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十一、为生存权杀开一条血路!

末代“贵族”追思录 作者:曾国一


  这一年,这予中华民族,予我而言都是无忘的一九六七年啊!

  这一年,予国、予民、予己都是颇多思索的一年!

  对于毛泽东,在此以前我是敬重的,绝对敬重,从心底里的敬重。赶走了罪恶的可恨的日本鬼子,打倒了国民党,要中国人民过自由、民主、富强的幸福生活。都是我敬重的。他是伟人、诗人、民族英雄,也都是我敬重的。即使在我被打成“反党集团头子”、“极端右派份子”、苦役、蹲监、陷入社会最底层、饿饭、无助的这种时候。对于毛泽东的敬重之情,真正的依然没有淡漠。这种敬重之情是我读初中三年级时候开始的。毛泽东在重庆《新华日报》上公开发表了他的词《沁园春。雪》。国文教员张////////拿到课堂上来讲了两节课。本来就喜爱古诗词的我,立即喜爱上了这首词。我喜爱词中那种气吞山河的雄浑壮丽,那种秉承了中华民族伟大的爱国主义情节,那种力挽狂澜舍我其谁的恢弘气魄。下课以后很快就能熟背如流。而且把他列入了李白、杜甫、陆游、辛弃疾。。。。。之列。因此毛泽东进入我少年的心灵而得到我的敬重的,首先因为他是个伟大诗人。敬重之情从兹伊始。教育从幼儿抓起,信仰从童年灌输,一切人类、一切社会、一切宗教无不如是。因为从小树立的信仰很难以动摇,很难以磨灭。。。。。。然而这无忘的一九六七年,这可怕的一九六七年啊!这么些年在我心目中树立起来的“崇高威望”,真理的化身,自己给自己践踏了!没有任何办法可以回避的一个问题:眼见的这些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残暴、野蛮的种种争夺,种种法西斯行径是我追求的真理吗?是中国人民所追求的真理吗??你们所宣扬的真理被你们自己的手撕裂了!被你们自己的脚踏碎了!你们还怎么来向人民提起“真理”这两个神圣的字呢?真理在那里?还有真理吗?可怕的现实迫使我不得不、不能不去思索什么是真理?不得不、不能不去追思,去追问,谁是真理??真理在那里??这是无法回避的残酷问题。而且对于这样残酷的问题去追思、去追问、绝对的不仅仅是我。还有亿万个象我这样的芸芸众生。所有的深情的爱着我的祖国和人民的亿万个普通的中国小老百姓。。。。。。毛泽东说过的,作一件好事容易,一辈子作好事不容易。真是不容易啊!。。。。。。自贡市市委书记李唐基的妻子,在李唐基被造反派打倒斗争的时候,暗地里给人说:毛主席他老人家是不是太老了,老糊涂了,把这些老革命都振垮了,以后谁来给他工作啊?此话被人告发,被抓了起来,订为“现行反革命”,遭殴打、斗争、关进了监狱。。。。。。当时,全市人民无不知道这事,有此同感的还不少,只是没敢说出来。或许悄悄的说了,但无人告发,互相包庇了,也就没了什么事。其他的各种想法,五花八门,多乎哉!然而,只要没有“公诸于世”,闷在肚子里,既沤不滥也闯不了祸患。“是非只为多开口,烦恼皆因强出头”,中国人之讲究一个“忍”字,确也是从千百年无尽血泪教训中总结得来的。然而中国人如果只有这么一个“忍”字。也就没有了今日之中国,早已亡种、亡国了。中国人还有“花和尚”,还有“黑旋风”,对于强权,对于法西斯还有“是可忍孰不可忍”的。还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还有面对死亡昂首挺胸从容前行的。因有了这些人,才有了今日之中国。才有了敢于向林彪、江青法西斯以血肉之躯去进行抗争,而英勇的去维护中华民族凛然正气的亿万无名英雄。人民不可侮,民心不可欺。“君视民如草芥,则民视君如寇仇!”。这是永恒的真理!林彪、江青愚兵、愚民,把亿万人民视如草芥,这是文化大革命彻底失败的根本之点。“以人为本”之可贵,是因为这是从极左路线,从文化大革命的多年血的教训当中去悟出来的,可惜的是还有不少的人特别是那些当权者还并未明白“以人为本”可贵之所在。因为好些个当权者对于尊重人权,尊重人格,认同人性,还颇为陌生,从“官本位”到“人本位”一时还“挪”不过来!

  还有另一种说法:自贡市有个局长是李唐基的“得力助手”。据说有“才”,然而缺德:“寡人有疾,寡人好色”。因为受宠信于李唐基,自然很跋扈。文化大革命前,大权在握,几乎每天都要叫一个女干部去他那办公室“个别谈话”。久之,他那办公室,局里甚而局外都知道是个“淫窝”。然而那些被“个别谈话”过的女人不敢声张,“淫窝”依旧淫荡也无人追究。这回被打倒、被批斗中,始被揭发出来。几番被打得半死。人皆拍手称快。诸如此类爬上去了的,受宠信而跋扈的,免不了好色、好物、好钱、好权、好谄、好媚之官僚。其中不少都是历次运动中的“打手”,因“打手”而立功,而得以爬上去。“打手”们一直打别人没有尝到过挨打的滋味。解放以后的历次运动:“镇反”、“土改”自不必说,“三反、五反”开头说是“反官僚主义”,而主要矛头最终结果是打在了资本家身上。“反右斗争”说是请你帮我整风,实际上是打知识分子。。。。。。“打手”们从历次打人当中不断得到赏赐,不断往上爬,不断增长其跋扈骄横,不可一世的气势。天下成了他的了。于是视人民如草芥,“为人民服务”自然忘记的干干净净。共产党的官僚越来越高高在上,越来越脱离群众,对于这种现实,毛泽东心知肚明。故尔一竿子把这些孽幛们扫下去、打下去。要这些“打手”们在火里去烧三遍,在水里去浸三遍,也去尝尝挨打的滋味,受凌辱的滋味,蹲监的滋味,没有肉吃的滋味,挨饿的滋味。。。。。。也去接近接近真理。。。。。。其实这种说法是只看到了现象而非初衷。小老百性只不过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已。

  还有一种说法:毛泽东把《资治通鉴》遍数读得太多了,怕“功高压主”,怕“宫廷政变”。所以学刘邦,先发制人,借刀杀人,把一个个功臣灭掉。这同样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只是“政变”之说毛泽东到是说过的。。。。。。其实古今中外的独裁者都有两个共同的特点。其一是不允许他人分他手中的权。其二是怕宫廷政变。.......因此为了维护他的政治。从来不惜采用“残酷斗争,无情打击”的手段来消灭异己。然而当时由于官方隐瞒真象,小老百姓根本无法知道真实的历史。近些年来从一些稗官野史之中始不断的有所揭露。早在1930年。......1959年“三面红旗”已经开始暴露出了许多严重恶果。彭德怀“上书言事”。......不允许他人指出错误。......而彭德怀为人耿直。三十年代以来就.......。四十年代。.......一意孤行坚持去干的“三面红旗”,自以为能够取得巨大胜利,踢开了周恩来等等的“干扰”,甚至想用柯庆施来取代周恩来。谁知搞得一败涂地。正在尴尬、无奈、进退维谷之际。彭德怀不仅不会“打圆场”。反而批评揭短。于是老账新账一起算。在庐山会议上打出个彭德怀反党集团,等而下之在全国打出一串串右倾机会主义分子。把彭德怀充军四川贬下去作一个不入流的小小芝麻官。文化大革命期间北京红卫兵还不远万里多次去成都揪斗彭德怀。曾经担任过中国人民解放军副总司令〔朱德是总司令〕、中国人民志愿军总司令的功勋卓著的元帅竟如此被逼得郁郁而逝。到了文化大革命期间其“残酷斗争”的“残酷”程度,“无情打击”的“无情”地步,真是到了登峰造极的、前无古人、怕也后无来者的了。。。。。。如此种种说法颇多,不一而足,不过都是妄加非议,不堪登大雅之堂的茶余酒后言谈而已。。。。。。小老百性们说是要说的,国民党时候每个茶馆里都贴满了“休谈国事”,然而老百性还是照谈不误。即使封得住嘴也封不住心。自己国家的事怎么能不谈呢。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己,先天下之忧而忧!位卑未敢忘忧国!自古忧国忧民之先人都被尊崇为伟大的民族英雄,爱国主义情节深深的积淀于中华民族悠久的文化里面、道德里面、理念里面,“根深蒂固”而不可动摇啊,这是中华民族最宝贵的财富之一。。。。。。古、今、中、外的统治者要想稳固其统治,无不使用各种方策去垄络人心,去收买人心。“水可载舟,亦可覆舟”也。......几十年来为了在全国人民中培养树立“崇高威望”,自不遗余力。然而数十年之功,失于一旦。种种自戕,自己给自己践踏了。还能禁得住人们去想?思想是任何时代任何手段都禁锢不了的。还能禁得住人们暗自评价?当日不敢评价,十年之后,百年之后还不敢评价?在曾经有过太史公的中华民族,定然是绝对不可能的。中国是每一个中国人的中国。朕即国家的岁月早已经远去了。以前中国不是国民党独有的,现在中国也不是共产党独有的。中国是每一个炎黄子孙共有的。邓小平说:“我是中国人民的儿子,我深情的爱着我的祖国和人民!”,我觉得邓小平是以心说出来的。三落三起的人,敢于推倒“两个估计”,敢于推倒“两个凡是”的人,敢于“一竿子扫”去全部“冤、假、错”案的人,敢于扭转走错了的“军事共产主义”道路,另走“中国特色的〔包容最大资本主义的〕社会主义初级阶段道路”的人。除了大智大勇之外,如果不是真心里“深情的爱着我的祖国和人民”,他能有那么多的敢于吗?敢于说出如此之多的不吗?邓小平是属于中国的,中国是属于邓小平的。同样。我是属于中国的,中国是属于我的。因此,我在任何情势之下,都常常以心来说:“我深情的爱着我的祖国和人民”。正因为有如此之多的、象我这样的、普通的、受苦受难的中国人以心来说:“我深情的爱着我的祖国和人民!”正因为伟大的爱国主义情节深深的植根于亿万中国人民的心中,所以中华民族才能昂然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中国才能昂然屹立于地球之巅!一切鬼子都只能从这里败倒滚蛋!

  一九六七年在审视中国的同时,也审视我自己。并非“百无一用是书生”。造反派雄起的时候,造反派求我为之制造造反派大红旗;造反派被战斗军打倒了,战斗军把造反派的旗子全部都焚毁了。战斗军雄起来的时候,战斗军求我为之制造战斗军大红旗;战斗军又被造反派打倒了,战斗军的旗子也随之被造反派焚毁了。造反派重新又雄起来了,又要来求我重新为造反派制造大红旗。。。。。。在造反派和战斗军争夺撕杀、起起落落、反反复复、间间隔隔的这几个月里,我一会为造反派过一会又为战斗军先先后后制造了几百面大红旗。赶赶、歇歇、忙忙、闲闲的找了好几百块钱。忙碌、间隔、闲散的几个月里,找了相当于一个“鸡干部”一两年才能挣得到的工资。从而能得以暂时摆脱那饿死人的困窘。“知识就是力量!”如果我没有这些能耐,没有这块“大学生”招牌,我能捞得着这些活干吗?造反派能来求我吗?“知识就是力量”!即使在斯文扫地的那样一个愚昧、野蛮的文化大革命岁月里,在那读书无用论弥漫神州大地的岁月里,我依然坚信“知识就是力量!”。这也是真理!绝对的真理!未来的路,依然是漫漫茫茫,依然得“上下而求索!”,在这“漫漫其修远兮”的弯弯路长长的求索之中,只能也必须依靠知识和智慧去拼搏、去挣扎,始能求得生存。在知识无用论统治全国全民的长长岁月里,我因为始终坚信“知识就是力量”这是真理,因而能够逃脱饿死人的厄境,这是在岁月的折磨之中使得我更加坚定了的真理。.......我绝对不是一个随波逐流的人,我有我的生存原则。什么是可以作的,什么是不可以作的,绝对的没有丝毫含糊。也就是在这一九六七年,当什么人都“揭竿而起”,什么人都组织五花八门的“革命造反兵团”的时候,有两个“革命造反兵团”来盛情邀约我入伙。其一是“毛泽东思想/反到底/革命造反兵团”。一号勤务员叫唐系原自贡市武装部部长,二号勤务员是李正华原自贡市法院院长,三号勤务员赵清洁原自贡市检察院院长,〔一九五二年在五通桥市和我曾在一起工作过〕都被打成了右派份子。四号勤务员叫陈学名也是右派份子,陈学名来邀我入伙,起来造反,一再相邀我一再谢绝。我告诉他第一,不要忘记了“引蛇出洞”的历史教训。第二,反到底,反什么?要想在文化大革命中为右派分子翻案?我认为那是绝对的不可能。我的谢绝当然是正确的。以后“反到底”被取缔,陈学名被抓进去判了几年徒刑。还有一个叫“回马枪”“革命造反兵团”的,里面全是些劳动教养放出来的,也来邀约我入伙,我予以严辞训斥:你们这些偷、模、扒、窃什么都干过的,还是老实点规矩点好啊,没有什么混水可捞鱼的!这些人当然错误估计了形势。不少弄了个“二进宫”。。。。。。

  红旗渐渐的没有制作的了,回过头来再作那些最低级的缝纫活计,辛辛苦苦劳累了一个月,到头来工资一二十块钱,真觉得实在是太把自己遭贱了。加之到了冬天,负伤伤口疼痛,只得告假,回家里休息。。。。。。再以后,街道工业不让我再回去了。被生计逼迫无法。为寻求能够挣得一碗饭,只得租了一台旧缝纫机,在街边租了一个旮旯,违禁的去摆上小摊,接些另活谋生。然而此时也,对于服装裁剪却是一窍不通,只能接些最最低级的活计,甚至补个“疤疤”、打双膛底、能赚取几毛钱的活,别人不接的活我都去承揽。当然是吃力不来钱,生计实在难以维持。为了能省下一点店租,只得把缝纫机搬回到我那个小窝旁边,放在屋檐下面。我那小窝距离街面有一二十米之遥,还得下一条弯弯曲曲的梯坎。大街上过路的行人根本就看不见那里还有一台缝纫机,根本不知道在那小旮旯里还有人在接活路,在为此而求取生存。生计日益难以维持。然而除此之外更无有任何求生之路。娘一天天的老了,我无法给她以任何帮助,儿子一天天的长大,我无法养活他。作红旗集攒下的钱也很快就用完了,我又陷入了山穷水尽无路可走的困境。。。。。。

  。。。。。。

  。。。。。。有一天下午,我无事可干,住家在我那旁边小院里的几个年轻人,站在我那小窝旁屋檐下吹牛。平时他们吹他们的,我远远的坐在我那小窝的屋檐下。有点“井水不犯河水”,互不相扰。那天真有点“鬼使神差”,不知道受了何方“神灵”的“驱使”,我也无意识的站过去听他们吹些什么。其中有一个姓李的,几年前被招工去了云南。那时候失业的年轻人非常多。云南森林工业局、东川铜矿、东北森林工业局、煤矿。。。。。。之类很艰苦的行当来招工,“慌不择业”的去了不少的人。。。。。。这回是回来休假的。。。。。。听他们胡乱的吹牛,我只是听着,也不插话。。。。。。姓李的年轻人忽然对我说:我从昆明带回来两段灰色咔叽布。想作两件衣服,不知道哪里作得好些?我说:正街几家甲级门市部啊。另一个年轻人说:现在咔叽布太难买到了。自贡市根本买不到。确实如此。因为全国的工厂都在停工闹革命,一切物资都停止生产了,哪来卖的?商店里卖的只有存货,存货卖完没有进货渠道,哪来卖的?。。。。。。闲谈间,我发现那姓李的年轻人身上,穿着一件很是新颖而别致的上衣,我审视有间之后说道:你身上这件衣服还不错吗!在哪里作的?姓李的年轻人说:不是作的,是买的。昆明买的。哎哟!太不好买啰。那天听说昆明大百货公司只到了一百件,很多年轻娃儿都去买,拥挤、抢购、把柜台都挤翻了,好不容易才买到了这件。。。。。。这种卡克衫只有上海一个地方会作,全国没有任何地方会作。所以也只有大城市偶尔才能够买到。当时一切物资紧缺。买东西不是排很长很长的轮子就是把柜台挤翻。那是经常遇到的事情。此等怪现象,现在的人定然是很难以想象得到的。。。。。。姓李的年轻人身上穿的,是一件“双面穿拉链卡克衫”。这在当年确实是件非常非常稀罕的,新颍而又别致的服装。当年所有男性穿的,全部是清一色的中山服亦称毛服。全部清一色的青、灰、兰三种颜色。〔王实味讥为“衣为三色,食分五等”,这种“革命传统”从延安一统天下至文化大革命结束之后始得以改变。〕没有什么例外的。所以姓李的年轻人穿上这麽一件卡克衫,十分引人注目。。。。。。我说:就照你身上这种样式作两件吗。他说:谁会作?开玩笑,全国都只有上海一地会作。我说正街上那些甲级门市部高级师傅有的是啊!他说:我去问过啊!没人敢作。他们都说根本作不出来。太复杂了。。。。。。我到是真想照着这种式样作两件,没有地方能够作阿。。。。。。我还真舍不得这两段咔叽呢!我突发奇想,我说:我照着这式样给你作两件。他有些惊愕而又惊喜的瞪着我说:好啊好啊!太好了!我马上去给你拿布来!说着一溜烟跑回家去,拿来了两段质量色彩具佳的灰色咔叽布。那在当年确实是很难以买得到的。大家在鉴赏之余。又打量那件卡克衫。还叫他脱了下来,翻过来、翻过去的仔细审视。这确确实实是一件很具特色的、非同一般的、别具一格的卡克衫。其制作之难,制作之精细,设计之巧妙,设计之精心,款式之新颖别致,款式之美观大方,在当年毛服一统天下的灰普普视野里。尤其是在年轻人的审视中、评价中,不只别具一格而是鹤立鸡群。年轻人早已经厌倦了毛服这种一统天下的格局。不少的都已改穿卡克衫,然而一般的卡克衫式样也太泛泛了。这种“双面穿拉链卡克衫”,无论从设计构思、工艺制作,即使在二十一世纪的现在而今各式服装万紫千红、鲜艳夺目、奇装异服遍布天下的情况之下,也绝对是堪称第一流的。。。。。。

  。。。。。。我把那衣服翻过来、翻过去的认真审视,其难度之大,真令我有点望而生畏、望而却步!我连最起码的裁剪知识都没有,连一件上衣都没裁剪过,而只会踩缝纫机干最低级活计的实在是还没入门的“裁缝”,稍稍凭一点点理智,都应该知难而退。。。。。。然而能退吗?大丈夫,一言既出,还能说不吗?。。。。。。真是骑虎难下!。。。。。。

  。。。。。。我说:你把衣服先放我这儿,我看一看,我一定给你作好,作怀了我赔你。这不等于自己跟自己立下了“军令状”吗?颇有点象胡适的那首“自叹”诗中写的那两句:“我本过河卒子”,只有“拼命向前”的路了!

  然而我心里想,这么好的咔叽布买也买不到,真的作坏了,我怎么去赔呀!现实不是又不给你路吗?姓李的年轻人却说:赔啥子啊!你大胆的作,作坏了就算了。另一个年轻人说:大学生,不用客气,相信你才舍得给你作,过几天我还来作一件。这几句很平常的闲谈却给了我极大的感动,本来是很珍视的咔叽布,却突然给我说“作坏了就算了”。能不令人感动吗?使我感到这世间“狗”还是少的,人还是多的,象三门市部的曾三姨,还有其他一些姨们,以及眼前这几个年轻人,都是充满了人性的人。

  把这件卡克衫拿回家里,我仔细“研究”了一番。认真解剖了一番,总结出其能以单层布而却能双面穿,翻过来、翻过去都同样显现出是“正面”。其奥妙之处有如下几点:一、全身都用“双包缝”,所以全身呈现出没有虚边。所以两面都同样显得是正面。二、在门襟处,一面用的拉链,另一面用扣眼,用拉链的一面盖以一条一寸宽的长布条,既包含了一边的拉链,同时又遮住了另一面门襟翻过来时候的虚边,而且遮着了那虚边,把里面也变成了正面。同时显得都是正面。三,领口、袖口、衣脚脚边全都把虚边双折后压上双线,既无虚边而又美观,同时显得都是正面。四,制作最难之处是口袋,一面用“单开线”挖袋,另一面用贴袋,然而贴袋一面的扎线必须绝对准确的与另一面“单开线”的“开线”口完全吻合。因为是单层布,稍有错位,既损害了美观又有碍使用。。。。。。当时的上海服装研究所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是中国全国唯一的服装研究所。到了邓小平时代,服装研究所在全国各地才如雨后春笋般的花开满地。这件以单层布而能双面穿的卡克衫,不知道花费了上海服装研究所的师傅们多少心思,多少实践才得以成熟定型的。这是绝对可以称之为服装史上一次创造性的成果。然而六十年代的中国没有“专利权”,没有“知识产权保护”之类,我只不过以“反向”探求的手段,逆向思维的方法,从成品去追朔出它的初始状态。先认真“解剖”它的工艺制作,再仔细的一一比量了它衣片各个部位,有如把一架钟先拆卸成零件,再把它组装起来。心中有数之后,便麻起胆子下刀动手。。。。。。整整两天。哎!当然,少不了许许多多的周折,哎!第一件作出来了!我成功了!!我成功了!!

  我所说的“成功”,并不是仅仅指模仿那件卡克衫,能够依样画葫芦的,比照着大同小异的作出来了一件。对于我这样一个尚未入门的“裁缝”来说,这当然是有点大胆,有点甚不自量。然而总的来说都只能说是“雕虫小技”而已。我所说的成功,其意义要更为深远,其含义要更为深层次得多。在那样严峻的生存环境里,我连去寻求犬彘之食以求吊命、以求生存、都是那样的艰难。寻求出卖、最廉价出卖自己的劳动和技能都不可得,那等对于一个失业者,去寻求生存之路的限制重重、阻遏重重、较之农民进城被抓作“流窜犯”、“画地为牢”没有什么两样。那就是那个年代中国人能够享受得到的生存权。我这样一个失业者,能在生计无门,万般艰难的情况下,去“杀”开了一条血路!!并因此而改变了我“明天”的生存条件。维护了我作人的尊严。虽然辛苦劳累,然而较为安定的在这人间最底层生存了下来。而且是堂堂正正的维护着我的人权、维护着我的人格尊严的生存了下来!我更加坚信,人,作为万物之灵,在任何险恶的境况里,你都必须不屈不桡的,利用上天赋予你的万物之灵的灵、勇、智去“杀”开一条血路!为你自己、为作为人的生存权,为了万物之灵的人类生存权,去“杀”开一条血路!!我所说的成功,是在限制重重、阻遏重重、生计难求的险恶危难间,去“杀”开了一条血路!为生存权“杀”开了一条血路!在我这样充满血泪的生存奋斗史上,呼喊一声:我成功了!!这是一声充满自信、充满欢欣、也充满酸辛、充满挣扎、充满奋争的呼喊!这声呼喊在我的生命中烙下了浓重的一笔。

  一个人去寻求他的生存之路,一个民族、一个国家去寻求他的生存之路,其道路同样都是曲曲折折的,同样都是充满了艰难险阻的,同样都会有失败坎坷。真理之路永远是漫漫其修远的。但是一个人的道路走错了仅仅是一个人的生死而已,把一个民族、一个国家的路领错了,那可是关系到亿万之众的生与死的大事!国家民族生、死、存、亡的大事啊!迷途知返的是智者!定然会在人类生存史上铭刻下他的功绩!迷途而不知返者,在人类生存史上,也必然会记下他的罪孽,是非功过总会被历史认定的。有了这第一件的成功制作,从此揭开了我“摘帽右派生涯”一段崭新的历史。为我这小旮旯的窝,谱写了一页“灿烂辉煌、惊天动地”的篇章!不久前制作那造反派的红旗,那是从全自贡市只此一家,变成只此两家。而那制作没有多少奥妙可言。而今制作“双面穿拉链卡克衫”。一九六九年,全国、整个全中国,就只有上海一地会制作。现在是从全国只此一家,变成了全国只此两家。我是使用了{不能说是剽窃吧!}上海服装研究所的师傅们花费了大量心血而得以成功的研究成果。当然他们不会知道在偌大个中国还有这么一个挣扎在生死线上的落魄者,使用了他们的此一研究成果而得以生存了下来。。。。。。此情此景。设想一下,能不辉煌吗?能不疯狂吗?然而对于即将到来的辉煌、疯狂,我一点也没有预想到。毫无预见。年轻人追求美、追求新鲜、新颖是永恒的,因为他们年轻。即使在那压抑沉沉、束缚重重的岁月里,他们的追求也是勇敢的、无畏的、疯狂的。正因为他们的勇敢、无畏、疯狂造就了我的辉煌,造就了我的声名远播。然而那个愚昧、野蛮、可怕的社会却因此而给了我又一次沉重的打击,被列为“现行反革命”大案而大动刀兵!!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我制作的这第一件与上海那件比较而言,实在是太差劲了,实在是自愧弗如,大相径庭。然而就其工艺而言,却与上海的那件完全的一致,就这一点,我取胜了。因为那工艺,尚无人问津,除了上海之外,尚无人去探讨,无人去效仿,无人去制作,而我去干了。因此从全国只此一家变成了只此两家。。。。。。没有几天。第二个顾主来了。来人名叫史五。在自贡市是当时很有名气的地头蛇,貌不惊人。一付笑脸。丝毫看不出什么地头蛇的形状。客客气气的称我师傅,递上好烟。客气的说:麻烦师傅,给我作一件李五穿的那种双面穿卡克衫。听说只有你会作,太好了。。。。。。我很快就给他作了一件,比较给李五作的那两件又长进了不少。这史五本来就是有名人物,穿在身上,就是宣传广告。。。。。。于是渐渐的问着找着上门来的日益增多,当然都是些年轻人。先是市中区的年轻人,然后贡井区、大安区。。。。。。先是市内,然后市外。当时各地的学生还没有复课,学生们还在游荡,游荡在重庆、成都、南充、宜宾等四川各地。。。。。。他们来来往往的所到之处。穿在身上就是宣传广告。而那时候能够买到一段卡叽布已很不易,制作一件称心的服装就更难。尤其是这种咔叽布,因其耐磨,故而耐穿,以前只能单面穿。面子的颜色已经洗旧了、洗白了、洗得掉尽色了,而不能翻过来穿的里面的颜色还是新的。而今可以翻过去穿,翻过来穿,两面都同时“兼顾”了,而且两面的式样又“各有千秋”,似乎一件当了两件。优点确实不少,而且实实在在。加之我收的工钱非常合理。街上作卡克衫工资收一元一件,拉链卡克衫收一元三角五分一件。我这种双面穿拉链卡克衫只收两元一件,其实就当时情况而言,我收的价格也定得低了点,从其制作之难度,工艺之高度而言,我即使收三元、四元、五元,都是合理的,也一定都有人来作的。然而我这人生性不贪婪,给李五作的第一件我收了他两元钱工钱。从此之后。我一致每件只收两元,再繁荣、再忙碌、再疯狂的时候,都只收两元一件,从未多收。而在制作上,却力求精益求精,一件比一件更好。如此一来,自然生意日益兴隆,逼得我又只得熬夜了。这熬夜的功夫,少年时候就有了,在重庆兼善中学就有了。日本鬼子轰炸了北陪,学校搬迁到了嘉陵江边上,毛背沱往上鸡公山麓。那是卢作孚的香蕉园,很大的香蕉园,站地好几百亩。林间盖的一些间陋房舍,其间还有草房。运动场很小,只容得下一个兰球场。据说李鹏在那里读过书,卢作孚的三公子和我们同年级,许多人都认识,因为大多数的同学都很刻苦,少数不努力,三公子属于少数派。我那时便有了熬夜的习惯。晚自习之后,电灯灭了。点上自备的蜡烛看书。。。。。。记得图书馆还有唯物主义、社会主义。。。。。。之类书籍,有些惊讶、有些好奇,便去借了来看。满书的错字、别子,颠三倒四,看来看去没有一句通顺的句子。满书全是些不知所云的错别字的堆积。后来才知道这是国民党专门“伪造的”马、列主义的书,以之作为“诱饵”。凡是去借过之类书的,都要认真予以调查。难怪那个图书管理员,象一个女巫一样的从那小洞里盯着一双贼凌凌的目光盯了我好半晌。。。。。。在蜀光中学时候也熬夜,土地改革时候更得熬夜。当工作队长,只得也必须陪着农民熬夜,每夜都得熬过十二点,无一例外。其实许多夜都是可以不熬的,但已经养成了“成规”,我毫无改变这种“成规”的能力。。。。。。许多地方都是工作队在台上讲,农民在台下一团一团的摆龙门阵。一晚上过去,工作队讲些什么谁也不知道。一个会场嗡嗡嚷嚷比最热闹的茶馆还要热闹。不过农民是没有茶喝的,他们渴了常常是喝冷水。天天晚上有的是满屋的烟雾缭绕,那呛人的叶子烟味得弥漫到散场。。。。。。其实大多数的夜晚都是可以让农民在家里睡大觉的,然而已有“成规”,每天晚上都要学习政策提高觉悟,几十年如一日。那是对于农民的另一种负担和折磨,一种被扭曲的无聊的、可怕、可悲的“夜生活”,这种折磨一直到了“邓小平时代”才得以终止。。。。。。我的可悲、可怕亦如农民们一样,活过了这几十年,几乎都在熬夜,而今年逾古稀迈向耄耋之年,依然在熬夜,真是命该如此!。。。。。。

  我租用的那台旧缝纫机用来制作这种服装,实在是太不相称了。机械太破旧,转动速度太慢,针脚效果太差。勉强使用,那是无可奈何之事。渐渐的生意日益兴隆,集存了几个钱,一次有个百货公司的年轻人来作衣服,看见我使用的缝纫机如此低劣便说:怎么不换一台?我说:买不到啊!有钱也买不到啊!他说:是啊,这好几年都没有卖过缝纫机了。不过,我们公司最近要到三十台、说是上海的缝纫机厂开始“抓生产闹革命”才恢复生产的、听说还是新产品。不过,可能我们公司里的头头,“后门”开得都差不多了。那年代,一切物资紧缺。许多东西公开拿出来卖的没有,暗地里卖,卖给有关系的人、有权势的人、亲戚家门人等,叫作“开后门”。全是“卖方市场”。百货公司、供销社、一切商家都屁股跷得高高高高的。“开后门”之说,现代的人较为陌生,咱们这些上了年岁的人也有些淡忘了。不过时至今日,“开后门”依然存在,变个版本而已,“近水楼台先得月”还少了吗?只是邓小平时代成了“买方市场。”有钱的屁股跷高了而已。那年轻人说:你想要的话,我去想想办法,无论如何也给你搞到一台。我说:得多少钱?他说:听说一百六十多块,但是还要三十张“工业票”。我说:钱可以借,因为那时候的一百六十块钱是个大数目,相当于一个鸡干部四个月的月工资。一般人家要想拿出这么多钱来是办不到的。不过当时因为干这“双面穿拉链卡克衫”的营生。经济实力之“雄厚”我已经拥有可以购买这么一台当时大多数的人家都无能去购买的“大件”。其实这已是我干这营生以来梦寐以求的“理想”。年轻人的如此允诺真乃喜出望外。因为怕“露富”,只能说钱可以借,只是这三十张“工业票”难!太难!你想想,一家人一年只发两张工业票,三十张得十五家人的,那里去弄?他说:买得到。一块多钱一张,不就是多个三四十块钱吗!加起来也要两百多块钱!你还可以叫那些娃儿去给你想想办法吗。那时候,来作卡克衫的娃儿们〔年轻人〕,已经与我朋友相待。四面八方闻风而来,我那旮旯本不好找,真乃“酒好不怕巷子深”,每天都有人找上门来。象成都、重庆、南充、宜宾。。。。。。这些地方的年轻娃儿凑集三、五件,七、八件专人“不远千里”而来。然后预定好时间,再专人来取。我自然不能失信于人。正因为我的诚信、我的认真、我的渊博、我的不卑、不亢得到了这些娃儿们的友善和尊重。有好些个都对我显出真诚的平等的友谊。这是很不易的。我更加的感到这些娃儿人性是丰富的,当然很个别也遇到过极少数的狗,那是他“娘老子教的”。对于之类的狗,我是“去你娘的”,扔将出去,老子不给你服务!滚蛋!其奈我何?

  新缝纫机买回来了,真是如虎添翼。大喜大快之事。有了这台新缝纫机,工艺质量大大提高了。制作速度大大加快了,我坚持一丝不苟,旧缝纫机一天作两件得熬到深夜,新缝纫机一天可以作三四件。当然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制作也日益熟练,熟能生巧,加上我精益求精的秉性,成品越来越精美。力求一件比一件更好。一年多两年的含辛茹苦,我的产品与上海买回来的产品已经达到了可以乱真的地步。二者相较难分高下。我可以无愧的说:全国只此二家!

  我家里堆积的货越来越多,来我这里制作双面穿拉链卡克衫,至少得等待一个多月以后才能取得到衣服。平均而言,我一个月最多能制作一百件,我那窝太小、太小,到处都堆垒着等待制作的咔叽布。那时候,本市之外,重庆、成都、南充、内江、宜宾。。。。。。都有人来作。我便在那小窝的屋檐下放置缝纫机。门前有一块一、二十平方米大的小小地坝,那是几家人共有的。在我那小窝里面自然摆不下一张案板。只得在那小小地坝的露天下面,借几张高板凳,借一张门板铺上去权当案板。这些东西都是向隔壁一家叫缪松银的工人师傅借,缪松银是自来水厂的工人师傅,富人性,无或者说极少狗性,以前对我娘也平等相待。每隔四、五天,我必须在那露天坝摆上门板,去裁上一天。我也就必须去向缪松银师傅家去借。每一次去借。他们家都从无怨言。。。。。。每当我在那小院坝里裁剪的时候,常常都有一群群娃儿〔年轻人〕来围观,说说笑笑,小院立即热闹了起来。当然其中不少都是等着轮子取衣服的。为了能够提前得到衣服,便有来套近乎的。曾焰转眼好几岁了,送他玩具枪、玩具车、零食之类的不少。。。。。。距离我家那小门远近有两三米的地方,这一两年间真是“一晃”长出了一棵“参天”大树。这本来是个光坝坝,什么也没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旁边一家人砍了一根黄角树棒棒,象打桩一样的使劲的往下打呀打。那棒棒本是想用来晒衣服用的。棒棒上端留了一个叉叉,晒衣服竿竿一头放在置在那木棒棒的叉叉上,另一头放在屋檐上。。。。。。不知道曾几何时,棒棒“一晃”长成了一棵“参天”大树。先是长得来高过了屋檐,然后再高过了屋脊。越来越茂盛,树冠越来越扩展,长得来有如一柄大大的绿伞,绿荫荫的把那院坝掩盖了一大半。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那绿伞真是特意为我而长出来的,我在那绿伞下制作、裁剪,免去了烈日侵扰,绿意盎然。最令人叫绝的是在那棵黄角树茂盛的枝叶间,迎来了“百鸟朝凤”。每当黄昏时分。一群群麻雀叽叽喳喳、热热闹闹的投向那黄角树上。密密麻麻不下千百支。院子里的人家都说这是吉祥的徵兆,大家都保护它们,不许谁来侵扰。在这城市里稠密的鳞次栉比的房屋丛中,如此一个不起眼的小坝,如此一棵不起眼的黄角树,竟引来了千百只麻雀,如此热闹,如此兴旺的聚集在这里,人们都认为是非常稀罕的事情。这是天公作美,天意使然,绝对非任何的人力之所能为之。。。。。。曾几何时。麻雀曾经面临过一次灭族之灾。在现代的人听起来,实乃无比荒诞的蠢人蠢事。然而那可是绝对存在过的真实历史。那时“麻雀、老鼠、苍蝇、蚊子”被列为“四害”。列为全民总动员,要彻底、干净、全部消灭的对象。而这麻雀又长了翅膀,麻雀满天飞,实在不好对付。于是上头的聪明人便想了个绝顶聪明的办法。全民作战!那时候,诸如此类的全民作战是被经常使用。指挥棒一动。没有谁敢不跟着转的。更没有任何人敢于说什么“劳民伤财”之类的“反动语言”。。。。。。对付这麻雀若用什么弹弓、气枪之类去消灭实在无济于事。于是命令男、女、老、少拿着锣、喇叭筒、嘴巴、埋伏在城市的四周、四外。一看见麻雀就敲锣吼叫,疯狂的、邪撕忒哩的、大吼、大叫,目的是把麻雀吓得飞起来不敢停歇,没有停歇的不停在天上去飞,密布在下面的千万之众看见麻雀一往下落,便敲锣、大吼大叫,吓的麻雀不敢下落,只能不停的飞,一直到累死为止。果然累死了不少麻雀,眼睁睁的一头从天上栽了下来。真是绝顶聪明的办法!然而芸芸众生吼了半天下来,声嘶力竭,也累得过半死!什么人都得去吼麻雀,小学生都得去,而今四五十岁的人定然还记忆犹新。麻雀能灭绝吗?四害能灭绝吗?日本那长崎、广岛在遭到美国的原子弹轰炸之后,一切生物遭到灭绝。事过经年之后,最先在那被原子弹毁灭过的废墟上活跃起来的是老鼠。。。。。。当时谁敢于问这样的问题?反了你!!那个愚昧、野蛮、专制的年代,聪明人挥舞着指挥棒“瞎指挥”一气,是常有的事。胡闹一气之后叫作“交学费”。苦了的是芸芸众生!牺牲的是芸芸众生!亿万的小老百姓就这么被这些“指挥棒”“驱而往,驱而来,莫知所之!”真是太令人悲哀的岁月!!后来有个蠢人给聪明人说,麻雀也扑食虫子,对庄稼也有好处,从而乃停止了吼叫!!其实吼叫也无济于事。。。。。。几年间不再吼叫了,麻雀恢复过来了,才有这千百支麻雀,每天黄昏热热闹闹、叽叽喳喳的,投入到我这小旮旯门前的黄角树上来栖息。这种情况有两年,也就是我最“辉煌灿烂”的那两年。“辉煌灿烂”的最大体现当然是钱。制作一件卡克衫收取工钱两元,一个月熬更守夜精疲力竭能够制作百来件就可以换来两百来块钱。在那年月实在有点“吓人”,真是非常“吓人”,因为这两百来块钱相当于四,五个“鸡干部”的月工资;相当于两个市委书记的月工资;相当于溥奕皇上被特赦当了公民之后,被安排作国家文史馆馆员两个月的工资,溥奕皇上一个月才一百块钱呢!。。。。。。这在那个“越穷越光荣”的年代,不是反常的“骇人听闻”吗!至少是个“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大罪名。。。。。。这样的“月工资”,确实是罕有的。当时那种制度,全民一起穷,绝对没有富人。但是有特权阶级。特权随职位越高而越多越大。吃、喝、玩、乐都有公家报销。而你一个社会最底层的人,一个被打入了“另册”的只应该苟且偷生去“享受”犬彘之食的“人”。竟也有了去“分享”这社会财物的手段{钱}。竞也可以拥有去买那高级的“黑市肉”,“黑市粮”的能耐!当然使得不少人眼红,更使得特权拥有者所不容。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了!就当时的“政策”,社会理念,思想观念。。。。。。等等。都是不能容忍的不能容许的。凭借个人的劳动去“赚钱”去“发财致富”是当时不能容许的不能容忍的。此乃当时的制度使然,政策使然!违背了政策,违反了制度当然被视之为非法视之为犯罪.又将大祸临头了!!

  好景不长啊!

  我这样含辛茹苦、熬更守夜、凭籍我的知识和劳动,为谋求生存而挣这么几个钱,却犯下了弥天大罪!?真是个愚昧、野蛮、专制的年代。在“一打三反”运动来临之际。作为市里的“大案”,作为文化大革命中“现行反革命的大案”,轰轰烈烈的来抄我的家,把我抓起来,大张旗鼓的游街示众,许多人说:这回死定了!

  也真是咄咄怪事,当我被“轰轰烈烈”的抄家,被那千百之众鼓嘈喧天来围观抄家之际,那种“煞气”定然冲犯了这小坝子里那颗黄角树上的“灵气”,当我被抓走被关起来之后。那千百支可爱的麻雀,那千百个神奇的小精灵竟全部飞走了!一去而不复还!!我可爱的神奇的小精灵啊!你们去向何方啊?那千百只跳动的灵魂!那美妙的音乐般的叽叽喳喳的动情的倾诉!去向何方啊?多少个黄昏、多少个长夜、真令我魂牵梦绕啊!我的无忘的可爱的小精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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