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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打卦

唐门诡 作者:漫听雷


  就像开启一个魔瓶,胡半仙小心谨慎地翻开最后一张骨牌,不禁大惊失色,高声叫道:“哎哟,大事不好,大事不好,唐少爷定是凶多吉少!”

  胡半仙一嗓子把紫嫣与魏老妈子吓个半死,两人“噌”地站起来,失魂落魄地立在那里,不敢挪动。

  看那骨牌,共是十一点,左边五点,右边六点。

  魏老妈子的身体哆嗦一下,似有畏寒之意,她向前迈进一点,指了指骨牌说:“胡……先生,请讲。”

  胡半仙指着牌面说:“老嬷嬷,紫嫣姑娘,请看这左五右六牌:五月芒种起旋风,六月收麦雷隆隆,屋漏偏遭连夜雨,船迟更遇打头风。唐少爷此去,一路凶险,恐有不测啊。”

  魏老妈子沉不住气:“胡先生,仔细些,说仔细来听。”

  胡半仙皱起眉头,长吁一口:“此乃下下之卦。从卦象来看,左五右六本是颠倒起伏,难以平定之象。芒种事好,但有旋风捣乱;麦收事好,但有雷雨相扰;屋漏已是可怜,却偏偏夜雨不断;船迟本是糟糕,却偏偏迎面来风。此卦之旨,暗表定有鬼邪挑起祸端,从中作梗,以至少爷归家来迟。”

  “胡先生可有些破解之法?”魏老妈子问道。

  紫嫣以期望的眼神盯着胡半仙,等待他一个肯定的回答。

  胡半仙闭起双眼,扳手掐指一算:“此作孽之鬼邪法力颇深,已晚矣!不过,两个时辰之内可于锅中多煮些水,灶中火苗旺些,理当有所补救;如果少爷平安,他准要怕冷。”

  “别无他法?”紫嫣道。

  “已晚矣,晚矣!”胡半仙摇摇头。

  魏老妈子与紫嫣心事重重,低头不语,胡半仙见状收起骨牌告辞。魏老妈子从柜中抓出铜元一把递给他,胡半仙躬下腰,接过铜元,千恩万谢地退出去。

  胡半仙刚出里屋,魏老妈子的眼泪就来了:“唐少爷,你若是再有个三长两短,唐家可就真的断掉香火了……”

  紫嫣年少,见魏老妈子落泪,她也忍不住,“哇”的一下放了声。

  伙计们赶过来安慰,说胡半仙算得也许有错,少爷没准在凉台寺庙住下,或者去朋友处玩耍也未可知。

  止住哭声,魏老妈子吩咐伙计在锅里盛满水,多抱些柴草,把火烧得旺旺的。

  火烧得很旺,魏老妈子还嫌不够,她遂把伙计撵到一旁,亲自边添柴草边拼命地推拉风箱。火苗越来越大,险些把她额头的白发烤焦。

  紫嫣用力把魏老妈子拖起来,说道:“嬷嬷,只这样烧火终究不是办法,咱们是不是该去找一找少爷啊?”

  一句话唤醒梦中人,事不宜迟,魏老妈子叫伙计们快快准备灯笼,她要与大家一同出去寻找。

  紫嫣把魏老妈子按到椅子上坐下:“嬷嬷,你年事已高,又是小脚,走路不便,就甭去了;守守家,给我们拿个主意,岂不更好?我与伙计们出去找找,你就放心吧。”

  魏老妈子执拗不过,只得含泪点点头:“你们一路可要当心呐!”

  “嬷嬷放心,不会有事的。”紫嫣答道。

  “紫嫣姑娘,这鬼打墙,路上我们可是碰到过的……”想起鬼打墙,伙计们有些后怕,大家都不愿深夜出去。

  “鬼打墙怎么了,不怕不怕!寺庙里的老方丈不是给些狗尿苔吗,我们带在身上,不会有事的。”紫嫣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一个劲地打咯噔,“而且,我跟少爷练过三拳两脚,也能抵挡一阵子。”

  伙计们并不吱声,你望望我,我瞅瞅你,一个个还是害怕,不肯出去。

  紫嫣见状,生气地说道:“看看你们那些老鼠胆,一个个的还爷们儿呢,岂不如我一个弱小女子?有什么大不了的,豁出一条命又有何怕!你们不去就算了,我自己去!”

  说罢,紫嫣甩一下刘海儿,大声唤道:“虎虎,帅帅,我们走!”

  见此情景,伙计们自知理亏,骨子里那点被标榜为“爷们儿”的自尊终于露出头角,大家把心一横,纷纷与紫嫣一同出门。

  “留下两个伙计与魏嬷嬷、账房孙先生守家,其余六人带上刀枪跟我来。”紫嫣几乎不敢相信,自己一介弱女子瞬时来了万丈冲天豪气。

  出唐府,大伙沿大路而行。虎虎走在前头,四个爪子踩得脚下沙沙作响;帅帅骑在虎虎背上,一颠一颠的。

  这虎虎是一黄狗,高三尺,长五尺,高大威猛,气势凛然,勇猛赛过虎豹,而且通人心,懂人性,深得紫嫣喜爱。帅帅是唐老爷在世时豢养的一只猕猴,爬屋上房,敏捷迅速,闪转腾挪,贼是机灵;一般汉子不是它的对手,往往对方还没反应过来呢,它便“嗖”的一下蹿到跟前,当面来一爪子,抓对方个血流满面,落荒而逃。

  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有虎虎与帅帅壮胆,那些鬼邪秽物,或许不敢近前。紫嫣走在前面,伙计六人步步紧跟,拐过汉王冢,转而西行。

  十五的月亮当空朗照,又圆又大,明亮亮的。

  走出有二里多地,再往前就到堑子湾了,突然,虎虎止住脚步,“呜……”一下,狂吠起来。

  大家望去,但见七八丈外的路面上有黑黑的一堆东西,模模糊糊,不甚清楚,偶尔那堆东西还动一下。

  紫嫣高举起灯笼照一照,想看个究竟,无奈灯笼的光亮起不了多大的作用。她轻拍一下虎虎的脑袋,示意它止住叫声,帅帅就势“噌”地爬上她的肩头。

  月光毕竟是月光,只能一味的朦胧,不比阳光下看东西那样清晰,那样纤毫毕见。

  紫嫣蹑手蹑脚,一步一步向前挪动,六名伙计举刀的举刀,挺枪的挺枪,跟随着一点点靠近。

  虎虎探了头,放轻脚步,依傍在紫嫣身边一步步迈进。

  一丈,两丈,三丈。蓦地,虎虎“刷”地跳起来,飞奔过去,把脑袋探伸到那堆东西上蹭几蹭,“呜哟,呜哟”地嚎叫不止。帅帅也从紫嫣肩头蹦下,跑过去,爬上那堆东西“吱吱吱”叫唤不停。

  紫嫣正与伙计们纳闷呢,虎虎跑过来,用牙齿咬起她的裤角一个劲地往前拖。

  近前看时,紫嫣“哇”一声扑倒其上,放声号啕。伙计们也都丢下刀枪,跟着大声抽泣。

  只见唐糊迷横躺于地上,牙关紧咬,满头满脸的血污,额头上的伤口还在不停渗出血来,身上的衣服裂破几个大大的口子,半个身子裸露在寒冷的北风里。那马儿怜惜主人,把身体弯成一张弓,挡护着唐糊迷,给他取暖。

  见到人来,马儿翻动一下,从地上站起来,抖抖身上的尘土,甩了甩脖子,打几下响鼻,“咴咴”嘶鸣。

  马是站牲口,与牛羊不一样,从来没有趴卧的习惯。这马儿卧于唐糊迷身旁,为他遮风御寒,实属不易,在场之人无不感动。

  现在不是哭的时候,救人要紧,哭又能怎样?在伙计们的再三劝说下,紫嫣好歹止住哭声。

  众人把唐糊迷扶上马背,由一个伙计在马上搀扶着,速速赶回唐府。

  魏老妈子正心急如焚,见众人如此快归来,便感到事情有些蹊跷。当看到满身血污的唐糊迷时,她便双腿一软,瘫坐到地上。

  紫嫣与众伙计把唐糊迷抬到热热的炕头上平躺放好,给他盖上厚厚的被子。魏老妈子爬到炕上,强忍泪水差令伙计快去端盆热水来。

  胡半仙早有嘱咐,灶头里柴火旺旺的,热水方便着呢。伙计端盆热水放到炕沿儿,魏老妈子跪在唐糊迷旁边,拿毛巾沾了温水一点点轻轻给他擦拭血污。

  紫嫣吓得大气不敢喘,她多点燃几支蜡烛,悄悄地放到窗台上,让屋里更亮堂些。

  除额头处的伤口外,唐糊迷身上并无其他伤痕,只是时候久了,染得满身有血而已。大家悬着的心总算放下来,紫嫣去取些白药和松软棉布,魏老妈子帮唐糊迷把伤口包扎结实。

  魏老妈子与唐糊迷相处十年有余,可谓情同母子。唐府已有七口命赴黄泉,仅剩下唐糊迷一条根儿,谁承想今日又遭此意外,岂不让她悲从中来,潸然泪落?

  魏老妈子一边给唐糊迷擦拭,一边抽泣,一边念道:“少爷啊,你这是……怎么了?你开口……说话呀!”

  唐糊迷面色苍白,牙关紧闭,直挺挺地躺着,纹丝不动。

  伙计又端来一盆新水,魏老妈子为唐糊迷抹去手上的尘土。

  “哎呀!”正给唐糊迷抹手呢,魏老妈子惊了一嗓子,“乌龟……乌龟……一只乌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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