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德才学识与真善美(五)

大道有言:李燕杰演讲精选 作者:李燕杰 著


  我想谈谈自己撞伤后的一点感受。自从我发生不幸后,来看望的青年达1000多人次,平均每天来20人。连我现在用的手杖,都是一个男青年利用休息时间制作的,并在上完夜大后,晚上十点钟送到我家里。有一个女孩对我说:"老师,我不挣钱,给您送来一个梨、一个苹果。"还有一个女青年听过我的报告录音,便对她妈妈说:"录音机里的那个老师受伤了,我要给他送点礼物。"于是要了一块钱,从早上转到中午,结果没买着理想的东西。她想,老师准什么都有了。最后决定花六角钱买了一本《电影画报》送给我,并说"您是大学老师,平时绝不买这个,您躺在这儿也该消遣消遣了。"从这些青年身上,我感觉到他们的心灵之美,有人也对我说:"老李你小心!录音机太多了。"我就说,没什么了不起的。"文化大革命"我见过,为了振兴祖国,为了党的事业,为了我们的民族,也为了帮助青年一代,该讲的话就得讲!我批评文艺界,肯定有人会有意见,这又有什么?话说得总是对嘛,为什么老怕当教唆犯?现在二三十岁的青年就是我们这一代人的亲生儿女,怎么能对他们不负责呢?对自己的儿女讲道理没有顾虑,为什么对社会上的青年反倒要有顾虑呢?现在我每天收到的青年来信都是40至50封,说青年人不追求进步,干什么要来找我们这些普通教员?找别人没准能升官发财呢,这说明还是希望我们多去教育他们。所以不能把精神文明和心灵美的教育看成是权宜之计,认为每年学雷锋是一阵风。须知:培养和教育青年一代涉及千家万户,关系到千秋万代,是全党的事业。要坚持宣传四项基本原则,在实践中用共产主义思想教育青年,培养有理想、有道德、有知识、有体力的社会主义新人。

  第三从文艺上讲。现在社会上的青年都喜欢文学艺术,对这一点我们要理解。但还必须告诉他们:文艺有上品、中品、下品之分;也可以分高格调、中格调、低格调。首先应该多欣赏和追求高格调和上品,成天看低级下流的作品,精神面貌好不了。但即使有的是上品,正像高尔基所说:"也是蜜糖掺拌着毒药。"青年人往往分不清作品中的精华和糟粕,缺乏鉴赏分析能力,不加批判,盲从附和,结果灌伤了胃口。说两个例子。师院有一个女生读完托尔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声称:"你们都说沐浴在党的阳光下,我却沐浴在托尔斯泰的阳光下。"这不是中毒了吗?后来她失恋了,就抱着一本《安娜·卡列尼娜》,穿一身安娜式的黑衣服,跑到校园后边的小河自杀去了。结果当走到河中心时,她终于喊出了两个字:"救命!"总算还没有死掉,如果死了该多冤。

  可另外一个男生却不是这样。当他看了《安娜·卡列尼娜》中有这样一段描写:有一天安娜和吉蒂一同走入餐厅,吉蒂想盖住安娜,因此在服装的款式、色彩上,哪怕是一个皱折都作了认真的研究。头上五光十色,脸上擦得又红又白。她以为所有的人都会注视她的仪容,没想到却无人理会,因为贵族太太小姐都这德性,她只好在一边坐冷板凳。安娜一出现却引起了不同凡响。她那天没有作任何修饰,照常穿着她平时最喜欢的一身黑色天鹅绒衣服。可是举座为之倾倒,所有视线都看她。这个男生就问我这一段是否有托尔斯泰的美学观点。我回答,的确有些作者的美学观点。这就叫冰清玉洁,光彩照人,朴素大方,也是一种美。用唐朝大诗人李白的诗讲,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为什么外国人欣赏中国的兰花?兰花出于幽谷发出沁人心脾的清香,是一种东方的美。美是有格调的,不同的人格调也不尽相同。军人穿着整洁合体的军装走在街上,雄赳赳气昂昂,让人觉得很美;如果披着个衣裳,歪戴着帽子,那就不美。青年人也是如此,美与不美,不见得浑身上下打扮成"花大姐"。服装打扮端庄文雅大方,体现了中国的国情,就能使人产生美感;反之片面追求穿着发式的入时,以怪为美,就会俗不可耐,弄美为丑。

  去年春节我到人民大会堂观看舞会,发现青年人的穿戴可跟过去被外国人讥笑为"黑蚂蚁、蓝蚂蚁"的时代相比不同了,从美学角度讲,可以说是服装美学的一大前进,当时我很高兴。忽然间进来了一位20多岁的女青年,穿着杏黄色的大喇叭裤,裤脚宽极了,人往前走,后面都用不着扫地;上身穿一件绿色的登山服,还敞着怀;头上顶着一个高高的白色"痰盂帽"(我给起的名),挎着红色的皮包,脚蹬一双翘着的高跟鞋。大装洋相,自鸣得意,令人不堪入目。我直摇头,可又没有权利说人家。这时一个刚跳完"华尔兹"舞的女青年边擦汗边用两眼的余光瞟了几下,说了三个字:"大傻青"!我忙问她是什么意思,她说:"就是不洋不土又洋又土的大土瘪。"这说明由于部分青年审美格调比较低,往往把腐朽当"时髦",视颓废为"新奇",盲目猎奇和仿效。对他们,不管阅读也好,服装也好,以及整个格调,老一代都要引导。

  前段时间,我总听到青年人放邓丽君的《何日君再来》,心里就烦。可报纸上还给敲边鼓,说什么《何日君再来》作者意图还是好的,主题也还不错,音乐听了还挺优美。有一天,我走到北展馆门前,看见一男一女,边走边唱《四季情相思》还边抠手心,说什么"我们看《三笑》看了八遍了"。我心想他哪有那么多青春可浪费的。那么多好电影、第一流的世界名著都不光顾,真不理解。记得前年我们学院一位老教授患肝癌,在他临终前我坐在他的身边说:"刘先生,你善自保重,会好的。"老先生说:"燕杰同志,我已经完了,你也不要以为我一生当中写了几部著作,在国内还有些影响,可是我还有六个计划没有完成。"说完老泪纵横,嚎啕大哭。这和一个小女孩丢了小手绢伤心地哭可不同,其声可哀。离开他,走在路上,我就想这么一个道理:谁也不要觉得自己的生命有多长。我十八九岁参加工作到现在,就像是昨天,而我距离那位老教授也不过几步之遥。要懂得生命、时间和光阴的价值。人生易老,生命的阶梯很快就会闪到自己的身后,去而不返。如若不珍惜,真像流水一样:濯足长流,抽足再入,已非前水。把脚放到河里,然后拔出来,再搁进去时,刚才的水永远永远成为过去完成时。犹如我刚才讲话的时间,谁纵有天大本事也不能把它再追回来。所以"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岁月当惜,寸阴必夺,一日不可虚度。诗人苏阿芒说:"电影是看不完的,电视也是看不够的,但是事业要求我分秒必争。"还有的女孩子,手提2000多块钱的收录两用机,边走边放邓丽君的《何日君再来》,我就火了。想想我们这一代的感情啊!我是北京人,在北京长大,抗战期间我就是北京(当时还叫北平)的亡国奴。1942年我在男二中上学,每天放学后走到灯市口,听到日本洋行的喇叭筒里放的就是《何日君再来》!当听到这支曲子时,亲眼目睹日本鬼子打我们中国人,一个巴掌"八格牙路"。整个一个国家处于沦亡状态。当时我才12岁,父母还是比较高级的知识分子,经常半夜三更催我起床去排队买豆渣。冬天冻得够呛,跑到马路边上蹲着去,蹲几个小时才能买到一斤豆渣。偌大的北京城处在日本鬼子的铁蹄之下,老百姓成天吃混合面儿,还是配给的。可以说每天挣扎在饥饿线上。每次我走到路上,看到马路边老有死尸,用垃圾车拉死尸。北京人还为其起名,美其名曰"倒卧"。这时就想到杜甫的名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现在大学生念起来像个顺口溜,可在那个时代就是活生生的现实。今天竟然还有人陶醉于《何日君再来》,想想"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吧。有的青年人听了老撇嘴:"你又来这一套忆苦思甜。"我就问:"为什么不可以忆苦思甜?"列宁讲:"忘记过去就意味着背叛。"《第三帝国的兴亡》开篇有一段话:"凡是忘掉过去的人注定要重蹈覆辙。"我在一所大学说到这件事时,发现有几个日本朋友在场,我想既不能收敛,更不能退步,依然说下去:"那个时代日本军国主义者侵略中国就是可恶!当然今天真正的日本朋友对我们也还是很友好的,这是两回事。"等散会后,那几个日本青年就围过来,问我是50岁吗,吃什么滋补品?我回答说,刚才我讲的德才学识与真善美、中华民族的文化就是我最好的滋补品。说完,几个日本青年朋友直给我鼓掌。真正的日本朋友,对我这种感情也还是可以理解的,可是现在我们有的青年人反倒不理解,这不就怪了吗?青年一代不懂历史,不会欣赏,才放《何日君再来》,只要把道理讲清楚,他们也就不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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