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爱尔莎和野生狮子

生而自由:野生母狮爱尔莎传奇 作者:(奥)乔伊·亚当森 著


  爱尔莎很招人喜欢,不管分开多么短的时间,她都会隆重地迎接我们,依次走到我们跟前,用脑袋蹭我们,同时喵喵地低声倾诉。我总是第一个,然后是乔治,接下来是奴鲁,如果有谁正好在旁边,她也会以同样的方式欢迎。她会马上知道谁喜欢她,并会做出亲切的反应。她能容忍有点紧张的客人,但那些真的害怕的人就没那么好过了。倒不是说她会伤害他们,但是会吓唬他们,并以此为乐。

  她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如何运用自己的体重,现在则更加纯熟了。只要她想阻止我们,就会全力冲向我们的脚,用身体压迫我们的小腿,把我们撞翻。

  从鲁道夫湖回来后不久,当我们晚上带她去散步时,她开始表现得越来越不安。有时候,她不肯和我们一起回来,而是在外面的丛林里过夜。通常,我们会开着路虎车去把她接回来。事实上,她很快就发现既然有车特别来接她,那么走回家就太浪费精力了。于是,她会跳到汽车顶篷上,懒洋洋地躺着,行驶的时候,她可以从这个有利位置观察猎物。在她看来,这是个非常令人满意的安排,但遗憾的是,制造商没有把车顶设计成狮子的躺椅。结果,车顶的支撑在压力下开始变形,我们发现爱尔莎渐渐地沉到我们头顶上了。因此,乔治不得不另装支撑,加固顶篷。

  她不和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总是由奴鲁负责照顾她。一天,我们想为他和爱尔莎拍照,叫他穿身好点的衣服,不要穿平时破破烂烂的衬衫和裤子。几分钟后,他再次出现,穿着一件令人吃惊的紧身米色夹克,前面挂着穗带,打着纺锤形纽扣,这是他的结婚礼服。我们觉得他穿上这件衣服看上去就像一个职业的驯狮员。爱尔莎看了他一眼,立刻冲进林子里,躲在一处灌木后面偷看,直到认出他来,才来到他跟前,用力拍了他一下,就好像在说:"你究竟什么意思啊,这样子吓我?"奴鲁和爱尔莎有很多一起冒险的经历。例如,有一天,奴鲁告诉我们,当他们正在树下休息的时候,一头豹子在下风处向他们靠近。爱尔莎急切地看着,尽管因兴奋而全身绷紧,但依然控制着自己一动不动,只有尾巴除外,一直等到豹子来到她头顶附近。然后,豹子突然发现了挥动的尾巴,飞也似地逃跑了,差点撞倒奴鲁。

  现在,爱尔莎二十三个月大了,声音变成了低沉的吼声。一个月后,她似乎再次进入了发情期,在很多树上留下她的尿液,无疑这是在邀请配偶。散步时,通常我们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但这两天她似乎决定了要到峡谷那边去。这天下午,她让我们跟着她走,我们很快就发现了一头公狮子的踪迹。天黑时,她不肯跟我们回家。因为我们离车道很近,就回去取路虎车,乔治开车出来,而我待在家里,以防她抄近道回来。当他到了我们离开她的地方时,乔治大声喊了她一会儿,但没有回应--只有群山的回音……他又行驶了一英里,不时呼唤她。后来,想到爱尔莎也许已经回家了,他就回来了。我告诉他,我等了两个小时了,她依然不见踪影。于是,他又出去找她,他离开后不久,我就听到了一声枪响。我非常担心,直到他回来,然后被他告诉我的事情搅得心烦意乱。

  他开车出去喊了半个多小时,但是爱尔莎没有出现。后来,他把车停在林子中的一片空地上,正想着接下来去哪里找。突然,从汽车后方两百码远处传来了狮子争斗的巨大骚嚷声。接着,一头母狮一闪而过,另一头母狮在后面紧追不舍。她们冲过去的时候,乔治一把抓过来复枪,朝第二头狮子下面开了一枪,以为她是一头嫉妒的母狮,一心要咬死爱尔莎--他很可能是对的。然后,他跳进汽车开始追。他沿着一条狭窄的小道行驶在浓密的荆棘丛中,用探照灯从这边照到那边,直到后来被一头公狮和两头母狮突然挡住,他们很不情愿地给乔治让开了路,大声咆哮着,发泄着不满。现在,他来叫我一起去,我们又回到了那里,但尽管我们拼命地喊爱尔莎--一遍又一遍地喊--却没有熟悉的声音回答我们。但是不久,几百码外的狮群突然开始吼叫,就好像在嘲笑我们似的。我们向他们行驶过去,直到看到三对闪闪发光的眼睛。我们没什么好做的了,只好心情沉重地回家。爱尔莎会被一头嫉妒的母狮咬死吗?以她现在的情形,可能很容易跟公狮配上,但这头公狮的母狮是否能容忍一个对手,这是个问题。然而,我们沿着车道开了不超过一英里,就遇到了爱尔莎,她正在嗅着一处灌木丛,我们大大地松了口气。她根本不理我们,我们努力劝她跟我们一起回去,但她却停留在我们发现她的地方,渴望地凝视着刚才听到狮群声响的丛林方向。不久,他们又开始叫唤,并且向这边靠近。我们身后三十码处是一条干涸的河床,狮群在那里停了下来,精神抖擞地吼叫着。

  这时已过午夜。爱尔莎坐在月光下,坐在我们和狮子中间,两方都在呼喊她过去。谁会赢得这场竞争呢?突然,爱尔莎向狮子的方向移动了,我喊道:"爱尔莎,不,不要去那边,你会被咬死的。"她又坐了下来,看看我们,再看看自己的同类,犹豫不决,不知道该怎么办。就这样僵持了一个小时,然后,乔治朝狮群上空开了两枪,才使他们安静了下来。因为爱尔莎依然没有拿定主意,我们慢慢地往回行驶,希望她会跟着我们,而她真的跟过来了。她极不情愿地跟车子平行走着,多次回头看,直到最后,她才跳上车顶,我们带她回到了安全的地方。当我们回到家时,她又渴又累,一口气喝个不停。

  爱尔莎和狮群在一起的五个小时中发生了什么?野生狮群会不顾她身上的人类气味接受她吗?公狮会对发情中的母狮不理不睬吗?她为什么跟我们回来,而不是加入自己的同类?是因为她害怕凶猛的母狮吗?我们问了自己这些问题。不过这次经历并没有让她受伤,这是事实。

  但在这次冒险经历之后,野外世界对她的召唤明显地越来越强烈。天黑时,她经常不跟我们一起回来,很多个晚上我们都在找她。在旱季,水是我们留住她的主要手段,因为她只有在家里才能喝到水。

  岩石是她最喜欢的地方,她瞭望的时候总是选一处悬崖的上方或者其他安全的位置。有一次,尽管听到了豹子近在咫尺的"咳嗽",我们也不得不把她留在一处岩石上。第二天早晨,她回来了,带着几处流血的伤痕,我们怀疑是不是豹子造成的。  

  她好像每隔两个半月发一次情。我们听说发情最明显的迹象是很大的咕噜声,不过现在她已经有过两次发情,而我们从未注意到这种情况,但每一次她都会散发出一种特别的气味,并把她求偶的尿液浇在灌木上。

  爱尔莎跟狮群冒险后不久,有一天,奴鲁过来告诉我们说早上他试图跟着爱尔莎,但是她不停地冲他低吼,显然,她希望他留在后面,而她自己毅然地走入了山中。尽管越来越热,她还是快速地跑开了,直到最后他追到岩石上,失去了她的踪迹。下午,我们循着她的足迹去找她,但是很快足迹就没有了,只好呼唤她,从山脚喊到悬崖。传来一声回答、一声陌生的低吼,那不像爱尔莎的声音,不过肯定是狮子的声音。不久,我们看到她正在艰难地下山,越过大岩石,嘴里发出惯常的叫喊声。当她来到我们身边时,筋疲力尽地倒在地上,气喘吁吁,兴奋不已。我们带了水,她尽情地喝着。这时,我们注意到她的后腿、肩膀和脖子上有流血的爪印,前额上还有两个流血的小孔,明显是牙齿而不是爪子造成的。①她一般没有体味,但此时有非常强烈的体味,比她现在发情期的气味还要重。她体力恢复了一点后,就用一贯的方式问候我们,而且还轮流在我们跟前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非常令人吃惊,就好像在说:"听听我学会了什么。"确认了我们的欣赏后,她又躺到地上,很快就睡着了,一连睡了两个小时。显然,她刚才正和一头公狮在一起,我们的呼唤打扰了他们。

  两天后,她又离开了整整一天一夜,我们循着她的足迹找她,发现她正和一头母狮在一起,她们两个在一起已经有好几次了。

  从这个时候起,爱尔莎越来越频繁地在外面过夜。我们驾车来到她最喜欢的地方,呼唤她,设法诱使她回家。她有时候会来,但更多的时候不来。有时候,她会离开两三天,没有食物,没有水。水依然可以拖住她,但雨季很快就要来了,我们知道雨季一来我们就控制不了她了。这个问题必须解决,再加上五月份我们要出国度长假,这使得问题更加紧急。爱尔莎现在二十七个月大,几乎已完全发育成熟了。我们一直知道没法让她在伊西奥洛永远自由地生活下去。我们原打算送她去鹿特丹动物园,和她的姐姐们在一起,甚至做好了必要的安排,以防出现紧急情况。但是,现在她已经把未来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她最近的发育终于使我们改变了对她的计划。因为我们非常幸运,能够让她在自然的环境中生长,因为她在丛林中似乎非常自在,野生动物已经接纳了她,我们觉得她很可能会成为例外--一般说来,因为身上有人类的气味,并且对丛林生活一无所知,家养动物会被自己的同类咬死。把爱尔莎放生到野外是一个非常值得尝试的实验。

  我们打算花两三周的时间放生爱尔莎,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我们就可以去度长假了,这个长假是应该在肯尼亚以外的地方度过的,我们想改变一下环境。

  接下来,我们必须考虑去哪里放生爱尔莎。很遗憾,对于把爱尔莎放生到野外来说,伊西奥洛人口太多了。但我们知道一个地方,那里多年无人居住,也没有牲畜,只有大量的野生动物,特别是狮子。

  我们获准带爱尔莎去那个地方,并做好了必要的安排。雨季随时会来,如果要在雨季开始前抵达她可能的未来的家园,那么我们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了。

  为了抵达那里,我们必须行驶340英里,途中要经过高地和大裂谷,穿过有很多欧洲人的农场的人烟稠密的居住区。因为我们担心每停一个地方,瞠目结舌的人群和好奇的非洲人会让爱尔莎不安,而且为了避开白天的高温,我们便决定夜间行进。我们安排在晚上七点左右启程。但是,爱尔莎另有想法。出发前,我们像往常一样带她去散步,穿过峡谷去她最喜欢的岩石堆。这是在伊西奥洛的最后一天,我们给她照了很多相,她不得不忍受着我们的莱卡相机,显然是厌烦透了。最后,她报了仇。有那么一会儿,我丢下相机,没有留神,她立刻跳过去,叼着相机飞奔到了岩石那边。我们以为这下珍贵的莱卡相机完蛋了。我们想尽办法修了一个多小时,但是每想出一个办法来修的时候,她总是会用爪子紧紧地抓住相机,然后用牙齿咬住,又甩又嚼,让人更加着急。最后,我们修好了相机,竟然损坏不太严重,真是奇迹。

  到该回家的时候了,我们马上就要开始漫长的旅程,但爱尔莎坐在一块岩石上,凝视着峡谷那边,用狮子的方式沉思默祷,什么也没法让她挪动。显然,她无意走回去,希望汽车来接她。早点出发的愿望全都成了泡影。乔治回家取车,然后回到我们离开爱尔莎的山脚下,但是她不在那儿,显然是去进行她的夜间闲逛了。他呼唤她,但是没有回应。一直到夜里十一点,她才重新出现,跳上路虎车的车顶,心满意足地坐车回了家。

  ① 两年后,我在去伦敦的途中顺道参观了罗马动物园,看到一对狮子交配,公狮最后的动作是在母狮的前额上咬了一口,这是巧合吗?不久我在伦敦动物园,相同的情形下,我又看到了同样的动作。--原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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