之言,譬之化工生意俱包在內,人視之有層層葉葉,只是一箇骨朵,內發出來的便是仁之實也。讀者其致思乎。

  《小雅》:寥寥者表,匪表伊蒿,一反哀父母,生我劬勞。寥寥者義,匪義伊蔚,哀一辰父母,生我勞瘁。鉼之罄矣,維壘之恥,鮮民之生,不如死之久矣。無父何估,無母何恃。出則御恤,入則靡至。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批我畜我,長我育我,顧我復我,出入腹我。欲報之德,昊天罔極。南山烈烈,飄風發發,民莫不穀,我獨何害,南山律律,飄風弗弗,民莫不穀,我獨不卒。

  錄曰:治世之言宣,以達其詞平;季世之言矯,以激其詞切。故將母來諸者,非不知劬勞顧復也。君探其情而伐之言,則鈴無私憾恨矣。陸咕陸妃者,亦非不知瓶聲壘恥也,而能尚慎游哉,猶可以盡其情矣。今既不得終養,以盡人子之情,又無所勞憫,以見君父之義,無所歸咎,而歸之于己,曰:匪我伊蒿也,曰:昊天罔極也。其呼天怨慕之情,豈得己哉。至於南山烈烈,飄風發發,則所謂不盡。繼之以血,極其哀怨,而不自知者。孟子曰:舜其大孝矣。五十而慕。若此詩者,其曲盡愛慕者歟。

  《禮記》曰:孝子之有深愛者,必有和氣。有和氣者,必有愉色。有愉色者,必有婉容。孝子之執玉如奉盈,洞洞屬屬,然如弗勝,如將失之。嚴威儼恪,非所以事親也。

  錄曰:子夏曰:事父母,能竭其力。而孔子教之曰:色難。其義何居。舜號泣于昊天,曰:我竭力耕田,供為子職而已矣,則色之與力自當有辨也。蓋父子主恩者也,親非親也,所以為我者也;我非我也,所以為親者也。色發,氣之所動也。不可以矯揉而為,勉強而致。其心和,則氣和;氣和,則發氣滿容,有莫知其所以然而然者矣。子夏非直義者也,但以謹守之故,恐其以竭力為足以盡仁,故夫子啟而發之。不然以商之長於文學,記禮者多出其門,豈不知嚴威儼恪之非所以事親哉。

  曾子曰:孝子之養老也,樂其心,不違其志;樂其耳目,安其復處,以其飲食,忠養之。是故父母之所愛,亦愛之;父母之所敬,亦敬之。至於犬馬盡然,而屍於人乎。

  錄曰:夫所謂忠養者,盡己之心為忠,則與能竭其力異矣。孟子曰:曾子養曾哲,鈴有酒肉,將徹必請所與,問有餘鈴曰有。然豈特此哉。曾哲嗜羊棗,而曾子不忍食羊棗,何莫而非盡吾之心哉。此事親若曾子者,庶幾盡仁矣。

  子路曰:傷哉,貧也。生無以為養,死無以為葬。子曰:啜菽飲水,盡其歡,斯之謂孝。

  錄曰:所謂盡其歡者,責人以三牲五異,則儒者無善養;勉人以壟醞桓楹,則貧者無善葬。啜菽非旨也,靡靡者為之砥也。飲水非甘也,皆醉者為之醒也。孰謂一言之問而非至教哉。

  南陝孝子相戒以養也。循彼南陝,言釆其蘭,眷戀庭闈,心不遑安。彼居之子,罔或游盤,馨爾多膳,潔爾晨餐。循彼南陝,厥草油油,彼居之子,色思其柔,眷戀庭闈,心不遑留,馨爾夕膳,潔爾晨羞。有獺有獺,在河之淚。浚波赴汨,筮紡捕鯉。嗷嗷林烏,受哺于子。養隆敬薄,惟禽之似。劻增爾虔,以介丕祉。

  錄曰:以補詩終焉者,周道衰,仁孝薄,於是有不父其父者矣,有證父攘羊者矣。甚者母喪而歌,以薄為道,曾不知報本之義,反哺之恩焉。哀哉乎。夫物之不若歟。此詩雖無詞,而著于鄉,飲酒合樂之用。君子因聲以遙義,得義以綴恩,庶幾仁孝之不廢也。

  弘道錄卷之四竟

  #1『畎』原作『畝』,據《十三經注疏》改。

  #2『悅」原作『脫』,據《十三經注疏》改。

  #3『商』原作『商』,據文意改。下同。

  弘道錄卷之五

  仁

  父子之仁

  《漢書》:文帝元年,有司請蚤建太子。上曰:朕既不德,縱不能博求天下賢聖有德之人而禪天下焉。而曰:豫建太子,是重吾不德也。有司固請曰:豫建太子,所以重宗廟社稷,不忘天下也。古者殷周有國,治安皆千餘歲,用此道也。立嗣必子,所從來遠矣。高帝平天下為太祖,子孫繼嗣,世世不絕。今釋宜建,而更議不宜,子啟最長,純厚慈仁,請建以為太子,乃許之。

  錄曰:自秦廢扶蘇,立胡亥,天下紛紛大亂,兵革不息,生民塗炭,未有甚於此時者也。《易》曰:有父子,然後有君臣。父子之分,可不預定乎。漢高皇目睹其弊,乃亦有營營之惑,雖以期期之言,未能遽止,以是復召呂氏之亂,卒致庶孽亂真,漢之不秦無幾哉。迎代之謀,一大幾也。元年之詔,又一幾也。西漢二百年之垂統,人心天命於是乎在。亦以見父子之分,既絕而復續;其道,既墜而復振。嗚呼,可謂仁哉。

  文帝居代邸,薄后嘗病三年,帝目不交睫,衣不解帶,湯藥非口親嘗弗進,故爰盎謂曾參以布衣猶難之,今陛下以王者脩之,過曾參遠矣。

  錄曰:人之脩行於親,果殊貴賤乎,分難易乎。孝弟之道,天性也。自天子至於布衣,其分雖有異,其性無以異也。率其性,則難者易耳,背其性,則易者難耳。參乎,帝乎,其誰以是為輕重乎。

  齊太倉令淳于意有罪當刑,詔獄逮擊長安。其少女緹縈上書曰:妾父為吏,齊中皆稱其廉平。今坐法當刑,妾傷夫死者不可復生,刑者不可復屬,雖後欲改過自新,其道無縣也。妾願沒入為官婢,以贖父刑罪,使得自新。天子憐愍其意,詔除肉刑。

  錄曰:漢文帝不猶愈於齊宣王乎。以天地之貴,重於角者之牛,而大賢之論,多於少女之說。帝之屆法伸恩,又非以小易大之可比也。而紛紛以為病,何哉。盍不曰是心足以王乎。既非納交要譽,惡其聲而然,則不免過於愛,過於厚矣。

  衛太子之子史,皇孫,生子病已,號皇曾孫,生數月遭巫蠱事。太子男女妻妾皆遇害,獨皇曾孫在,亦坐收繫獄。丙吉受詔治獄,心知大子無事,重哀皇曾孫無辜,擇謹厚女徒令乳養曾孫,置問燥。及昌邑王廢,霍光與張安世諸大臣議所立,未定。丙吉奏記光曰:武帝曾孫,名病已者,通經術,有美材,行安而節和。願將軍定大策。光與丞相敞上奏曰:武帝曾孫病已,年十八,師受《詩》、《論語》、《孝經》,躬行節儉,慈仁愛人,可以嗣孝昭皇帝。後皇太后詔曰:可迎。曾孫即皇帝位。

  錄曰:傳有云:人眾則能勝天,天定亦能勝人。信哉。史稱戾太子仁恕溫謹,上嫌其才能,少有類已。又曰:上用法嚴,多任深刻吏。太子寬厚,多所平反。太子誠,無負於漢也。及上春秋既耄,后寵益衰,於是巫蠱之禍紛然而起,擾亂之害卒然而動,蓋人眾勝天,是以若彼岌岌也。至於帝心既悟,天下益悲,於是太山之石不扶而立,上林之樹不召而起,蓋天定勝人,是以若合符節也。戾之身,雖不有天下,而其後亦鈴為之。於此可見父祖子孫,終無泯滅乏絕,特人與天悖,時與事違,以致病已無親,而弗陵無後也。豈不哀哉。

  《束漢書》:世祖光武,景帝子長沙定王發之後也。發生舂陵節侯買,買生戴侯熊渠,熊渠生考侯仁,仁以南方卑濕,徒封南陽之白水鄉,與宗族往家焉。仁卒,子敞嗣。值莽篡位,國除節侯,少子外為鬱林太守,外生鉅鹿都尉回,回生南頓令欽,欽娶湖陽樊重女,生三男縯、中、秀。秀隆準曰角,性勤稼穡。秀姨元為新野鄧晨妻。秀嘗與晨俱過禳人蔡少公,少公頗學圖讖,言:劉秀當為天子。後即位,是為世祖光武皇帝。

  《三國志》:蜀先主玄德,亦景帝子中山靖王勝之後也。勝子真元狩六年封涿縣陸城亭侯,坐醉金失侯。因家焉,祖雄父弘,世仕州郡,雄舉孝廉,官至束郡范令。先主少孤,與母販履織蓆為業。舍束南角籬上有桑樹,生高五丈餘,遙望見童童如小車蓋,往來者皆怪此樹非凡,或謂當出貴人。先主少時與宗中諸小兒於樹下戲言:吾必當乘此羽葆蓋車。後累官至益州牧。及曹丕篡,即位于蜀,曰:昭烈皇帝。

  錄曰:愚觀世祖昭烈之際,未嘗不喟然而嘆也。夫秦廢封建,漢興懲其孤立,大封同姓,德藹然至矣。不旋踵問,誅夷殆盡,非惟不足以為藩屏之衛,且并其血肉之軀而亡之。此其故何耶。上古開國以來,惟漢起於匹夫,一時父.兄子姪乘奮起之運,無有毫髮功德於民,帝亦不過泗上一亭長耳。其斷蛇之劍尚腥,飛揚之勢猶在,烏在其能澤而長乎。逮至文景五六十載之問,海內殷富,興於禮義,至於移風易俗,黎民醇厚,而漢之元氣已固,命豚已全。然後庶孽之萌頓然默除,忠厚之澤脩然遠引。於是發封於長沙,而後有世祖靖封於中山,而後有昭烈光啟

  於式微之際,承運於既絕之餘。而惠武昭宣之裔,皆所不逮。向使無文景之澤,漢之天下未可叉然。故知父子之問,與夫傳世之際,仁暴頓殊,而綿斬亦異,君子其可忽哉,其可忽哉。

  束漢明德皇后馬氏,伏波將軍之女。幼時相者見之曰:法當大貴。然而少子若養他子者,得力當瑜於所生。及為貴人時,后前母娣女賈氏亦以選入,生肅宗。明帝以后無子,命撫養之,謂曰:人未必當自生子,但患愛養不至耳。后於是盡心撫育,勞悴過於所生。肅宗亦孝心淳篤,恩性天至。母子慈愛始終,無纖介之問。后常以皇嗣未廣,每懷憂嘆,薦達左右,若恐不及後宮。有進見者每加慰納,若數所寵,輒增隆遇。

  錄曰:漢成帝時,史曹官嘗生子矣。上與昭儀天怒,以藥飲官棄其兌。許美人亦生子矣,昭儀涕泣不肯食,竟死兒筐中埋屏處。及其'他飲藥自傷墮者,不可勝數,史悉書之,以貽千萬古之恨。愚嘗反覆嘆曰:是誠何心哉。夫親生愛,愛生恩。帝雖至暗極愚,獨不念恩自己流,愛自己生,安忍若是其悖戾耶。意者,天厭淫德,至后與昭儀已極,不如是則其嗣不絕,他曰鈴無以子殺父之理。而福善禍淫之道,竟不著矣。故感焉后之事,追論之,以戒萬世。

  肅宗孝章皇帝初承永平,故事吏政尚嚴切,央事率近於重。尚書陳寵以帝新即位,宜改前世苟俗,乃上疏曰:臣聞先王之政,賞不僭,刑不濫。與其不得已,寧僭無濫。往者斷獄嚴明,所以威懲姦慝。姦慝既平,必宜濟之以寬。夫為政猶張琴瑟,大絃急者,小絃絕。陛下宜隆先王之道,蕩滌煩苛之法,輕薄箠楚,以濟群生,全廣至德,以奉天心。帝深納寵言,每事務於寬厚。寵曾祖咸,成哀間以律令為尚書。平帝時,王莽輔政,多改漢制,咸心非之。成性仁恕,常戒子孫曰:為人議法,當依於輕慎,無與人重比。祖欽皆在位,父躬建武初為廷尉,左監家世法律。寵明習家業,性復周密,常稱人臣之義,苦不畏慎。自在樞機,謝遣門人,知友唯在公家而已。朝廷器之。寵子忠能承父風,益務寬詳,損益有程,為次事比,以省請識之敝焉。

  錄曰:寵之言,固有所受之也。夫漢之元氣,至此將殊矣。苟非上有章順之君,下慎之臣,承之以寬大,濟之以慈仁。天地生生之德,子孫繩繩之美,不其息乎。厥後和帝寡嗣,孫祐繼立,孝沖夭亡,玄曾疊運,皆出章帝之裔,寵亦數世相承不絕,豈非長道。

  智

  昆弟之智

  《晉書》:謝玄者,安弟子也。安乃心王室,戒約諸子,嘗曰:子弟何豫人事,而正欲使其佳,諸人莫有言。玄答曰:譬如芝蘭玉樹,欲使其生於庭階耳。安悅之。時符堅強盛,邊境數侵,朝廷震動,求文武良將可以鎮禦北方者。安乃以玄應舉。部超聞而嘆曰:安違眾舉親,明也。玄必不負所舉,才也。於是徵拜建武將軍,監江北諸軍事。玄自廣陵西討,進據白馬,與戰大破之。堅自率兵次于項城,眾號百萬,先遣符融、慕容眸等至穎口,詔以玄為前鋒都督,率眾八萬距之。玄使謂符融曰:君遠涉吾境,而臨水為陣,是不欲速戰。何不稍卻,令將士得周旋,僕與諸君緩轡而觀之,不亦樂乎。堅眾皆曰:宜阻肥水,令莫得上。堅曰:但卻軍,令得過,而我以鐵騎逼而殺之,蔑不勝矣。融亦以為然。遂麾使卻陣,眾因亂不能止。於是玄等以精銳八千渡肥水庾戰。堅眾奔潰,自相蹈藉,投水死者不可勝計,風聲鶴淚,皆為王師,草行露宿,重以飢凍死者十七八。既而安奏宜乘其釁,略定舊都。玄復率眾次于彭城,三魏皆降。以兗、青、豫、徐、冀、幽、并都督十州軍事,封康樂縣公。

  錄曰:或問曰:謝安溉水之戰,與周瑜赤壁之師,何以能叉勝耶。先儒有言曰:巧於取齊,拙於取楚。然則遲早工拙之問,進退疾徐之際,正君子好謀而成之時也。夫以吳魏之不敵,猶秦晉之相懸久矣。故在當時,一則以迎敵為言,一則以根本為憂。苟非計定於中,能保其鈴勝乎。是故曹操百萬之師,符堅斷河之舉,秦計之拙也。周郎一葦之便,謝公半渡之情,齊計之巧也。善乎。為敵謀者,以為臾出迭入,誰能當之乎。雖然,六朝之不能混一者,天也。惟天,故多效順,而天風烏聲,山雲草木,皆所不斯然而然者。是雖謝昆之智,而識者之鑒,亦莫能進矣。

  《南史》:謝瞻者,晦之兄,晦為宋臺右衛,權遇已重於彭城。還都遇家賓客輻輳,門巷填咽,瞻驚駭,謂晦曰:汝名位未多,而人歸趣乃爾。吾家素以靖退不干豫時事,交遊不過親朋。而汝勢傾朝野,豈門戶之福。即乃離隔門庭,曰:吾不忍見此。及還彭城,言於高祖曰:臣本素士,父祖位不過二千石。弟年始三十,志用凡近,榮冠臺府,位任顯密,福過災生,其應無遠。時乞降,默以保衰門。及晦建佐命之功,任寄隆重。瞻愈憂懼,在郡遇疾,不肯自治,幸於不永。及臨終遺晦書曰:吾得啟,體幸全歸骨山。

  錄曰:愚觀伯起前後之言,足以破後世責得之惑,震可謂無負關西夫子之稱者矣。夫莫見乎隱,莫顯乎微,與夫十目所視,十手所指,皆孔門之要旨也。其所謂清白吏,亦豈尋常好名者比乎,信乎。清德相踵,慶善遠流,比之袁世,尤為過之,後世鮮能及也。史稱中常侍袁敞魄之宗也。,用事於中,以逢魄世,相家推崇,以之外援。故袁氏貴寵數世,富奢甚於他公族,亦不同。

  當塗長荀淑,有子八人,儉、錕、靖、燾、汪、爽、肅、專,垃有名稱,時人謂之八龍。渤海苑康改其里曰:高陽里,以比上古。爽字慈明,幼好學,十二能通《春秋》、《論語》,太尉杜喬見而稱之:可為人師,耽思經書,徵命不應。穎川為之語曰:荀氏八龍,慈明無雙。靖字叔慈,少有俊才,動止以禮。或問汝南許章,爽與靖孰賢。曰:皆玉也。慈明外朗,叔慈內潤。又太丘長陳皇有子六人,紀字元方,以至德稱。諶字季方,齊德同行,故時稱:元方難為兄,季方難為弟。兄弟孝養,閨門雍和。後進之士皆推慕其風,父子並著高名,時號三君。或時詣荀淑,雅無僕役,乃陳紀御車,陳諶從後,陳群尚少載車中。既至荀,乃淑慈應門,慈明行酒,文若年幼坐著膝前,諸子相與討論。于時德星聚現,太史奏曰:五百里內,有賢人相聚會也。

  錄曰:愚觀束漢一代,始也,客星現而興,終也,德星現而哀。然則懸象果不可信乎。君者一時之表,賢者眾人之心也。天不以霧霧混茫而喊德星之曜,猶時不以慧孛往亡而絕賢聖之生。故誦神之聽之終和。且平之詩,則知姬德之所由昌,觀掩涕反袂吾已矣。夫之言,則知周道之所以亡,不獨漢之末世而已然也。

  《晉書》:嵇紹,康之子也。十歲而孤,事母孝謹;以父得罪,靖居私門。山濤啟武帝,以紹賢俾郁缺,宜加旌命,乃徵之。始入洛,或謂王戎曰:昨於稠人中見嵇紹,勗昂然如野鶴之在群。戎曰:君復未見共父耳。僕射裴頗亦器之。時侍中賈謐以外戚年少居位,潘岳、杜賦等皆附焉。謐求友於紹,紹距而不答。及謐誅,詔以不阿,封戈陽子,遷散騎常侍。初反正,上疏:願陛下無忘金塘,大司馬無忘穎上,大將軍無忘黃橋,則禍亂之萌無由兆矣。及河間王顯、成都王穎舉兵向京都,以討長沙王又,大駕次於城束。又宣言於眾曰:今曰西討,誰為都督。六軍皆曰:願嵇侍中。紹以天子蒙塵,承韶詣行在所。值王師敗績於蕩陰,百官及侍衛莫不散潰,唯紹儼然端冕,以身捍衛,兵交御輦,飛箭雨集,紹遂被害於帝側,血濺御服,天子深衰嘆之。及事定,左右欲院衣,帝曰:此嵇侍中血,勿去。初,紹之行也,侍中秦準謂曰:今曰向難,有佳馬否。紹正色曰:若使王輿失守,臣節有在,駿馬何為。聞者莫不嘆息。

  錄曰:按《晉史》,侍中忠真之首,而錄於父子之仁,何也。《易》曰:幹父之蠱,厲終吉。中散者,萬世名教之罪人也;侍中者,一代忠貞之巨擘也。昔之死不惟輕於鴻毛,而且穢於青史;今之死不惟重於泰山,而且光於曰月。昔之稱揚,不過曰:賢伴那缺。今之褒顯,將必曰:世篤忠貞。蚓乃十歲而孤,事母孝謹,出於天性乎。放曰:求忠臣於孝子之門,君臣父子同一道也。

  卞壺勤於吏事,榦實當官,欲執正督世,不肯苟同。明帝器之,於諸大臣而最任職。阮孚每謂其恆無閑泰,壺曰:諸君以道德恢弘,風流相尚,執鄙吝者,非壺而誰。時貴遊子弟多慕王澄、謝餛為達,壺厲色曰;悖禮傷教,罪莫斯甚。中朝傾覆,實由於此。時庾亮將徵蘇峻,壺固爭,謂亮曰:峻擁疆兵,多藏無賴,且逼京邑,一日一有變,易為蹉跌。宜深思遠慮,未可倉卒。亮不納,峻果稱兵。詔壺都督軍事,與峻戰於陵西,力疾厲眾苦戰,遂死。二子眇、吁相隨赴賊,同時見害。峻平,尚書弘訥議曰:夫事親莫大於孝,事君莫尚於忠。唯孝也,故能盡敬竭誠;唯忠也,故能見危授命。此在三之大節,臣子之極行也,壺委質三朝,盡規翼亮,遭世儉難,存亡以之,賊峻造逆,戮力致討,身當矢儈,再對賊鋒,父子并命,可謂破家#1為國,守死勤事。上準許穆,下同嵇紹。於是改贈侍中、驃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鎰曰:忠貞,祠以太牢。贈胎散騎侍郎,吁奉車都尉。妻裴氏撫尸哭曰:父為忠臣,子為孝子,夫何恨乎。徵士翟湯亦曰;父死於君,子死於父,忠孝之道,萃于一門。

  錄曰:愚觀兩晉之問,而有卞壺之父子,可謂出乎其類,拔乎其萃者也。夫峻之亂,亮召之,亮死之,可也。壺的然知其不可,而猶死之,何耶。蓋務名之與任真二者去相懸絕。王謝之踵,尚名也,望之之自負,具也。務名者,矜其威儀,脩其談論,言合則姅蟒焉,事至則莫須焉,以清虛為高致,人亦不異其常而已,安於其可也。務實者,執性堅剛,持論篤實,遇事而坐視有如仇偉,臨難而苟免若將晚已,以鈴蹈為素志,人以是推之,而彼莫知其不可以,故不至於死亡不已也。然能殺身成仁,益彰完節,子復求仁得仁,忠孝全名,將與天地同其久,日月並其明。其視風流人物,何啻千百。嗚呼。可謂仁矣。

  陶潛《與儼等疏》曰:告儼、俟、份、俟摻:天地賦命,生必有死;自古賢聖,誰能獨免。子夏有言:死生有命,富貴在天。四友之人,親受音旨。發斯談者,將非窮達不可妄求,壽夭永無外請故耶。吾年過五十,少而窮苦,每以家敝,束西游走,性剛才拙,與物多性。自量為己,必貽俗患,儷倖辭世,使汝等幼而飢寒。余嘗感孺仲賢妻之言,敗絮自擁,何暫兒子。此既一事矣。但恨憐靡二仲,室無萊婦,抱玆苦心,良獨內愧。少學琴書,偶愛閑靜,開卷有得,便欣然忘食。見樹木交陰,時烏變聲,亦復歡然有喜。常言五六月中北窗下外,遇凍風暫至,自謂是羲皇上人。意淺識罕,謂斯言可保。曰月暫往,機巧好疏,緬求在昔,眇然如何。病患以來,漸就衰損,親舊不遺,每以藥石見救,自恐大分將有限也。汝輩稚小家貧,每役柴水之勞,何時可免,念之在心妒若何可言。然汝等雖曰同生,當思四海皆兄弟之義。鮑叔、管仲分財無猜,歸生、伍舉班荊道舊,逐能以敗為成,因喪立功。他人尚爾,昆同.父之人哉。穎州韓元長,漢末名士,身處卿佐,八十而終,兄弟同居,至于沒齒。濟北氾稚春,晉時操行人也,七世同財,家人無怨色。《詩》曰:高山仰止,景行行止。雖不能爾,至心尚之。汝其慎哉,吾復何言。

  錄曰;夫人之道,三綱為首,靖節一身,舉無塊焉。忘言於真意,委運於大化,幾於同道者矣。或疑此老規規遣訓,似過為身後慮者,是大不然。父子之道,天性也,何可廢乎。斯一自書契以來,性衷真切,千古之下可以想見其慈愛周密,仁道篤厚,非但榮辱之遠,苦樂之甘而已。視彼素隱行怪徒潔身而亂大倫者,可同曰語哉。

  哭隱之弱冠介立,有清操。年十餘父喪,每號泣涕,人為之流涕。事母孝謹。及執喪,哀毀過禮,嘗之誠值,以其味旨,攘而棄之。與太常韓康伯苦居。康伯母,殷浩之妹,賢明婦人也。每聞隱之哭聲,輟飧投筋,為之悲泣,既而謂康伯曰:汝若居銓衡,當舉如此輩人。及康伯為吏部尚書,隱之遂階清級。

  錄曰:夫所以酌責泉而不易其心者,固將立身行道,揚名於後世,以顯父母,而非謂一己之身也。苟非自少介立,哀慕其親,安能卓然不變乎。其毀傷過禮,有由然也。而康伯之秉鑑,韓母之知人,不寧同心且同里,閉古人卜鄰之美,有如是哉。錄之以貽後世之尚德也。

  《魏書》:光錄大夫、咸陽公高允歷事五帝,出入三省,五十餘年未嘗有譴。仁恕簡靜,處雖貴重,情同寒素,執書昤覽,晝夜不去乎。誨人以善,徇徇不倦,篤新念故,無所遺棄。任鎮束將將軍、懷州刺史,秋月巡境,問民疾苦。至召縣見召公廟廢毀不立,曰:召公之德,闕而不禮,為善者何望。乃表聞脩茸之。於時年將九十,勸民學業,風化頗行。後正光中,中書含人常景追思允,帥郡中故老為立祠於野王之南,樹碑記德焉。顯祖平青齊,徒其族望於代。時諸士人流移遠至,率皆飢寒,中多姻媾,允散財竭產,以相贍賑,慰問周至,無不感其仁厚。允母高年謂人曰;吾兒在中書時有陰德,濟救民命,若陽報不差,吾壽應饗百年矣。卒時果年九十八。

  錄曰;死生亦大矣。高伯恭以無貳無惑,而母子卒獲壽考。知命者奚必營營然哉。雖然一命之士,苟存心於愛物,於人爻有所濟,蚓中書之地乎。其歷事五帝,出入三省五十餘年,又非長樂老之比,君子所以不之拒也。

  《唐書》:貞觀二十年十二月,上謂長孫無忌等曰:今曰吾生曰,世俗皆為樂,在勝數成傷感。今君臨天下,富有四海,而承歡膝下,永不可得。此子路所以有負米之恨也。《詩》云:一展哀父母,生我劬勞。奈何以劬勞之曰,更為宴樂乎。因泣數行下,左右皆悲。

  錄曰:太宗斯言達者之見也。夫萬壽無疆,雖古今頌禱之詞,然行之臣子自盡之情,可也。若以己處之,豈以虛文之樂,而且之情之悲乎。此可見太宗天資之美,苟充之以聖賢之學,何-堯舜之不可及哉。

  狄仁傑從容言于天后曰:姑姪之與母子,孰親。陛下立子,則千秋萬歲後配食太廟,承繼無窮。立姪,則未聞姪為天子,而柑姑於廟者也。太后意稍寤,召還廬陵王詣行在。九月立廬陵王為皇太子。

  錄曰:梁公之倫,肫肫乎天理人倫之極。至又非,但因其所明,通其所蔽而已。夫子之於父,天性之一本也。姑之與姪,異姓之懸絕也。虎狼獰矣,猶能知父子之親者,淫未極也。人惟縱慾之性,而後本心閉塞。本心閉塞,而後異性乘之。雖然后亦若人爾,敦無利害之心哉。此村姑于廟之說,真有以感動其未厭之仁心,而論事有回天之力,其斯公之謂乎。

  初梁公為并州法曹參軍時,親在河陽。梁公登太行山,反顧見白雲孤飛,謂左右曰:吾親舍其下,瞻悵久之。雲移乃得去。左右為之感動。

  錄曰:公之賢範,人知之也,而其賢孝,人不知之也。傳曰:事親孝,故忠可移於君。以是知人臣不息諫之不行,惟息行之不立;不息事之難成,惟患誠之未至。李敬業乃以厥父撾殺之軀,徒以一杯之土未乾,六尺之孤安在,爭之幾何。其不迷亡已乎。

  李晨數歲而孤,事母孝謹,雄烈有才,每戰必衣錦裘繡帽,前行指導,以示異。朱沘據京師,李懷光圖為反噬。晨乃大陳三軍,令之曰:國家多難,亂逆繼興,車駕西幸,關中無主,子代受國恩,見危死節,臣子之分。死當此時不能誅滅兇渠,非人豪也。渭橋橫跨大川,斷賊首尾,吾與公等戮力擇利而進,興復大業,建不世之功,何如。三軍泣曰:唯公所使。及引軍抵通化門,圖曰:若先收坊市,巷陌隘狹,問以居人,賊設伏格鬥,百姓囂潰,非計也。且賊重兵皆在苑中,若自苑繫其心腹,彼將圖走不暇,如此則宮闕保安,市不易肆,計之上也。諸將曰:善。乃率騎步,夜使人開苑牆二百餘步,分道並入,鼓譟雷動,乘勝驅蹙,至于白華,朱沘、姚令言相率遁走。晨軍入京城,屯於含元殿前,號令曰:長安士庶久陷賊庭,若小有震驚,則非伐罪吊民之義。告喻百姓,居人安堵,秋毫無所犯。士庶無不感悅,遠方居人亦有經宿方知者,露布至。上曰:古之樹勳,力復都邑,往往有之。至於不驚宗廟,不易市肆,長安人不識旗鼓,三代以來未之有也。天生李晨為社稷兆人,不為朕也。及子怨復為帥,嘗乘雪夜破昊元濟,止其外宅,蔡吏告城陷矣,元濟不信,俄聞怨軍號令,將士乃曰:何常侍得至此。遂驅率左右承子城拒捍,元濟城上請罪,梯而下之,檻送京師,其申光二州及諸鎮兵二萬餘人相次來降。自元濟就擒,不戮一人,其執事帳不廚廄之問者,皆復其職。屯兵鞠場,以待裴度。與晨曩曰同聲並美,父子大勳,無以比論。

  錄曰:成湯之征葛,以無敵之師行王者之政,其民不知兵者,順而易也。晨父子之於唐,以缽漏之功遏滔天之陷,其市不易肆者,逆而難也。使風而聰諸將之議,徒擾市里,未鈴能成廓清之功。態復信軍史之言,徒殺李祐,鈴無以效坎慵之績。故曰:惟西平有子,惟我有臣。父子之問,其利溥哉。

  史臣贊李光弼生戎膚之緒,沈驚有守,遭世變,拔任兵柄,策敵制勝,賞信罰明,士卒爭奮,毅然有古良將風本。夫終父喪,不入妻室,事繼母至孝,異夫庸人武夫者。又世稱段太尉,大抵以為武人一時奮不慮死以取名,非也。秀實為人殉拘,常低頭拱手,行步言氣卑弱,未嘗以色待物,人視之儒者也。六歲母疾病,不勺飲至七曰,病問乃肯食,時號孝童。又李遜弟建與兄俱客荊州,母憐其孝,每曰:建子勸吾食,吾輒飽進藥,吾意其廖。鄉人化之,有爭鬥不詣府而詣建。德宗擢右拾遺翰林學士,至澧州刺史,召拜刑部侍郎,贈工部尚書。

  錄曰:薛放有言:人能孝慈,則氣感和樂。故以外則戎虜之緒,以末則武夫之品,以賤則羈旅之裔,而立功,立節、立名莫不根抵於此。何況貴如王公,尊如中國,賢如士大夫,豈待論說而後知哉。此作史有功,世教不可以無錄也。

  弘道錄卷之五竟

  #1『家』原作『宋』,據文義改。

  弘道錄卷之六

  仁

  父子之仁

  《宋史》:真宗大中祥符,九年五月一曰太子生,後宮李氏所出也。知開封府周起方奏事,帝曰:知朕有喜乎。起曰:不知也。帝曰:朕始生子。即入禁中,懷金錢出探以賜起。李氏,杭州人,初入宮侍劉脩儀,莊重寡言,帝合為司復。既有娠,從帝臨砌臺,玉釵墜,帝私卜釵完當,得生男子,左右取釵以進,殊不毀。帝喜甚,已而果生子,是為仁宗。

  錄曰:有宋一代,其垂統立命,實係於此。夫取天下於倉卒之際,當時雖無異詞,後世未鈴與也。三業而有仁宗傳之四十二年之久,深仁厚德,漬肌淪骨,祖宗之大業愈光,帝王之正統斯定。君子於仁人之生,雖隔百世,而其慶幸喜樂之私已溢然矣。又曰:宸妃,杭州人,實生仁宗。今我壽安皇大后,亦杭州人,實生興獻皇帝。其龍飛鳳舞,山川效靈,誠非無證。而五百年叉有王者興,益可驗矣。

  仁宗景祐二年二月,育汝南郡王允讓子宗實于官中。允讓,太宗之孫,父商王元份也。帝未有嗣,取,命皇后撫鞠之,生四年矣。

  錄曰:時帝即位十三年,壽方二十六也,而皇后曹氏之立,亦僅逾年耳。遽取他人之子育於官中,何也。曰:此百代之下,帝所以稱仁,而后所以稱賢也。夫古人至正大公之舉,莫過於繼嗣。今人苟有千金之產,尚勉強覬覦,爻不得已,猶不肯顯育同胞之子,況乎天下之大祖宗之重,神器之托,曆數之歸。苟非帝之胸中純然,有見於大理之公,而無一毫人欲之私,孰能無所繫累耶。後之人君能以仁宗、曹后為法則,雖不出於己嗣,而萬世稱聖,百代稱宗,祚胤永綿而不絕。苟有一毫私意雜於其問,不以祖宗天下為公,而以繼嗣統緒為諱,萬一倉卒之際,爻不能光明正大如宋之仁宗者。或又曰:以帝之仁而不能有其後,何也。曰:易盥而不薦,有乎顥若。夫能齋心滌慮,以臨天下,而感應之理未著焉。然天下萬世固以信其德之尊矣。如此則何害於薦與不薦耶。是故君子可勉於為善之可繼,而不能叉於後嗣之能繼,可力於脩德之相傳,而不能定於世澤之必傳。其可能者,人也,其不可能者,天也。莫之為而為者,天也。莫之致而至者,命也。夫此之謂也。

  建炎元年夏五月庚寅朔,康王即皇帝位。先是元祐后皇親降手書,播告中外。其略曰:歷年二百,人不知兵,傳世九君,世無失德,雖舉族有壯轅之釁,而敷天同左祖之心,乃眷賢王,越居舊服。漢家之厄十世,宜光武之中興。獻公之子九人,惟重耳之尚在,玆乃天意。夫豈人謀。會宗澤言,南京乃藝祖興王之地,請幸之。遂決意趨應天府,命築壇于府門之左,王登壇受命。是日,元祐皇后在束京撒簾。

  錄曰:晉元帝、唐肅宗、宋高宗,皆自立者也。而元祐太后之詔顯然明白,天迺慰遺一老,較之二帝庶幾無愧統緒之仁矣。當是時,三綱盡覆,兩儀將塞,不惟一祖八宗之大業淪喪。而從古以來,中華之正統胥亡,不可一曰後焉者也。胡明仲上疏之言,竊謂過矣。

  孝宗皇帝,太祖七世孫也。秦王德芳生英國公惟憲,惟憲生新興侯從郁,從郁生華陰侯世將,世將生慶國公令繪,令讀生傳,是為秀王。夫人張氏以建炎元年十月戊寅生帝於秀州青杉繙之官舍。及元懿太子薨,高宗未有後,而昭慈聖獻皇后亦自江西還,密為高宗言之,右僕射范宗尹造膝以請,上虞丞婁仁亮上疏極言。高宗大悟曰:太祖以神武定天下,子孫不得饗之。遭時多艱,零落可憫。朕若不法仁宗為天下計,何以慰在天之靈。於是韶選太祖之後,紹興二年五月育于禁中。三十二年立為皇太子,乙亥即皇帝位,是為孝宗。至理宗皇帝,亦太祖十世孫,父希鑪追封榮王,母全氏以開禧元年正月癸亥生帝于紹興虹橋里第。寧宗嘉定十三年,景獻太子薨,無嗣,選太祖孫年十五以上者教育,如高宗擇普安恩平故事,乃與濟王汰並育禁中。帝性凝重寡言,潔靜好學,每朝參待漏,或多笑語,帝獨儼然,見者欽容。會濟王與丞相史彌遠有違言,屬意於帝。十七年八月丙戌,寧宗違豫,冊為皇太子,丁酉嗣皇帝位,是為理宗。

  錄曰:愚觀南宋之事,未嘗不嘆天意之有在也。蓋自高宗立而忘父兄之仇人,孰不恨之,孰不痛之。而不知天意固有所在,若為太祖歐除之耳。夫以徽宗有子三十一人,而一旦俱亡,天豈無意哉。設使二帝或自漠北#1而歸,則徽宗未老,欽宗方壯,孕育未可量也。高與寧縱無嗣,孝與理何由立耶。卒之傳位六帝,百五十年,與北#2宋媲美,天道之好還於此驗矣。或者不務觀理,詭以牯沒,喝太祖後身。嗚呼。遽可信哉,遽可信哉。

  曹武惠王,父芸生彬,始眸以百玩之具,羅於席前,觀其所取,彬左手持干戈,右手持俎豆,斯須取一印,他無所視,當時異之。及長為大將,伐江南,每緩師,冀煜歸服,使人諭之曰:事勢如此,所惜者一城生聚,若能歸命,策之上也。及城垂克,彬忽稱疾不視事,諸將皆問候。彬曰:余之疾,非藥石所能愈,惟須諸公誠心自誓,以克城之曰不妄殺一人,則自愈矣。諸將許諾,共焚香為誓。唐主遂率臣僚請降,彬慰安之,待以賓禮。自出師至凱旋,不戮一人,江南賴以保全。子七人,璨璋大將顯名,琍娶秦王女具平郡主,至昭宣使,琺左藏庫副使,圯尚書虞部員外郎,詢束上閣門使,綜西上閤門副使,領鎮海軍節度使,圯之女即慈聖光獻皇后也。後累贈芸魏王、彬韓王、圯昊王,諸孫並通顯,莫有艾焉。

  錄曰:《牧誓》之六代七代,聖人用武之事也。《泰誓》之一德一心,聖人居功之本也。兵非得已也,事苟可濟,而又毒民以逞,非惟逆天之道,而人事之報不可鑒乎。遠者秦項之徒,近乃瀚與全賦之輩。人非鬼,責及於目前,現子絕孫,不遺後代,安在父祖子孫滿門全盛乎。抑江南無罪,衹以外榻之側不容他人鼾睡,則亦異乎正正之師矣。苟非以不殺為心,是尚踵其魔,襲其夢。彬之立心悠乎遠矣,非區區計其後效而後為之者也。

  王文正公,父枯,尚書、兵部侍郎,以文章顯于漢周之際,入宋,事太祖、太宗,為名臣。嘗諭杜重威使無反漢,拒盧多遜害趙普之謀,以百口明符彥卿無罪,世多稱其陰德。祐手柱三槐于庭曰:吾之後世,必有為三公者。此其所以志也。曰一幼沈默好學有文,祐器之,曰:此兒當至公相。初祐以宿名久掌書命,曰一不十年繼其任,時論美之。錢若水有人倫鑒,見旦曰:真宰相器也。與之同列,每曰:王君凌霄聳壑,楝梁之材,貴不可涯,非吾所及。李沆以同年生,亦推重為遠大之器。帝素賢旦曰:為朕致太平者,必斯人也。

  錄曰:愚觀司馬公冥冥之訓,而知所謂陰德矣。夫天理,昭昭者也。人惟著之于心,累之于躬,而視之無見,聽之無聞,所謂冥也。然豈一朝一夕之所積哉。自今言之,寬心之量也,不寬則急迫狹隘,吾寧斯須否乎。故寬可以積陰德也。仁心之德也,不仁則殘忌刻薄,吾寧須臾離乎。故仁可以積陰德也。公心之平也,不公則偏私邪枉,吾寧一息背乎。故公可以積陰德也。恕心之則也,不恕則吹毛洗垢,吾寧一念存乎。故恕可以積陰德也。非若釋氏之杳冥寂滅也。

  范文正公四子純祐、純仁、純禮、純粹。純祐事父母孝,未嘗違左右,不應科第,蔭守將作主簿,以非所好,即解去,從父之鄧。純仁登進士,亦以親遠不赴,曰:豈可重於祿食,而輕去父母耶。仲淹沒始出仕,嘗曰:吾平生所學得之忠恕二字,一生用不盡。以立立朝事石,接待僚友、親睦、宗族,未嘗須臾離也。每戒子弟曰:人雖至愚,責人則明。雖有聰明,恕已則昏。苟能以責人之心責己,恕己之心恕人,不患不至聖賢地位也。又曰:六經,聖人之事,知一字則行一字。要須造次顛沛必於是,則所謂有為者,亦若是爾。仲淹嘗謂諸子,純仁得其忠,純禮得其靜,純粹得其略。知子孰如父哉。

  錄曰:語稱仁者有後人,豈可自棄乎哉。文正榮榮孤孑,介然一貧士也。及其後也,身為將相,子皆聞人。非其心之所主,大有異乎,人其能然哉。去憂樂,一人之情也。樂以天下,憂以天下,王者且然,蚓輔相乎。忠恕切己之要也。盡己之心與物無件,聖人且然,蚓學者乎。此所以或得其忠,或得其靜,或得其略。嗚呼。觀其所得,則知其所至不偶然矣。

  韓忠獻公八子綱、綜、鋒、繹、維、縝、緯、緬。鋒、維、縝位公府,而行各有適,鋒適於同,維適於正,縝適於嚴。億性方重,治家嚴飭,錐燕居未嘗有惰容,每見諸路奏牘有擠拾官吏小過者,輒顏色不澤,曰:天下太平,聖主之心。雖昆虫草木,皆欲使之得所。今仕者,大則望為公卿,次亦望為侍從,其下亦望京朝幕職,奈何錮之於盛世。及維為門下侍郎,御史張舜民以言事罷,王巖叟救之,折簡密絢上,官均語泄說巖叟分折,維曰:臣下折簡聚談,更相督責,乃是相率為善,何害於理。若瑣瑣責之,懼於國事無益也。迺罷。

  錄曰:愚觀韓忠獻之言,與袁邵公異世而同一軌也。君子其可忽諸。雖然若不為臺諫,及當銓衡之任,亦可辭其責也。苟當斯任,而能以是存之於心,非惟長國之元氣,抑亦增己之胤祚,豈不美哉。借曰:在己之心,於無過中求有過,無事中求有事,無意中求有意,益不深思之。曰:鋒同、維正、縝嚴、億方,一父數子且不能盡同,何啻四海之廣乎。將不但掄母之易,而顯世之德,可以無愧矣。

  節孝徐先生孝行出於天稟。三歲父死,旦旦求之甚哀。讀《孝經》輒淚不能止,事母至孝,朝夕冠帶定省。應舉入都,不忍捨其親,以父名石,終身不用石器,行遇石則休然傷心,不忍加足其上。母亡,水漿不入口者七曰,悲慟嘔血,廬墓三年,臥苦枕塊,一辰絰不去體,常雪夜伏墓側,哭不絕音。學士呂俸過其廬適聞,為之泣下。甘露歲降兆域,杳兩枝合為□#3。既終喪,不報筵几,起居績獻如平生。州以行聞,說賜粟帛。元祐初,近臣合言:養親以孝著,居鄉以廉稱,道義文學顯於束方。乃以為楚州教授。訓諸生曰:諸君欲為君子,而勞己□之力,費己之財,如此而不為,猶之可也。不勞己之力,不費己之財,何不為君子。鄉人賤之,父母惡之,如此而不為可也。鄉人榮之,父母欲之,何不為君子。又曰:言其所善,行其所善,思其所善,如此而不為君子者未之有也。言其不善,行其不善,思其不善,如此而不為小人者未之有也。聞之者斂維敬聽。

  錄曰:愚觀聖宋重熙累洽,而知節孝之所由也。夫一人之孝出於天性,或不能通於天下也。惟人皆勉於為善,則几生之膝下何所不賴乎。

  以是達之天下,何息人人無君子之行哉。推積之心,於斯為盛。若乃終身不用屆器,衰絰不去,身體可以勉而能也。

  岳飛天性至孝父和母。姚氏生時,有大禽飛嗚室上,因以為名。未彌月,河庾,內黃水暴至,母抱飛坐甕中,衝濤及岸得兔,人咸異之。及長負氣節,沈厚寡言,家貧力學,尤好《左氏春秋》《孫昊兵法》。自北境紛擾,母命以從戎報國,輒不忍,屢趣之,不得已乃留妻養母,獨從高宗渡河。河北淪陷,音問隔絕,曰夕求訪,數年不獲。俄有自母所來者,寄言謝五郎,勉事聖天子,無以老媼為念也。竊遣人迎之,阻於寇攘,往返者十有八,然後歸。後有疝疾,雖身服王事,嘗以昏莫竊暇至,親所嘗藥,進餌語效,行履未嘗有聲。每出師,必嚴飭家人謹侍眷。及卒,水漿不入口者三日,毀幾滅性,與男雲銑足扶葬。既葬廬于墓所,刻木為像,行溫清定省之禮如生時。五子雲、雷、霖、震、霆。蕾買年十二從戰,數立奇功,軍中呼曰:贏官人。死時才二十三。一女未及昇,痛父兄之冤,抱銀瓶墜井而亡。孝宗立,追復元官,父子女褒贈有差。

  錄曰:飛之一門而可少哉。子夏曰: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致其身。飛於此言,誠非講習討論之也,而能身體力行。若此所謂,雖曰未學,吾叉謂之學者,豈真故說哉。雖然飛尚可得有如雲者,且為養子,非有嚴師賢父之益,女亦弱而無識,焉知殺身成仁之美語。又云:其身正,不令而行。愚於岳氏父兄子女見之乎。

  咸淳末,徐應鑣試補太學生。德祐二年宋亡,瀛國公入燕,三學生皆從行。應鑣不欲從,乃與其子琦崧,女元娘誓共焚,子女皆喜從之。太學故岳飛弟有祠,應鑣具酒肉祀飛曰:天不祐宋,社稷為墟。應鑣死以報國,誓不與諸生俱北。死已將魂魄累王,作配神主,與王英靈永永無教。琦亦賦詩自誓。祭畢以酒肉餉諸僕醉外,乃與其子女入梯雲樓,積諸房書籍箱筍四周,縱火自焚。一生僕未寐,聞火聲起,至樓下穴牖視之,見其父子儼然坐立,如廟塑像,走報諸僕,壞壁入,樸滅火。應鐮不能死,與其子女怏怏出戶去,君卒莫知所之。翌曰,得其屍祠前井中,皆僵立瞠目,面如生。諸僕為具棺斂殯之。益王立褒其節,贈朝奉郎秘閣脩撰。後同舍生劉汶鈞收而葬之,方家峪私謐曰:正節先生。

  錄曰:自宋德不綱,而士風玷瘁。過之者傷於急迫,若陳束、歐陽徹,囂然而靡寧;不及者淪於汗賤,若三太學生,靡然而可耿,何意巨翁父子出於其問耶。夫殺身成仁,君子之美節也。以鑣之素養,琦與崧之素聞,尚曰休戚未關,而肉食之可諉也。其女元娘何為者哉。以其質則弱,非有慷慨之量也;以其犀則幼,非有歲寒之操也。而國破君亡,甘心共斃,可以見秉葬之良,不以幼弱而可忽也。不知當時賣國降虜之徒,問之能不自唾為大競乎。抑鑣之死告於岳飛,其精神所契有素,而一門忠孝,寧無感發興起乎哉。岳女之風,將不徒然。嗚呼,可謂仁矣。

  《元史》:史天澤八子格、樟、棣、杠、杞、梓、楷、彬,皆顯官。天澤年四十,始折節讀書,平居未嘗自矜,及臨大節,論大事,毅然以天下之重自任,立論出人意表。拜相之曰,門庭悄然。或勸以權自張,曰:爵祿刑賞,天子之柄,何以權為。因以謝之,言慚服。當金未名士流寓失所,悉為治其生理而賓禮之,後多致顯達。破歸德,釋李大郎不殺,而送至真定,署為參謀。出入將相五十餘年,上不疑而下無怨。人以比於郭子儀、曹武惠云。

  錄曰:愚觀元運始以蹶興復之中國,若天澤兄弟父子以身拜將相,視富貴權勢,斂逵退避,若將晚焉。及觀臨終,預以殺掠為形,卒玫江南歸服,伯顏不足專其美矣。錄之。

  《五倫書》:元英宗為皇太子時,仁宗不豫,憂形於色,夜則焚香,泣曰:至尊以仁慈御天下,庶績順成,四海清宴。今天降大厲,不如罰趣我身,使至尊永為民主。及仁宗崩,一辰毀過禮,素服復千地,曰歡一粥。即位,詔太常曰:朕將以四時躬祀太室,宜集議其禮,毋以朕勞於對越而有所損,其悉遵典禮行之。

  錄曰:史稱仁宗天性慈孝,聰明恭儉,通達儒衍,愛養民力,孜孜為治,為大元盛德守文之主。繼之以英宗仁孝敦篤。元季以來,所僅見者二君而已。

  《皇明名臣錄》:章溢性至孝,弱冠從鄉先生,聞金華文獻之邦,問遊以咨叩其統,至武林心忽驚悸,力辭而歸,抵家父病已革,越八曰而逝。人以為孝心所感。喪未舉而兵發里閉,室廬被焚。溢稽顆籲天,火至柩所而滅。及喪母悲戚過度,營宅兆,親負土石,感疾益深。親友何濬來候曰:當收斂此心,毋有所執滯。溢曰:吾已知之。與二兄別居久,創第龍擱,請兄同居,怡怡之情藹如也。時天下亂,乃避地入閩中。太祖皇帝遣使召溢興劉基、葉深、宋濂同至建業入見,勞曰:我為天下屈四先生耳。

  錄曰:魏無知以尾生孝己之行,無益勝敗之數,其然乎。溢以可顯可晦之身,正心脩身之學。觀其感親驚悸,喪母悲戚,若將終身。及其光輔烈祖乃著,取建入閩之功,營田調兵之策,無不克效,可謂體用俱全,顯晦無問。夫豈頑鈍不逞者哉,明與漢之用人亦略可見矣。

  陳獻章早喪父,母材氏事之甚謹,以難遠離膝下。嘗一試禮部,即不赴。後屢膺聘召並辭。至是敦促來京,上疏略曰:臣母以貧賤早寡,俯仰無聊,殷憂成疾,老而彌劇。使臣遠客異鄉,臣母之憂臣曰甚,愈憂愈病,愈病愈憂,憂病相仍,理難長久,以臣病軀加憂母老,年未暮而氣則衰,心欲為而力不逮。夫內無攻心之疾,則外不見從事之難。上有至仁之君,則下多曲成之士。疏上,憲宗皇帝親閱再三,明曰特受翰林院檢討,准令還鄉養親云。

  錄曰:憲章此疏,光于陳情表乎。夫上有至仁之君,則下多曲成之士。聖朝之孝治,非若令伯之時可化也。而卒以家居充養曰深,天下傾慕,何如出為溫令,僧疾從事者乎。而特旨勁授,不赴部試,又非若有因有緣。官無中人,不如歸田者矣。錄之。

  陳茂烈為御史時,以劾尚書倡、侍郎崔,乃厥母年老,告乞終養。吏部以其家貧,援侍郎潘禮例,奏給月米三石,以資孝養。具疏辭免。略曰:陛下降孝理之化,長清白之風,下逮微臣亦荷收恤,豈獨臣一家之幸。第念臣家素貧寒食,本儉薄。故臣、母自安于臣之養,而臣亦得以自遣其貧,非誠有過人之廉,律己之孝也。古人行庸負米,臣今尚未至是,而臣母鞠臣因貧且寡,艱苦百倍。臣雖竭心力之養,竟未酬涓滴之恩,且年已八十有六,來曰恐亦無多。返哺私情,固欲自盡資養。月俸,心竊不安。制以朝廷孝治天下。陳茂烈清苦可嘉,不准辭。母卒,號哭復地,竟以不起。至今表其里曰:孝廉。

  錄曰:《宋史》稱節孝徐先生,人謂茂烈之行非耶,以省克脩於家,以靜思著于友,以直道聞於朝,而領悟充養,隱衷粹行,奈何乎無後耶。愚嘗過式其門,而為列之如此。

  耿清惠公九疇,子文恪公裕,父子歷事宣、英、憲、孝四朝。清惠官至南京刑部尚書,廉德重望,播在天下,登華陸要,不魄為儒。文恪復任吏部尚書,號青壓,中為史官,祭酒禮部,世守清白,儒流冠元。御史汪宣奏其胸中坦夷,洞然無物,以比王忠肅,王端毅焉。周莊懿公誼,予文瑞公經。父子皆為名臣。莊懿官至南京刑部尚書,德性寬宏,氣度詳雅,平生事上以恭謹為尤,出入兩京法司幾四十年,無傷人害物之吉,至於領賑貸,督京庾活民利圖之功尤大,禮登八座,壽幾八裹。子孫官清要。文端是公科甲,徊翔翰苑春坊者幾三十年。孝皇在青宮,公為講官,猶多啟沃之功,常講《文華》大訓。孝皇每起立拱聽,其執禮如此。及為禮部侍郎,每議政,必傳經義。若朝廷盛德事,力贊成之。改吏部,請早朝勤政;拜戶部尚書,以身任事,不顧利害,簡任屬吏,親為裁庾,剿繁應變,略無稽滯,而秉政執法不為外戚及權勢所撓,有古大臣之風焉。

  許襄毅公進,八子詔,誥、讚、記、詩、詞、論、誌,天性孝謹。嘗被庭訓,撻指出血,後每舉示人,輒感不已。虜犯西陲,命為會都御史,巡撫甘肅。吐魯番世仇哈密,遣部酋逐其王,入據其城。公與都督劉寧調赤斤罕束諸夷為聲援,雪夜入城中破之。有從亂者八百,或欲盡屠之,公不可。論者曰:襄毅生八百死命,仁人也。其有後也,宜哉。後子誥復為戶部尚書,讚吏、戶、刑三部尚書。武英殿大學士論都御史巡撫順天,至今猶未艾云。

  林文安公瀚,九子庭桂'庭楊、庭楷、庭杓、庭樟、庭偷、庭扮、庭枝、庭機。公居國子嚴而有恩疏,請開科貢,以廣人材,無淹滯之患。正德間,上疏論四事曰:保固南京以重祖宗之根本,佑啟皇儲以重天下之根本,撫綏百姓以重邦家之根本,增進賢才以重致治之根本。遷南京兵部尚書,參贊機務。復因災異,陳十二事,大略謂:陛下親承付託之重,惟任大臣而改乎先帝之所倚用,立大政而不易乎先帝之所貽謀,黜遠近習而力體先帝之親賢遠佞,不假貴戚而力行先帝之割私任公,戒飭邊儲常若先帝之不忘乎夷虜,節省財費常若先帝之不忘乎生靈。士論題之布政,姚鏡謂:公當孝廟盛時,有韓范之遇。家政輯睦,子孫醇謹,有萬石君之風;處鄉里,風動郡國,有陽城晉鄙之化;龐眉皓首,鄉人具瞻,有文滌公富鄭公洛社之望焉。後庭櫛復任工部尚書、太子太保,庭杓知府,庭機翰林院檢討,棍子炫、機子煉皆能世其家云。

  錄曰:愚觀慮氏太原靈寶,皆一代名卿,而泉山原德,亦未可少。觀其父子之問,不啻如此。然則君子可勉於為善矣。錄之。

  《明倫大典》:正德十六年四月壬午,上辭興獻王復墓成拜,慟哭伏地,左右扶而起,仍周旋瞻顧,不忍舍去,再拜慟哭。從者莫不感泣。癸未車駕發安陸,上不忍遽離聖母,嗚咽涕泣。聖母曰:吾兒此行,負荷重任,慎無輕言。上對曰:謹受教。

  錄曰:首以大舜之克孝者,明禪授之統,署萬善之原也。終以今上之哀慕者,成王者之孚,為下土之式也。《詩》曰:永言孝思。孝思維,則先聖後聖豈不同條而共貫哉。

  弘道錄卷之六竟

  #1『北』原作『非』,今據文意改。

  #2此處一字不清。

  弘道錄卷之七

  仁

  夫婦之仁

  孟子曰:舜之為天子也,被衫衣,鼓琴,二女果,若固有之。

  錄曰:愚觀大舜雍雍在官,其氣象有如此。當時好事者創為二嫂,使治朕棲之言,何其悖哉。故不鈴辮其不然,而直以不如無書之為愈也。又曰:《詩》有云:琴瑟在御,莫不靜好。蓋不但天子為然,雖區夫匹婦,閨門之內,亦莫不然。至漢亦有房中詞樂,高祖唐山夫人所作。其後武帝以李延年為協律都尉,而李夫人之輩相去天淵,何怪其不古若耶。

  又曰:昔者太王好色,愛厥妃。《詩》云:古公直父,來朝走馬,率西水浩,至於岐下。爰及姜女,聿來胥宇。當是時也,內無怨女,外無曠夫。王如好色,與百姓同之,於王何有。

  錄曰:天之好色不當如是耶。男子生而願為之有室,女子生而願為之有家,聖人未嘗斷色也。內無怨女,外無礦夫,色亦未嘗禍人也。此乃

  所謂性,而非所謂疾。人惟昧此,往往艷色冶容,驕坏淫逸,徒見其禍,未見其德,遂使天然之性,反為人欲之叢,以至傾國傾城,其禍慘矣。非先王好色之意也。

  《詩。大明》:將言文王之聖,而推本言之曰:摯仲氏任,自彼殷商,來嫁于周,曰嬪于京。

  錄曰:《傳》云國家將興,鈴有禎祥;國家將亡,又有妖孽。夫災見於天,變生於地。雖有妖,未為草也。惟夫人之妖,乃不可追。是時殷之適嗣,方主天位,未見危亡之形,乃一姐己生乎。其問罰不得不重,刑不得不淫,而天立厥配,周姜太任,太姒邑姜,聚於一門,天之所興,未有若斯之盛也。然則太王、王季、文王、武王,又豈敢叉哉。亦惟曰:明明在下而已。

  周之文王生有聖德,又得聖女姒氏以為之配,官中之人於其始至,見其有幽閑貞靜之德,作詩曰:關關睢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述。參差符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輾轉反側。參差蔣菜,左右釆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參差符菜,左右毛之,窈窕淑女,鍾鼓樂之。

  匡衡曰:妃匹之際,生民之始,萬福之原。婚姻之禮正,然後品物遂而天命全。孔子論《詩》以關睢為始,言太上者,民之父母。后夫人之行,不伴乎天地,則無以奉神靈之統,而理萬物之宜。自上世以來,三代興廢,未有不由此者也。

  錄曰:孔子曰:關睢樂而不淫,哀而不傷。又曰:師摯之始,關睢之亂,洋洋乎盈耳哉。又曰:人而不為《周南》、《召南》,其猶正牆面面立也。與吾天子於關睢之詩,何悻悻若是耶。誠以聖賢之道篤於近,帝王之治本諸身,其盡善全美,內外咸備,未有若文王、太姒者也。是故堯二女聖矣,不告而娶,則雖有輾轉反側之情,無由而見。禹塗山賢矣。辛壬癸甲,至三過其門而不入,則雖有琴瑟鼓鍾之樂,何自而伸,以至測成。帝納趙飛燕,官中之人於其始至,謂之禍水,曰滅火又矣,則雖有憂思之深,迫切之意,將無所用其情焉。匡衡之說,有自來矣。而吾夫子大聖之阻,亦有出妾之憾焉。寧不重感於伯魚也夫,重感於伯魚也夫。

  后妃能逮不而無嫉拓之心,故眾妾樂其德而柝願之,曰:南有穋木,葛萬囊之,樂只君子,福履綏之。南有穋木,葛萬荒之,樂尺君子,福履將之。南有穋木,葛萬縈之,樂只君子,福履成之。

  錄曰:愚觀葛萬之詠,而有得於作者之不費話也。夫葛之覃兮,后九之事也。以后妃之所事,而為眾妾之所稱,豈待思而後得耶。瓜木栗薪。周公之所不廢,則穋木葛萬,官人安得而忘之哉。於此可見古人之學,非待如求。雖婦人女子與大聖大賢同一軌也。豈非自得者歟。

  文王之化,自家而國,男女以正,婚姻以時。故詩人因所見以起興曰: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費其實,之子于歸,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葉蔡蔡,之子于歸,宜其家人。

  錄曰:孟子之稱太王曰:內無怨女,外無曠夫。詩人之詠之王曰:之子于歸,宜其家人。豈非以王者之道造端乎夫婦耶。夫及時而美盛者,莫如桃夭,其新而孔嘉者,莫如男女。于此可以見對時之懋焉,可以見牧育之情焉,可以見萬民之恩焉,可以見和氣之充焉。欲盡詩之善矣者,於此可以觀矣。

  化行俗羨,家室和平,婦人無事相與。如此芣苜,而賦其事以相樂曰:釆釆芣莒,薄言釆之。釆釆芣苜,薄言有之。釆釆芣苜,薄言攘之,釆釆芣苜,薄言將之。釆釆芣苜,薄言桔之。釆釆芣苜,薄言擷之。

  錄曰:婦人安所而無事乎。遵彼汝墳,勤王事也;紡魚類尾,事亂邦也;厭浥行露,防授陵也;雀角鼠牙,懼強暴也。頃匡堅之時,不可失

  也,使尤也。吠戶不可警言。然川化行俗羨,家謹和平,不於釆采芣首見之乎。

  《大雅》:韓侯之妻,蹶父之子也。《詩》云:蹶父孔武,靡國不到,為韓姑相攸,莫如韓樂。孔樂韓土,川澤訐訐,紡腆甫甫,麂鹿瞋瞋,有熊有熊,有貓有虎,慶既令居,韓姑燕譽。

  錄曰:韓侯之事,無可考。然觀君子偕老,副并六咖,可以為燕矣。而中算之言,不可以為譽。大夫風退,無使君勞,可以為慶矣。而終夙且暴,未足以為令。此慶既令居,韓姑燕譽,君子以是歸德焉。

  《左傳》:懿氏卜妻敬仲,其妻占之曰:吉。是謂鳳凰于飛,和嗚鏘鏘。有媽之後,將育于姜,五世其昌,並于正卿,八世之後,莫之與京。

  錄曰:《成》《怛》之象曰:咸者,感也。怛者,久也。夫婦之道,惟感而後有怛。此即和順鏘鏘,五世其昌者乎。若乃婆娑鼓舞,無春無夏,以至於株林夏南極矣。所謂不怛其德,或承之羞,此陳國之所以亡,而故仲之所由具與。蓋不恃懿氏之占,而後可知也。

  趙成子居晉時,娶文公女,曰趙姬,生原同、屏括、摟嬰。及從文公在狄,狄人伐膚咎,如獲其二女叔院、季院,而納諸文公。文公取季院,而以叔院妻成子,生盾。文公反國,趙姬請盾與母。成子辭,姬曰:得寵而忘舊,何以使人。必通之。固請,許之來,以盾為才,固請于公,以為適子,而使其三子下之,以叔院為內子,而已下之。

  錄曰:趙姬賢於人數等矣。有容人之度,有下人之德,有知人之明。姑則不容,驕則不下,愛則不明,婦人之常情也。況以公女之貴,狄妻之賤,嫡子之眾,庶孽之微乎。其曰:得寵忘舊,何以使人。真能知糟糠之誼,不但井菲之求而已也。又以盾為才,固請為嫡,真能割肌膚之愛,不但涇渭之辯而已也。卒之繼成秉政,脾美公族,孰謂婦人而能不避親乎,噫嘻,可謂仁矣。

  《列女傳》:衛宗二順者,衛靈王之夫人,及其傅妾也。靈王死,夫人無子,謂傅妾曰:孺子養我甚謹,子奉祖而妾事我,我不聊也。且吾聞主君之母,不妾事人。今我無子,於禮斥絀之人也。而得留以盡其節,是我幸也。今又煩孺子,我甚暫,願出居外,以陸梧見,甚便之。傅妾泣曰:夫人欲使靈氏受三不祥耶。事君不終,一不祥也。夫人無子,而婢妻有子,二不祥也。夫人欲出居外,使婢子反居內,三不祥也。妾聞忠臣事君無懈,孝子養親患無曰也。妾豈敢以少貴之故,變妾之節哉。退而謂其子曰:吾聞君子處順,奉上下之儀,脩先古之禮,此順道也。今夫人難我,將欲居外,使我居內,此並道也。處逆而生,豈若守順而死,遂欲自殺,天人聞之懼,許留終養欲。君子曰:二女可謂行成於內,而名立於後世矣。

  錄曰:夫人無子,而傅妾有子,固無害於其嫡也。而何有於分別,又何有於內外乎。若是則子固不可無,而嫡或可損乎。秦俗尊華陽,廢羊后,若敝草管,豈其時固然耶。抑孝成廢許后,立飛燕,班姬求外,共養長信官,向故為此諷言耶。不然衹恣,後世奪嫡立愛之厲階,雖不傳可也。錄以存疑義云。

  《西漢書》:陳平少時家貧,好讀書為人,長大美色。及長可取婦,富人莫與者,貧者乎亦魄之久之。戶牖富人張負有女孫,謂其子仲曰:吾欲以子陳平。仲曰:平貧不事事,一縣中盡笑其所為,獨奈何予之。負曰:固有美如陳平,當貧者乎。卒與女為。平貧負,迺假貸幣帛為聘,予酒肉之資,使以內婦。仍戒其孫曰:毋以貧故,事人不敬。事兄伯如事迺父,事嫂如事迺母。平既取張氏女,而後資用益饒,游道日廣。

  錄曰:以澆俗偷薄之餘,而有富人張負之見,可以驗易代之萌矣。夫以一鈕極而尚吝,何況有女如玉平。一箕第而尚誇,何況有幣如泉乎。大漢隆興,既有呂公之女童美於前,叉有張負之孫揚聲於後。且能不以富盛驕人,卒之婦道益脩,夫德益進,所謂中績貞吉者矣。不可以為仁乎。

  宣帝初為皇曾孫,遭巫蠱事,養于掖庭。許廣漢書曰:皇嗇天因,與同寺居。時掖處命張賀本衛太子,奏皇右舊息甚厚。廣漢有女平君,年十四五,卜當大貴,賀請適曾皇孫,一歲生元帝。後即皇帝位,立許氏為捷好。當立后,霍將軍有小女,與皇太后親,在廷公卿議者皆心擬霍將軍女,亦未敢有言。上乃詔求微時,故劍大臣知指白,立許捷妤為皇后。

  錄曰:霍氏之禍,其諸萌於此歟。夫機之所動甚微,而所關甚大,蚓人皆心擬,而霍氏不竊擬歟。光不之知,而帝或友知之歟。帝之指有定然矣。及乎少夫之進,帝將思之已熟,其不言指,非不言也。向之指可露,今之指難明也。光弗署,衍帝可恕光乎。史氏不察,以為萌於驗乘縱然,薄乎爾矣。

  《束漢書》:永平三年,有司奏立長秋宮。皇太后曰:馬貴人德冠後宮。遂立為后。后能誦《易》,好讀《春秋》《楚辭》,尤善《周官》《董仲舒書》。既正位,愈自謙肅,常衣大練,裙不加綠。帝幸苑囿離宮,后輒以風邪靈霧為戒,辭意欽備,多見詳擇,是以遊娛之事希嘗從焉。時楚獄連年不斷,因相證引坐,繫者甚眾。后慮其濫,乘問言之,意甚惻然。帝感悟,夜起彷徨,為思所納,卒多降宥。及肅宗即位,尊為皇太后。常與帝旦夕言道政事,及教授諸王論議經書,述叔平生,雍如終日,曰:吾少壯時,但慕竹帛,志不顧命。今雖已老,而復戒之在得。故曰夜惕勵,思自降損,居不求安,食不念飽,冀乘此道,以不負先帝。

  錄曰:后之鎰為明德也,不亦宜哉。夫女,陰之體也,柔之質也。故多尚侈務得,好樂喜施,厭肥飽梁,安居宴逸,此其常也。而況貴為母后,富有四海,乃益務動儉,如衣大練,親蠶織,卻遊娛,諫楚獄,絕外恩,拒禱祀,皆非虛名貌飾,而真德實意流布於二十三年之間,不可覃迷。推綠其故,后蓋不以陰體自居,柔質自累,而所慕在於竹帛,所志在於聖賢。斯言也,其張本歟,謂之德貫後官。信乎。兩漢之問無能及矣。

  宋弘為大司空時,湖陽公主新寡。光武與共論朝臣,微觀其意。主曰:宋公威容德器,群臣莫及。帝曰:方且圖之。後弘被計見,帝令主坐屏風後,因謂弘曰:諺言:貴易交,富易妻,人情乎。弘曰:臣聞貧賤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帝顧謂主曰:事不諧矣。

  錄曰:此郭后將廢之漸也。夫仕宦當作執金吾,娶妻當得陰麗華。帝之初志,所謂貴易交,富易妻也。弘父尚以不附董賢抵罪,其聞於家庭有素矣。況能止繁聲,卻好色,著於朝廷者,帝獨不聞乎。何為其發之謬也。雖然帝不足論為湖陽者,竟忍聞於鄰國乎,竟忍聞於鄰國乎。

  《唐書》:文德皇后長孫氏性仁孝儉,素好讀書,嘗與帝從容商量古事,因而獻替裨益弘多。及疾篤,與上訣時,房玄齡以譴歸第。后言於上曰:玄齡事陛下久,小心慎密,苟無大故,願勿棄之。仍願陛下親君子,遠小人,納忠諫,屏讒慝,省榣役,止遊畋,妾雖沒於九泉,誠無所限。嘗釆自古婦事得失,為《女則》三十卷,上覽之,示近臣曰:皇后此書足以垂範百世。今崩,朕非不知天命,而為無益之悲,但入宮不聞規諫之言,失一良佐,故不能忘懷耳。及葬昭陵,上念后不已,乃於苑中作層觀,以望昭陵。

  錄曰:九人治外邑,姜治內陰,教之益,誠非細也。惜唐之太宗,非武王之比,豈其巢刺。王.妃未立,曹王子明未封,惟恐規諫之言不聞,故昭陵之望怛切乎。至才人武氏入官之後,將不如是之悻悻矣。

  太宗又謂尉遲敬德曰:朕欲以女妻卿,何如。敬德叩頭謝曰:臣妻雖鄙陋,相與共貧賤久矣。臣誠不學,聞古人不以富貴而易其妻。此臣願也。上善之,乃止。

  錄曰:敬德,慄悍之將也,豈其於風人之旨有所聞乎。縞衣茶巾,似非奪稍之快,而幅昇六咖,益表委質之親,蚓若杜荷、房遺愛、薛萬徹、柴令武紛紛尚主,安所不可而反部之。部之何意也。知足不辱,知止不殆,非但思息預防而已。此加於房、杜數等,卒以晚節益循,優游自得,獨全思禮。君臣之問,善始令終,無一毫之猜忌,豈不美哉。嗚呼。閨門之際,可謂仁矣。

  《臨安誌》:昊越恭懿太夫人昊氏,名漢月,錢塘人,性婉淑慈惠,奉文穆王元罐而性淑,居常節儉,惟衣布練。每聞庾重刑,常顰蹙以仁恕為言。諸昊有遷授者;皆峻阻之入見,多加訓勵,有過失必面責之。故終夫人之世,無驕恣者。

  忠懿王妃孫氏,名太真,亦錢塘人,性端重聰慧。每延接姻親,洎諸宗屬,皆盡思禮。好學讀書,通《毛詩》《魯論》,義尚儉約,非受參謁,宴會未嘗盛飭。淑之征毗陵也,孫居國城,遣內侍撫問諸將及從征將帥之家,中外凜畏,如奉王焉。

  錄曰:史稱錢氏之始終,非有德澤施于一方。百年之際,虐用其人,而其子孫繁衍迄今,綿綿不絕,較之五代之君,何止霄壤。鈴有闔門伉儷之賢,為之張本也。錄之。

  《宋史》:仁宗慈聖光獻曹皇后,明道二年聘入宮,景祐元年冊為皇后,熙寧元年尊為太皇太后。性慈愛天至,每神宗退朝稍晚,必自至屏宸候矚問,親持膽飲以食帝。帝嘗有意於燕薊,已與大臣定議,乃詣慶壽宮白其事,后曰:儲蓄賜予備乎。鏡伏士卒精乎。帝曰:固已辨之。后曰:事體至大,吉凶悔吝生乎動。得之,不過南面受賀而已,萬一不諧,則生靈所繫,未易以言。苟可取之,太祖太宗收復久矣。何待今曰。帝曰:敢不受教。蘇軾以詩得罪下獄,人以為必死,后違豫中聞之,謂帝曰:嘗憶仁宗以制科得軾兄弟,喜曰:吾為子孫得兩宰相。今聞軾以作詩繫獄,得非仇人中傷之乎。裙至於詩,其過微矣。吾疾勢已篤,不可以冤濫,致傷中和,宜熟察之。帝涕泣。軾由此得免。

  錄曰:后之鎰為光獻也,不亦宜哉。其明達國體,真帝王之度;而燕薊之諭,尤可以為萬世法。厥後,王韶熙河之役,矜誇夏國之議,紛紛兵革,塗毒生靈。王安石、李憲之罪上通于天,而慈聖長老仙逝于地,卒不免如所慮。此可見大有關於天下國家治亂安危者。至於憐才一事,猶不能不為之於邑浩嘆。軾也,何其幸哉。他曰哭之,不覺告聲,亦為晚矣。

  英宗宣仁聖烈高皇后,父遵甫,母曹氏,光獻太后姊也,故少往來內禁。英宗時育宮中,與后年同。仁宗謂光獻異曰必以為配。既長逐昏濮邸,生神宗皇帝。治平二年冊為皇后,神宗尊為皇太后,哲宗立,尊為太皇太后,臨朝聽政,首先驛召司馬光、呂公著,尚未至,並命為相,使同心輔政,一時知名士彙進於廷。凡熙寧以來,政事弗便者,次第罷之。於是以常十舊式改青苗,以嘉佑差役參募侵除市易之法,這茶盥之禁,舉邊訾不毛之地以賜西戎,而宇內復安契丹,戒其邊吏勿復生事,曰:南朝盡行仁宗之改矣。及廷試舉人,有司請循天聖故事,帝后皆御殿后,止之。又請受冊寶於文德殿,后曰:毋。后當陽,非國家美事。屍天子正衙,豈所當御,就崇政足矣。又以官冗當汰,詔損外氏恩四之一以為官掖。先臨政九年,朝廷清明,華夏綏定,力行故事,抑絕內降,並外家私恩。文思院奉上之物,無問巨細,終其世不取。朝野尊你,以為女中堯舜。

  錄曰:堯舜,聖人之至,可以加之女后乎。蓋堯舜之道,中而已矣。以當時之君,太過者刻於精勵,不及者靡於紹迷,孰不以堯舜自期然而未敢許也。以一母后實能惠養元元,仁而不失之柔,力行故事,斷而不過乎剛。至於新法之罷,閒閻小民若去塗炭,而就衽席群小之黜,朝廷舊臣若披雲霧而露青天。設使繼體之君,世世由之,則堯舜之澤垂於無窮,宋之元氣為不衰矣。惜乎,社飯未終,國事全改,群凶得志,而堯舜亦無如之向矣。豈非世不常有者耶。

  神宗欽聖憲肅向皇后,治平三年歸于穎邸,穎王即皇帝位,立為皇后,哲宗立,尊為皇太后。宣仁命茸慶壽故宮以居,后辭曰;安有姑居西而婦處束,讀上下之分。族黨有援例,以恩換閤職。及為選人求京秩者,后曰:吾族未省。用此例,何庸以私撓公,一不與。及哲宗倉卒晏駕,獨央大策,異議不能沮。徽宗立,請權聽政,后以長君辭。帝泣拜,移時乃許。凡紹聖元符以還,倌所斥逐賢士大夫,稍稍收用之。故事有如御正殿,避家諱,立誕節之類,皆不用。至聞賓召故老,寬播、息兵、愛民、崇儉之舉,則喜見于色。纔六月即還政。

  錄曰:宋之一代而有四后媲美,增光簡冊。觀其懿德之最,莫不以賓召故老,褒錄賢士為首務,而抑奪私恩,損己愛民為常法。迄今鮮有其儷。嗚呼,可謂仁矣。

  哲宗昭慈聖獻孟皇后,宣仁大后選入宮,位以為后。後宣仁崩,章惇誣謗宣仁與后,又陰附劉賢妃,請更立為后,遂與郝隨構獄,歷崇寧、靖康。金人陷京城時,六宮有位號者,皆北遷,后以廢獨存。張邦昌尊為宋太后,迎居延福宮,受百官朝,垂簾聽政。及聞康王在濟,后遣尚書左右丞馮淤、李回及兄子忠厚持書奉迎,命都指揮郭仲荀將所部扈衛,又命御營前軍統制張俊逆于道,王至南京,復遣宗室士倆及內侍邵而車責圭寶乘輿服御,奉康王即皇帝位,遵受為元祐太后,迎歸行在,終老而崩。初后受之曰,宣仁嘆曰:斯人賢淑,惜福厚耳。異曰國有事變,必此人當之。後皆如所云。

  錄曰:愚觀光獻、宣仁、欽聖之為后也,若春風和氣,優游於不識不知,順帝之則,而昭慈孟后,有如秋霜露,曰濯而復光,晦而復明,然皆不失坤慈之則,陰教之禮,固可以見祖宗積德之慶。然亦豈非群后率德之宜也乎。

  孫明復隱居泰山之陽,年已四十,獨室而居。故相李迪守兗,見之歎曰:先生獨居無偶,誰事左右。不幸風雨侵尋,曰一暮飲食,疾病不時,奈何。吾弟之女可以奉箕篇。明復固辭。石介與諸弟子請曰:公卿不下士久矣。今丞相不以先生貧賤,欲托以子宜,因以成丞相之賢。遂娶之。李氏亦甘淡薄,事其夫曲盡。當時士大夫莫不賢之。

  錄曰:愚觀孫明復之事,而嘆李文定之不可及也。夫相之事業,雖不可知,至於觀化一方亢,當以士行為最,習俗為先。其妻復也,不但以貴下賤,成一人之美,而實懲人無後,崇大化之源。且以正薄俗之澆漓,全處士之高蹈。厥後明復出而用世,不負所舉,李氏安貧富禮,無忝所天,皆可為後世法也。

  劉庭式未第時,議取鄉人之女。及登進士,女以病喪明。或勸納其幼女,庭式笑曰:吾心已許之,豈可負初心哉。卒娶之,生數子。後妻死,庭式通判密州,逾年不復娶。時蘇軾為守,問曰:哀生於愛,愛生於色。今君愛何從生,哀何從出乎。庭式曰:吾知喪吾妻而已。若綠色而生愛,綠愛而生哀,色衰愛弛,吾哀亦亡,則凡揚抉倚市目挑而心招者,皆可以為妻耶。軾深善其言。

  錄曰:夫妻者,齊也。孔子曰:戒之在色。又曰:吾未見好德如好色。聖人之意,正恐緣色生愛,流於淫僻,將以防禍亂,節逸慾也。《詩》不云乎:雖則如雲,匪我思存,縞衣茶巾,聊樂我員。若庭式者,可謂能好德而不為物欲所移矣。進於孔門,乃所深許,又豈但軾之深善而已哉。

  周行已,字恭叔,早年登科,未三十。見伊川持身嚴苦,塊然一室,未嘗窺牖幼議母黨之女。登科後,其女雙瞽,遂娶焉。愛過常人,伊川曰:頤非三十時,亦做不得此事。

  錄曰:儼川之嘆美恭叔,有反己自克之意,與人為善之以。若眉山者,永免狗乎情矣。此洛蜀之所由分。又豈但哭則不歌,歌則不哭而已哉。

  呂責舉進士,聘里中女,未行。既中第,婦家言曰:吾女故無疾,既聘而後盲。責曰:君不為欺,又何辭焉。遂娶之。生六子,其五登科,一人即丞相大防也。責官至此部郎中。

  錄曰:愚觀七出之條,無所謂盲者,則固無害枚可妻也。至論惡疾無子,亦有所不忍焉。何也。蓋閨門之中,恩勝于義。其人故無疾,一宣有之,雖聖莫能保矣。其情為伉儷,孤而棄之,雖愚莫能問矣。先王之權制,豈誠不思哉。竊意如今之牝牡不成,診所謂實女者,其為惡疾無子,斷然鈴去,無疑矣。

  《皇明頒行列傳》:太祖高皇帝文德馬皇后自少貞靜端一,聰明出人意表。既嬪,值戚大歉,嘗忍肌懷模餌脯脩供帝,未嘗乏絕。帝嘗謂侍臣曰:昔光武勞馮異曰:厚意久不報。朕念皇后起布衣,同甘苦,嘗從倉卒,忍飢食朕。比之豆粥麥飯,其困尤甚。昔唐太宗長孫后當隱太子搆隙之際,內能盡孝,謹承諸妃,消釋嫌情。朕數為郭氏所疑,徑情不恤。將士或以服用為獻,后先獻郭氏,慰悅其意。及欲危朕,后輒為彌縫,卒免於患,又難於長孫后者。家之良妻,猶國之良相,豈忍忘之。能朝因以語后,后曰:妾聞夫婦相保易,君臣相保難。陛下既不忍忘妾於貧賤,願無忘君群百姓於艱難。且妾定敢比長孫后賢,但願陛下以堯舜為法耳。及疾亟,帝問之。后曰:陛下當求賢納諫,明政教以致雍熙,教育諸子使進德業。帝曰:吾已知之,但老身何以為懷。后復曰:死生,命也。願陛下慎終如始,使子孫皆賢,臣民得所。妾雖死,如生也。遂崩。帝慟哭,終身不復立后。

  錄曰:三代之後有漢,唐宋之後有明,其應運也相類。而漢高皇后,與孝慈昭憲皇后,其輔運也亦略相同。及其未也,乃若冰炭之相反。漢之高后,何敢望明之高后之萬一哉。及我太祖以義斷息,終身不復立后,又與戚姬之事相天淵矣。此其統天大孝,及承天順聖,皆可為萬世法也。

  弘道錄卷之七竟

  弘道錄卷之八

  仁

  昆弟之仁

  《左傳》:高陽氏有才子八人:齊、聖、廣、淵,明、允、篤、誠,天下之民謂之八愷。高辛氏有才子八人:忠、肅、共、懿、宣、慈、惠、和,天下之民謂之八元。此十六族世濟其美,不隕其名,以至於堯。堯不能舉舜臣,堯舉八愷,使主后土,以揆百事,莫不時序,地平天成,舉八元,使布五教于四方,父義,母慈,兄友,弟恭子孝,內平外成。故《虞書》數舜之功曰:慎徽五典,五典克從,無違教也。納于百揆,百揆時叔,無廢事也。

  錄曰:《通鎰前編》云,謂之氏者,猶言朝代也。謂此二朝,有此十六人。又謂之十六族,而非一母四乳,如周有八士之類也。或者不知以為二帝之子,則高陽八子何其壽,而高辛之八子,豈皆堯之庶弟。與觀者詳之。

  萬章問曰:象曰以殺舜為事,立為天子,則放之。何也。孟子曰:封之也。或曰:放焉。仁人之於弟也,不藏怒焉,不宿怨焉,親愛之而已矣。親之,欲其貴也。愛之,欲其富也,封之有庫,富貴之也。身為天子,弟為匹夫,可謂親愛之乎。

  錄曰:鄭莊之於叔段,所謂藏怒者也。晉獻之於桓莊,所謂宿怨者也。不惟藏怒也,而且誓母于城穎焉。不惟宿怨也,而且詛無畜群公子焉。《中庸》曰:兄弟既翕,和樂且耽。又曰:父母其順矣乎。然則不能親於傲弟,鈴不能格于頑單之心矣。

  《詩□大雅》:帝作邦作對,自大伯王季。維此王季,因心則友,則友其兄,則篤其慶,載錫之光,受祿無喪,奄有四方。

  錄曰:孔子曰:太伯其可謂至德也矣。三以天下讓,民無得而稱焉。釋之者曰:無得而稱其遜,隱微無進可見也。今觀詩人之詞曰:王季之所以友其兄者,乃因其心之自然,而不由於勉強。然則太伯之所以讓其弟者,又非因其心之自然,而有待於勉強乎。如此人何得而見,亦何得而稱,無俟隱微之一言而自明也。

  《小雅》:寥彼蕭斯,零露泥泥。既見君子,孔燕豈弟。宜兄宜弟,合德壽豈。

  秩秩斯干,幽幽南山,如竹苞矣,如松茂矣。兄及弟矣,式相好矣,無相猶矣。

  錄曰:二詩措詞切中漢七國之弊。觀於淮南好客,楚元設醴,何莫非孔燕也。然無豈弟之德,故終鮮樂壽之休。厥後鑄山煮海,招亡納叛,所謀紛紜疊出,衹以速其亂亡而已。又豈但繼世而立,猜忌之間而已哉。

  《史記》:伯夷、叔齊,孤竹君之二子也。父欲立叔齊。父卒,叔齊讓伯夷。伯夷曰:父`命也。遂逃去。叔齊亦不肯立而逃之。國人立其中子。子貢問曰:伯夷,叔齊,何人也。孔子曰:古之賢人也。曰:怨乎。曰:求仁而得仁,又何怨。

  錄曰:或問曰:夷齊之讓國,後世何以皆不及乎。愚應之曰:事之無始於前者,理則從天而出,從地而生,未有不善也。有始於前者,後鈴

  以人問之,以心圖之,萬有不齊也。是故夷齊之於父命,因事以制義,而無心以收後世之效。後人之於兄弟,假養以興事,而有意以取古人之名。此其所以異,而召亂亦在乎其中矣。

  《周書》:既克商二年,武王有疾弗豫。太公召公曰:我其為王穆卜。周公曰:未可以戚我先王。公乃自以為功,為三壇同憚。為壇於南方北面,周公立焉。植璧秉珪,乃告太王王季文王。史乃祝冊曰:惟爾元孫某,遘厲虐疾。若爾三王,是有丕子之責子天。以旦代某之身。乃卜三龜,一習吉,啟籥見書,乃并是吉。公曰:體王其罔害,公乃納冊于金朦之匱中。王翼曰乃廖。武王既喪,管叔得其群弟流言於國,曰:公將不利於孺子。周公乃告二公曰:我之弗避,我無以告我先王。周公居束二年,則罪人斯得。公乃為詩以貽王曰:鷓鵲鴉鵲,既取我子,無毀我室。恩斯勤斯,齋子之閔斯。迨天之未陰雨,徹彼桑土,調繆牖妒戶。今女下民,或敢侮予。予手拮鋸,予所將荼,予所蓄租,予口卒店。曰予未有室家,予羽譙譙,予尾偷修,予室翹翹。風雨所漂搖,予維音曉曉。

  錄曰:王與叔雖有君臣之分,公以手足視之,則皆同也。王死,則代叔誅,則忍有以異乎。曰:無以異也。夫暝眩之與悖亂,雖有親疏遠近之殊,其動搖王室則一也。是故丕子豫,則民罔不衹,幫子通,則民罔不侮。然則植璧秉珪,與破斧缺戕,聖人寧有異心哉。其哀我人斯易地,則皆然也。

  又曰:貽者流傳,致達之稱,流言之起,茫昧無根。夫苟默而不言,王室忽然有難,誰其知之。又誰其使之。仁者固如是乎。若但苟且而言,懿親忽然無愁,是可忍也,熟不可忍。仁者,不如是也。今觀其詞不迫切,而意已獨至。設使五尺之童聽之,豈不知鴉鵲之惡不可追,而拮鋸之苦為可信哉。此其感人之切,奚翅忠誠懇。至其於屬詞比事之問,真如風之動物。然則天之雷電以風,豈無由而致之乎。

  《左傳》:晉以驪姬之難詛,無畜群公子。自是晉無公族。及成公立,乃宦鄉之適而為之田,以為公族,又宦其餘子亦為餘子,其庶子為公行。晉於是有公族,餘子公行至是。趙宣子請以括為公族,曰;君,姬氏之愛子也。微君姬氏,則臣狄人也。公許之,以宣子為旎車之族,使屏季,以其故族為公族大夫。

  錄曰:趙宣子之請族,其感於姬之請嫡乎。雖然宣嫡而趙族世括,族而趙嫡亡。然則腌車安在哉。公族安在哉。是以君子貴於有子。

  韓獻子告老,將立公族穆子。穆子有廢疾,辭曰:《詩》云:弗躬弗親,庶民弗信。無忌不才,請立起也。起與田蘇游,而稱好仁。《詩》云:靖共爾位,好是正直,神之聽之。介爾景福,恤民為德,正直為正,參和為仁。如是則神聽之,介福降之立之,不亦可乎。使宣子朝遂老。晉侯謂韓無忌仁,使掌公族,為公族大夫。

  錄曰:韓與趙,三晉之巨臂也,故獻子不背趙孟以為知義。起與盾,巨室之大木也,故無忌不先韓起以為伏仁。雖然義立而後仁,顯嫡宣孟所以化穆子也,族屏季所以感悼公也。《詩》曰:世之不顯,厥猷翼翼。其斯三晉之所由盛,而曲沃之所由分歟。

  宋穆公疾,召大司馬孔父而屬殤公焉,曰:先君舍與夷而立寡人,寡人弗敢忘。若以大夫之靈,得保首領以沒。先君若問與夷,其將何辭以對。請子奉之,以主社稷,寡人雖死,亦無悔焉。對曰:群臣願奉馮也。公曰:不可。先君以寡人為賢,使主社稷。若棄德不讓,是廢先君之舉也。豈曰能賢,光昭先君之令德,可不務乎。吾子其無廢先君之功。使公子馮出居於鄭。八月庚辰,宋穆公卒。殤公即位。君子曰:宋宣公可謂知人矣。立穆公,其子饗之,命以義夫。

  錄曰:宋宣之致國於穆公,左氏以為知人,公羊以為首禍,將何所拆衷乎。夫堯薦舜,舜薦禹,既聽命於天矣,而朝覲、訟獄、樞歌未嘗不取信於民,以至益之。與啟則又不然,朝覲、訟獄、樞歌者不之益而之。啟曰:吾君之子也。蓋堯舜禹益之事,由於自然之命,天理之公耳;此所以萬世而無弊。穆宣夷馮之事,出於好樂之情,爾我之私耳;此所以再傳而不終。雖然孔父之受命,賢於趙普之再悅;而子馮之居鄭,愈於德芳之負約。穆公可謂不負其初心矣。

  宋桓公疾,太子玆父固請曰:目夷長且仁,君其立之。公命子魚。子魚辭曰:能以國讓仁,孰大焉,臣不及也。且又不順遂,走而退。宋襄公即位,以公子目夷為仁,使為左師以聽政。於是宋治。故魚氏世為左師。

  錄曰:穆公舍馮而立與夷。父子之分紊矣,所以卒致篡弒之禍。目夷固請以立玆父,兄弟之倫正矣,所以獲成宋治之美。然則何鈴晞讓以為

  義。好名以相高乎,要之父死子繼者,萬世之常也。兄終弟及者,一時之變也。非常非變,亂而已矣。

  公孫敖娶于莒,曰:戴己生文伯,其姊聲己生惠叔。戴己卒,又聘于莒。莒人以聲己辭,則為襄仲聘焉。登城見之美,自為娶之,盡室奔莒以從己氏也。魯人立其長子穀,是為文伯。文伯疾而請曰:穀之子弱,請立難也。許之。文伯卒,立惠叔。

  錄曰:魯文之世,殺嫡立庶,而乃有穀與難之讓。君子可以愧襄仲矣,而卒不免於底埋之難者。《傳》曰:君以此始,亦以此終,慶父之殺般及閔,襄仲之殺惡及視;一也。然則雖欲不死,烏得而不死。

  《漢書》:河間王德,武帝兄也。脩學好古,實事求是。從民得善書為好,寫與之,留其真加以金帛縣。是四方道術之人,不遠千里,或有先世舊藏多奉以奏。故得書多與。漢朝等悉皆先秦古文,若《周官》、《尚書》、《禮》、《禮記》、《孟子》、《老子》之屬,皆經傳。說

  記七十子之徒,所論其學,舉六藝,立《毛氏詩》、《左氏春秋》博士;脩禮樂,被服儒術,造次必於儒者。山束諸儒多從而遊。武帝時,來朝獻雅樂對三雍宮,及詔策所問三十餘事。其對推道衛而言,得事之中,文約指明。立二十六年薨,中尉常麗以聞,曰:王身端行,治溫、仁、恭、儉,篤敬愛下,明知深察,惠于鰥寡。大行奏謐法曰:聰明睿知。曰:獻宜。鎰獻王。

  錄曰:自西漢溺冠罵儒之俗興,世傳諸侯王或數百,率多驕淫失道,悖亂凶慝,無所不至,豈天之降才爾殊哉。其所以陷溺其心者,然也。彼儒者,誠何負於天下乎。二帝三王所為以標準後世者,具載于書。此其身端行,治溫仁恭儉。視彼安於鴆毒,利於危亡者,何其懸絕哉。史稱大雅卓爾不群,河問近之。可謂仁矣。

  《後漢書》:束海恭王疆,郭后子,明帝兄也。建武二年立,為皇太子,十七年而郭后廢,疆常慼慼不自安,數因左右及諸王,陳其懇誠,願備藩國以奉養母氏。光武不忍,遲回者數歲至。十九年六月,詔以皇太子疆崇執謙退,父子之情重違久之,其以疆為束海王,立陽為皇太子。

  袁宏論曰:束海稱藩,譙恭之心彌亮。明帝承統,友于之情愈篤。雖興廢不同,父子兄弟至性,無問然也。

  錄曰:愚觀承運迭興之主,每事鑒于已然。其易太子,正以推時之艱也。有如明帝之賢,而不預定於先漢,將復不震乎。厥後永平元年,疆果以病薨,帝已暗於將然矣。而能卒全因心,友于之愛,殆詩所謂篤慶者歟。

  束平憲王蒼,明帝弟也。明帝甚親愛之。永平十一年,來朝月餘還國,帝臨送。歸宮悽然懷思,乃遣使手詔賜束平國中。傳曰:辭別之後,獨坐不樂。因就車伏軾而昤,瞻望永懷,實勞我心。曰者問王,處家何等最樂。王言為善最樂。其言甚大,副是要腹矣。今送列侯印十九枚,諸子年五歲已上能趁拜者,皆令帶之。

  錄曰:束平之樂善,千古之美談也。夫諸侯皇皇。皇皇者,美也。美者,善信充實之謂也。彼以招政游士,聲名聞望昭著顯明者,皆非善信充實之謂也。蚓作金龜玉鶴刻符造瑞者乎。帝之大其言,良有以也。或曰:為善最樂者,蓋無所為而為。無所為而為,則亦何用而不得哉。

  姜阬伯淮與弟仲海季江,家世名族,俱以孝行著聞,其友愛天至,常共外起。及各娶妻,兄弟相戀,不能別復,以係嗣當立,乃遞往就室。肱博通五經,兼明星緯。士之遠來就學者甚眾,諸加辟命,皆不就。二弟名聲相次,亦不應徵聘。侍人慕之。桓帝乃下彭城,使盡工圖其形貌以聞。肱匿於幽間處,以被韜面,言感眩疾,不欲出風,工竟不得見之。

  錄曰:肱之篤行而若是哉。《詩》曰:有子七人,莫慰母心。肱可謂能慰母心者矣。夫聖善令人者,廢之乎辭也;祥撻覽代者,徵之乎色也。隱裒原急者,釁之乎招也;瓶罄疊恥者,痛之乎往也。是故母子異室,兄弟同復,不廢辭矣。母慈弟愛,因心著聞,不徵色矣。徵聘無聞,黨禍無與,不釁招矣。色養而終,全體浩然,不痛往矣。質諸孔門,豈非所稱貧而樂者哉。按謝承書:肱繼母年少性嚴。肱感凱風之誼,兄弟同復,不入房室,以慰母心也。

  《晉書》:王祥弟覽母朱氏遇祥無道。覽年數歲見祥被楚撻,輒涕泣抱持。至於成童,每諫其母,其母少止凶虐。朱屢以非理,使祥覽輒與俱。又虐使祥妻,覽妻亦趁而共之。祥喪父之後,漸有時杳,朱深疾之,密使酴祥。覽知之,徑起取酒,祥疑而不與,朱遽奪反之。自後賜祥僎,覽輒先嘗,朱懼遂止。覽孝友恭恪,名亞於祥,及祥仕進,覽亦應本郡之召。先是呂虔有佩刀工相之以為必登三公,可服此刀。苟非其人,刀或為害虔。謂祥有公輔之量,特以與之。祥臨薨以授覽曰:汝後必興,足稱此刀。後果奕世多賢,興於江左。覽六子:裁,字士初,撫軍長史。基,字士先,治書侍御史。會,字士和,侍御史。正,字士則,尚書郎。彥,字士治,中護軍。琛,字士璋,國子祭酒。裁子導為名宰相。

  錄曰:祥之事親無所進,覽之事兄有可委。父之失愛有所為,母之殘虐無所因。卒能使孝子悌弟萃於一門,禎祥和氣興於後世。此乃天假之以成二子之名,且以延束晉數葉之祚也。特以呂虔之事,未能盡信。然亦豈非牛金之祥乎。元雖膺命,導實啟之,其兆已先見矣,豈非順德之所感哉。

  《舊唐書》:宋王成器,申王成義,玄宗兄也。岐王範,薛王業,弟也。幽王守禮,從兄也。上素友愛,近古無比。聖曆初出閤,列第於束都積善坊,五人分院同居。大足元年從幸西京,賜宅於興慶坊。及先天之後,興慶是龍潛舊邸,因以為宮,西南置樓。西面題曰:花萼相輝之樓。南面題曰:勤政務本之樓。上時聞諸王音樂之聲,咸召登樓,同榻宴譴。或便幸其第,賜金分帛,厚其歡賞。宋王尤恭謹畏慎,未曾干議時政,及與人交結。故上尤愛重之,嘗與書曰:魏文帝有詩云:西山一向高,高處常無極,上有兩仙童,不飲亦不食,賜我一丸藥,光耀有五色。服藥四五曰,身輕生羽翼。朕每思服藥而生羽翼,何如骨肉兄弟天生之羽翼乎。昔陳思有起代之才,堪經綸之務,文帝乃絕其朝謁,卒令憂死。魏祚未終,遭司馬宣王之奪,豈神丸之效耶。虞舜至聖,舍象傲之愆。此為帝王之軌則,朕未嘗不廢復忘食欽嘆者也。頃因餘暇得此神方,今分此藥,願與兄弟等,同保長齡,永無限極。

  錄曰:《益》之九五曰:有孚,惠心,勿問元吉,有孚惠我德。象曰:有孚惠心,勿問之矣。惠我德,大得志也。玄宗功大德尊,而五王虛中順應,合乎天理之正,即乎人心之安。手足相孚,心氣相應,友于之意,油然而生。當是之時,社稷永安,蒼生悅豫,大善而吉,不問可知矣。夫既至誠懷吾之德,是以展布謀猷,恢張治道,大君之志,暢然得伸。此開元之政並美於貞觀也。夫何問然之有哉。

  《唐書》:張公藝九世同居比齊,隋唐以來皆旌表其門閒。麟德中,高宗封泰山,幸其宅,召見公藝,問所以能睦族之道。公藝請紙筆以對,乃書忍字百餘,以進其意,以為宗族所以不協由,尊長衣食或有不均,卑幼禮節或有不行,更相責望,遂為乖爭。苟能相與忍之,則家道雍睦矣。

  錄曰:忍者,其不忍之心乎。不忍之心,天心也。九世之族,天性也。以不忍之心,加於不可易之姓,其視九族猶一人,九世猶一曰也。何不可共之有哉。若徒以強制為義,而無測怛慈愛施行於其問,則斯忍也,其刃心之刃乎,張公之意,殆不如是也。

  元德秀字紫芝,為人質厚,少綠餚。以不及親在而娶,遂不肯好。人謂不可絕嗣。答曰:兄有子,先人得杞,吾何娶。為及兄子長,將為娶,家苦貧,乃求為魯山令。玄宗在束都酣五鳳樓,下命三百里縣令、刺史各以聲樂會集。德秀遣樂工數十人,連袂歌于篇。帝聞而異之,嘆曰:賢人之言哉。所得俸祿,悉衣食人之孤遺者,歲滿去。愛陸渾佳山水,乃居之。不為牆垣肩鑰,家無僕妾。歲飢曰,或不爨,陶然彈琴以自娛。尤善文辭。房琯每嘆息曰:見紫芝眉宇,使人名利之心都盡。蘇源明語人曰:吾不幸生衰俗,所不恥者,識元紫芝也。及卒,弟結哭之慟。或曰:子哭過哀禮歟。結曰:若知禮之過,而不知情之至。大夫弱無固,性無專,老無在,死無餘。人情所耽溺喜愛,大夫皆無之。生六十年,不識女色,未嘗有十畝之地,十尺之舍,十歲之僮,未嘗完布帛而衣,具五味而食。吾哀之,以戒荒深貪佞綺執梁肉之徒耳。

  錄曰:愚觀會山之為人,俠然若太虛,無一塵之翳,浩然若澄淵,無一沙之滓。其躬自乳其兄之子,尤曠古罕所聞見。要不可繼,故亦不錄。然《晉史》稱弟子綏服攸喪三年,而《唐史》不著魯山兄子之名,亦無制服之義,乃特迷次山之慟。要之慟者,情也,服者,義也。以慈養兼無後二義律之,其當制服明矣。史果闕文也哉。

  《宋史》:太祖皇帝性仁孝,質任自然。弟晉王光義嘗病亟,親往視之,自為灼艾。晉王覺痛,帝亦取艾自灸,以分其痛。每對近臣言:晉王龍行虎步,他曰必為太平天子,福德非吾所能及也。

  錄曰:陳橋之變,晉王與諸將先發,後聞所謂實始剪商也。然則龍行虎步已著于曰光相盪之曰。而約艾分痛,又驗其太平福德之語。至於斧聲燭影,僧文瑩輕'信以俟李壽,李壽傳疑,以恨胡陳。二子故丘瓊山,特據正史以明其誣。愚以為後世所以證成太宗之惡者,衹以後曰處弟之薄。故先疑其待兄之心,斃姪之情,故傳致其弒君之罪。其實太祖仁孝自然,縱有不肖,何忍遽至此乎。此錄據理為正,故因為之辮。

  范文正公告諸子曰:吾貧時,與汝母養吾親。汝母躬執受,而吾親其旨未嘗充也。今而得厚祿,欲以養親,親不在矣,汝母亦已早世。吾所最恨者,忍令若曹饗富貴之樂也。吾昊中宗族甚眾於吾,固有親疏。然吾祖宗視之,則均是子孫,固無親疏也。苟祖宗之意無親疏,則饑寒者,吾安得而不恤也。且自祖宗來積德百餘年,而始發於吾,得至大官。若獨饗富貴,而不恤宗族,異曰何以見祖宗於地下,今何顏入家廟乎。於是恩例俸賜常均於族人,盡以餘俸置附郭嘗稔之田千畝,號曰:義田云。

  錄曰:此文正未達之所志,與已達之所施。自書契以來,惟此公能擅其美。愚嘗推其所以然者,其說有四,一曰存心之公,二曰奕世之賢,三曰`風俗之厚,四曰君德之隆。蓋自其為秀才時,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有此識見,而後能、有此度量;此其存心之公一也。以純七等為之子,其繼志迷事,有不能以公之心為心者乎;此其奕世之賢二也。今置附郭嘗稔之田千畝,不惟忌毀曰招,且恐多事,未免;指以勢豪,混以債負,限以搖役,擾以逍負,何所不有,豈能安枕高外而饗高義乎,此其風俗之厚三也。況公之立朝,剛毅正直,旅進旅退,未嘗依阿取容。若非遭過至聖之主,安能始終自保以瞻族人乎,此其君德之隆四也。後世不幸,或宗族爭長競短,或甲是乙非,或逢時縮首浩嘆,或遭變甘陸況,區區企仰,古人安能及哉。此其存心公私之所攸分,子孫賢愚之所攸別,風俗美惡之所攸殊,世道升降之所攸係,不但周急之一端而已也。

  司馬旦弟光友愛篤至。旦年將八十,光奉之如嚴父,保之如嬰兒。每食少頃,則問曰:得無饑乎。天少冷,則撫其背曰:衣得無薄乎。光後居洛,旦居夏縣,有園沼勝槃,光歲一往省,旦亦問至洛視光。凡光平時所與論天下事,曰一有助焉。及光被門下侍郎召,固辭不拜。曰一引大義語之曰:生平誦堯舜之道,思致其君。今時可而違,非進退之正也。光乃幡然就道。六是時天下懼光之終不出,及聞此言,皆欣然稱曰百:長者之言也。

  錄曰:《同人》之卦,二以得位得中,而上應九五。其光之謂乎。五以剛健中正,而下應六二,其曰一之謂乎。故一則離明致主為天下之快睹,一則中誠格物伸天下之大誼,百世之下可以觀矣。

  伊川序明道先生行實,曰:先生資稟既異,而充養有道,純粹如精金,溫潤如良玉。寬而有制,和而不流,忠誠貫於金石,孝弟通於神明。視其色,其接物也,如春陽之溫;聽其言,其入人也,如時雨之潤。胸懷洞然,徹視無問。測其蘊,浩乎若滄瞑之無際。極其德,美言蓋不足以形容。其行已,內主於敬,而行之以恕;見善若出諸已,不欲弗施於人,居廣居而行大道,言有物而動有常。明於派物,察於人倫。知盡性至命,必本於拳弟;窮神知化,由通於禮樂。辯異端似是之非,開百代未明之惑,秦漢以來,未有臻斯理也。

  錄曰:《大畜》之為卦也。剛健篤實,光輝宣著。故以伯淳之至德不為徒說,以正叔之至文不為溢美。譬如慶曰祥雲,瞻之則見其光被四表;和風甘雨,沐之亦可以澤潤四方。立德立言,無以瑜此。

  《四明誌》:國朝楊文懿公兄弟由六,父棲芸,生三子自懲、自念、自息。自懲,號梅讀,子即守陳,官至吏部侍郎,守陸官至南京吏部尚書。自念,號見素,子守隨官至工部尚書。自息,號韋庵,子守隅官至廣西右布政,孫茂元刑部侍郎,茂仁四川按察使。又皆文懿公子也。棲芸通《易》書《詩》二經,力希濂洛關閩之學,德性剛方,踐履誠確。晚年進德彌篤,更號思誠。文懿號鏡川,弟號碧川,天性孝,友待諸弟,怡怡相師友。遠有以紹儒先之緒,近有以領家學之傳。四明自楊慈湖師象山黃束發師,考亭皆卓然,知體立用,行顯微不二之義,學者尊之而柄。芸實嗣其傳,至文懿益充大之。其始,則抱遺經以求聖人於言表,而不以訓詁詞章為能。故其持己律家,居官接物,視老壯如一曰,而不少肆。其子弟皆謹守禮法,不屈子不義,而以古人為必可期也。公嘗力辭部事,曰:吏部進退,百官眾怨所集。聞望如王恕,尚招人言。況臣迂疏,豈勝此任。又言:君可變,史不可滅。前時史臣不記建文君事,遂使革除,數年朝廷一切政事,及忠於所事者,皆湮沒無聞。及今來輯,尚可補國史之缺。景泰已復位,號實錄,猶書瑯戾王是宜改正;反舊例群臣章疏留中者皆不得書,乞悉付史館,皆名言也。

  錄曰:宋潛漢之不肯任輔相,楊鏡川之不肯任史部,皆吾浙道學之儒。庶喪克己自盡者,于今罕見其儔矣。錄之。

  弘道錄卷之八竟

  弘道錄卷之九

  仁

  朋友之仁

  《通書》:周子曰:道高德厚,教化無窮,實與天地。參而四時同,其惟孔子乎。道高如天者,陽也。德厚如地者,陰也。教化無窮如四時者,五行也。孔子其太極乎。

  錄曰:此萬世賓師之分,與堯舜同其尊榮。故宰我曰:夫子賢於堯舜。子貢曰:自生民以來,未有孔子,未嘗直擬之以太極也。果有說乎。夫《易》更三聖圖,始濂漢發先天後天之蘊奧者,孔子也。發孔子太極之蘊奧者,周子也。是故太極之未判也,混於不識不知之中,而極乎無聲無臭之妙。而其已判也,立乎形氣未具之先,而行乎形氣已具之內,實造化之樞紐,品彙之根抵也。孔子何以為太極乎。方其未發也,仁義禮智之性混然在中,無所不有。及其已發也,中正和樂之德隨感而應,無乎不宜,實一誠之權輿萬化之崇鑰也。就其光輝發越而言,天以陽生萬物,其道顯矣;而聖人仰之彌高,鑽之彌堅,何有所窮盡乎。自其靜深有本而言,地以陰成萬物,其德微矣;而聖人肫肫,其仁淵淵,其淵何有所止極乎。四時行焉者,春夏秋冬也。于以四教者,文行忠信也。其所以因村而篤,物各付物,五行之生各一,其性也。是故合而言之,全具乎夫子之身,萬物統體,一太極也。分而言之,曲成於物物之由,一物各具,一太極也。而所以賢於堯舜者,正以其教化之無窮也。所以自生民來未有者,亦以其道德之高厚也。言雖殊而理合轍,三子者一而已矣。

  顏淵問仁,子曰:克己復禮為仁。一曰克己復禮,天下歸仁焉。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顏淵曰:請問其目。子曰: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顏淵曰:回雖不敏,請事斯語矣。

  錄曰:此孔門言仁之始,所謂徹上徹下故也。夫天下歸仁,堯舜之事業也。無一人不得其所,無一物不在性分之內,所謂放之則彌六合也。克己復禮者,聖賢之全功也。無一念不合于天,無一事不中乎禮,所謂卷之則退藏于密也。此仁道之極致,心學之淵微,人所不知而已。獨知之人所不能而己獨能之,何有待於外哉。夫子之告顏淵,無復有餘蘊矣。苟使好高者遑遑於四靈九有,卑近者規規於未純未盡。哲哉,顏氏之子乎,而能請問其目焉。夫允恭者,堯;允塞者,舜。克其類,自視聽言動始也。故先明四目,達四聰,而後能動而世為天下道,言而世為天下法,行而世為天下則。夫子之答,有自來矣。不徒問仁而鈴請其目,不徒請目而能事斯語,顏氏之子其以上聖為己任乎。不然何以曰:舜,何人也;予,何人也。有為者亦若是。

  子曰:回也,其心三月不違仁,其餘則曰月至焉而已矣。

  錄曰:愚觀孔門勸勵之實,萬世敦篤之誨。今去聖人千八百年,猶可以自最也。夫三月不違者,非以天道小變之節過此而不由也;日月至焉者,亦非今曰進而至明日退而不及也。蓋以顏子之深潛純粹,終日不違,既竭吾才,卓爾所立,至於三月之久,純乎天理之全,如之何,其可及也。其餘或穎悟幾于顏子,而擇善未精,德行同於一科,而美大未至;或一曰之間,清明純粹,天聖昭融;或一月之問,不遠而復,無所祇悔。雖未能中心安仁,次非君子而不仁者矣。此聖人之深意,非有所貶損於其問也。

  子曰:賢哉,回也。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賢哉,回也。

  錄曰:此可見三月不違仁也。夫草食非旦夕之移,陋巷匪一時之事。人維不堪其憂,故不能久而安焉。回也,天理昭融,私欲靜盡,方且心廣體胖而忘其貧,見大心泰而無不足。故曰:不改其樂也。此與未若貧而樂之樂字同意,善學者合而觀之可也。

  子曰:飯疏食飲水,曲肱而枕之,樂亦在其中矣。不義而富且貴,於我如浮雲。

  錄曰:此孔顏之分別,未達一問者也。夫所謂不改其樂,有時或未然矣。樂亦在其中,則混然天理不可為窮盡,不可為方體,其實無太相懸也。

  孔子曰:自吾有回,門人曰益親。

  錄曰:所謂曰益親者,非相觀而善,相率景從之謂也。蓋語之不惰,則罄咳不為費辭;無所不悅,則切憶不為虛語。吾見其進,未見其止,安得不為之。暢然退而省其私,亦足以發安得不為之豫悅。所謂不亦樂乎者,如此。此循循善誘,不得不為之曲盡,而視予猶父,亦有所不能目己者矣。豈不日益親乎。

  顏淵死,子哭之慟。從者曰:子慟矣。曰:有慟乎。非夫人之為慟而誰為。

  錄曰:顏淵死,天不愛道也。魯西狩獲麟,地不愛寶也。皆足以致夫子之慟也。

  顏淵死、子曰:噫。天喪予。天喪予。

  錄曰:聖人之身,斯道之所係也。道在不言身,身在不言道。今道無傳,是已無予也。然則,聖人亦豈遽然自謂萬世叉尊從之哉。天喪予者,愛道之至也。萬世尊崇者,慕道之真也。道在於萬世,聖人猶不死也。此可見顏子繫道之重,師友關仁之切,以為五倫之末蓋不究乎此也。

  曾子曰: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遠。仁以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後已,不亦遠乎!

  錄曰:此可見曾子之確也。夫請事斯語,優為之者也。仁以為己任,固執之者也,上智之資。故曰:明睿學智之資。故曰:弘毅其致一而已矣。

  仲兮問仁,子曰:出門如見大賓,使民如承大祭,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在邦無怨,在家無怨。仲兮曰:雍雖不敏,請事斯語矣。

  錄曰:夫子常稱雍也,可使南面。故告以出門使民,皆南面之事也。今因此言以想仲兮之形容,尚可見其為人之楷範,況親炙其寬洪簡重之度者乎。聖門若回,若雍,皆居德行之科者,以此言始聞而心解,力可到而踐行,雖欲不請事不可得也。

  或曰:雍也,仁而不佞。子曰:焉用佞,禦人以口給,屢憎於人。不知其仁,焉用佞?

  錄曰:夫仁者,佞之反。佞者,仁之病。以雍之敬,以持己恕,以及物內外,以無怨矣。故或人之言如此,蓋當時之人亦知仁是好事。若兼有口才,便不可及,非是惜之也。又世俗以佞為才,而不知其不可。若如有德者爻有言,則非佞矣。故夫子再言焉用佞,以深曉或人,其曰不知其仁。即如孟武伯問由求所對之語,亦非不許其仁也。讀者其致思焉。

  司馬牛問仁,子曰:仁者,其言也認。其言也認,斯謂之仁矣乎。曰:為之難,言之得無認乎。

  錄曰:牛之再問,非無為也。彼方見顏冉所告,皆切己敦篤之論。而己之所告,乃言語辭氣之間,然不知非禮勿言,克復之條目為仁之切要乎。非但為多言而躁,故發此也。苟能謹於言而不放,以達於耳目,周身之間念念不已,克己復禮端在是矣。惜乎,不聞請事之言,不達為難之旨,徒以多憂多懼,未知為仁由已。此顏冉之學所以為難也歟。

  樊遲問仁,子曰:居處恭,執事敬,與人忠。雖之夷狄不可棄也。

  錄曰:此於學者最為切近。蓋未能如見大賓,叉先自處以恭;未能如承大祭,叉先執事以敬;未能不欲勿施,叉先與人以忠。而夷狄者,深言之也。以遲之粗鄙於門牆,或可勉,於夷狄不可勉也。此夫子深箴其病,與在邦無怨,在家無怨者異矣。

  樊遲問仁,子曰:仁者,先難而後獲,可謂仁矣。

  錄曰:愚觀孔門問仁之屢者,莫如樊遲而卒未能傳道,何也。蓋聖門之學,無所為而為之也。聞謀道,不謀食矣;未聞請學稼也,聞耕也,餒在其中矣。未聞請學為圃也,以親游聖門,猶尚如此。而漢儒董子迺能知正誼不謀利,明道不計功,然則可以尋常視之歟。學者詳之。

  遲問仁,子曰:愛人。.問知,子曰:知人,樊遲未達。子曰:舉直錯諸枉,能使枉者直。樊遲退,見子夏,曰:鄉也,吾見於夫子而問知,子曰:舉直錯諸枉,能使枉者直,何謂也。子夏曰:富哉言乎!.舜有天下,選於眾,舉皋陶,不仁者遠矣。湯有天下,選於眾,舉伊尹,不仁者遠矣。

  錄曰:愚觀子夏之言,非但發夫子所未發,千古之下真不能違也。夫有天下者,所以叉於舉直錯枉,何哉。蓋是非邪正,每每相反。邪者進,則正者變而為邪;正者進,則邪者化而為正,其幾不容髮也。唐有天下,舉魏徵,而隋俗盡革;宋有天下,舉司馬光,而熙豐頓改。及其後也,用一林甫而立仗斥遠,用一章惇而狎小充廷。夫子之言,其傷魯之無錯乎。不然,何倦倦復以告哀公也。但其旨意宏深而不露,含畜而不盡。而門牆之英交相論難,卒以發明。厥後,商也曰益,遲也無聞。然則達與未達之間可以次,進與不進之幾歟。

  子貢曰:如有博施於民,而能濟眾,何如。可謂仁乎。子曰:何事於仁,必也聖乎。堯舜其猶病諸。夫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能近取譬,可謂仁之方也已。

  錄曰:子貢之質,幾於上智而不能優入聖域者,從事高遠也。曾子之資,限於才魯而能卒傳道繞者,能近取譬也。當時問者多矣。舉其事,設其詞,似於中有所得也,而不知文可博,施不可博;愛可汎,仁不可汎。子貢之學,蓋有得於博而無及於約,宜乎泛而不切也。夫欲立者,卓爾之謂也;欲達者,躍如之謂也。二者,皆所以約之於禮也。以是為防,後世猶有博愛言仁者。然則非原道之失也,因文見道之失也。因

  文見道,謂之不能約禮也。亦宜。

  子貢問為仁。子曰: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居是邦也,事其大夫之賢者,友其士之仁者。

  錄曰:賜於是時,蓋已覺今是而昨非矣。故又問為仁。若所謂請事語也。夫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非率爾之謂也。有大夫之賢,誘掖獎勸之於其上;有士之仁,薰陶漸染之於其下;則不覺卓然而立,豁然而達矣。不然獨立無助焉。能率人孤陌寡聞,何以表物。此,余小子今曰之深懼,求其事與友而不得者也。

  孟武伯問:子路,仁乎。子曰:不知也。又問。子曰:由也,千乘之國,可使治其賦也,不知其仁也。求也,何如。子曰:求也,千室之邑,百乘之家,可使為之宰也,不知其仁也。赤也,何如。子曰:赤也,束帶立於朝,可使與賓客言也,不知其仁也。

  錄曰:武伯,懿子之子,魯大夫之從政者也。其所謂仁,又已有所見,如博施苟難之類。當時子路、冉有、公西、赤仕於其家,觀其氣相,皆足與有為。故以仁為問,亦知夫子之門以仁為首稱也。夫子據實而言,可使治賦,可使為宰,可使儐相,而不可謂仁。蓋仁者,本心之全德,聖門不易言也。才者三家之所需,諸子不易得也。既不損三子之真,亦不輕為仁之體。聖人之問對,端可為萬世法哉。

  子路曰:願車、馬,衣輕裘,與朋友共,敝之而無憾。

  錄曰:子路之衣敝縊袍與車馬輕裘,有以異乎。曰:無以異也。彼之不恥者,迺克己之志。此之無憾者。為弘物之仁。人鈴先存不恥之志,而後能措無憾之心。故夫揚揚過閒里,有識者之所共鄙;而楚楚若蚌蟒,有志者之所不為,曾足為由也多乎。此,其所以敝之而無憾也。

  子曰:若聖與仁,則吾豈敢。抑為之不厭,誨人不倦,則可謂云爾已矣。公西華曰:正唯弟子不能學也。

  錄曰:此仁字,是渾然全體,乃天道之本然也。與平曰門人問答,一言一事者不同。夫子不敢當,亦是不自滿之意。非但因人之稱,亦非特謙己之詞也。為之不厭,誨人不倦,則股股乎純,亦不已之天矣。若遽以為己聖與仁,不惟滋學者之惑。其實一息尚存,此志不容少懈。此惟全體不息者能之,豈門人弟子之所可學哉。

  子張問仁於孔子。孔子曰:能行五者於天下,為仁矣。請問之。曰:恭、寬、信、敏、惠。恭則不侮,寬則得眾,信則人任焉,敏則有功,惠則足以使人。

  錄曰:張之請問,非淵之請目也。故以所不足而言。夫恭與泰反,寬與虐反,信與違反,敏與怠反,惠與賊反。以張之務外好高,未叉不以堂堂為恭,以無拒為寬,以色取為信,以卒遽為敏,以慢令為惠,則五者之效茫茫然矣。此造就之深意,因病之良藥,與他章五美四惡同是

  一意也。

  曾子曰:堂堂乎,張也。難與並為仁矣。子游曰:吾友張也,為難能也,然而未仁。

  錄曰:聖門之教,以求仁為的;而七十子之所學,鈴以仁道為歸。以曾子之吾曰三省,與子游之學道愛人,其視子張不啻陪展之相去矣。若以後世交友觀之,不非毀則仗剋,孰肯箴其病而藥之哉。此可見以友輔仁之實,不虛美,不隱惡,責其所難,救其所失。其為道至重,而為人至親。故終焉。

  《西漢書》:董仲舒少修,奮志勤學。下帷講誦,弟子傳道者以久次相授業,或莫見其面。蓋三年不窺園。其精如此,進退容止,非禮不行。學士皆師尊之。

  景帝時為博士,後為江都相,事易正王,帝兄素驕好勇。仲舒以誼匡正,王敬重焉。久之;王問:粵王勾踐與大夫泄浦種蠡謀,伐昊滅之,寡人亦以為粵有三仁。何如。仲舒對曰:昔者,魯君問柳下惠:吾欲伐齊,何如。下惠曰:不可。歸而有憂色,曰:吾聞伐國不問仁人。此言何為至於此哉。徒見問耳,且猶羞之。況設詐以伐昊摩縣,此言之奧本無一仁。夫仁人者,正其誼不謀其利,明其道不計其功。是以仲尼之門,五尺之童羞稱五伯,為其先詐力而後仁誼也。

  錄曰:先儒謂仲舒有儒者氣象。愚竊謂升堂矣,未入於室也。何也。樊遲,聖門高第,尚麓鄙近利。夫子告以先難後獲,終未能達。如伸舒三策《明君》、《兩相》、《驕主》,難不如獲,未嘗有慍見之色。設以賈誼比之,便見有海吝之意。此正其誼不謀其利,明其道不討其功,非無當之虛言,乃踐履之實事,管晏羞與為伍矣。其下帷講讀,庶幾時習之悅,學士師尊,無忝朋來之樂。然則豈非人不知而不慍之君子乎。雖坐杏牆之側,與諸子並驅亦無愧矣。

  《束漢書》:黃憲年十四,荀叔遇於逆旅,煉然異之,揖與語,移曰不能去。謂憲曰:子,吾之師表也。既而至袁閎所,曰:子國有顏子,盒識之乎。閎曰:見吾叔度邪。同郡戴良才高倨傲,而見憲未嘗不正容,及歸罔然若有失也。其母問曰:汝復從牛醫兒來邪對曰:良不見叔度,自以為不及。現稅其人,則瞻之在前,忽然在後。因難得而測矣。

  陳蕃、周舉常相謂曰:時月之問不見黃生,則鄙吝之萌很存乎心。郭林宗少游汝南,先過袁閎不宿而退,進往從憲,累曰方還。或以問林宗。林宗曰:奉高之器,譬諸汎濫,雖清而易抱。叔度汪汪若千頃波,澄之不清,淆之不濁,不可量也。憲初舉孝廉,又辟公府。友人勸其仕,憲亦不拒之,暫到京師而還,竟無所就。天下號曰:徵君。

  錄曰:范□論曰:黃憲言論風旨無所傳問,然士君子見之者靡不服。深遠去毗吝,將以道周性全無得而稱乎。余曾祖穆侯以為憲績然,其處順淵乎。其似道淺深莫臻,其分清濁未議,其方若及於孔門,其殆庶媽。此,愚於束京之士獨於憲之乎。取之也。

  弘道錄卷之九竟

  弘道錄卷之十

  仁

  朋友之仁

  宋濂溪先生周敦頤聞道甚早,人品甚高,胸中灑落,如光風霽月,雅意林壑。初不為人窘束,短於取名而惠於求志,薄於徽福而厚於得民,菲於奉身而燕及婷'婪,陋於希世而尚友千古。嘗曰:士希賢,賢希聖,聖希天。伊尹、顏淵,大賢也。志伊尹之所志,學顏子之所學。過則聖,及則賢,不及則亦不失於令名。見窗前草不除,問之。云:與自家意思一般,胸中生意勃勃如也。作《太極圖》《易通》諸書,妙契千百年以來不傳之遺旨,以上接堯舜禹湯文武周孔道統之緒。河南程晌使其二子顥、頤往受學焉。每令尋仲尼、顏子樂處,所樂何事。二程之學源流于此。故顥之言曰:自吾見周茂叔昤風弄月以歸,有吾與點也之意。侯師聖字於伊川未悟,訪濂溪,留對榻夜談三曰乃還。伊川驚異之曰:非從周茂叔來取其善,開發人類如此。

  錄曰:孔顏之所樂,龍德而正中也。大人與天地合德,其胸次悠然,直與萬物上下同流,可得而測度之乎。茂叔之所希龍德而隱者也。君子以成德為行,藹然如和風,皓然如皎月,可得而矯揉之乎。是殆天之所授,以開萬世道學之傳。其所得於觀感者,不但吟風弄月;他曰傍花隨柳,均是一道。此,聖人所贊,同聲相應,同氣相求之妙,非泛然言語文字比也。

  明道先生程顥自十五六時厭科舉之習,慨然有求道之志,反求六經而自得之,謂孟子沒而聖學不傳,以興起斯文為己任,進將覺斯人,退將明之書。不幸早世。其言平易易知,賢愚皆獲其益,如群飲於河,各充其量。曰:道之不明,異端害之也。昔之害近而易知,今之害深而難辨。昔之惑人也,乘其迷暗;今之入人也,因其高明。自謂之窮神知化,而不足以開物成務,言為無不周褊,實勛外於倫理,窮深極微,而不可入堯舜之道。天下之學,非淺陋固滯,則必入於此。自道之不明也,邪誕妖異之說競起,塗生民之耳目,溺天下於污濁。雖有高才明智,膠於見聞,醉生夢死,不自覺也。是皆正路之蔡蕪,聖門之蔽塞。闢之而後可以入道。

  錄曰:孔門之徒,顏子居四科之首。當時稱為好學,曰不遷怒,不貳過也;曰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也;曰有若無,實若虛,犯而不較也。是數者,非伯淳之優為也。歟觀其終曰端坐,如泥塑人,及至接人一團和氣,固未嘗遷怒貳過也。充養有道,見於聲容,望之崇深,弗敢慢也。遇事優為,從容不迫,測之誠欽,弗敢措也。何嘗妄言妄動乎!寧學聖人而未至,不欲以一善成名;寧以一物不被為己病,不欲以一時之利為己功。又豈非若無若虛耶。此共於諸儒之中,獨得其粹而無以異也。

  伊川先生程頤年十八上書闕下,欲天子黜世俗之論,以王道為心。游太學見安定先生,問以顏子所好何學著論。曰:學以至聖人之道也。學之道,奈何天地儲精,得五行之秀者。為人其本也,真而靜。其未發也,五性具焉,曰:仁、義、禮、智、信。形既生矣,外物觸其形而動於中矣。其中動而七情出焉,曰:喜、怒、一辰、懼、愛、惡、欲。情既熾而益蕩,其性鑿矣。故覺者,約其情使合於中,正其心,養其性。愚者,則不知制之,縱其情而至於栓亡。然學者必先明諸心,知所性,然後力行,以求至仁義忠信不離乎心,造次顛沛久而弗失,則居之安。動容周旋中禮,而邪僻之心無自生矣。安定得其文大驚,處以學,職呂希哲師事之,力行好古,安貧守節。此書無所不讀,其學必本於誠,動止語默,一以聖人為師,不至於聖人不止也。故卒得孔孟不傳之學,以為諸儒倡。嘗言為士者,無功澤及人而浪度歲月,宴然為天地間一蠹,惟綴緝聖人遺書,庶幾有補爾。於是著《易春秋傳》以傳於世。

  錄曰:濂漢之所尋者,仲尼、顏子所樂何事也。安定之所問者,顏子所好何學也。可見師之所以教,弟子之所以學,一以道德性命大聖大賢為之依歸。此有宋一代道學之傳度越前古,而世道之隆,風俗之美所由關也。

  橫渠先生張載學有本原,好古力行,為關中學者宗師。作《西銘》曰:乾稱父,坤稱母,子玆藐焉,乃混然中處。故天地之塞吾其體,天地之帥吾其性。民,吾同飽;物,吾與也。大君者,吾父母宗子;其大臣,宗子之家相也。尊高年,所以長其長;慈孤弱,所以幼其幼。聖其合德,賢其秀也。凡天下疲癮殘疾,悍獨鰥寡,皆吾兄弟顛連而無告者也。于時保之,子之翼也。樂且不憂,純乎孝者也。違曰悖德,害仁曰賊。濟惡者不才,其踐形,惟肖者也。知化則善述其事,窮神則善繼其志。不愧屋漏為無黍,存心養性為匪懈。惡旨酒,崇伯子之顧養;育英材,穎封人之錫類。不施勞而底豫,舜其功也;無所過而待烹,申生其恭也。體其受而歸全者,參乎。勇於從而順命者,伯奇也。富貴福澤,將厚吾之生也;貧賤憂戚,庸玉汝于成也。存,吾順事;歿,吾寧也。伊川嘗言:《西銘》明理,一而分殊,擴前聖所未發,與孟子性善養氣之論同功,自孟子後一人而已。

  錄曰:二程天資明備,故一見濂溪、安定,聞孔顏樂處,如目斯睹,如手斯指,無伺念慮思索。此其明睿所照,渾然而無逵也。橫渠大藥,有苦心極力之效,無優游不迫之意,命意措詞不能渾然無進。故觀其言者如若未能暢然,見後方始無惑。此二程張子所由分也。觀諸龜山反覆辯難於前,朱子又為委曲著論於後,《西銘》至今盛行,可見當時豈惟以文會友,而以友輔仁,於此益可見矣。

  康節先生邵雍少時自雄其才,慷慨欲樹功名,堅若刻厲,寒不爐,暑不扇,夜不就席者數年。北海李之才聞其好學,謂曰:子亦聞物理性命之學乎。雍乃事之,才受《河圖》、《洛書》玄義。八卦六十四卦圖像之才之傳,遠有端緒,而雍探頤索隱,妙悟神契,洞徹蘊奧,汪洋浩博,多所自得。及其學,益老。德益邵,玩心高明,以觀天地之運化,陰陽之消長;遠而古今世變,微而走飛草木之性情,深造曲暢,遂衍玄羲先天之旨,著書十餘萬言。富弼、司馬光、呂公著諸賢退居洛中,雅敬康節為市園宅,名其居曰:安樂窩。因號安樂先生。光兄事雍,而二人純德,尤鄉里所嚮慕。每相飭曰:母為不善,恐司馬端明。邵堯夫人之德氣粹然,望之知其賢,然不事表楊不設防吵,群然燕笑,終曰不為甚異,與人言樂道共善而隱其惡;有就問學則答之,未嘗強以語人,人無貴賤少長,一接以誠。故賢者悅其德,不賢者服其化。一時洛中人才特盛,而忠厚之風聞于天下。

  錄曰:愚觀古人德器成就,或得之於天資之純,或充之於學力之富,或運之於風俗之美。先生三者具備,此所以挺然問出千載之下一人而已。

  龜山先生楊時天資夷曠,造詣深遠。自幼穎異,德器夙成,積於中者純粹而淵宏,見於外者簡易而平淡。閒居和樂,色笑可親,臨事裁處不動聲氣。與之遊者,雖群居終曰,咯然不語,飲人以和,而鄙薄之態自不形也。寬大能容物,初不見其涯埃。又不為崖異絕俗之行,極蓄益廣,不敢輕自肆也。行年八十,志氣未衰,精力少年殆不能及。至如裁決危疑,經理世務,若燭照數計而龜卜也。

  豫章先生羅從彥性明而脩,行完而潔,充之以廣大,體之以仁恕,精深微妙,多詣其極,漢唐諸儒無近似者。至於不言而飲人以和,與人並立而使人化,如春風發物,蓋亦莫知其所以然也。聞龜山得程氏學,慨然慕之,徒步往學焉。曰:不至是幾虛過一生。潛思力行,以身任重。在羅浮山靜坐三年,所以窮天地萬物之理,充然自得,嘗曰:祖宗法度不可廢,德澤不可恃。又曰:士之立朝,要以正直忠厚為本。正直則朝廷無過失,忠厚則天下無嗟怨。一於正直而不忠厚,則漸入於刻;一於忠厚而不正直,則流入於懦。其議論醇正,皆此類也。

  延平先生李恫姿稟勁特,氣象豪邁,而充養完粹,無復圭角,精純之氣達于面目,色溫言厲,神定氣和。語默動靜,端詳閑泰自然之中,若有成法。平居徇徇,於事若無甚可否,及其酬醉事變,斷以義理,則有截然不可犯者。講誦之餘,危坐終日以驗。夫喜怒哀樂未發之前而求所謂中者,以為天下之理無不由是而出。既得其本,則凡出於此者,雖品節萬殊,曲折千變,莫不該攝洞貫,以次融釋,而各有條理,如川流脈絡之不可亂。大而天地之所以高厚,細而品彙之所以化育,以至於經訓之微言,日用之小物,折之於此,無一不得其衷焉。由是操存益固,涵養益熟,精明純一,觸處洞然,泛應曲酬,發心中節。當時學者亟稱之,曰:愿中如冰壺秋月,瑩徹無瑕,非吾曹所及也。

  錄曰:三先生者,程朱之正傳,後學之矜式。其言論氣象,表表師法,不獨當時為然,百世之下,同此良心,則同此至德,是宜拳拳服膺而弗失也。

  晦庵先生朱熹,自少厲志聖賢之學。父韋齋得中原文獻之傳,推明聖賢遺意,以用力於致知誠意之地。先生早歲已知其說,而心好之。延平於韋齋為同門友,不遠數百里從之。延平稱之曰:樂善好義,鮮與倫比。又曰:穎悟絕人,力行可畏。其為學也,窮理以致其知,反躬以踐其實。居敬者,所以成始成終也。謂致知不以敬,則昏惑紛擾無以察義理之歸;躬行不以敬,則息惰放肆無以致義理之實。持敬之方,莫先主一,終曰儼然端坐,討論典則。自吾一心一身,以至萬事萬物,莫不有理。存此心於齋莊靜一之中,窮此理於學問思辯之際。然充其知而見於行者,未嘗不反之於身也。不睹不聞之前所以戒懼者,愈嚴愈敬;隱微幽獨之際所以省察者,愈精愈密。思慮未萌而知覺不昧,事物既接而品節不差,無所容乎人欲之私,而有以全乎天理之正。道之正統在於是矣。

  錄曰:此,文公學問之淵源也。以韋齋為之父,所以成之者遠;籍溪白水屏山延平為之師,所以助之者深。若乃居敬以立其本,窮理以致其知,反躬以踐其實三言者,先生之所自得,始終造道不越乎。此自秦漢以來千數百餘年所僅見也。

  其得於己而為德也,以一心而窮造化之原,盡性情之妙,達聖賢之蘊;以一身而體天地之道,備事物之理,任綱常之責。其存之也,虛而誠;其發之也,果而確;其用之也,應事接物而有方;其守之也,歷變履險而不易。至其養深,而沈潛者純熟,嚴厲者和平。心不待操而存,學不待講而精,猶以為義理無窮,歲月有限,常嫌然有不足之意。

  錄曰:此,文公道德之成就也。觀其自贊曰:從容乎禮法之場,沈潛乎仁義之府。惟閤然而曰章,或庶幾乎斯語而孟子。自得之,則居之

  安。居之安,則資之深而取之,左右逢其源。大哉。先生斯其至矣。

  謂聖賢道統之傳,散在方冊。聖賢之旨不明,則道統之傳始晦。於是竭其精力以研,窮聖賢之經訓。於《大學》、《中庸》,則補其闕遺,別其次第,綱領條目集然,復明於《語》、《孟》,則深原當時答問之意,使讀而味者如親見聖賢而面命之。於《易》與《詩》,則求其本義,攻其末失,深得古人遺意於數千載之上。於《書》,則疑今文之艱統,反不若古文之平易。於《春秋》,則疑聖心之正大,央不類傳註之穿鑿。於《禮》,則病王安石廢罷儀禮而傳記獨存。於《樂》,則憫後世律尺既亡而清濁無據。若歷代史記,則又考論西周以來至於五代,取統系編年之書,緝以春秋紀事之法綱,舉而不繁,張而不素。

  錄曰:此文公有功於繼往聖也。蓋自漢以來,儒者穿鑿附會支離,彷彿未有真知的見。若易傳詩序,無慮數千百家,而註疏專門,又皆浩博無要,求其確然。關於天命之微,人心之奧,入德之門,無以臉於今之傳註。且一字一義,莫不理明詞順,百千萬世學者指南,與天地同其悠久者也。

  周、程、張、邵之書,所以繼孔孟道統之傳。歷時未久,微言大義不章,先生為之裒集發明,而後得以盛行於世。《太極先天圖》精微廣博,不可涯埃,為之解剝條畫,而後天地本原聖賢蘊奧不至於泯沒。南軒張公、束萊呂公同出其時,先生以其志同道合,樂與之友。或識見少異,亦必講磨辯難,以一其歸。至有病傳註誦,習之煩,以為不立文字可以識心見性。學者利其簡便,側僻固陋,自以為悟其立論,愈下者,則又崇獎漢唐比附三代,以便其功利之私,先生力排之。教人以《大學》、《語》、《孟》、《中庸》為入道之序,而後及諸經。以為不先乎《大學》,則無以提綱挈領而盡;《語》、《孟》之精微不參之,論《孟》則無以融會貫通,而極《中庸》之旨趣。然不會其極於《中庸》,則又何以建立大本,經綸大經,而讀天下之書,論天下之事哉。是殆天所以相斯文焉。篤生哲人,以大斯道之傳也。由孔子而後,曾子、子思繼其微,至孟子而始著。由孟子而後,周程張子繼其絕,至先生而始著!

  錄曰:此文公有功於開來學也。自夫子集群聖之大成,以為賢於堯舜。朱子集諸儒之大成,其功豈下孟子乎。萬世學者玩其辭,求其義,終身受用,無有窮已,而不知當時極深研幾,沈潛反覆,或達旦不寐,或累月不息,惟曰孳孳而不已者,當何如也。此其至弁盛德,無問賢愚大小少長貴餞,周褊懇至而莫與之為伍也。

  南軒先生張拭生有異質,穎悟夙成。父忠獻公教以忠孝仁義之實,既長命遊胡仁仲之門。一見知其大器,即以所聞孔門論仁深切之旨告之,退而思之,若有得也,以書質焉。胡公報之曰:聖門有人,吾道幸矣。以是益自奮勵,直以古聖賢自期,作《希顏錄》以自警策。所造既深,猶未敢自足,取友四方,益務求其所未至。蓋玩索講評,踐行體驗,然後昔之所,造愈精遠,而反以得乎簡易平實之地。其於天下之理,皆瞭然心目之間,而實有以見其不能已者,是以庾之勇,行之力,而守之固。凡所以篤於君親,一於道義而役世不忘者,初非有所勉慕而強為之也。其教人必使之先有以察乎義利之問,而後明理居敬以造其極。其剖析開明,傾倒切至,必竭兩端而後已。常曰:學莫先於義利之辯。而義也者,本心之所當為而不能自己,非有所為而為之者也。一有所為而為之,則皆人欲之私,而非天理之所存矣。至哉!言也。可謂擴前聖所‘未發,而同於性善養氣之功者歟。

  錄曰:自義利之說不明,而人心之害孔棘,其禍至於夷狄其人,丘陵其墟,係縲其君臣,蕩覆其社稷,不但戰國其時而已也。至其末也,以便安為上策,和議為得計,甘心事仇,降志左衽,又不但管商其君而已也。當時朝庭之上,君臣之問,豈皆喪心病狂之徒。而敬夫父子爭之益力,為之愈奮。苟非真有見於天理之當然,而非人欲之私偽,安在其勇往而不顧哉。此其義利之辯,身體而力察之,初非托諸空言,以欺於世而已矣。

  真西山先生德秀,時學禁益嚴,慨然以斯文自任,講習而服行之。修《讀書記》,以性命者義理之源,故以為首。性之發為情,而心則統乎性情,三者一編之綱領也。其目,則仁義禮智信者,天命之性也;父子君臣夫婦長幼朋友者,率性之道也。人所共由之謂道,得之於己之謂德,其實非有二也。故繼之曰中,曰一,曰極,曰誠,皆道也。而異其名。故又繼之士之求道,將何所始。敬者,學之本根。故列于首次曰師道,曰教法,曰聖人。而辯君子小人之分,與吾道異端之別,皆大學之事。故又次之陰陽造化之理,其略已見性命篇,未備者復以終焉。其《衍義》一書,以為人君而不知《大學》無以清出治之源,人臣而不知《大學》無以盡君臣之法。此書所陳,實百世傳心之要典,而非孔氏之私言也。近世大儒嘗為章句,或問以折其義,竊思所以羽翼。是書者,本諸聖賢之學,以明帝王之治。據已往之邇,以待方來之事,斷然以為君天下之律令格例也。故以明道術,辯人才,審治體,察民情為格物致知之要,崇敬,畏戒,逸欲為誠意正心之要;謹言行,正威儀為修身之要;重配匹,嚴內治,定國本,教戚屬為齊家之要。四者之道得,則治國平天下在其中矣。

  錄曰:愚觀二書之義,而私竊比之以著斯錄也。其引用先聖先賢,迄於當今作者嘉言善行,一准《大學衍義》而以錄,曰起例,參之已見至不主,故常不膠訓詁。此又不題之愚意也。夫當道學大明之時,家誦人習,而主於故常不如無錄乎。蚓義理無窮,人心有感,千變萬化皆從此出,而膠於訓詁,自畫其進乎。孔子曰:人能弘道,非道弘人。後生敢不電倪,思以企及乎哉。就有道而正,竊於真文公三嘆。

  鶴山先生魏了翁自少英悟絕出,人稱神童。時方諱言道學,既登進士,值韓仇冑史彌遠相繼柄用,遂力辭詔命,築室白鶴山,以所聞於輔廉李墦者開門授徒。由是,蜀人盡知義理之學。其為學也,即物以明義,反身以求仁。審夫小學衛藝之細,以推乎興禮會通之大;本乎平居至漏之隱,而充極於天地鬼神之著。以為聖賢之書,由漢以來諸儒誦而傳之,得至於今。其師弟子顓門相尚,雖卒莫得其要,然而古人之遺制,前哲之緒言存乎其問。蓋有不可廢者,自濂洛之說行,朱子祖述發明。學者知趨乎道德性命之本,廓如也。而從事於斯者誦習成語,惟日不足,所以博文多識之事若將略焉。矧近世之弊,好為鹵莽,其求於此者,或未切於身心,而放諸彼者,曾弗及於詳博。於是傳註之所存者,其舛偽牴悟之相承,既無以明辯其是非,而名物度數之幸在者,又不察其本原,誠使有為於世,何以徵聖人制作之意,而為因革損益之器哉。先生蓋有憂之,故加意於《儀禮》、《周官□大小載》之記,及取九經佳疏正意之文,據事別類而錄之,謂之《九經要義》。其志將以見夫道器之不離,而正其臆說聚訟之惑世。此正張氏以禮為教而程氏徹上徹下之語者也。

  錄曰:愚觀鶴山之論而嘆今之學者,蓋尤不忍言焉。攻口耳之荃蹄,則傳註有所弗視,取仕進之捷徑,則名物若罔,聞知其失不知抵於何所而後已也。前此尚有存心講學,一時聚而非之。迄今廖廖無聞,卒莫之怪,而惟曰趨於淺近卑陋。其陷溺人心,虧損治道,非淺淺也。魏氏之憂,孰能惕然悚懼乎。此錄之所以孳孳而不息也。

  元許魯齋先生衡弘毅出於天性,自得河洛之學於雪齋姚樞之門,所在林立,盛德之聲昭聞時南北未。一世祖得聞帝王之道,實先生啟之,儒道賴以不墜。故世祖不愛名爵以起天下之士,力辭執政任冑監其教也。始於小學,以及四書,而後進于《易》、《詩》、《書》、《春秋》,耳提面命,莫不以孝弟忠信為本。人皆化之,父以是訓其子,兄以是勗其弟。且不止各因其材,又隨其所至而漸進之,因其所明,開其所蔽而納諸善,時其動息而施張之,慎其萌蘗而防範之,日漸月漬,不自知其變化也。以是凡及門者,恩同父子,能自立為世用矣。又言:為學,治生為先。苟生理不足,則於為學之道有所防彼,旁求妄進;及作官嗜利者,殆亦窘於生理之所致也。士君子當以農務為主,商賈雖為逐末,亦有可為者,果處之不失義理,姑濟一時亦無不可。若以教學與作官規圖生計,恐非古人之意也。

  錄曰:昔人有比仲平於子雲介甫者,豈其然哉。彼時與事,皆非若二人者,何也。子雲之時,天無二日,而莽之匿情可測也。如是而為逢萌譙玄,亦云可矣。神宗之世,民無二王,而安石之私意可略也。如是而曰內華外夷,斯其嚴矣。衡生四海分裂之時,目擊奸邪誤國之事,正所謂夷秋之有君不如諸夏之無,而可責以悖春秋之義,蹈劇秦之轍乎。觀其自建元以來,十被召旨,卒不肯枉尺直尋,力辭中書,以就大學,未嘗干以僭王猾夏之議,而惟孳孳,與人為善之心蓋可識矣。若衡者,其亦辛中之不幸,而非行險以僥倖之謂也。

  國朝薛文清公誼,自幼講明周程張朱之學,嘆曰:此道學正脈也。專心於是,至忘復食。及長剛方正大,處己接物不詭隨屈撓。嘗曰:讀書窮理須實見得,然後驗於身心,體而行之。不然,無異於買櫃而還珠也。拳拳以復性為教,曰:此,程朱喫緊為人處。六經四書,性之一字括盡。孟子之後,道不成,只是性不明。故其學心印濂洛,神會沬泗,自、一心一身推之萬事,萬物然後約之以歸於一。常暝目端坐,思索有得,欣然見於顏面。蓋已至於樂之之境矣。若夫風靈之樂,鳶魚之詠,獨知自詣,舉目可見,真可與點爾同遊昤弄同適也。及乎辭受取與,仕止久速,光明峻潔,魯齋之後,未見其倫。其飄然脫灑,無所顧慮,雖劉靜脩鳳凰翔于千仞之氣象,又何尚焉。

  錄曰:國朝理學之儒,自汪環谷、趙考古、宋潛溪、方正學,而後有薛文清、吳康齋、楊文懿、丘文莊。至成化問,彬彬輩出,若羅一峰、章楓山、黃未軒、莊定山、賀醫閒,又有胡敬齊,鄒立齋、陳白沙、陳布衣、周翠渠、張束白,其時可謂盛矣。然皆未有以見其淵源所自,道統所歸。其沒也,亦未見其傳授所指,派業所分。若周、程、張、朱、何、王、金、許意者,道學大明,人自分朱陸,家自為游楊,抑滅以其天資近似者為功,不由師傳默契道體乎。今觀敬軒惓惓以復性為要,自一心一身推之萬事萬物,而復約之以歸於一,可謂得聖學之本矣。故特錄之,俾有志者循是而入,不惟程朱之事業易見,而孔顏之傳授亦不外是矣。

  弘道錄卷之十竟

  弘道錄卷之十一

  義

  君臣之義

  堯曰:咨爾舜,天之曆數在爾躬,允執其中,四海困窮,天祿永終。

  錄曰:中之一字,自堯始發,迺道統之淵源也。蓋君臣之義,匪但尊卑相屬,各分相臨而已。天之所不能清,地之所不能寧,鬼神所不能信,

  曰月所不能明,莫匪賴之。故爻有參乎三極之道,以作配乾坤,而通貫會同,充塞洋溢乎其間,然非私智穿鑿而為之也。自吾央之乎性善,而有不偏不倚無過不及之理,迺天命所當然。精微之極致,惟至聖斯允執之,如天運於上,而天之曆數無能外矣。苟無是,則與天地之廣,兆民之眾漠然不相干攝,安保四海之不困窮,天祿之不永終。此其提綱挈領,繼天立極而開萬古君臣第一義也。

  舜命禹曰: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執厥中。

  錄曰:此中之一義,折之愈精而不亂,探之愈深而不窮,求之愈親而不費,參之愈約而不繁者,與夫堯之一言至矣,盡矣。而舜復益之,以三言者非有所加也。未至於欽明文思與濬哲文明,未免天理人欲混為一塗。相去之間,所爭毫末,而毫釐之差,千里之謬。此其憂道之主,用功之切,後世明君賢臣所當熟察也。

  《大禹謨》曰:后克艱厥后,臣克艱厥臣。

  錄曰:此陳謨第一言,舜禹身有之故,言之親切而有味也。舜自側微至於徵庸,歷試至於居攝,歸格至於陸方,其問若七政之齊,百揆之總,九官之命,四凶之誅,何自而易易乎。至禹尤有甚焉。水土之勤痛於匪父,胼胝之勞成於弗子,八年之動鰥於靡室,四乘之苦甚於匪躬。苟以易心乘之,何救於覆轍耶。是故旨酒之惡,慾克也;分陰之惜,時克也;聲律身度,己克也;左繩右矩,治克也;一鏡十起,勤克也,一沐三握,慎克也。自勞心焦思,以至於吾無問然者,何莫非難事耶。嗚呼。艱則治,不艱則亂;艱則安,不艱則危。他曰夫子吃緊而言曰:一言興邦,一言喪邦。吁,可不慮哉。

  皋陶曰:無教逸欲有邦,競競業業,一曰二曰萬幾,無曠庶官,天工人其代之。

  錄曰:皋陶之意,盡其愈勤而愈密耶。未克艱者,心也,而所以盡之其萬幾乎。今夫天一晝夜之閒,周天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其曰月之旋轉,星辰之運動,陰陽之交錯,五行之聚散,何啻其萬分耶。猶之於君也。一曰二曰之間,由復興灑掃以至車馬戎兵,由常伯褻御以至夷狄蠻貊,其朝廷之治亂,生民之休戚,社稷之安危,天下之盛衰,何啻其萬殊耶。然皆係于一念。心思之微,動於善則無有不善,而萬緒皆

  理矣;動於不善則無有於善,而萬事皆非矣。是故競競以守之,業業以持之,爻使幾之。在我者無一髮之私,無毫釐之差。是雖紛紜繆鶉,萬有不齊,一以貫之而無遺矣。此天工人代之意,合內外而一之也。

  益稷曰:臣哉,鄰哉。鄰哉,臣哉。

  錄曰:有天則有地,地附乎天者也。有君則有臣,臣依乎君者也。天一氣而已,至於生生之所以著,物物之所以繁。天者,喬者,飛者,潛者。峙而載者,振而流者,周褊廣闊,磅磚深厚,無乎不至,皆地之功也。君一人而已,至於朝廷之所以正,萬國之所以匡。用人行政,安上治民,上而三光,下而群生,外而四夷,遠而八荒,莫不咸宜,皆臣之功也。此君臣之義,無所進於天地之問,而虞廷陳謨首發臣哉。鄰哉之旨,且反覆申重,極其、味嘆,為人上者所當涵泳而弗失也。

  帝曰:臣作朕股肱耳目。予欲左右有民,汝翼。予欲宣力四方,汝為。予欲觀古人之象,日月星辰,山龍華蟲,作會宗彝,藻火粉米,齡敝烯繡,以五釆彰施于五色,作服,汝明。予欲聞六律、五聲、八音,在治忽,以、出納五言,汝聽。

  錄曰:自股肱耳目之義著而後,元首腹心益見其可親。非但理之當然,亦勢之叉然也。今夫手足痿痺,謂之不仁;耳目不明,則不成人。人之一身可缺一乎。必若身之使臂,臂之使指,外有耳目之德,內有聰明之實,而後能戴天履地而為人。苟無是,則一物無所見,一步不可行矣。惟君也,亦然。是故有股肱,然後能翼,然後能為有耳目,然後能明,然後能聽,而周身之用全。故治天下可運之掌也。然其義在於自明其德。《詩》不云乎,不明爾德,時無背無側;爾德不明,以無倍無卿。嗚呼。其知慎哉!

  予違汝弼,汝無面從,退有後言,欽四鄰。

  錄曰:面從豈為臣之得已哉。設若刀鋸在前,異擭在後,猶之可也。然且決衛於立談之頃,逢君於指顧之問,惟知其言而莫予違,而不顧理之可否,事之得失,吁,一至此也。後言豈人君之樂從哉。或者因人轉移,隨事納約,猶之可也。然且要結於私交之際,指釁於庭論之問,甚者拾已往之緒餘,證在已之曲說,吁,一至此也。蓋由為君者不尊弼直之義,為臣者不敬臣鄰之職,而爾汝之間偏聽獨任,豈知朝廷者眾人之朝廷,天下者天下之天下。奚以一人之向背而次萬事之是非乎。

  益曰:吁。戒哉。倣戒無虞,罔失法度,罔遊于逸,罔淫于樂。任賢勿貳,去邪勿疑。疑謀勿成,百志惟熙。罔違道以干百姓之譽,罔彿百姓以從己之欲。無息無荒,四夷來王。

  錄曰:爾無面從,退有後言者,大廷之上,百官之前,批逆鱗,犯忌諱,所以遏人欲於將萌,存天理於既滅也。戒哉,做戒無虞者,廣廈之下,細游之上,明君在前,拂士在後,所以致治於未亂,保邦於未危也。四夷之來王,不曰兵堅甲利,而曰任賢去邪,一志齊慮。益之志可以見矣。其來有苗之格而動天心之屆,豈偶然之故哉。

  盂子曰:湯執中,立賢無方。

  錄曰:堯、舜、禹但言執中,而不言立賢。蓋唐虞之際,有八元八愷,九官十二牧,濟濟相讓,克滿于廷。湯之時,聿求元聖,而且五就湯,五就桀,苟非三使往聘,烏能幡然而起。此,推位讓國,與推亡固存之所由異。而反之以至於聖,與精一以致其中者,同是一軌也歟。

  湯誥曰:聿求元聖,與之同力。又曰:眷求一德,俾作神主。

  錄曰:此可見相道之隆重,而湯之自任亦不可誣也。不徒曰聖,而曰元聖;不徒曰德,而曰一德。蓋與天地立心,生民立命,先天而天弗違,後天而奉天時。故曰:與之同力,俾作神主。豈若後世好臣其所教,而不好臣其所受。教則於君道亦尋常卑近而已。無怪乎其自聖也。

  萬章問曰:伊尹以割烹要湯,有之乎。孟子曰:伊尹耕於有莘之野,而樂堯舜之道焉。非其義也,非其道也,祿之以天下,弗顧也。擊馬千駟,弗視也。非其義也,非其道也,一介不以與人,一介不以取諸人。湯使人以幣聘之,囂囂然曰:我何以湯之聘幣為哉。我豈若處畝畝之中,由是以樂堯舜之道哉。湯三使往聘之,既而幡然改曰:與我處畝畝之中,由是以樂堯舜之道,吾豈若使是君為堯舜之君哉。吾豈若使是民為堯舜之民哉。吾豈若於吾身親見之哉。天之生此民也,使先知覺後知,使先覺覺後覺也。予,天民之先覺者也;予將以斯道覺斯民也。非予覺之,而誰也。思天下之民匹夫匹婦有不被堯舜之澤者,若已推而內之溝中。其自任以天下之重如此,故就湯而說之,以伐夏救民。

  錄曰:四岳之舉而猶歷試諸艱者,堯非得已也。家難而天下易,家親而天下疏,舜可禪乎。吾茲試矣。三聘之及而猶囂罵自得者,尹非不恭也。故將大有為之君,叉有所不召之臣。其尊德樂道不如是,不足與有為也。此三聘之禮,誠哉人主之高致,帝主之盛節。如是,而猶有割烹,要湯之譏,出處之際可不慎哉。

  又曰:尹何以樂堯舜之道耶。堯舜之道,性分所固有,奚吾而存,奚人而亡。人惟不自重也,於貧賤戚戚焉。貧賤而已,耳飯筷茹草何物乎。於富貴汲汲焉。富貴而已,耳木石鹿豕何事乎。是故莫大於精一執中,而非義非道辦之何精;莫難於有天下而不與,而一介千駟守之何固;莫急於存心天下,而先知覺後知,先覺覺後覺,視之何親;莫先於加志窮民,而天下之民匹夫匹婦任之何切。是豈虛談假設以欺世盜名哉。厥後孟夫子庶幾任之,其曰人知之亦囂囂,人不知亦單罵,即三辭往聘之心也;曰窮不失義,達不離道,即天下弗視之心也;曰中天下,而立定四海之民,即非予而誰之心也;曰得志澤加于民,達則兼善天下,即自任之重之心也。奈何戰國之不三代,惠宣之不成湯,衹見三宿出晝,而未聞三聘入疆也。可慨夫。

  《說命》曰:朝夕納誨,以輔台德。若金,用汝作礪;若濟巨川,用汝作舟楫,若歲大旱,用汝作霖雨。

  錄曰:礪者,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也;舟者,濟險舉難,利涉大川也;霖者,諫行言聽,膏澤下於民也。是三者,相之道也。然亦有若金而變革者,有若丹而胥溺者,有若旱而共焚者,故人君苟得其相,則何事不濟;苟不得其相,則豈惟暝眩厥疾終膏盲吾憂矣,豈惟自傷厥足終袒褐吾懼矣。此錄之深意也。

  說復于王曰:惟木從繩則正,后從諫則聖。

  錄曰:木從繩者,規矩方圓之至也;后從諫者,聖人人倫之至也。三代守成之主克即負荷,不墜厥緒,端賴於此。唐之太宗嘗舉以訓太子,庶幾可與言者。他曰又曰:木心不正,脈理皆邪。嗚呼,斯木也,其諸異乎從繩之木也歟。

  孔子曰: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周之德,其可謂至德也已矣。

  錄曰:孔子之稱文王,蓋有見於贊易也。乾,為天,為君,為上,為冠,為首;坤,為地,為臣,為下,為履,為足。臣之不可加於君,猶地之不可加於天,下之不可加於上,履之不可加于冠,足之不可加於首,皆聖人贊易之義也。雖曰:天與之,人歸之,吾寧含章焉,吾寧履霜焉。此其立心之含弘,處己之光大,御物之貞順,德福之無疆,果何所紀極,何所限量乎。故不惟曰德,而曰至德。史稱西伯陰行善者,可不待難而自釋矣。

  《史記》:武王伐紂,伯夷、叔齊叩馬而諫,左右欲兵之,太公曰:此,義人也。扶而去之。

  錄曰:愚觀夷齊之練,至今凜凜,猶有生氣,然卒不能已。於伐紂之師,則義士之言果安用乎。曰:非也。天理之所以常存,而人心之所以不死,皆以人之一言立於天地之問也。夫苟興周矣,苟勝殷矣,不期而會矣,上帝臨汝矣。然而天尊地卑之誼,實在也,於此而無片言及之。乾之策,不幾於息;君之分,不幾於亡乎。故不得已而爭之。爭非能止殷之亡,所以存殷之心;亦非能遏周之興,所以扶周之理也。豈非天地問不可泯沒,不可斯盡之元氣歟。或以為匹夫不可奪志,其君之所許,夷齊之所不許,則其道狹矣。

  《武成》:天佑下民,作之君,作之師。惟其克相上帝,寵綏四方。有罪無罪,予曷敢有越厥志。

  錄曰:《泰誓》既以作民父母陣於前,武成復以作之君師陳於後,言何復歟。曰:非也。天以仁育萬物,以義正萬民。由前之言,仁則能盡夫義;由後之言,義所以行夫仁也。是故非天子不敦典庸禮,不命德討罪。受既為天子矣,乃反而力行,無度昏棄厥祀,則典禮何在。罪人以族,官人以世,則命討何在。於此而不得克相者,以寵綏之,則天地之聰息,而萬物之靈蔑矣。此天地之大義,待君師而後行世。微武王,則一日不可治,一事不可理,一步不可安,一夫不可能。苟有一毫利天下之心,則厥罪惟均,又安能保其無越志乎。

  乃反商政。政由舊,釋箕子之囚,封比干之墓,式商容之問,散鹿臺之財,發鉅橋之粟,大責于四海,而萬姓悅服。

  錄曰:此勝殷之始。其施為氣象,於湯而有光也。夫商政之舊,即周政之新者也。箕子傳道所在不可一日無,商容禮法所存不可一日廢,比干直道所係不可一曰掘,百姓天心所向不可一曰疏。散財非私恩也,所以富天下也。大責非博施也,所以富善人也。此所以萬姓而悅服也。

  列爵惟五,分士惟三,建官惟賢,位事惟能;重民五教,惟食喪祭;惇信明義,崇德報功,垂拱而天下治。

  錄曰:此造周之終。其施為氣象,視古為無忝也。夫皇極之敷言,即此篇之本末也。既富方穀,則爵土不可玩,近天子之光,則賢能不可虛,錫厥庶民,則五教不可輕;入政厚生,則民食不可後。敦明信義,王道蕩蕩也;崇德報功,王道平平也。此所以垂拱而天下治也。

  《周官》:王曰:若昔大猷,制治于未亂,保邦于未危。唐虞稽古,建官惟百,內有百揆四岳,外有州牧侯伯。庶政惟和,萬國成寧。夏商官倍,亦克用又。明王立政,不惟其官,惟其人。令予小子,祇勤于德,夙夜不逮,仰惟前代時若,訓迪厥官,立太師、太傅、太保。玆惟三公,論道經邦,燮理陰陽,官不必備,惟其人,少師,少傅、少保。曰:三孤、二公弘化,寅亮天地,弼予一人。冢宰掌邦治,統百官,均四海。司徒掌邦教,敷五典,擾兆民。宗伯掌邦禮,治神人,和上下。司馬掌邦政,統六師,平邦國。司寇掌邦禁,詁姦慝,刑暴亂。司空掌邦土,居四民,時地利。六卿分職,各率其屬,以倡九牧,阜成兆民。

  錄曰:此成王所得於周公之論道,而為萬世不刊之令典也。夫《周□官》之書,三公六卿,而一言蔽之曰:官不祕備,惟其人。周禮之建,各屬三百有六十,而一言蔽之曰:不惟其官,惟其人。公之意可以見矣,而何以學周禮者之紛紜而不一也。夫公之所建者,制也,所周者,意也。玩其制,師其意,斯可矣。按其駿,索其斑,非善學者之意。此錄止及於周官也。

  學古入官,議事以制,政乃不迷。其爾典常佐之師,無以利口亂厥官。蓄疑敗謀,怠忽荒政。不學牆面,蒞事惟煩。戒爾卿士,功崇惟志,業廣惟勤,惟克果斷,乃罔後艱。位不期驕,祿不期侈,恭儉惟德,無載爾偽,作德心逸曰休,作偽心勞曰拙。居寵思危,罔不惟畏,弗畏入畏。推賢讓能,庶官乃和。不和政龐,舉能其官,惟爾之能。稱匪其人,惟爾不任。

  錄曰:此所謂不惟其官,惟#1其人也。夫官,虛器也;人,實用也。所謂惟其人者,則必幼而學之,壯而行之。此造士之標準也。其進于是,則鈴功崇業廣,不驕不侈。作德曰休,居寵思危,此大臣之體段也。至於推賢讓能,舉能其官,則是官之職治,永永而無教矣。是道也,惟周公信能任之,惟成王信能行之。後世有作不可尚矣。

  《周禮□冢宰》:以八柄韶王馭群臣:一曰爵,以馭其貴;二曰祿,以馭其富;三曰廢,以馭其罪;四曰置,以馭其行;五曰誅,以馭其過;六曰生,以馭其福;七曰予,以馭其幸;八曰奪,以馭其貧。

  錄曰:謂之柄者,所秉執以起事,王者御九有而齊之於手也。謂之馭者,所操縱以致遠,王者驅一世而內之於善也。天無福善禍淫不能使人畏,君無賞善罰惡不能使人服。其畏者,非其所愛者也;其報者,非其所私者也。王,天王也;官,天官也。天無私覆,聖人豈有私好哉。無私好亦無私惡,是故爵叉稱其德,祿祕稱其功,置必當其賢,生鈴當其勞。隨物付之,非我所由也。予叉當其善,奪鈴當其罪,廢鈴稱其辜,誅叉切其過,人自求之,非己所干也。故能不勞餘力而振起九有,不廢精神而馳驅一世。若乃爵之祿之隨其所好,當廢當奪私其所憎,則是亂本而非操柄也,朽索而非六馱也。本以詔王,而反以速禍,將安所用於天官乎。此宰天下之第一義,不可以不知也。

  大司徒以鄉八刑糾萬民,一曰不孝之刑,二曰不睦之刑,三曰不淵之刑,四曰不弟之刑,五曰不任之刑,六曰不恤之刑,七曰造言之刑,八曰亂民之刑。

  錄曰:八刑而叉及於造言、亂民者。夫言爻及義,非所謂之造也。惟夫讒佞邪慝之徒,人所公是也而非之,人所公非也而是之,而人之好為不義者入之而難解,則天下被其害矣。《詩》所謂無縱詭隨,以饉無良者也。行而有常,非所謂亂也。惟夫行險僥倖之輩蔑棄綱常,以圖非望之,及悖亂物,則以速稱心之謀,而民之善為虺蜴者,從之而莫痊,則率土罹其禍矣。《詩》所謂民今方殆,視天夢夢者也,此上世之所鈴誅也。

  《檀兮》:事君有犯而無隱,左右就養有方,服勤至死,方喪三年。

  錄曰:君何以叉有犯乎。蓋君之一心,萬幾攸萃,恩可以造人之命,威可以制人之生,進可以措天下於安,退可以置天下於危。不得已而有言,乃死生安危所係。故謂之犯也。臣何以爻有方乎。蓋臣之從君死生,所以心雖無窮而分則有限,事雖至廣而力則難干。故大不可以侵小,下不可以侵上。不得已各司其事,乃吉凶榮辱所關。故謂之方也。夫左右者,職也;無隱者,爻也。以有方對無隱,職雖各異,而犯則相同。然則自諉無官守,無言責,與繩人以出位,皆非也。豈服勤之道哉。

  《無逸》:周公曰:嗚呼!君子所其無逸,先知稼穡之艱難。乃逸,則知小人之依。相小人,厥父母勤勞稼穡,厥子乃不知稼穡之艱難,乃逸乃諺。既誕,否則侮厥父母曰:昔之人無聞知。周公曰:嗚呼。我聞曰:昔在殷王中宗,嚴恭寅畏天命,自度,治民衹懼,不敢荒寧。肆中宗之饗國,五十有五年。其在高宗,時舊勞于外,爰暨小人,作其即位,不敢荒寧。嘉靖殷邦,至于小大,無時或怨。肆高宗之饗國,五十有九年。其在祖甲,爰知小人之依,能保惠于庶民,不敢侮鰥寡。肆祖甲之饗國,三十有三年。自時厥後立王,生則逸,不知稼穡之艱難,不聞小人之勞,惟耽樂之從。自時厥後,亦罔或克壽,或十年,或七八年,或五六年,或三四年。周公曰:嗚呼。厥亦惟我周太王王季,克自抑畏。文王卑服,即康功田功,自朝至于日中昃,不遑暇食。文王受命惟中身,厥饗國五十年。周公曰:嗚呼。繼自今嗣王,則其無淫于觀于逸,于遊于田,以萬民惟正之供。無皇曰:今日耽樂,乃非民攸訓,非天攸若。時人丕則有愆,無若殷王受之迷亂,酗于酒德哉。周公曰:嗚呼。我聞曰:古之人,猶胥訓告,胥保惠,胥教誨。民無或胥禱張為幻,否則厥心違怨,否則厥口詛祝。周公曰:嗚呼。自殷王中宗及我周文王,玆四人迪哲。厥或告之曰:小人怨汝晉汝,則皇自敬德。厥愆,曰朕之愆,允若時不啻,不敢含怒。周公曰:嗚呼。嗣王其監于玆。

  錄曰:此,周公告成王第一義也。夫天下至鄙者,莫如稼穡;至勞亦莫如之;而至益于民,亦莫如之。及其至也,躬稼而有天下,則至仁亦莫如之。此天命去留之本,人心向背之源,壽命脩短之根,德福廣狹之驗。自祖宗來積功累仁,千有餘年未始一日忽忘之也。然或不知小民之情,則亦非迪哲之道。蓋好逸者,民之常情也。又爻胥訓告,胥教誨,略其怨晉詛祝之愚,而惟反己自責,則無逸之德通乎上下,豈惟成王所當監哉,後賢後王莫不然也;豈惟後賢後王,萬世君臣亦莫不然。故各以嗚呼發之,所以深致其嘆息興起之意云。

  周公以成王未知稼穡之艱難,故陳后稷公劉風化之所由,使瞽矇朝夕諷詠以教之。其詩曰:七月流火,九月授衣。一之日婚發,二之日栗烈,無衣無褐,何以卒歲。三之日于耜,四之日舉趾,同我婦#2子,謐彼南畝,田峻至喜。七月流火,九月授衣。春日載陽,有嗚倉庚,女執懿筐,遵彼微行,爰求柔桑。春日遲遲,釆藥祁祁,女心傷悲,殆#3及公子同歸。七月流火,八月崔葦。蠶月條桑,取彼斧新,以伐遠楊,琦彼女桑。七月嗚賜,八月載績。載玄載黃,我朱孔陽,為公子裳。四月秀萎,五月嗚颯。八月其穫,十月隕摔,一之日于貉,取彼狐狸,為公子裘。二之日其同,載鑽武功,言私其縱,獻研于公。五月斯蠡動股,六月莎鸚振羽,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戶,十月蟋蟀入我林下,六吁室黛鼠,塞向僅戶。嗟我歸子,曰為改歲,入此室處。六月食鬱及莫,七月一學癸及菽;八月剝棗,十月穫稻。為此春酒,以介眉壽。七月食瓜,八月斷壺,九月菽直,釆茶薪櫺,食我農夫。九月築場圃,十月納禾稼,黍稷重穋,禾麻菽麥。嗟我農夫,我稼既同,上入執宮功,晝爾于茅,宵爾索掏。亟其乘屋,其始播百穀。二之日鑿冰沖沖,三之日納于凌陰,四之日其蚤,獻羔祭韭。九月肅霜,十月滌場,朋酒斯響,曰殺羔羊,躋彼公堂,稱彼兕魷,萬壽無疆。

  錄曰:此詩與《無逸》相表裹。觀其一字一義,小民知之,君子亦知之。及其至也,聖人有所未盡,真經天緯地之文,徹上徹下之語。且不以直陳於前,而使人諷詠於其側,賢於法語之言矣。夫歌詠所以養其性情。以王之幼沖,血氣尚未定也,而瞽矇奉之,則官人私侍遠矣。古人之詩,如今之歌曲,而朝夕陳之,則盤樂怠傲蔑矣。此古之詔王者不鈴遠其聲色而聲色自遠,不必絕其遊畋而遊畋自絕,不鈴輟洗止筆而自不覺其入之深,不叉犯顏諫諍而自不覺其聽之熟。三伐守成之令主,豈易得哉。

  召康公從成王遊,歌於卷阿之上。因王之歌而作此以為戒,曰;有卷者阿,飄風自南。豈弟君子,來游來歌,以矢其#4音,伴奐爾游矣,優游爾休矣。豈弟君子,俾爾彌爾性,似先公酋矣。爾土宇皈章,亦孔之厚矣。豈弟君子,俾爾彌爾性,百神爾主矣。爾受命長矣,第祿爾康矣。豈弟君子,俾爾彌爾性,純緞爾常矣。有馮有翼,有孝有德,以引以翼。豈弟君子,四方為則,顯顯印印,如圭如璋,令聞令望。豈弟君子,四方為網,鳳凰于飛,翩餾其羽,亦集爰止,藹藹王多吉士,維君子使,媚于天子。鳳凰于飛,餾都其羽,亦傳于天。藹藹王多吉人,維君子命,媚于庶人,鳳凰嗚矣。于彼高岡,梧桐生矣。于彼朝陽,苯苯萋萋,雕雕階階。君子之車,既庶且多;君子之馬,既閑且馳。矢詩不多,維以遂歌。

  錄曰:尚論古人倦倦忠愛其君,至于周成蔑以加矣。然觀其所以為戒者,一則卷阿可樂之地,飄風可樂之景,二則因歌為戒,非有絕切之意,

  矢詩不多,非有急迫之言。先之以敵動之私,終之以太平之瑞。此古之聖賢言不廢而道相成,使其君聽之,自然優游厭飲而不覺其心契之深者。嗚呼。心契而言可忘矣,其於儼戒乎何有。

  弘道卷之十一

  #1『惟』原作『推』,據《十三經注疏》改。

  #2『婦』原作『歸』,據《十三經注疏》改。

  #3『殆』原作『治』,據《十三經注疏》改。

  #4『其』原作『以』,據《十三經注疏》改。

  弘道錄卷之十二

  義

  君臣之義

  康王之誥:王出在應門之內,太保率西方諸侯,入應門左;畢公率束方諸侯,入應門右□。皆布乘黃朱,賓稱奉圭兼幣。曰:一二臣衛,敢執壤奠。皆再拜稽首.’王義嗣德,答拜。太保暨茵伯咸進,曰:敢敬告天子皇天,改大邦殷之命,惟周文武,誕受姜若,克恤西土,惟新陸王,畢協賞罰,戡定厥功,用敷遺後人休。今王敬之哉。張皇六師,無壞我高祖寡命。王若曰:庶邦侯甸男衛,惟予一人釗報誥。昔君文武,丕平富,不務咎,底至齊,信用昭命于天.下,則亦有熊熊之士,不二心之臣,保久王家。今予一二伯父,尚胥既顧,綏爾先公之臣服于先王。雖爾身在外,乃心罔不在王室。用奉恤厥若,無遺鞠子羞。

  錄曰:先儒以張皇六師似導王尚武者。又曰:守成之世,多溺宴安,而無立志,皆非也。國之大事在祀與戎。康王受顧命之時,太保奉同三祭三吃。此時出厥門以俟,非有異曰也。而首及於張皇六師,正以見國之大事。此今文合於顧命,良以此也。其答拜稱名,皆是未瑜年之事。故曰:義嗣德,非謂預見先憂於未然,說之過矣。

  《君臣》:王若曰:君陳,惟爾令德孝恭,惟孝,友于兄弟,克施有政。命汝尹玆束郊,敬哉。昔周公師保萬民,民懷其德,往慎乃司,玆率厥常。懋昭周公之訓,惟民其久。我聞曰:至治馨香,感于神明。黍稷非馨,明德惟馨。爾尚式時周公猷訓,惟曰孜孜,無敢逸豫。凡人未見聖,恭不克見。既見聖,亦不克由聖。爾其戒哉。

  錄曰:愚觀周公居束三年,非親自監殷也。其束人懷之也,則曰:我覲之子,裒衣繡裳。又曰:無以我公歸兮,無使我心悲兮。商民於此蓋已知明德惟馨。親見聖哲之人,不啻其感興也。正以君陳孝友恭敬,能法聖人。故命以從政而啟其見賢思齊之心。成王所以侍君陳至矣,非謂王化頑民不求威猛剛克之夫而屢之孝友之。君陳,審如是,君臣之道狹矣。

  爾有嘉謨嘉猷,則入告爾后于內,爾乃順之于外。斯謀斯猷,惟我后之德。嗚呼。臣人咸若時,惟良顯哉。無依勢作威,無倚法以削,寬而有制,從容以和。殷民在辟,予曰辟;爾惟勿辟,予曰宥;爾惟勿宥,惟厥中。有弗若于汝政,弗化于汝訓,辟以止辟,乃辟。祖于姦究,敗常亂俗,三細不宥。爾無忍疾于頑,無求備於一夫,必有忍。其乃有濟,有容,德乃大。簡厥修,亦簡其或不修,進厥良,以率其或不良。允升于大猷,惟予一人膺受多禍。

  錄曰:愚觀成王之詔君陳而實以詔萬世也。夫明德孝友為治之本也,忠順寬和效治之用也。苟於威福刑辟之問,舉措忿疾之際,或失則迎合,或失則偏倚,責人以所不能,率人以所不由,取人以所不備,几此皆非盡善之道。故悉舉而歷陳之,而終歸於容忍大德焉。是時成王春秋鼎盛,所息不能忍不能容耳,而能舉以詔人,則叉能自勉矣。不然,予曰辟,奚伺爾勿辟;子曰宥,奚伺爾勿宥,而反以止辟耶。

  《畢命》:惟十有二年,六月庚午腦。越三曰壬申,王朝步自宗周,至于豐,以成周之眾,命畢公保釐束郊。王若曰:嗚呼。父師,惟文王武王,敷大德于天下,用克受殷命。惟周公左右先王,矮定厥家,瑟殷頑民,遷于洛邑,密邇王室,式化厥訓。既歷三紀,世變風移,四方無虞,予一人以寧。道有升降,政由俗革,不臧厥臧,民罔攸勤。惟公懋德,克勤小物,弼亮四世,正色率下,罔不衹師言,嘉績多于先王。予小子垂拱仰成。今予衹命公以周公之事,往哉。旌別淑慝,表厥宅里,彰善瘴惡,樹之風聲,弗率訓典。殊厥井疆,俾克畏慕,申畫郊圻,慎固封守,以康四海。政貴有但,辭尚體要,不惟好異。商俗靡靡,利口惟賢。餘風未珍,公其念哉。惟周公克慎厥始,惟君陳克和厥中,惟公克成厥終。三后協心,同底于道。道洽政治,澤潤生民。四夷左衽,罔不咸賴,於小子永膺多福。

  錄曰:愚觀保釐之命,非止為殷之頑民也。蓋成王之制,中分天下,主以二伯。自陝以束,周公主之;代之者,君陳也;又代之者,畢公也。故即位之時,常率束方諸侯入應門。若矣,其命之者,非始往也。王新即位鈴有告命之詞,而召公為西伯獨無者,豈以留相天子。或史闕之歟,未可知也。其曰瑟殷頑民者,原其始也。曰商俗殷士者,周人每事監殷,豈但告命之詞哉。其作詩皆曰:殷士膚敏,有商孫子,是也。其曰:旌別淑慝,彰善瘴惡,乃為國本務,非孜孜於殷;亦非謂周公鏖殷為謹厥始,君陳有容而和厥中。至是,始可以旌別淑慝。皆註者不達經文大旨,徒以鏖殷頑民洛邑一方為主意,遂使保釐之大意皆為化殷之偏詞,非康王垂拱仰成之遺則也。惟泥於一偏,故几註四方無虞,以康四海,澤潤生民,四夷咸賴處,殊增窒礙,讀者所當政思也。

  我聞曰:世祿之家,鮮克由禮,以蕩陵德,實悖天道。敝化奢麗,萬世同流。玆殷庶士,席寵惟舊,估侈滅義服美于人,驕淫矜垮,將由惡終。雖收放心,閑之惟艱。資富能訓,惟以永年,惟義,時乃大訓。不由古訓,干何其訓。

  錄曰:愚觀成王之戒殷士何其切切哉。夫令聞廣譽施于身,所以不願人之文繡也。鄭子臧之譎冠,楚得臣之纓玉,皆以惡終也。不特此爾。甘食之性,妖艷之風,沉湎之慾,黷貨之情,勢所叉至。弟以詞命之重,不得以狎妮參之,故衹以服美為言耳。嗚呼,三代且然,況後世乎。此不恢不求,所以難乎其選也。

  《君牙》:王若曰:嗚呼,.君牙,惟乃祖乃父,世篤忠貞,服勞王家,厥有成績,紀于太常。惟予小子,嗣守文武成康遺緒,亦惟先王之臣。克左右亂四方,心之憂危,若蹈虎尾,涉于春冰。今命爾予翼,作股肱心膂,鑽乃舊服,無忝祖考。弘敷五典,式和民則。爾身克正,罔敢弗正。民心罔中,惟爾之中,夏暑雨,小民惟曰怨咨,冬祁寒,小民亦惟曰怨咨,厥惟艱哉。思其艱以圖其易,民乃寧。嗚呼。丕顯哉,文王

  謨。丕承哉,武王烈。佑啟我後人,咸以正罔缺。

  錄曰:此穆王也。夫子豈與之歟曰非也。臣觀先朝之時,非無車轍馬跡也。而公私之途,嘗分為二道。是故綱紀法度,刑政禮樂,大公之選也。盤樂遊觀,聲色貨利,己私之奉也。公固不得以廢私,私亦不得以害公,二者常並行而不悖,故不至於亂也。夫子不云乎,仲步圉治賓客,王孫賈治軍旅。夫如是奚其喪向,使穆王逞其私智,不以君牙為司徒而以造父為心膂,五教五典混為一途,君子小人並於樞要,則小民之怨咨孰與之圖,文武之謨訓孰與之紹哉。聖人列之於經,正以見典常之不可紊,綱紀之不可缺,其旨深矣。

  《同命》:王若曰:伯同,惟予弗克于德,嗣先人宅丕后,休惕惟厲,中夜以興,思免厥愆。昔在文武,聰明齊聖,小大之臣咸懷忠良。其侍御僕從罔匪正人,以旦夕承弼厥辟,出入起居,罔有不欽;發號施令,罔有不臧。下民祇若,萬邦成休。惟予一人無良,實賴左右前後有位之士,匡其不及,繩愆糾謬,格其非心,俾克紹先烈。今予命汝作大正,正于旱僕侍御之臣。懋乃后德,交修不逮,慎簡乃僚,無以巧言令色,便辟側媚,其惟吉士,僕臣正,厥后克正,僕臣諛,厥后自聖。后德惟臣,不德惟臣,爾無呢于儉人,充耳目之官。迪上以非先王之典,非人其吉,惟貨其吉。若時凜厥官,惟爾大弗克祇厥辟,惟予汝辜。

  錄曰:此僕正也。見於《周禮》,皆士人之職,王所與,朝夕遊宴,左右進退之不離也。其屬有祭,僕所與供祀隸,僕所與寢興戎,僕所與御戎齊,僕所與掌轄,得其人,則薰陶漸染,納於善而不知。不得其人,則邪媚瞽,惑入於惡而罔覺。自後世專用宦寺,溺近親幸而無官守言責,故惟務巧言令色,便辟側媚,獻談啟寵,崇貨納路。此於三代之時,史臣逆知其端,雖以命伯同,實以訓萬世也。豈待亂本已成,而後其弊方彰乎。

  又曰:二篇之書,先儒謂當時仁人君子修詞立誠,以勸勵其臣,正所以感動王也。今觀一則曰厥后自聖,二則曰惟貨其吉。玆二言者,受病之根也。夫穆王豈嘖積於人下者哉。其馳騁放肆鈴以堯舜陸方自居,拒諫飾非又以禹湯賢聖自任,不遑寢處鈴以文武憂勤自解,然後悉意行之而無所忌憚矣。侈心既生,國誰與足。此《呂刑》一書始終以贖罪為言,當時之重貨可知矣。而倦倦以繩愆糾繆望其僕臣,便辟側媚戒其耳目,可謂善諷其君者矣,不知伯問聽之可以為解乎。其將自任乎。吾不得而知,則亦無得而辜矣。

  《國語》:穆王將征大戎,祭公謀父諫曰:不可。先王耀德不觀兵。夫兵戢而時動,動則威,觀則玩,玩則無震先王之於民也。茂正其德而厚其性,阜其財求而利其器用,明利害之鄉,以文修之,使務利而避害,懷德而畏威,故能保世以滋。大夫先王之制,邦內甸服,邦外侯服,侯衛賓服,蠻夷要服,戎翟荒服。甸服者祭,侯服者祀,賓服者饗,要服者貢,荒服者王。曰祭月杞,時饗歲貢,終王先之訓也。有不祭則修意,有不杞則修言,有不饗則修文,有不貢則修名,有不王則修德。序成而有不至,則修刑。於是乎有刑不祭,伐不杞,征不饗,讓不貢,告不王。於是乎有刑罰之辟,有攻伐之兵,有征討之備,有威讓之令,有文告之辭。布令陳辭而又不至,則又增修於德,無勤民於遠。以是近無不聽,遠無不服。今自大畢伯仕之終也,大戎氏以其職來王,天子曰:予必以不饗征之,且觀之兵,其無乃廢先王之訓,而王幾頓乎。

  吾聞夫大戎樹惇,能師舊德,而守終純固,其有以禦我矣。王不聽,遂征之,得四白狼、四白鹿以歸。自是荒服者不至。

  錄曰:此幽王與弒之漸也。夫履霜堅冰,由非一曰,穆之於康一再世耳。文武之澤方隆,太平之基不墜,蕞爾大戎何足畏哉,而不知蜂蕾之毒,釀成滔天之禍。宗周淪陷,實肇於此。《國語》之托始,亦猶夫子之意也。以是為防,猶有無故而主圖燕之議,遂致靖康之禍者;有漫然而興北伐之師,率貽壓山之憂者。孟子不云乎:國叉自伐,而後人伐之。其諸耀德不觀兵之謂歟。

  厲王說榮夷公,茵良夫曰:王室其將卑乎。夫榮公好專利而不知大難。夫利,百物之所生也,天地之所載也。而或專之,其害多矣。天地百物皆將取焉,胡可專也。所怒甚多而不備大難,以是教王其能久乎。夫王人者將導利而布之上下者也。使神人百物無不得其極,猶曰休惕懼怨之來。今王學專利其可乎。匹夫專利,猶謂之盜;王而行之,其歸鮮矣。榮公若用,周必敗。既榮公為卿士,諸侯不饗,王流于蠡。

  錄曰:夫利何以能畢王室乎。周之興也,一則曰散鹿臺之財,二則曰發鉅橋之粟,而海內向風,幾政刑措,民到于今稱之。及其衰也,曰惟貨其吉,曰惟訖于富,而王人漸微幾於列國。至此下堂見諸侯矣。苒伯之言切近之殷鑒歟。雖然後之大聖大賢,若子罕言利,曾子以義為利,孟子何叉曰利。其意合,其旨同,以世降道,陵人懷私欲,乃有良夫,其人信哉。文武之道未墜于地,所以雖有夷厲幽平之難,未若頭會箕欽之竟亡也。

  《詩》:凡伯刺厲王曰:上帝板板,下民卒瘴。出話不然,為猶不遠。靡聖管管,不實於直。猶之未遠,是用大諫。天之方難,無然憲憲;天之方蹶,無然泄泄。辭之輯矣,民之洽矣;辭之擇矣,民之莫矣。我雖異事,及爾同僚。我即爾謀,聽我囂囂。我言維服,勿以為笑。先民有言,詢于芻羌。天之方虐,無然諺誠。老夫灌灌,小子跼跼。匪我言耄,爾用憂譫。多將熄縞,不可救藥。天之方儕,無為夸毗。威

  儀卒迷,善人載尸。民之方殿,屎則莫我,敢葵,喪亂蔑資,曾莫惠我師。天之牖民,如壎如簾,如璋如圭,如取如擭。攙無曰益,牖民孔易。民之多辟,無自立辟。份人維藩,大師維垣,大邦維屏,大宗維翰。懷德維寧,宗子維城。無俾城壞,無獨斯畏。敬天之怒,無敢戲豫,敬天之淪,無敢馳驅。昊天曰明,及爾出王,昊天曰旦,及爾游衍。

  錄曰:夫所謂之反者,蓋明明在下,赫赫在上者常也;上帝板板,下民卒瘴者反也。方難也,方蹶也,方虐也,方儕也,天之怒未久也。憲憲也,泄泄也,雊雊也,踏踏也,始之意怠玩悅從也。蓋人之常情,無深長之見遠大之謀,其心自以無復,聖人未見可畏,方且安於苟且而不自知。使能輔之以嚴憚,匡之以正直,則叉有以格其妄誕之心、輕躁之習,辭輯而怪,庶幾有廖爾。惟夫小人不以大言欺之,則以談言毗之。夫是,其心始放,欺天罔人無所不至,然後詭隨無良之人入,而寇虐無畏之行作,善人不得有所為,而民之愁苦極矣。此原其始而言也。

  蕩蕩上帝,下民之辟。疾威上帝,其命多辟。天生需民,其命匪諶。靡不有初,鮮克有終。文王曰咨,咨女殷商#1,曾是疆禦,曾是桔克,曾是在位,曾是在服。天降陷德,女興是力。文王曰咨,咨女殷商,而秉義類,疆禦多慧,流言以對,寇攘式內。侯作侯祝,靡屆靡究。文王曰咨,咨女殷商,女無焦于中國,斂怨以為德。不明爾德,時無背無側。爾德不明,以無陪無卿。文王曰咨,咨女殷商,天不湎爾以酒,不義從式。既愆爾止,靡明靡晦。式號式呼,俾晝作夜。文王曰咨,咨女殷商,如蜩如蟾,如沸如美。小大近喪,人尚乎由行。內壘于中國,覃及鬼方。文王曰咨,咨女商匪,上帝不時,殷不用舊,雖無老成人,尚有典刑。曾是莫聽,大命以傾。文王曰咨,咨女殷商,人亦有言顛沛之揭,枝葉未有害,本寬先撥。殷鑒不遠,在夏后之世。

  錄曰:此要其終而言也。夫仁暴之相去遠矣。然非天之降才爾殊也,其所以陷溺其心者然也。而末流遂至於無焦內奐,蜩塘沸美。孔子不云乎,紂之不善,不如是之甚也。是以君子惡居下流,天下之惡皆歸焉。是時法度世臣,自周召而下,茅與几,苒與祭,皆與國同休戚者也。其號不得不深,痛不得不切。故曰:疾風知勁草,板蕩識忠臣。千古之下,寧不再三嗟嘆。

  周宣王內有撥亂之志,過災而懼,側身修行,欲消去之。天下喜於王化復行,百姓見憂,仍叔作詩美之曰:悼彼雲漢,昭回于天。王曰於乎何辜今之人。天降喪亂,饑饉薦臻,靡神不舉,靡愛斯牲。圭璧既卒,寧莫我聽。早既太甚,蘊隆蟲蟲。不珍裡祀,自郊祖宮。上下奠痙,靡神不宗。后稷不克,上帝不臨。耗教下土,寧丁我躬。旱既大甚,則不可推,競競業業,如霆如雷,周餘黎民,靡有子遺。昊天上帝,則不我遺。胡不相畏,先祖于摧。旱既大甚,則不可汨。赫赫炎炎,云我無所。大命近止,靡瞻靡顧。群公先正,則不我助。父母先祖,胡寧忍予。旱既大甚,滌滌山川。旱寇為虐,如啖如焚。我心憚暑,憂心如黛。群公先正,則不我聞。昊天上帝,寧俾我遊。旱既大甚,甩勉畏去。胡寧疸我以旱,僭不知其故。祈年孔夙,方社不莫。昊天上帝,則不我虞。敬恭明神,宜無悔怒。旱既大甚,散無友紀。鞠哉庶正,疚哉家宰。趣馬師氏,膳夫左右。靡人不周,無不能止。瞻仰昊天,云如何里。瞻仰昊天,有嗜其星。大夫君子,昭假無贏。大命近止,無棄爾成。何求為我,以戾庶正。瞻仰昊天,曷惠其寧。

  錄曰:此宣王中興之本也。夫視民如傷,文祖之實心也。大司徒以荒政十有二聚萬民,周禮之實事也。以實心求實事,安得不競競業業,如恢如焚乎。此見先王不以常數為解,不以冥漠為辭,而鈴以身當之,然後鞠哉庶正,疚哉冢宰。靡人不周,無不能止。一有懈怠之心,吾見三事大夫莫肯風夜,邦君諸侯莫肯朝夕,又安能以定眾正乎。然則漢武帝水旱常數之言,宋神宗天變不足畏之說,皆其自恨,非人恨之也。嗚呼。執熱而不濯者無已時也,遇災而知懼者不旋踵也。此蹶然顛撥與勃然中興不可同語也矣。

  周室中衰,萬民離散,而宣王能勞來還定安集之流,民喜之而作詩曰:鴻鴉于飛,肅肅其羽之子。于征劬勞,于野爰及矜人,一辰此鰥寡。鴻雁于飛,集于中澤之子。于垣百堵皆作,雖則劬勞,其究安宅。鴻雁于飛,一展嗚嗷嗷。維此哲人謂我劬勞,維彼愚人謂我宣驕。

  錄曰:此宣王中興之政也。夫有憂勤惕厲之心,而後有勞來安集之政。《小雅》之先,六月功之首也。斯錄之。及鴻碼義之最也,與民亦勞止蜩蟾沸美者異矣。

  大夫刺幽王曰:王月繁霜,我心憂傷。民之訛言,亦孔之將。念我獨兮,憂心京京,哀我小心,瘋憂以癢。父母生我,胡俾我瘉,不自我先,不自我後。好言自口,莠言自口。憂心愈愈,是以有侮,憂心悍悍,念我無祿。民之無辜,並其臣僕。哀我人斯,于何從祿。瞻烏爰止,于誰之屋。瞻彼中林,侯薪侯蒸。民今方殆,視天夢夢。既克有定,靡人弗勝。有皇上帝,伊誰云憎。謂山蓋卑,為罔為陵。民之訛言,寧莫之懲。召彼故老,訊之占夢。具曰予聖,誰知烏之雌雄。謂天蓋高,不敢不局;謂地蓋厚,不敢不踏。誰號斯言,有倫有眷。一晨今之人,胡為虺蜴。瞻彼阪田,有莞其特。天之桃我,如不我克。被求我則,如不我得。執我仇仇,亦不我力。心之憂矣,如或結之。今玆之正,胡為厲矣。燎之方揚,盒或滅之。赫赫宗周,褒姒滅之。終其永懷,又窘陰兩。其車既載,乃棄爾輔。載輸爾載,將伯助予。無棄爾輔,員于爾輻。屢顧爾僕,不輸爾載。終瑜絕險,曾是不意。魚在于沼,亦匪克樂。潛雖伏矣,亦孔之昭。憂心慘慘,念國之為虐。彼有旨酒,以有嘉般。洽比其鄰,昏姻孔云。念我獨兮,憂心慇慇。仳仳彼有屋,簌簌方有穀。民今之無祿,天天是標。奇矣富人,一及此悍獨。

  錄曰:《板》、《蕩》之所謂憂,譴告之時也,此詩之所謂憂,忘予之時也。《桑柔》之所謂滅,亂生之曰也;此詩之所謂滅,傾城之曰也。蓋厲惟貴暴,至幽復以淫德極之,此所以局天路地而若無所容乎。抑此詩既以褒姒犯其人,又以臣僕犯其諱,尚不以誹謗妖言罪之,使無骨肉之變犬戎之禍,未可爻也。奈何輻敗輪折,竟莫之止。天之仁愛卒無以勝人之昏惑也,豈不哀哉。

  十月之交,朔曰辛卯,曰有食之,亦孔之醜。彼月而微,此曰而微。今此下民,亦孔之衰。曰月告凶,不用其行;四國無政,不用其良。彼月而食,則維其常。此曰而食,于何不臧。爆爆震電,不寧不令。百川沸騰,山家幸崩。高岸為谷,深谷為陵。衰今之人,胡僭莫懲。皇父卿士,番維司徒。家伯為宰,仲允膳夫。聚子內史,蹶維趣馬。橋維師氏,艷妻煽方處。抑此皇父,豈曰不時。胡為我作,不即我謀。徹我牆屋,田卒汙菜。曰予不戕,禮則然矣。皇父孔聖,作都于向。擇三有事,直侯多藏。不恕遺一老,俾守我王。擇有車馬,以居祖向。眼勉從事,不敢告勞。無罪無辜,讒口囂囂。下民之孽,匪降自天。導杳背憎,職競由人。悠悠我里,亦孔之疼。四方有羨,我獨居憂。民莫不逸,我獨不敢休。天命不徹,我不敢傚,我友自逸。

  錄曰:按周禮三公論道,六卿分職,未有所謂相臣也。幽王、於斗六卿之外更為都官,以總六官之事,非相臣。而何以皇父一人而變亂成法,遂致曰食之變且於純陽之月焉。蓋幽王昏德不振,加災於小民,致土木私興而不息,韋臣朋比以相從,國之危亡能幾何哉。嗚呼。厲王之時,典刑未廢;幽王之世,一老不遺。厲王之時,專利在己;幽王之世,封殖自人。此王身致亂雖同,而王室存亡各異歟。

  周室束遷,大夫行役過故宗廟宮室,盡為禾黍,憫宗社之傾覆,徬徨不忍去,作詩曰:彼黍離離,彼稷之苗。行邁靡靡,中心搖搖。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錄曰:夫子於《春秋》曰:知我者其惟《春秋》乎,罪我者其惟《春秋》乎;與《詩》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有以異乎曰:無以異也。夫束遷之變,非小變也。以天王則被弒,以臣子則被辱,以社稷□則被殘,以宗廟則被毀,自開闢以來未始有之大變也。而當時付之不問,君安於事仇,臣安於忍恥,天地閉而不知闢,人心亡而不知啟。彼豈不睹黍之離離,而謂我何求哉。蓋以傷王政之不綱,懼天討之遂廢,是以欲進而不能前也。其知我者,謂我見黍離而感嘆,暗官廟而興悲;不知我者,謂我以一大夫而冒膺存亡之運,過計宗社之規,思欲為其所難為,效其所難效。故曰:謂我何求。然其實不可頃刻而忘於懷也。故復呼天而嘆,其其嘆非為己求非出位。吾夫子刪《詩》之時,深契其意,故亦云然,以見《春秋》之不可已,亦大夫行邁之不可遏也。其匕曰深哉。

  《春秋》:魯隱公元年春王正月。

  錄曰:《詩》亡,然後《春秋》作。作《春秋》所以教天下萬世之義也。而義何自而托始乎。是時王者不作,諸侯放恣,政教號令不及於天下。是故諸侯各紀其年,不奉天子之正朔矣。列國各書其事,不遵王者之無外矣。此何等時也。邵子曰:五霸之時如冬。如冬者,地氣不升,天氣不降,閉塞而成,抑何以望其復春耶。雖以子貢之賢智,尚欲去告朔之饑羊。夫子告之曰:爾愛其羊,我愛其禮。是禮也,中國所以不類於夷秋,不道所以不同於禽獸。何也。夷狄不知有君,禽獸不知有春,可以人而不如之哉。正次王,王次春,凜乎大一統之旨。犯之者不赦之誅也,僭之者不題之罪也。綱常正而體統尊,人紀立而禮義出,君臣大義與天地並存而不失矣。

  弘道錄卷之十二竟

  #1『商』原作『商』,據文義改。

  弘道錄卷之十三

  義

  君臣之義

  《史記》:漢王南渡平陰津,至洛陽。新城三老董公遮說王曰:臣聞順德者昌,逆德者亡。兵出無名,事故不成。故曰:明其為賊,敵乃可服。項羽為無道,放殺其主,天下之賊也。夫仁不以勇,義不以力大。王宜率三軍之眾為之素服,以告諸侯而伐之。於是王為義帝發喪,告諸侯曰:天下共立義帝,今項羽放殺之。寡人親為發喪,兵皆縞素。悉發關中兵,收三河士,南浮江漢以下,願從諸侯王擊楚之殺義帝者。

  錄曰:此有漢四百二十年之天下,其宏綱大義昭如曰星者端在此舉。惜乎,元功之次不及錄之,遂使新城之名泯泯以至於今也。惜哉。又曰:漢昭烈之不能混一也,宜哉。夫兵出無名,事故不成;名其為賊,敵乃可服。比萬世之大計,天下之大幾也。項之與曹聲勢後先相望,邦之與備當時俱為不敵也。邦能名羽為賊,而備不能聲操之罪,何耶。夫君與后義相等倫。方操弒伏后之時,備果能倡明大義,傳檄天下,發喪制服,正其大逆之罪,明其無赦之誅,然後興兵討伐,天下之不響應,曹氏之不斂手者幾希矣。此祖孫之一轍也。不知出此,而董承者區區以帝衣帶中密詔,與備謀誅曹操為言。嗚呼,密之云,然豈為人上之語哉。然則三國之董異於新城之董,明矣。雖然承無足責,當時法正號為能正練,孔明號為知大體,顧乃昧於機會,徒以漢賊之言表於散關之疏,亦無益矣。至朱子之修綱目,明書殺后,其義始明。豈非千古之遺恨哉!

  《漢書》:高祖不修文學,而性明達好謀,能聽自監,門戌卒見之如舊。初順民心,作三章之約。天下既定,命蕭何次律令,韓信申軍法,張倉定章程,叔孫通制禮儀。又與功臣剖符作誓,丹書鐵券金匱石室,藏之宗廟。雖曰不暇給,規摹弘遠矣。

  錄曰:夫所謂規摹弘遠者,蓋鑒于秦與新之失得也。夫寬於簡,天之道也。秦之興禁密若不容,新之興更制若不及。至於衡石程書,不遑暇寐,此於天下之事無復漏網之虞矣,而不知天之道不若是之鎖鎖也。今夫天洪者,纖者,高者,下者,無乎不容,然而未嘗爽其則也。人君法天以為道操者,縱者,予者,奪者,亦無乎不有,然而未嘗枉其度也。秦罷封建,新限王田,計較於錙銖毫釐之問,而不知土崩瓦裂無伺寸寸而解也。太史公亦以承敵易變,使人不倦,善觀人者矣。

  文帝二年韶曰:人主不德,天示之災,以戒不治。朕下不能治育群生,上以累三光之明,不德大矣。令至其悉思朕之過失及知見之所不及,句以啟告朕;及舉賢良方正,能直言極諫者以匡朕之不逮。

  錄曰:此直言極練之始。於是賈山上疏,名曰至言。然而不錄者,山之言。謂之直可也,謂之至則未也。其借秦為喻,彼以為殷鑒,而不知帝之敬天動民,愛人惜費,廣言路,崇譙讓,杜興作,卻貢默,其本心也。即位未幾已可栗見山之所喻,皆非帝之所短也。何叉孳孳以人主之威,非特雷霆勢重,非特萬鈞為言哉。又何叉以周養千八背國之民,秦受千八百國之養為言哉。當時廷臣溺於秦之忌諱,一旦睹此,遂為之瞽名曰至言。以愚觀之,帝之所短在於不能止至善,乃安於卑近,忽於賢聖。此非小失也。《傳》曰:於止知其所止,可以人而不如烏乎。所以興起天下萬世至深切矣。惑於黃老清淨,而不知君子無所不用其極,何怪乎馳騁射獵以為娛,擊兔伐孤以為樂哉。苟得伊傳問召之徒,與之坐而論道,吾見敬之如神明,信之如筮毫,安在修之于家而壞於天子之廷乎。凡所以為此者,皆鄙夫之事而非聖賢之闕也。雖然上之所求、者賢也,下之所應者騎也。山不能為醇儒而欲其知王道哉。

  賈誼上疏曰:臣竊惟今之事執,可為痛哭者一,可為流涕者二,可為長太息者六。若其他背理而傷道者,難褊以疏舉。進言者,皆曰天下以安,已治矣。臣獨以為未也。曰安且治者,非愚則諛,皆非事實知治亂之體者也。夫抱火厝之積薪之下而寢其上,火未及然,因謂之安。方今之勢,何以異此。

  錄曰:文帝一時而有二賈。洛陽之賈,非穎川之賈比也。不惟其言皆當時之切要,其摭摘秦事中漢之膏肓。故詳錄之。雖然為國以禮,其言不讓,夫子猶且哂之。大廷甫臨,遽為痛哭流涕、長太息,未免動之不以禮,未善也。

  夫樹國固必相疑之執,下數被其殃,上數爽其憂,甚非所以安上而全下也。欲天下之治安,莫若眾建諸侯而少其力。力少則易使以義,國小則亡邪心。今海內之執,如身之使臂,臂之使指,莫不制從。諸侯之君,不敢有異心,輻輳並進,而歸命天子。割地定制,令齊趙楚各為若干國,使其子孫以次受之。分地眾而子孫少者,建以為國,空而置之。須其子孫生者,舉使君之。一寸之地,一人之眾,天子亡所利焉。誠以定治而已。

  錄曰:厥後晁錯、主父偃之議皆本於此,特以景帝不善而致亂,武帝善用而致效,其實生之論也。夫文帝可為之時也,去分封未遠,大國之王老者已耄,弱者未壯;漢之所置傳相方握其事。誠以此時潛分七國之勢,默奪諸侯之權,此不勞餘力也。失此不為,卒致破斧缺折之勞。然則芒刀髖脾之瑜,豈年少而迂哉。大抵漢之草創,未有若封建之倉卒者。《周禮》有大小宗之議,有祖彌廟之別,本宗百世為天子,支庶百世為諸侯,別子百世為大夫,然則眾建諸侯斯其常分也。安有身為王者,支庶為匹夫,富者五十城,或七十城,貧者無立錐之地。此非但勢不通,亦理之所叉無也。以帝之明孝博愛不能講求其故,幸而生者開其端不竟其說,絳灌又從而非之。然則士之不遇,豈非天哉。豈非天哉。

  問君遺禮義,棄仁恩,並心於進取。行之二歲,秦而曰敗。故家富子壯則出分,家貧子壯則出贅。借父擾組,慮有德色。母取箕篇,立而誶語,抱哺其子,與公併倨。婦姑不相說,則反唇而相稽,其慈子耆利,不同禽獸者亡幾爾。今而遺風餘俗,猶尚未改,棄禮義,相廉耿,曰甚月異,而歲不同矣。今其甚者,殺父兄矣。而大臣特以簿書不報,期會之問以為大故,至於俗流失世敗壞,因恬而不知怪,以為是適然爾。夫移風易俗,使天下回心而鄉道,類非俗吏之所能為也。俗吏之所務,在於刀筆筐筐,而不知大體。陛下又不自憂。竊為陛下惜之。

  錄曰:此愚所謂中漢膏肓之病不可救藥者也。夫以古之人所以爻旌別淑慝表厥宅里,鈴彰善瘴惡樹之風聲,叉殊厥井疆俾克畏慕者,豈好為是紛紜哉。誠以商俗靡靡,餘風未珍,雖當重熙累洽之後,不忘敝化奢麗之非。一則曰邦之安危,惟玆殷士;二則曰驕淫矜停,將由惡終。而周公克慎厥始,君陳克和厥中,畢公克成厥終。更三聖賢保釐一方,然後知移風易俗,使天下回心而向道之難也。漢之興也,始以馬上得,終以力筆治,襲秦雜霸無乎不有。甚者牽於黃老,安得不動生之痛又哉。苟有成康之心,求態德克勤之老,以資其垂拱,仰成之功,猶恐夜以繼曰,坐而待二之無及,而紛紛以年少初學目之,幾行而不長太息乎。

  莞子曰:禮義廉恥,是謂曰維。四維不張,國乃滅亡。使莞子愚人也,則可覺子;而少知治體,則豈可不為寒心哉。奏滅四維而不張,故君臣乖亂,六親殃戮,姦人並起,萬民離叛。凡十三歲而社稷為虛。今四維猶未備也,故姦人幾幸而眾心疑惑,豈如今定經制使。君君臣臣,上下有差;父子六親,各得其宜;姦人亡所幾幸,而群臣眾信,上不疑惑。若夫經制不定,是猶渡江河亡維楫,中流而遇風波,船必覆矣。可為長太息者,此也。

  錄曰:此為國之切務,萬制之下所當深思也。夫莞子,五徒所羞稱也,尚知禮義康恥國之四維,何以堂堂聖人之徒反不知國乃滅亡之道乎。夫姦人之幾幸,自古而已然也。寵利之所在,威權之所歸,若蠅之無釁而趨,蟻之不約而赴,而況人君號招附翼之乎。由是蕩然無復界限羞惡之心,而萬物之靈反蚊納之不若矣。其所以叉至於滅亡者,蓋以國之所以為國者人,而其兩以為人者心。古之聖人所以叉於政貴有怛,辭尚體要,正欲人心,截然歸之乎正,曉然齊之乎一,而後道洽政治,膏潤生民,四夷左衽罔不咸賴。苟使無執守維持之道,天下貿貿焉莫知所從,人欲肆而天理滅,國之喪亡無曰矣。此西都經制不立,鈴政王莽之禍,而後誼之言始驗。然則管子豈真愚人也哉。

  夫禮者禁於將然之前,而法者禁於已然之後。是故法之所為用易見,而禮之所為用難知也。若夫慶賞以勸善,刑罰以懲惡,先王豈故不用哉。然而曰禮云者,貴絕惡於未萌,而起教於微眇,使民曰遷善而不自知也。為人主計者,莫如先審取舍。取舍之極定於內,而安危之萌應於外矣。湯武廣大其德行,六七百歲而弗失;秦王治天下,十餘歲則大敗。此亡他故矣。湯武之定取舍審,而秦王之定取舍不審矣。夫天下大器也,置諸安處則安,置諸危處則危。湯武置天下於仁義禮樂,秦王置天下於法令刑罰。此天下之所共見也,是非其明,效大騎耶。

  錄曰:孟子曰:矢人豈不仁於亟人哉。矢人惟恐不傷人,亟人惟恐傷人。巫匠亦然。故衛不可不慎也。此所謂衍,即取舍之謂也。湯武置天下於仁義禮樂者,惟恐傷人也。秦王置天下於法令刑罰者,惟恐不傷人也。原其初,豈誠性惡哉。差之毫釐而謬以千里。此為治者汲汲於審所尚也。夫以好惡形於中,而後取舍定於內。聖人所以心溥萬物而無心,情順萬物而無情者,誠以好惡之不可殉也。所好或私于一,天下靡然趨之;所惡或陷於偏,天下忽然向之。帝非不知仁義法令之美惡,特以惑於他岐,無自固之志,誼非無見而云然也。使帝誠有所釋,以更制則善,以立法則順,亦何所憚而不為哉。雖然讓者其事也,老者其心也心,不在於作為,則衹見吾之多事矣。

  武帝元年詔舉賢良方正,直言極諫之士。上親策問以古今治道。廣川董仲舒對曰:臣觀天人相與之際,甚可畏也。自非大亡道之世,天盡欲扶持,全安之事在勉疆而已。疆勉學問,則聞見博而知益明;疆勉行道,則德曰起而大有功。道者,所縣適於治之路也,仁義禮樂,皆其具也。故聖王已役,而子孫長久,安盒數百歲,此皆禮樂教化之功也。夫周道衰於幽厲,非道亡也,幽厲不縣也。至於宣王思昔先王之德,興滯補敝,明文武之功業,周道柴然復興。此夙夜不懈行善之所致也。

  錄曰:此天人首策也。其曰勉疆去者,即《中庸》其次致曲通大賢以下而言也。自漢以來,學者鮮能知之,以舒之下帷發憤,潛心大業,所得於勉疆者甚多也。故大廷之際首以為對,非若後世摭拾陳言不切於實學者比也。而帝方且天縱椎略,思欲為誇古邁今之務,區區勉疆行道,彼豈甘心效之哉。抑以賈董而遇漢之文武,董之勉強可行於柔克之君,而生之通達宜施於大略之主。奈何天不曲成,投非所入,徒使百世之下誦其言,思其人,論其世,惜其主,吁嗟慨乎!.

  為人君者,正心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正百官以正萬民,正萬民以正四方。四方正,遠近莫敢不一於正,而亡有邪氣奸其問者。是以陰陽調而風雨時,群生和而萬民殖;諸福之物,可致之祥,莫不畢至,而王道終矣。今陛下貴為天子,富有四海,居得致之位,操可致之勢;又有能致之資,行高而恩厚,知明而意美,愛民而好士,可謂誼主矣。然而天地未應而美祥莫至者,何也。凡以教化不立而萬民不正也。夫萬民之趨利也,如水之走下,不以教化隄防之,不#1能止也。古之王者明於此,故南面而治天下,莫不以教化為大務;立太學以教於國,設庠序以化於邑;漸民以仁,摩民以義,節民以禮。故其刑罰輕而禁不祀者,教化行而習俗美也。

  錄曰:自秦而後,心學漸滅殆盡。仲舒舉以為言,誠漢庭之指南也。惜乎君以多慾,臣以正心投之,猶轅之北而望其車之南,夫是而莫之省也。有宋隆興,藝祖方知此論,曰:古之為君鮮能正心,自致無過之地。朕風夜畏懼,防非窒慾,庶幾以德化人之義。斯人也,可與之論正心,以正朝廷也。而有宋一代之治,陰陽調,風雨時,群生和,萬物殖。仲舒之言孰謂果無驗耶。

  臣聞聖王之治天下也,爵祿以養其德,刑罰以威其惡。故民曉於禮義而恥犯其上。武王行大誼,平殘賊,周公作禮樂以文之。至於成康之隆,團圄空虛四十餘年,此亦教化之漸,而仁義之流也。今陛下并有天下,而功不加於百姓者,殆王心未加焉。曾子曰:尊其所聞,則高明矣;行其所知,則光大矣。高明光大,不在乎他,在乎加之意而已。願陛下設誠於內而致行之,則三王何異哉。

  錄曰:此二策也。夫以人主之尊至屋再問,則其意可知矣。舒不能變易其說,益以尊所聞,行所知,為言白黑,薰猶何相若哉。此其所以悠然可想,非若杜欽谷永之徒挾其私智,遲其詐說。然則一言而可知,何待再屋而後變耶。

  道者,萬世亡敝。敝者,道之失也。夏尚忠,殷尚質,周尚文者,所繼之梂當用此也。道之大原出於天,天不變,道亦不變。是以禹繼舜,舜繼堯,三聖授而守一道,亡梂敝之政。故不言其所損益也。縣是觀之,繼治世者其道同,繼亂世者其道變。今漢繼大亂之後,若宜少損周之文,政用夏之忠。春秋大一統者,天地之常經,古今之通誼也。今師異道,人異論,百家殊方,指意不同,是以上無以持一統。臣愚以為諸不在六藝之科孔子之術者,皆絕其道,勿使並進。然後統紀可一,而法度可明,民知所從矣。

  錄曰:此三策也。夫舒之所陳,堯舜三代相傳之道也。帝之所好,權衛功利文辭之言也。而丞相所奏罷,則又申商韓非蘇張之說也。斯三者豈啻風馬牛之不相及哉。叉欲棄百家尊孔氏,盍不用伸舒之策乎。勉強學問,行其所知,則異端邪辟之害曰遠,而高明光大之效曰臻矣。舍真儒而遠之,而莊助、司馬相如、束方朔、枚皋之徒並居左右,安在其崇此抑彼耶,然則帝之所謂儒可知矣。

  時帝方招致大學儒者,常曰吾欲云云。而汲黯為人性倨少禮,面折不能容人之過,對曰:陛下內多慾而外施仁義,奈何欲效唐虞之治乎。上默然,怒變色而罷朝,謂左右曰:甚矣,汲黯之態也。時公卿皆為黯懼,至有數黯者。黯曰:天子置公卿輔弼之臣,寧令從諱承意,陷主於不義乎。且已在其位,縱愛身,奈辱朝廷何。

  錄曰:武帝能容黯而不能容顏異者,以名利之交勝也。夫嘉唐虞,樂殷周者,豈正言之可諱哉,非樂而取之不得已也。穹奢侈,極嗜慾者,豈交征之可辭哉,非刑而威之不可得也。是故多慾之言,雖存于其心,而反唇之譏,實害于其政。此或誅或否之所以異也。

  征和四年#2,皇帝下詔,深陳既往之悔,曰:有曰奏請,遠田輪臺,欲起亭隧,是擾勞天下,非所以安民也。朕不忍聞,當令務在禁苛暴,止擅賦,力本農,修馬復令以補缺,毋乏武備而已。由是不復出軍,而封田千秋為富民侯,以明休息富民也。

  錄曰:輸臺罪己之詔與奉天罪己之詔,同乎。曰:不同也。武帝之悔發于本心,所謂鳥之將死其嗚也哀,人之將死其言也善#3。故能一洗舊染之汙,以就維新之化也。德宗之悟賴於陸贊,所謂君子之德風,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風鈴偃,故亦能反亂而為治,易危而為安也。自古言之動物,聲之感人,未有若斯之速者,信乎。風雲霜露,變化莫測,曰月交蝕,光輝難掩。後之王者,其可忽哉。

  宣帝興於聞閻,知民事之艱難。霍光既薨,始親政事,勵精為治,五曰一聽事。自丞相以下各奉職奏事,敷奏其言,考試功能。侍中尚書,功勞當遷,及有異善,厚加賞賜,至于子孫,終不改易。樞機周密,品式備具,上下相安,莫有苟且之意。

  錄曰:有商賢聖之君,所以六七作者以其舊勞于外也。有周盈成之主,所以善繼迷者亦以所其無逸也。蓋中人之情,不見可欲,則不能動所好,不見可僧,則不能逗所惡,帝雖高村好學,使不興於閒閻,安能知民事艱難,吏治得失,而中興伴德商周乎。此非但生於憂息而玉汝于成,天心益可見矣。

  時丙吉、魏相並為丞相。相好觀故事,數條漢興以來國家便宜行事,及賢臣賈誼、晁錯、董仲舒等所言,奏請施行之。敕祿吏按事郡國。及休告從家,還至府,輒白四方異聞,或有逆賊風雨災變,郡未上,輒奏言之。與丙吉同心輔政。吉尚寬大,好禮讓,不親小事。時人以為知大體,為之語曰:高祖開基,蕭曹為冠;孝宣中興,丙魏有聲。後之相者,莫能及焉。

  錄曰:漢自蕭曹以後,所置丞相多舊故功臣及村官。武夫目不及文藝,口不談詩書,而去孫弘之徒,又反曲學阿世。獨魏相起自賢良高弟,以嚴毅稱,遭際孝宣,遂能白去副封,諫止征伐,收霍氏之權,遏淫天之勢。向使賈董之徒遭際如此,豈負於漢哉。惜乎。我躬不閒我後,反行其儀。是以君子怛息言之不立,不息德之無鄰。非特丙魏之有聲,抑亦賈董之吐氣乎。

  上以戎狄賓服,思股肱之美,乃圖書其人於麒麟閣,法其形貌,署其官爵姓名。唯霍光不名,曰大司馬、大將軍、博陵侯,姓霍氏。其次帳安世、韓增、趙充國、魏相、丙吉、杜延年、劉德、梁丘賀、蕭望之、蘇武凡十一人,皆以功德知名當世,是以表而揚之,明著中興輔佐,列於方叔召虎仲山甫焉。

  錄曰:麒麟閣之次,蓋以擁立之功為最。而所以圖繪之意,則以四夷賓服。而思股肱之美,初不以蘇武之節操為之優劣也。若以為誇示中國人才之盛,則武帝之時禪心竭慮,往往求泛駕之馬、訢跑之士,其所以為使絕域之計至矣。而李陵、衛律紛紛降虜,求其一九年而不變節者,獨一子卿而已,固足以嘆中國人才之衰也。使武生還於世宗之朝,叉特以不次之位,奈何白碼書遲,黑頭變早。此武之吃會,非漢之得策,蚓又呼韓邪之方難耶。經生舉業之論,類非聞道之言,不可以為訓。

  成帝為太子,幸酒樂燕樂。中山哀王薨,太子前吊不哀,元帝大恨,附馬都尉史丹兔冠謝,上意乃解。及帝寢疾,數問尚書以景帝時立膠束王故事。史丹以親密臣得侍疾,侯上問獨寢時,直入臥內,頓首伏青蒲上,涕泣言曰:皇太子以適長立,積十餘年,名號繫於百姓,天下莫不歸心。臣子今者道路流言,以為太子有動搖之議。審若此,公卿以下必以死爭不奉詔,臣願先賜死以示群臣。上意感悟,因謂丹曰:吾病浸加,不能自還善輔道,太子毋違我意。丹噓唏而起,太子由是遂定及即位。元延中,故槐里令未雲上書求見。公卿在前,雲曰:今朝廷大臣皆尸位素餐。臣願賜尚方斬馬劍斷佞臣一人頭,以厲其餘。上問:誰也對曰:安昌侯張禹。上大怒曰:小臣居下訕上,廷辱師傳,死罪不赦。御史將雲下,雲攀殿檻,檻折,雲呼曰:臣得下從龍逢比干,遊於地下足矣。御史遂將雲去,於是左將軍辛慶忌,兔冠叩頭殿下,曰:此臣素著狂直,使其言是不可,誅其言非故,當容之。上意解。及後當治檻,上曰:勿易。因而輯之,以旌直臣。

  錄曰:史丹之青蒲,朱雲之折檻,皆一時盛事,而不知果孰為得失也。夫漢世之禍始于成帝,王氏之篡成于張禹。苟無史丹之練,叉將易無斷之君,漢之為漢未可知也。果行朱雲之言,叉將斬佞人之首,王之為王亦未可知也。惜乎!丹也練行,雲也折檻。其行者,可與立,未可與權也。其折者,說而不繹,從而不改也,此則得失之所以分也。

  《束漢書》:南陽鄧禹杖策追光武,及於鄴,光武曰:我得專封拜,生遠來盒欲仕乎。禹曰:不願也。但願明公威德加於四海,禹得效其尺寸,垂功名於竹帛爾。光武笑。因留宿,禹進說曰:今山束未安,赤眉青犢之屬動以萬數,更姑既是常才而不自聽斷,諸將皆庸人,屈起志在財幣,爭用威力,朝夕自快而已。非有忠良明智,深慮遠圖,欲尊主安民也。明公素有盛德大功,為天下所嚮服,軍政齋肅,賞罰明信。為今之計,莫如延欖英雄,務悅民心,立高完之業,救萬民之命。以公而慮天下,不足定也。光武大悅。

  錄曰:夫人誰不願垂功名於竹帛哉。么几旱為災,則神龍困涪;網罟不除,則瑞麟罹殃;文叔不舉,則南陽草莽爾,何以能效其尺寸耶。今觀鄧禹之齡甫瑜弱冠,乃能洞曉大計,直欲立高祖之業,救萬民之命,非草草一介之夫可比。至於在德厚薄之言,又默契仁者無敵之旨。然則生之遠來,豈真欲仕乎。將益信龍興而雲從,麟至而瑞應矣。其為元功不亦宜乎。

  赤眉暴亂,三輔郡縣大姓各雍兵眾。光武乃遣偏將軍今異討之,車駕送至河南,敕異曰:三輔遭王莽更始之亂,重以赤眉岑彭之酷,元元塗炭,無所依訴。將軍今奉辭討諸不軌營堡,降者遣其渠帥詣京師,散其小民令就農桑,壞其營壁無使復聚。征伐非必略地屠城,要在平定安集之耳。諸將非不健鬥,然好功掠,鄉本能御,吏士念自修敕,無為郡縣所異。頓首受命,引而西,所至布威信,群盜多降。

  錄曰:帝之敕馮異也,不曰戒。鄧禹之大而一意平定安集,此可見為民父母之心也。夫以仁暴之不敵,而馮鄧之一體,禹之不微之運其矯枉。蓋有時而當然,且能不失其真,正是可為人主之嘉尚矣。若北宋本以安石、童惇、蔡卞之徒而致亂,高宗中興,復任黃潛善、汪伯彥、秦檜之徒不以為過。此則飛烏以凶,不可如何也。如是而不足責矣。

  明帝永平三年,帝思中興功臣,乃圖盡二十八將於南宮雲臺,以鄧禹為首,次馬成、昊漢、王梁,賈復、陳俊、耿彝、杜茂、寇徇、傳俊、岑彭、堅罈、馮異、王霸、朱祐、任光、祭遵、李忠,景丹、萬修、蓋延、那彤、姚期,劉植、耿純、臧宮、馬武,劉隆,又蓋以王常,李通、竇融、卓茂合三十二人焉。以椒房之親,獨不與焉。

  錄曰:愚觀雲臺諸將,其謀模氣象,似不及西京元功,而能成蓋世之名,何也。蓋高帝善將將,光武善將兵。豁達大用者,將將之衍也;才明勇略者,將兵之本也。是故背水之陣,雖高帝不能知,而昆陽之戰,光武所由取勝。借著之謀,非張良不能次,而聚米之畫,光武見於目中。使高帝而逢,寇鄧未叉遽收桑榆之功。光武而御,韓彭未鈴能成垓下之績。此兩漢之將,逢時遇主各有不同,而其成功則一者也。

  弘道錄卷之十三竟

  #1『不』原缺,據文義補。

  #2『年』原缺,據文義補。

  #3『善』原作『喜』,據文義改。

  弘道錄卷之十四

  義

  君臣之義

  諸葛亮《出師表》曰:先帝創業未半而中道崩姐,今天下三分,益州疲敝,此誠危急存亡之秋也。然侍衛之臣不懈於內,忠志之士#1忘身於外者,蓋追先帝之殊#1遇,欲報之於陛下也。誠宜開張聖聽,以光先帝遺德,恢弘志士之氣,不宜妄自菲薄,引喻失義,以塞忠諫之路也。宮中府中俱為一體,陸罰臧否,不宜異同。若有作姦犯科及為忠善者,宜付有司,論其刑賞,以昭陛下平明之治,不宜偏私,使內外異法也。侍中#3郭攸之、費撐、董允等,此皆良實,志慮忠純,#4先帝簡拔以遺陛下。愚以為宮中之事,悉以諮之,必能裨哺闕漏,有所廣益。將軍向寵,性行淑均,曉暢軍事,#5先帝稱之曰能,#6眾議舉寵以為督。愚以為營中之事,悉以諮之,必能使行陣和穆,優劣得所。親賢臣,遠小人,此先漢所以興隆也;親小人#7,遠賢士,此後漢所以傾頹也。#8臣本布衣,躬耕南陽,苟全性命於亂世,不求聞達於諸侯。先帝不以臣#9卑鄙,猥自枉屈,三顧臣於草廬之中,諮臣以當世之事,由是感激,許先帝以驅馳。復值傾覆,受任於敗軍之際,奉命於危難之問,爾來二十有一年矣。先帝知臣謹慎,故臨崩寄臣以右仕也。受命以來,夙夜憂勤,恐託付不效,以傷先帝之明。故五月渡瀘,深入不毛。今南方已定,甲兵已足,當獎帥三軍,北定中原。#10此臣所以報先帝,而忠陛下之職分也。至於斟酌損益,進忠盡言,則攸之、樟、允之任也。願陛下託臣以討賊興復之效,不效,則治臣之罪。#11陛下亦宜自謀,以咨課善道,察納雅言,探追先帝遺詔。#12今當遠離,臨表涕泣,不知所云。

  錄曰:亮之忠貞而可少哉。夫可輔則輔之,不可輔則自取。此昭烈臨終之命,未免殉之於時也。追先帝之殊遇,欲報之陛下,此武侯卓絕之見,斷然殉之以義也。以董、袁、曹、馬之徒接跡於前,而有二表之自誓。譬則妖拾枉矢之交流而景星瞠乎其貫出也,頑冥淫毒之騰作而曰月煥然其大明也。其曰官中府中俱為一體,不但家人骨肉之相語,而實後主存亡之所關也。曰親賢臣,遠小人,亦不但切近殷鑒之當慮,而實萬世治亂之所由也。曰陛下亦宜自謀,以咨課善道,察納雅言,又不但生前至計之所望,而實死後漢業之所終也。故曰:孔明三代人物,管仲、樂毅不足論矣。

  《 後出師表》#13曰:先帝深慮以漢、賊不兩立,王業不偏安,故託臣以討賊。以先帝之明,量臣之才,固知臣伐賊,才弱敵疆;然不伐賊,王業亦亡。惟坐而待亡,孰與伐之。是故託臣而弗疑也。臣受命之曰,復不安席,食不甘味,臣非不自惜也。顧王業不可偏安於蜀都,故冒危難以奉先帝之遺意也,而議者謂為非計。今賊適疲於西,又務於束,兵法乘勞,此進趨之時也。高帝明並曰月,謀臣淵深,然陸險被創,危然後安。今陛下未及高帝,謀臣不如良、平,而欲以長計取勝,坐定天下,此臣之所未解也。自臣到漢中,中問期年耳#14,然喪趙雲、陽群等。皆數十年之內,所斜合四#15方之精銳,非一州之所有。若復數年,當何以圖敵。今民窮兵疲,而事不可息。事不可息,則住與行,勞費正等。而不及虛圖之乎。夫難平者,事也。昔先帝敗軍於楚,當此時,曹操批手,謂天下已定。然後先帝束連昊越,西取巴蜀,舉兵北征,夏侯授首。此操之失計,而漢事將成也。然後昊更違盟,關羽毀敗,秣歸蹉跌,曹丕稱帝。凡事如是,難可逆見。臣鞠躬盡力,死而後已。至於成敗利鈍,非臣之明所能逆睹也。

  錄曰:亮以操之用兵髡實孫吳,而二表所陳無一奇謀秘策,獨以兵法乘勞為今之計。亮豈未之思耶。夫有不自滿假之成湯而後嗚條之師可措,有無貳爾心之武王而後膺揚之勇可施。以禪為君而亮為輔,以歡為敵而懿為臣,譬則仰而引之者堯也,羊而牧之者狼也,豈可以為理哉。然而漢賊不兩立,王業不偏安,堂堂大義不可不聞於天下也。故一則曰獎帥三軍,北定中原,興復漢室,還于舊都;二則曰復不安席,食不甘味,鞠躬盡力,死而後已;亮之心已知其無能為矣。此其堂堂侃侃,又非狐媚狗趨僥倖成功者比也。

  唐張蘊古上《 大寶箴》 曰:今來古往,俯察仰觀,惟辟作福,為君實難。主普天之下,處王公之上,任土貢其所求,具寮陳其所倡。是故恐懼之心曰弛,邪僻之情轉放。豈知事起乎所忽,禍生乎無妄。固以聖人受命,拯溺亨屯,歸罪於己,因心於民,大明無私照,至公無私親。故以一人治天下,不以天下奉一人。禮以禁其奢,樂以防其佚。勿謂無知,居高聽卑;勿謂何害,積小就大。樂不可極,樂極生哀;欲不可縱,縱欲成災。壯九重於內,所居不過容膝,彼昏不知瑤其臺而瓊其室;羅八珍於前,所食不過適口,惟狂罔念丘其糟而池其酒。勿內荒於色,勿外荒於禽,勿貴難得貨,勿聽亡國音。眾棄而後如刑,眾悅而後行賞。弱其強而治其亂,伸其屈而什其枉。故曰:如衡如石,不定物以情,物之懸者輕重自見;如水如鏡,不示物以情,物之鑒者奸蚩自生。勿渾,渾而濁;勿皎,皎而清;勿汶,汶而間;勿察,察而明。雖冕施蔽目而視於無形,雖艱績塞耳而聽於無聲。縱心乎湛然之域,遊神於至道之精。知之者應洪纖而效響,酌之者隨淺深而皆盈。故曰:天之經也,地之寧,王之貞,四時不言而代序,萬物無言而化成。豈知帝力而天下和平。吾王撥亂戡以智力,民懼其威,未懷其德;我皇撫運扇以淳風,民懷其始,未保其終。爰述金鏡,窮神盡聖,使人以心應言,以行包括治體,抑揚詞令。天下為公,一人有慶,開羅起祝,援琴命詩,一日二日,念玆在玆。惟人所召,自天祐之。諍臣司直,敢告前疑。

  錄曰:自漢以後,中更六朝,南北又歷兩晉。而隋君臣大義視之如繫匏濩落,而諍臣司直杜口削進久矣」有唐龍興,闢乾揭日始知為君不易,而大寶一箴復見敷陳,亦可謂難得矣。雖然偃與蘊古同時事主,謝以頌諛,張以諷切。雖一時賞責相同,而他曰威刑竟異。此大明無私、天下為公之難,而使人以應言、以行之不可得歟。

  《通鑑》:太宗益親魏徵,徵自以為不世遇,乃展盡底蘊凡二百餘奏,無不剴切當帝心者。或告徵私其親戚,上使溫彥博按之無狀。彥博言於上曰:徵不存形邊,遠避嫌疑。心雖無私,亦有可責。上令讓徵,且曰:自今宜存形邇。他曰徵入見,言曰:臣聞君臣同心,是謂一體,宜相與盡誠。若上下但存形邇,則國之興衰尚未可知。臣不敢奉詔。上嬰然曰:吾已悔之。徵再拜曰:臣幸得奉事陛下。願使臣為良臣,勿為忠臣。上曰:忠良有異乎。對曰:稷契皋陶,君臣協心,俱饗尊榮,所謂良臣。龍逢比干, 面折廷爭,身誅國亡,所謂忠臣。上說。

  錄曰:魏公之學,出于河汾者也;而其言無一於身心,何歟。稷契皋陶,豈徒君臣協心,俱饗尊榮而已哉。上而父父子子,下而兄兄弟弟,

  內而夫夫婦婦,無不各得其所。故、能安饗榮名,萬古不替。太宗之世,父子易常,兄弟違序,夫婦亂倫。衹於賞罰進退之間,科條號令之設,天資英敏偶不能紊。故徵得而叔論之。此正張蘊古所謂民畏其威,未懷其德者也。何足以語唐虞三代乎。其所謂忠良之道,亦君臣徒取美名。觀者當辨其真可也。

  魏徵上疏:以為人主善始者多,克終者寡。豈取之易而守之難乎。蓋以殷憂則竭誠以盡下,安逸則驕恣而輕物。盡下則胡越同心,輕物則六親離德。雖震之以威怒,亦皆貌從而心不服也。今主誠能見可欲則思知足,將興繕則思知止,處高危則思謙降,臨滿盈則思抑損;遇逸樂則思樽節,在宴安則思後患;防壅蔽則思延納,疾讒邪則思正己行;賞爵則思因喜而僭,施刑罰則思因怒而濫。兼是十思而選賢任能,固可以無為而治,又何必勞神苦體以代百姓之任哉。

  錄曰:徵之說善矣。惜乎無以及於聖功之本也。心之官則思,心何啻十思耶。蚓乎一日二日萬幾而可以數限之哉。惟於不睹不聞之前,幽獨隱微之際,一以守之,靜以持之。蓋一則無始,無始則物不能;間靜則無擾,無擾則心怛有。主雖千慮鈴得,而又何暇於十耶。夫見可欲者,耳目之官也,思知足者,心之官也。既見可欲,則已交於物矣。物交物而後措之於思,能不為所引者幾何哉。此古人格心之業易,而徵十思之效難。

  徵曰:臣奉侍帷喔,陛下許臣以仁義之道守而勿失,儉約朴素終始弗渝。頃年以來,容不克終。貞觀初清靜寡欲,化被方外,今萬里遣使,市索駿馬並訪珍怪,此一漸也。貞觀初護民之勞,吻之如子,不輕營;為頃既奢肆思用人力,二漸也。貞觀初役己以利物;比來縱欲以勞人。雖憂人之言不絕於口,而樂身之事實切諸心,三漸也。貞觀初親君子斥小人,比此君子恭而遠之,小人狎而近之,四漸也。貞觀初不貴異物;不作無益,而今難得之貨雜然並進,玩好之作無時而息,五漸也。貞觀初求士如渴,取其所長常恐不及;比來由心好惡,以眾賢舉而用,以一人毀而而棄,六漸也。貞觀初高居深拱,無田獵畢弋之好;數年之後志不克固,鷹大之貢遠及四夷,晨出夕返馳騁為樂,七漸也。貞觀初遇下有禮,群情上達;今外官奏事,顏色不接,問因所短,詁其細過,雖有忠款而不得伸,八漸也。貞觀初孜孜治道常若不足,比恃功業之大,負聖智之明,長傲縱欲,無事興兵遠裔,九漸也。貞觀初頻年霜旱,畿內戶口並就關外,攜老扶幼卒無亡去;比者疲於榣役,關中之人勞弊尤甚,十漸也。夫禍福無門,惟人所召。千載休期,時難再得。明主可為而不為,臣所以鬱結長嘆者也。疏奏。帝曰:朕聞過矣。以所上疏列為屏幛,兼錄付史官,使萬世知君臣之義。

  錄曰:何謂始敬勝怠也。義勝慾也。何謂漸怠勝敬也。慾勝義也。夫周武、唐宗其初何以異耶,而卒不同者漸也。雖然徵之說切中萬世君人之病,帝既錄付史館以彰君臣大義,而旋復違之屏悼几席,不殊於昔時黃金庇馬,失笑於他曰。然則不但漸不克,終亦已頓忘其初矣。

  上思佐命功,乃命工圖畫趙公長孫無忌,趙郡元王孝恭萊,成公杜如晦,鄭文貞公魏徵,梁公房玄齡,申公高士廉,鄂公尉遲敬德,衛公李靖,宋公蕭瑪褒,忠勝公段志玄,夔公劉弘基,蔣忠公屈突通,鄭節公殷開山,譙襄公柴紹,那襄公長孫順德,鄭公張亮,陳公侯君集,邦襄公張公謹,盧公程知節,永興文懿公虞世南,譙襄公劉政會,莒公唐儉,英公李世勣,胡壯公秦叔寶等於凌煙閣,凡二十四人。

  錄曰:凌煙之圖繪而不及裴寂、劉文靖,何也。季布漢之仇也而反赦之,丁公漢之恩也而反誅之。英主之所見,夫豈殊哉。是故王魏仇也,忠於主,則雲龍並美,裴劉恩也,背於義,則圖繪為羞。觀此寧不知所向乎。

  玄宗初年,姚元之為兵部尚書同中書門下三品。元之知帝大度銳於為治,乃先設事以堅帝意。奏曰:垂拱以來,以峻法繩下。臣願政先仁恕,可乎。朝廷覆師青海,未有牽復之悔。臣願不倖邊功,可乎。比來壬佞冒觸憲綱,皆得以寵自解。臣願法行自近,可乎。后氏臨朝,喉舌之任出闈人之口,臣願宦堅不與政,可乎。戚里貢獻以自媚於上,公卿方鎮漸亦為之。臣願租賦外罷絕之,可乎。外戚貴主更相用事,班序荒雜。臣願戚屬不任臺省,可乎。先朝褻狎大臣,虧君臣之嚴。臣願陛下接之以禮,可乎。燕欽融韋月將以忠得罪,自是諍臣沮折。臣願群臣皆得批逆鱗犯忌諱,可乎。武后造福山寺,上皇造金仙玉真二觀,費鉅百萬。臣願絕道佛營造,可乎。漢以祿莽閻梁亂天下國家為甚,臣願推此監戒為伐法,可乎。帝曰:朕能行之。

  錄曰:孟子曰:人不足與適也,政不足與問也,惟大人為能格君心之非。玄宗初政之時,其鋒銳矣,其心未可知也。崇能先事以格其心,使不正者率由于正,庶幾無鮮終之悔。今觀其十事,如政先仁恕,不倖邊功,法行自,近宦戚與政等,皆一時用人行政之失,而格心之要曾無片言及之。且要說者約,其叉可施行而後言之,亦異乎責難於君者矣。厥後尊倖邊臣,專寵女艷,恣權宦戚,縱意奢侈,至於亡國,鮮不蹈崇之言果何益哉。以是知大賢一言似迂其實切,崇進十事似切而實迂。

  刑部尚書宋璟同平章事。璟為相務在擇人,隨材授任,使百官各稱其職,刑賞無私,敢犯顏正諫。上甚敬憚之,雖不合意,亦曲從之。突厥默啜世為中國患,朝廷吁食傾天下之力不能克,郝靈荃得其首,自謂不世之功。璟以天子好武功,恐好事者競生心僥倖,痛抑其賞,逾年始授郎將,靈荃痛哭而死。時姚宋相繼為相,崇善應變時務,璟善守法持正。二人志操不同,然協心輔佐,使賦役寬平,刑罰清省,百姓富庶。唐世賢相前稱房杜,後稱姚宋,他人莫得此焉。

  錄曰:愚觀宋廣平,可謂大臣也已矣。敬憚於二張,降心於思最,痛哭於靈荃,難致於毛仲數者,皆大臣之事也。使其遇三代之主,其得為伊周之匹乎。曰:未也。伊尹曰咸有一德,周公曰思兼三王,其所期何如也。璟之設施,止於復貞觀之舊而已。是故立仗之馬未幾復斥,而優人之語旋踵輒行,功業不終,其以比與。若乃擇人任官,犯顏正諫,皆彼相之可為,以是栗璟淺乎末矣。

  韓休為黃門侍郎同平章事。休為人峭直,不干榮利。及為相,甚允時望,守正不阿。上或宮中宴樂,及後苑遊獵。小有過差,輒謂左右,韓休知否。言未終,諫疏已至。上嘗臨鏡默然不樂,左右曰:韓休為相,陛下殊瘦於舊,何不逐之。上曰:吾貌雖瘦,天下必肥。蕭嵩奏事,嘗順旨,既退,吾寢不安。韓休嘗力爭,既退,吾寢乃安。吾用韓休以為社稷耳,非為身也。

  錄曰:玄宗左右以相韓休為瘦,則鈴以相林甫為肥可知矣。夫帝之瘦,非以天下也。以艷色不足視于目,聲音不足聽于耳,便佞不足使令于前也。一旦而得太真之豐艷,祿山之傾巧,霓裳羽衣之妖淫,則悠然適意,能不心廣體胖乎。卒之流蕩忘返,劫遷播越,當不喊而自瘁矣。然則臨鏡之嘆,所以兆聞鈴之悲乎。故君子曰:貌瘦天下肥者,虛名也。與貌肥天下瘦者,實禍也。

  帝千秋節,君臣皆獻寶鏡,張九齡曰:先帝有言:以銅為鑑,可正衣冠;以古為鑑,可見興替;以人為鑑,可知得失。乃述前世興廢之源,為書五卷:興邦建業第一,選文備武第二,報國復興第三,盡命報國第四,去古樸,進新美第五。以此五卷備患,名為《千秋金鑑錄》。願陛下莫以色姿為樂。後當亡國喪邦可宜正已而治,思古證今可也。錄,上賜書褒美。

  錄曰:按《金鎰錄》,九齡就中書,焚藥不傳于世,付于韓宋二婿。之後,此錄一千年之外方布人問。今得而讀之,淵哉。斯言皎如曰月。蓋不但識一祿山,而當時共禍之人,齡皆識之。豈徒鑒於興亡,而實精於物理。所謂別物如鎰者,真如是,非泛然謂之錄也。其曰:安祿山者,野豬之精,腹垂過膝。史思明者,鵪烏之精,脅生兩羽。楊貴妃者,白鵬之精,指爪純赤,復有木子雙木,木易行金。又曰:匪兕匪虎,束傾西舉,妖舞精語,官室禾黍。又曰:陛下治國,曰久仁心漸希,忠諫為仇,餡佞相守,羊鯉浮游。羊謂國忠,鯉謂林甫。椰檢並進,國破家亡,悔當思舊。又曰:主上淚灑巴山,艱行蜀道,恩已變仇,方慕愚。直時開元極盛,天寶未終,齡何以預知蜀道之難,靈武之易耶。乃不特照人之形而實照人之心,不但一時得失而實兩世興亡乎。雖然以齡而觀後世,所謂妖舞精語亦屢矣。安得齡之先見而與之論興亡乎哉。

  平原太守顏真卿知安祿山反,因霖雨完城浚濠,料丁壯,實倉凜。祿山以其書生易之,及反牒,以平原博平兵七千人防河津。真卿拒之,乃遣平原司兵李平問道聞奏。朝廷知祿山反,惟聞河北郡縣皆望風而靡。上囂然嘆息曰:二十四郡曾無一人義士耶。及平至,上大喜曰:朕不識顏真卿作何狀,乃能如是。真卿使親客密懷購賊牒詣諸郡,由是諸郡多嚮應者。

  錄曰:孔子曰:上好禮,則民莫敢不敬。上好義,則民莫敢不服。上好信,則民莫敢不用情。聖人之為此言以風示天下,怛恐其隨風而靡也。明皇之世,好談悅色,禮義信掃地盡矣。如是而嘆,無一人義士,豈不謬哉。以是知三綱之大,四維之重,不可一日無之,而唐虞之風動,豈無當之臆談哉。

  顏杲卿起兵纔八日,守備未完,史思明、蔡希德引兵至城下。杲卿告於王承業。承業欲竊其功,擁兵不救。杲卿晝夜拒戰,糧盡矢竭,城陷賊縱。兵執杲卿及袁履謙等送洛陽,祿山數之曰:汝自范戶曹,我奏汝為判官,不數年超至太守,何負於汝而反耶。杲卿瞑目罵曰:汝本營州牧羊羯奴,天子擢汝為三道節度使。恩幸無比,何負於汝而反。我世為唐臣,祿位皆唐有,雖為汝所奏,豈從汝反耶。我為國討賊,恨不斬汝,何為反也。祿山大怒,並履謙骨之,比死罵不虛口。

  錄曰:愚觀顏氏二公,夫豈但次死生于危迫之際哉。蓋以立有唐三百年,君臣之綱也。夫自晉陽啟釁,劉裴反隋,天授興周唐,臣從談,有國百餘年來,曾不知伏節死義為何物也。聞二公之舉事,若從天降,若從地出。故曰:吾不知顏真卿作何狀,乃能如此。雖以身銼舌誅,而芬芳暢達,光輝宣著,跨敝隋而挽虐周也。豈不盛哉。

  張巡起兵拒祿山,令狐潮圍之於雍丘四十餘日。時聞玄宗已幸蜀,有大將六人白巡以兵勢不敵,且上存亡不可知,不如降賊。巡陽許諾。明日堂上設天子畫像,帥將士朝之,引六將於前,責以大義,斬之,士心益勵。乃以死士五百斫潮營,潮漸益兵圍之。巡使郎將雷萬春於城上與潮相聞語,未絕賊弩射之,面中六矢而不動。潮疑其木人,使謀問之,乃大驚。遙謂巡曰:向見雷將軍,方知足下軍令矣。然其如天道何。巡謂之曰:君未識人倫,焉知天道。

  錄曰:巡之舍生取義而豈徒哉。夫識見定,而後中有主。中有主,而後事可濟,功可成。人倫盡時,天理自見。是故聞大唐之光復,未聞賊運之克昌;聞張許之若生,未聞令狐之不死。孰謂倉卒造次之際,而非從容中道之時乎!

  尹子奇久圍睢陽,城中食盡,議棄城束走。張巡、許遠謀,以為睢陽江淮之保障,若棄之去,賊必乘勝長驅,是無江淮也。不如堅守以待之。始與士卒同食茶紙;既盡,遂食馬;馬盡,羅雀掘鼠;雀鼠既盡,巡出愛妾殺以食士,遠亦殺其奴。然後括城中婦人食之,既盡繼以男子老弱。人知必死,莫有叛者,所餘纔四百人。癸丑賊登城,將士病不能戰。巡西向拜曰:臣力竭矣。不能全城,生既無以報陛下,死當為厲鬼以殺賊。

  錄曰:愚觀厲鬼之言,果可信乎。夫彭生伯有一人之辜也,睢陽完節萬世之事也。其力可屈,其志不可屈;其身可隕,其氣不可隕。忠魂義魄雖不可以視聽,而褚兄之反刃朝,義之操戈若鬼神使之者,安知其非厲耶。唐能復其故物耳,固不能加戮於安史之軀也,然則厲鬼之言果不可信耶。

  德宗建申二年,汾陽忠武王郭子儀薨,子儀為上將擁兵。程元振、魚朝恩讒謗百端,詔書一紙徵之,無不即日就道,由是讒謗不行。嘗遣使至田承嗣所,承嗣四望拜之曰:此膝不屈於人若干年矣。李靈曜據汴州,公私物過汴者皆留之,惟子儀物不敢近,遣兵衛送出境。校中書令考凡二十四月入俸錢二萬縉,私產不在焉。府庫珍貨山積,家人三千人。八子七婿皆為顯官,諸孫數十人,每問安不能盡辯,頷之而已。僕固懷恩,李懷光渾城輩皆出麾下,雖貴為王公,常頤指役使,趁走於前。天下以其身為安危者始三十年,功蓋天下而主不疑,位極人臣而眾不疾,窮奢極欲而人不非之,年八十五而終。其將佐至大官為名臣者甚眾。

  錄曰:夫汾陽之出處,將以係天下之安危也。胡為乎不以娟嫉,則以讒問。朝恩牽之於前,元振引之於後,而子儀曾無芥蒂,何耶。《易》 曰:否之匪人,不利君子貞,小往大來,吉亨。夫以肅代之世,君子所不利也。尚賴一人之命兼萬方之威,得以成其濟否之志,小往大來也。出則有命,無答不出,則包畜承順。是以欲閑則閑,俾散則散,安往而不自得哉。是故安史之亂,則一出也,吐蕃之寇,則再出也;懷恩之難,則又再出;回紇之危,則又再出。向使忽於苞桑之戒,牽於邪濫之羞,知安而不知危,知利而不知害,則身殆而國隨以亡,豈大人之吉亨乎。興元元年改元,赦令既具,帝以藥付陸贊,使商討。贊知帝執德不固,乃上疏以為:動人以言,所感已淺,言又不切,人誰肯懷。今玆德音,悔過不得不深,引咎不得不盡,使天下聞之,廓然一變,若披重昏而睹朗曜。迺下制曰:朕長于深宮之中,暗於經國之務。積習易溺,居安忘危,不知稼穡之艱難,不恤征戍之勞苦。澤靡下究,情未土通,事既壅隔,人懷疑阻,猶昧省己,遂用興戎,徵師四方,轉餉千里,賦車籍馬,遠近騷然,行資居送,眾庶勞止,天譴於上而朕不寤,人怒於下而朕不知,馴致亂階,變興都邑,萬品失叔,廟震驚,上累於祖宗,下負於需庶,心靦貌,罪實在予。永言愧悼,若墜泉谷。自今中外書奏,不得更言聖神文武之號。赦下,人心大悅。明年李抱真入朝為上言:山束宣布赦書,士卒皆感泣。臣見人情如此,知賊不足平也。

  錄曰:《 泱》 之六四曰:泱有丘,匪夷所思。九五曰:泱汙其大號。誠以履非常之危者,不可以常道安;解非嘗之紛者,不可以常語喻。誠不至,則物不感;損不極,則益不臻,信乎。德之流行,速於置郵而傳命也。德宗徒知天生李晨以為社稷,而不知人心感動,賊不足平。危難則思進忠言,禍平則追仇讜論。此所以雖能奔其桃而得所願,終不能泱其群而就光大也。惜哉。

  陸贊極論裴延齡奸詐,數其罪惡,其略曰:延齡以聚斂為長策,以詭忘為嘉謀,以捨克斂怨為匪躬,以靖潛服讒為盡節,可謂堯代之共工,魯邦之少卯。書奏,上不悅。贊每以上知待之,事有不可,嘗力爭之。所親或規其大銳,答曰:吾上不負天子,下不負所學,他無所恤。

  錄曰:夫人豈忍負天子哉。上驕則下諸,君忌則臣佞。斯天子之自負也,亦豈願負所學哉。以剖剋為上策,以聚斂為得計,斯所學之自恨

  也。若夫君子則不然。君子之所學,所以學,為聖與賢也。是故堯舜禹湯文武之為君,其所責難也;皋陶伊傳周召之為臣,其所期待也。君苛刻而己以忠愛,君猜忌而己以欽誠,豈故為是柄鑿耶。在我者誠如是也。孟子不云乎,吾君不能,謂之賊。然則負所學者,真穿審之不若矣,而為天子者,亦豈可誨人以負之耶。

  李晨家百口及神策軍士家屬皆在長安。軍中有言及家者,晨泣曰:天子何在,敢言家乎。及朱沘使親近以家書遺晨,曰:公家無恙。晨怒曰:爾敢為賊問。立斬之。

  錄曰:為天下者不顧家,雖顧之何益哉。《易》曰:坎,有孚,維心亨,行有尚。時朱沘盜京師,懷光反咸陽,險而又儉,苟不堅一其心,則方寸亂矣,安能往有功乎。非惟不能顧家併與,其國亡之矣。厥後賜第供帳,迎導列懸,何啻疇昔之家乎哉。蚓有若憲若態者在賊,雖欲不

  善遇之,曷得而傾之哉。

  憲宗元和三年,裴地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初德宗不任宰相,細務皆自央之。上在藩邸,心知其非,及即位選擢宰相,推心委之。怕亦竭誠輔佐。嘗問地為理之要何先。對曰:先正其心。穆宗即位,嘗見愛州觀察判官柳公權書跡,愛之,以為右拾遺。上問公權卿:書何能如是之善。對曰:用筆在心,心正則筆正。上默然為之改容,蓋知其以筆諫也。

  錄曰:唐自太宗以來諫者多矣,未有深探其本,若裴珀之先正其心,公權之心正筆正者。然而憲宗卒不能正其終,穆宗亦不能正其始,何也。曰:心者,理而已矣。器雖具于人,而理實出于天,非學無以明之也。是以大學之道始於格物致知,及於意誠心正。其序不可亂,其功不可闕。裴柳能開其端而不能竟其說,憲穆徒聞其論而莫能覺其非。無惑乎。仙而不人,荒而不蠱。心何為哉。長太息而已。

  自元和末,宦官益橫,建置天子在其掌握,威權出人主之右,人莫敢言。文宗太和二年,昌平劉責對策極言其禍,其略曰:陛下其先憂者宮闈將變,社稷將危,天下將傾,海內將亂。又曰:陛下將社篡弒之漸,則君正位而近正人,遠刀鋸之賤,親骨粳之直,輔相得以專其任,庶職得以守其官。奈何以褻狎五六人總天下大政,禍稔簫牆,姦生帷喔。臣恐曹節侯覽復生於今曰。又曰:忠賢無腹心之寄,閤寺恃廢立之權,陷先君不能正其終,致陛下莫得正其始。又曰:陛下何不塞陰邪之路,屏褻狎之臣,制侵陵迫臉之心,復門戶掃除之役,戒其所宜戒,憂其所宜憂。考官馮宿等皆嘆服而畏宦官不敢取。

  錄曰:以文宗之世而有黃之直言,譬如曰食而鼓而馳而走,雖與天懸絕,亦見其不能已而已焉。以志唐祚之告終也。

  弘道錄卷之十四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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