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卷五 户政

盛世危言 作者:(清)郑观应著


  商务

  商务者,国家之元气也,通商者,疏畅其血脉也。试为援古证今:如太公之“九府法”,管子之“府海官山”,周官设市师以教商贾,龙门传货殖以示后世。

  当时讲求商法与今西制略同。子贡结驷连骑以货殖营生,百里奚贩五羊皮而相秦创霸,即汉之卜式,桑宏羊莫不以商业起家而至卿相。

  郑弦高以商却敌而保国,吕不韦以商归秦质子,郑昭商暹罗逐缅寇而主偏陲。

  美总统躬营负贩,俄前皇彼得发愤为雄,微服赴邻邦考求技艺,研究商情而归强其国。泰西各国,凡拥厚赀之商贾,辄目为体面人,准充议政局员。轮船公司往来外国者亦邀国助,凡事必求便,商情课税必权其轻重。昔罗马尼亚有贾于俄者,富甲一国,俄王与结昆弟,有女遣嫁,遣使往贺。

  亦可见中外古今不尽屏商为末务,孰谓阛阓中竟无人豪,顾可一例目为市侩哉?

  恭读康熙五十三年谕曰:“朕视商民皆赤子,无论事之巨细,俱当代为熟筹。

  今官商隔阂,情意不通,官不谙商情,商惮与官接,如何能为之代筹?

  故来自外洋无关养命之烟酒、密饯、饼饵等物,进出通商各口皆准免税,而华商营运赖以养命之米麦杂粮等项,经过邻壤外县皆须捐厘,遑问日用之百物。

  试为援比,大欠均平。皆因秉轴者不肯降气抑志,一经心于商务耳。方今门户洞开,任洋商百方垄断,一切机器示准其设厂举办,就地取材,以免厘税。其成本较土货更轻,诚喧宾夺主以攘我小民之利。我士商若再不猛著先鞭,顾私利而罔远图,存妒心而互相倾轧,徒使洋人节节制胜,中国利源不几尽为所夺耶?

  我商人生长中土,畏官守法。彼西商薄视华官,不谙外务,反得为所欲为。若华商有交涉轇轕之事,华官不惟不能助商,反朘削之、遏抑之,吁,是诚何心哉!

  虽然,官不恤商者,固由官制过于尊严,实亦国家立法之未善。纵有亲民之官,通识时务者,亦不能破格原情,时与商贾晤对坐谈,俾知商务要领,得以补偏救弊。商务之不能振兴也,良以此耳。

  昔年德国商人,虽贸易有方,亦迫于官税烦苛,更迫于匪人劫掠,谋十一者无所得利,反多折耗。因而通国商人聚议立约,歃血会盟,每埠必有商会,彼此声气相联,互相保护,名曰“保护会”,亦名“商会”。如有爵员及官兵盗贼,恃强以害商者,会中人必协力御侮,不受欺凌。或有劫掠等事,椷知四处,严搜密访,务使就获。倘国家有害商虐政,亦准其具禀申诉裁革。


  此会一兴,商务大振,于是荷兰、瑞典、挪威等国首效之,而英、法、西等国朝廷知其法善,亦准商人在本国设立公会,自为保护,以免他虞。

  今朝廷欲振兴商务,各督抚大臣果能上体宸衷,下体商情,莫若奏请。

  朝廷增设商部,以熟识商务,曾环游地球兼通中西言语文字之大臣,总司其事。并准各直省创设商务总局,总局设于省会,分局即令各处行商择地自设。

  无论总局分局皆由各业公举一人为商董,合公举之商董择其公正廉明,老成练达,素有声望之商,聘为总董,常用住局,一切商情,准其面商,当道随时保护。如有关商贾要务及助资奖励诸法,亦准其径达商部,大臣代奏,请旨准行。

  而后商情不壅于上闻,胥吏无阻挠之弊,官宦无侵夺之权。厘剔弊端,百废可举,商人亦得仿照西例,承办要务。必将争自濯磨,使货物翻新,销流畅旺。

  以上仰承国家之要需,下以杜绝外洋之盓漏,安见商富而国不富耶?至今日而策富强。倘不如是,内不足以孚信于商民,即外不足以阻洋商之攘夺。

  洋货入中国则输半税,土货出外洋则加重征,资本纵相若,而市价则不相同,洋货可平沽而土货必昂其值,颠倒错紊,华商安得不困,洋商安得不丰。倘有贤能督抚大吏,洞明利害本原,奏请将釐金概行豁免,在江海巨埠者,并归洋关;在内地口岸者,改归坐厘。或由商务局妥筹别款,弥缝厘金之缺,何至华商受其害而洋商独收其利也哉?”

  商战

  自中外通商以来,彼族动肆横逆,我民日受欺凌,凡有血气孰不欲结发厉戈求与彼决一战哉!于是购铁舰、建炮台、造枪械、制水雷、设海军、操陆阵,讲求战事不遗余力,以为而今而后庶几水栗而陆詟乎。而彼族乃咥咥然窃笑其旁也,何则?彼之谋我,噬膏血匪噬皮毛,攻资财不攻兵阵,方且以聘盟为阴谋,借和约为兵刃,迨至精华销竭,已成枯腊,则举之如发蒙耳。

  故兵之并事故祸人易觉,商之掊克敝国无形。我之商务一日不兴,则彼之贪谋亦一日不辍。纵令猛将如云,舟师林立,而彼族谈笑而来,鼓舞而去,称心餍欲,孰得而谁何之哉?吾故得以一言断之曰:“习兵战不如习商战。”

  然欲知商战,则商务得失不可不通盘筹画而确知其消长盈虚也。孙子曰:“知彼知己,百战百胜。”请先就我之受害者缕析言之,大宗有二:一则曰鸦片每年约耗银三千三百万两,一则曰棉纱棉布两种每年约共耗银五千三百万两。此尽人而知为巨款者也,不知鸦片之外又有杂货约共耗银三千五百万,

  如洋药水、药丸、药粉、洋烟丝、吕宋烟、夏湾拿烟、俄国美国纸卷烟、鼻

  烟、洋酒、火腿、洋肉铺、洋饼饵、洋糖、洋盐、洋果干、洋水果、咖啡,其零星莫可指名者尤多,此食物之凡为我害者也。洋布之外,又有洋

  绸、洋

  缎、洋呢、洋羽毛、洋线绒、洋羽纱、洋被、洋毯、洋毡、洋手巾、洋花边、

  洋钮扣、洋针、洋线、洋伞、洋灯、洋纸、洋钉、洋画、洋笔、洋墨水、洋

  颜料、洋皮箱箧、洋磁、洋牙刷、洋牙粉、洋胰、洋火、洋油,其零星莫可指名者亦多,此用物之凡为我害者也。外此更有电气灯、自来水、照相玻璃、大小镜片、铝铜铁锡煤斤、马口铁、洋木器、洋钟表、日规。寒暑表,一切玩好奇淫之具,种类殊殊,指不胜屈,此又杂物之凡为我害者也。

  以上各种类皆畅行各口,销入内地,人置家备,弃旧翻新,耗我资财,何可悉数!是彼族善于商战之效。既如此,而就我夺回之利益数之,大宗亦有二:曰丝,曰茶。计其盛时,丝价值四千余万两,今则减至三千七八百万两;茶价值三千五百余万两,今仅一千万两。杂货约共值二千九百万两。

  罄所得丝、茶全价尚不能敌鸦片洋布全数,况今日茶有印度、锡兰、日本之争,丝有意大利、法兰西、东洋之抵,衰竭可立待乎!次则北直之草帽辫、驼毛、洋皮、灰鼠,南中之大黄、麝香、药料、宁绸、杭缎及旧磁器,彼族零星贩去,饰为玩好而已。更赖出洋佣工暗收利权少许,然亦万千中之十百耳,近且为其摈绝,进退路穷。是我之不善于商战之弊又如此。总计彼我出入,合中国之所得尚未得敌其鸦片、洋布二宗,其他百孔千疮,数千余万金之亏耗胥归无着,何怪乎中国之日惫哉!

  更有绝大漏卮一项,则洋钱是也。彼以折色之银易我十成之货,既受暗亏,且即以钱易银,虚长洋价,换我足宝,行市变又遭明折。似此层层剥削,节节欺给,再阅百十年,中国之膏血既竭,遂成赢痿病夫,纵有坚甲利兵,畴能驱赤身枵腹之人,而使之当前锋冒白刃哉?

  夫所谓“通”者,“往来”之谓也。若止有来而无往,则彼通而我塞矣。

  “商”者,“交易”之谓也。若既出赢而入绌,则彼受商益而我受商损矣。

  知其通塞损益,而后商战可操胜算也。独是商务之盛衰,不仅关物产之多寡,尤必视工艺之巧拙,有工以翼商,则拙者可巧,粗者可精。借楚材以为晋用,去所恶而投其所好,则可以彼国物产仍渔彼利。若有商无工,纵令地不爱宝,十八省物产日丰,徒弃已利以资彼用而已。是宜设商务局以考物业,复开赛珍会以求精进。考《易》言:“日中为市”。《书》言:“懋迁有无”。《周官》有布政之官,贾师之职。《大学》言生财之道,《中庸》有来百工之条。

  通商惠工之学具有渊源。太史公传货殖于国史,洵有见也。

  商务之纲目,首在振兴丝茶二业。裁减厘税,多设缫丝局,以争印日之权。

  弛令广种烟土,免征厘捐,徐分毒饵之焰,此与鸦片战者一也。广购新机,自织各色布匹,一省办妥,推之各省,此与洋布战者二也。购机器织绒毡、呢纱、羽毛洋衫裤、洋袜、洋伞等物,炼湖沙造玻璃器皿,炼精铜仿制钟表,惟妙惟肖,既坚且廉,此与诸用物战者三也。上海造纸,关东卷烟,南洋广蔗糖之植,中州开葡萄之园,酿酒制糖,此与诸食物战者四也。加之制山东野蚕之丝茧,收江北土棉以纺纱,种植玫瑰等香花制造香水洋胰等物,此与各种零星货物战者五也。

  六在遍开五金煤矿铜铁之来源,可一战而祛。

  七在广制煤油,自造火柴,日用之取求可一战而定。整顿磁器厂务,以景德之细窑摹洋磁之款式,工绘五彩,运销欧洲,此足以战其玩好珍奇者八。以杭宁之机法,仿织外国绉绸,料坚致布价廉平,运往各国,投其奢靡之好,此足以战其零星杂货者九。更有无上妙著,则莫如各关鼓铸金银钱也,分两成色,悉与外来逼肖无二,铸成分布,乃下令尽收民间宝银、各色银锭,概令赴局销毁,按成补水,给还金银钱币。久之,市间既无各色锭银,自不得不通用钱币。我既能办理一律,彼谨讵能势不从同?则又可战彼洋钱,而与之功力悉敌者十也。

  或曰:“如此兴作诚善,奈经费之难筹何?”则应之曰:我国家讲武备战数十年来,所耗海防之经费及购枪械船炮与建炮台之价值,岁计几何?

  胡不移彼就此?以财战不以力战,则胜算可操,而且能和局永敦,兵民安乐,夫固在当局者一转移间耳。第商务之战,既应藉官力为护持,而工艺之兴,尤必藉官权为振作。

  法须先设工艺院,延欧洲巧匠以教习之,日省月试以督责之,技成厚给廪饩以优奖之,赏赐牌匾以宠异之。

  或具图说请制作者,则借官本以兴助之,禁别家仿制以培植之。工既别类专门,艺可日新月异。而后考察彼之何样货物于我最为畅销,先行照样仿制,除去运脚价必较廉,我民但取便日用,岂必从人舍己?则彼货之流可一战而渐塞矣。

  然后察其所必需于我者,精制之而贵售之。彼所必需断不因糜费而节省,则我货之源可一战而徐开矣。大端既足抵制,琐屑亦可包罗。盖彼务贱我务贵,彼务多我务精,彼之物于我可有可无,我之物使彼不能不用,此孙子上驷敌中、中驷敌下一屈二伸之兵法也。惟尤须减内地出口货税,以畅其源;加外来入口货税,以遏其流。用官权以助商力所不逮,而后战本固,战力纾也。

  夫日本东瀛,一岛国耳,土产无,多年来效法泰西,力求振作。凡外来货物悉令地方官极力讲求,招商集股,设局制造,一切听商自主,有保护而绝侵挠,用能百刻具举。听出绒布各色货物,不但足供内用,且可运出外洋,并能影射洋货而来售于我。查通商综核表,计十三年中艺耗我二千九百余万元。从前,光绪四年至七年,此四年中,日本与各国通商进出货价相抵外,日本亏二十二万七千元。光绪八年至十三年,此六年进出相抵,日本赢五千二百八十万元。前后相殊如此,商战之明效可见矣。彼又能悉除出口之征,增入口之税,以故西商生计日歉,至者日稀。邻之厚。我之薄也。

  夫日本商务既事事以中国为前车,处处借西邻为先导。我为其拙,彼形其巧。西人创其难,彼袭其易。弹丸小国,正未可谓应变无人,我何不反经为权,转而相师,用因为革,舍短从长?以我之地大物博、人多财广,驾而上之犹反手耳。

  国既富矣,兵奚不强?窃恐既富且强,我欲邀彼一战,而彼族且怡色下气,讲信修睦,不敢轻发难端矣。此之谓决胜于商战。

  赛会

  泰西以商立国,其振兴商务有三要焉:以赛会开其始,以公司持其继,以税则要其终。赛会者,所以利导之也;公司者,所以整齐之也;税则者,所以维持而调护之也。中国于此三事皆未能因时制宜,取长弃短,无惑乎日日言商务,而商务愈不可问也。

  夫作者之谓圣,述者之谓明,人工有巧拙精粗,物质有良窳美恶,自然之理,必至之情也。得彼之法而亦趋亦步,则拙者有时而巧,粗者有时而精,守我之旧而不见不闻,则良者可转而窳,美者可转而恶。此泰西各国所以有博览会之设也。

  溯赛会之事创之者,英京伦敦;继之者,法京巴黎。嗣后选相举赛,各国亦起而踵行。奥则设于维也纳,美则行于斐刺铁蜚,日本则举于东京。

  萃万宝之精英、罗五洲之珍异,百年之内,炫异争奇。此亦万国大通必有之事矣。洎我圣清光绪十九年,即西历一千八百九十三年,美人赛会于希加哥,为科布伦探获美洲之日,阅寒暑四百周,其气象规模尤极天下之大观,为古今所未有。其会分四大部。议院选派通国各会为第一部,希加哥本邦之以利奴瓦会为第二部,女董会为第三部,襄助会为第四部。四部之外又举一人为会总,以总其成。分院共计十五:一农工院,一种植院,一生灵院,一渔务院,一矿务院,一机器院,一运务院,一工艺院,一电务院,一技艺院,一政务院,一林木院,一邮政院,一文艺院,一邻政院。有条不紊,无美不臻。

  所建地基共七十余亩,各院房屋占地合五百万平方尺,其中花果,草木、园囿、池塘无所不备。所收之费计股资五百万元,希加哥续凑五百万元,预计游资约一千七百万元,售照会等项一百万元,会毕折卸物料值银三百万,共应收美银二千一百万元。所出之费计地基等项一千二百七十六万六千八百九十元,建造等费三百三十万八千五百六十三元,开院费一百五十五万元,共银一千七百六十二万五千四百五十三元。据此计算,本可赢银三百万元有奇。

  嗣因人役过多,费用过大,又请议院拨助五百万元。然游人逐日增多,不致亏耗也。

  美人于此一会不惜工本如此,岂特以为观美哉?诚以“一物不知,儒者所耻”,而万物皆备,圣功所基。此会角九州万国之珍奇,备海澨山陬之物产,非此不足以扩识见,励才能,振工商,兴利赖。开院之经费抵以每人每日之游资,数百万金钱取之如寄,而客馆之所得,饮食之所资,电报、轮舟、铁路,马车之所费,本国商民所获之利,且什百千万而未已焉。地虽寥落,商贾骤兴,费亦浩繁,国家无损,此利国利民之见于当日者也。凡人耳无所闻,目无所见,则虽有良法美意,亦苦于效法之无从。今萃各国之土艺以斗巧争奇,则我所已能者可以精益求精,我所未能者可以学其所学,较之凭虚臆造,难易迥殊矣!合各洲之物产以比较优劣,则本国所已有者应如何益务扩充,本国所未有者应如何渐行推广,较之孤陋寡闻者,智愚悬隔矣!不必家喻户晓,而可以开愚贱之心思;不必越国过都,而可以发蒙之耳目。故各国当赛会之后,其民之灵明日辟,工艺日精,物产日增,商务日盛,此利国利民之见于后日者也。夫事至国与民皆利,上与下交益,目前与日后均收效无穷,而独于古所未有而疑之,西人所有中国所未有而弃之,此何说也!


  比年以来,中国之商务衰矣,民力竭矣,国帑空矣,事事不如人,事事受制于人,而侈然曰:“我大国也,彼小国也。”即不能令,又不受命,本有致富致强之道,而自暴自弃,不见不闻,一任吾民之困苦颠连,而漠然不以为意,圣贤之用心固如是乎?

  故欲富华民,必兴商务。欲兴商务,必开会场。欲筹赛会之区,必自上海始。

  上海为中西总汇,江海要冲,轮电往还,声闻不隔。赛会之款集股招商,而酌提官款以为之襄助,建屋辟地必广必精。届期照会各国外部将工艺制造各种物件一体入会陈设,派有名望之人比较得失,品评优劣。自南洋大臣以下均自至会场观览,以重其事。先期出报,知照中国十八省,各镇各埠工商人等均准入会游观,应需何物即可出资购买,定立价目,无伪无欺。酌收游资,以助经费。均仿各国赛会章程办理。仍先由出使大臣知照各国,详译立会旧章,参酌中西,务期美善,其有裨民生国计者非浅鲜矣。

  如虑中国此时工艺尚未讲求,不能如各国之精益求精、卓著成效,则可如日本办法,先于内地各镇、埠试行工艺、农桑、矿产、耕织各小会,胪列中国自有诸物,而他国有何新法新器,则官为购置,以扩见闻,仍酌收游资以助经费。嗣后逐渐推广,每岁扩充,期以十年,不惟远胜东洋,当无难与英、美各国齐驱并驾矣。

  或疑此项经费为数颇巨,事前既无所出,事后又无所归。不知设会之后,游人必多,所收游资应足相抵。况今日各镇埠迎神赛会无益之费累万盈千,游手好闲者动辄因而肇事,何如移此项资财以开博览之会,则美利既难悉数,而积弊亦可顿除。此裕民足国之先声,即致富通商之实效也。五行八政,探《洪范》之精;制用理财,掣《周官》之要。当事者高见远识,一转移间而已矣。

  泰西各业莫不有会。商人有商务会,兵官有兵官会,格物士有格物会,读书人有文学会,天文学士有天文会,地理学士有地理会,丹青学士有丹青会,机器师有制造会,种植人有花木会,医士有医学会,习算法者有算学会,讲格致者有化学会、电学会、光学会,业蚕桑者有蚕桑会,武弁有功课会,农功有赛物会。

  至各省、各郡、各邑莫不有会,而善举之会尤多不胜数。英京一处多至五百余所。其他国,他邑可知。虽立法各有不同,而讲求实效及救人求世之苦心则无不同也。

  凡会所皆建大屋广厦连云,深堂容众。与会有名者皆可至会所中读书,习学各艺,借榻居处及招宴、议事、论公,聚集同志考究得失,弃短从长,一示大公无我、善与人同之美意。其所以必分门别类者,盖取专门而后可名家之意。故一技可名,微长必录,而后众善毕举,万物皆备也。

  西士李提摩太《泰西新史》言之甚详,兹特摘论其大略如此耳。

  曩者王爵棠星使自法返沪,谓法国艺文会即艺术会,其所习实不止术艺。

  法人谓文学之事,大之足以治国理财,小之足以资生制器(欧西文学昔推法兰西为巨擘,书院林立,彼都人士靡不咕哗辛勤,力求淹博于天算、舆地、格致、机器诸学,精益求精,标新领异。为师长者,尤加甄别,始得与此选,无滥取、无徇情。数十年来各国无不争相讲求。于《学校》论中已详言之矣。

  然欧洲各国,公牍来往皆用法文,以法之儒者最称博雅也。商家多用英文者,以英人通商最早最广也。特于巴黎设立总会。会中为首者约计二百人,薄给禄糈,稍足酬劳而已。外尚有四十余人,自愿不受俸薪。余则襄办三十六人,躬亲细务者二百二十人,以故责专虑密,训迪有资。会中分类有五:曰业格得尼,专习词令;曰亚格得尼别列列达,专习文辞,兼攻考据;曰亚格得尼得赛思士,专习技艺,其中区分条目凡十有二门,如医学、数学、格致学、药学、机器学,各务专精求通理要;曰亚格得尼特布遏士,专习匠事,丹漆雕镂、制作音乐,必穷精良微妙之境而后已;曰亚格得尼德赛恩士摩拉黎士抑波黎特,讲求经济,考察律令,以通制度典章之要。

  此五端乃其大者。至于外会亦归总会经理。如考求遗闻往事,则有安特瓜里恩之会;崇尚博学广问,则有飞罗麻狄之会;讲明格物致知,则有拿查辣耳希式多黎之会;详究地理舆图,则有依阿格拉飞格尔之会;审察各国风土、民情、山川、人物,则有武达特士特尔之会;攻治百工材艺,则有飞罗德取匿之会;专讲剖割人物(凡人物有患病中毒死者例,得割部验视以审知其受病之所。在西医有此一端,然亦必得其人自愿捐躯阿。李时珍《本草》木乃伊之讹即由此传闻耳。),则有亚拿多迷格尔之会;辨别耕种、播植,则有亚格黎格耳查拉尔之会。其他若赛画会、赛花会、赛马会无不各有会场。

  先期布告各新闻纸,届时远近咸集,藉以讲求其孰良孰劣,孰妍孰媸,孰宜寒,孰宜燠,熟可转移,就为定质。其优者例得奖赏,并载之新闻纸,俾通国咸知,以资鼓励。下至豢养牛羊以及各色犬类,亦莫不有会,宜其硕大蕃滋,为中土所不能及也。

  保险

  保险有三等:一、水险;二、火险;三、人险。水险保船载货,火险保房屋货栈,人险保性命疾病。盖所谓保险者,不过以一人一身之祸派及众人。

  譬一人房屋或行船遇险,由公司赔偿,而公司之利仍取之于人。如保房屋一千座,其中一座失险,则以九百九十九座之利银偿还遇险之一座。在公司不过代为收付,稍沾经费而已。人险亦然。大抵人生之寿通算以四十岁为限,若至四十岁尚未命终,则以前每年所收之保银一概给还,且其人业经保险,若未至所保之期无故而死,则可得巨款。除丧葬外,尚有盈余。此等便宜之事亦何乐而不为乎?

  货物保险非独寻常之时,即遇战事、资劫凡意外之灾,皆可以保,惟价分数等。在兵祸中保险,其价最昂,较寻常须加数倍。其盗劫等事次之,然亦与寻常保险不同,缘此等事非意料所可及也。惟保险之法一行,每有奸商,故将货物之价多报,以冀物失、船沉得以安稳获利。此等天良丧尽之徒,虽国家严禁,不啻三令五申,而利之所在,人必趋之,仍多尝试。亦有将房屋托保,故付祝融者,公司中遇此等之人,别无善法防范,惟有付之一叹而已。

  按保险之事,始于明嘉靖二年,意大利国亦踵行之,皆由国家所保。其时每有奸商,故将船只沉失于大洋之中,船中之人,船中之物尽付波臣,惟奸商预留逃命之地,乘船而回,向国家索赔。如是者,岁有其人。后经查出重办,此风渐革。

  若火险人险则始于康熙四十年,至乾隆二十七年,伦敦又设一保险公司专保人险。故同是保险,而所保不同。兹将章程分列如下。

  《水险章程》:

  一、船货等物须保至其所至之地。若未至其他被他人所奇者,赔;为本国所奇者,不赔。

  一、船货出口,保险公司须考察船主及大、二副等技艺。若不能考察,任其出口,而船主不遵行船定章,因而失事者,过在船主,当由船主或船行赔偿。若船行船主无力,仍由保险公司赔偿(各保险公司请一船长考验各船管驾,才不胜任者不保)。

  一、两国交战,将口岸封禁,如局外之船强欲入已封之口,被局内战国将船物取去者,不赔。倘先期与保险公司订明,言欲入某国封口,一朝失去,或可酌赔。然此款不在保例之中,不能援引。

  一、船舶启行,须与公司订明开驶之期。若已定期,故迟一二日,不遵所定,比启行后以致失事者,不赔。又,所行之地亦有一定,若已定船至某处,忽欲折回,或绕至他处,因而失事者,不赔(近年各公司因争揽生意,格外迁就,多未遵行)。

  一、船破损而不修,煤粮少而不足,致开船后中途遇险者,不赔。

  一、甲船并货可值一百万,乙船并货只值五六十万,彼此相撞,如甲船沉失,则照乙船价值赔偿,不能赔足一百万;倘乙船沉失,则甲船当遵乙船之价赔偿。

  一、船在海中遇风,如当危急,或斫断木桅,或抛去重货,皆任船主自主,事后船中之物则照数赔偿,所有抛弃之物则照原价赔给一半。

  《火险章程》:

  一、火险共分三等:一、砖石之屋;二、木屋;三、草屋。砖石之屋,其价每值一镑,险费一先令半,木屋二先令半,草屋四先令半。不照纳保费者,不赔。

  一、房屋忽遭雷劫或自行放火者,不赔。

  一、机器制造厂房皆可保险,惟造火药厂及储火药栈则不保。

  一、房屋及器用如保险二千两,被焚后固当照赔。或以后屋中再添置别物,其价溢二千两之数者,如实有确据,亦能照赔。倘以添置之物归他人承保,则由他人赔偿,原保公司不赔。

  《人险章程》:

  一、人险公司今改数等,或公司中已获盈余,可另行酌提若干分给交保之人,或公司中盈余利息一年计算,公司中人可与交保之人均分,在交保者每年应出保险之费如五十元之数,若有盈余可取,则不满五十元矣。

  一、人命之险虽可赔偿,推实因病不可药者始赔。其短见致死、争殴致死、轩殛致死、犯罪致死、非命致死者,不赔。

  一、保险已至五年,其人或因万不得已之故而致于死,则可还其五年中之保费。

  一、交保之后,或只保一年,明年不保者,则上一年保费不能给还。倘越一二年仍欲保险,则每保险银一镑,当罚加先令一枚;如保险订定银一千镑,罚先令一万枚。但只罚一次,以后不罚。

  一、保险者须年在二十岁,可保至四十岁。四十岁以外,保费颇昂,必须逐岁递加。惟多病者不保,无居处者不保,妇人也不保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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