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十二 怪物

唐门诡 作者:漫听雷


  望着深深的井筒,唐糊迷攒起眉毛:哎,奇怪!黑影人明明进到井里,这会儿怎么不见了?

  汲满水之后,唐糊迷把水桶沉入水底,反复蹾了几次,把井水撞得澎湃作响,却感觉不到水底有任何东西——要是水中有人,早该上来了。

  “虎虎,在这呆着。”唐糊迷把辘轳手柄交与铁子,抚一下虎虎的脑袋,回到睡房。

  他关好房门,自炕头取出信。与普通的北方草纸截然不同,那是张细致的竹纸,上面写有几行蝇头小字:“巧者劳而智者忧,痴傻之人无所愁。人生糊涂自智始,行尸走肉度春秋。凡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足为外人道也。看完烧毁。”

  把信攥在手里揣摩几遍,唐糊迷还是如坠五里云雾,看来,黑影人对唐府清楚着呢,他夜潜唐府一不偷二不抢,所为何来?难道唐府另有惊天的秘密?

  信被唐糊迷扔进炕头的火盆里,“噗”一下引燃,现出一个大大的“唐”字,瞬间化为灰烬。

  唐糊迷闷头琢磨一阵子,脑袋都有些大了,也参不透个子丑寅卯,索性到院子里走走。

  唐家的祠堂在府院的第二排房子上,占了三个大间,甚是宽敞。祠堂正面有九尊高大的塑像,塑像下面是六十三张牌位,无非是唐家故去的列祖列宗、先君先妣;东山墙上悬挂一张家谱,密密麻麻填满已故之人的名字。因无防偷防盗之物,为打扫方便,祠堂门平时都不曾上锁。

  唐糊迷自小就进进出出祠堂,即使闭上眼睛,一切都能数得出来。他在祠堂里来回踱几步,打量那些牌位,打量那些泥塑,未见有异乎寻常之处。那黑影人潜入唐府,直扑祠堂,总有些来头吧?

  “少爷,该用早饭了。”唐糊迷一回头,见紫嫣正傍在祠堂门口喊他。

  “好,这就去。”唐糊迷应一声。

  “少爷,又在想念先逝之人了?”

  “是啊,有些想念。”唐糊迷怕紫嫣看出破绽,随口应道。

  “早饭后,魏嬷嬷与我要到集上去买些东西,不知少爷可有吩咐?”

  “天冷了,给伙计们置办些御寒的衣物,魏嬷嬷和你喜欢什么花衣服,随便买来就是。我嘛,来点‘祥字号’的绿豆糕,来点姜糖,足够了。如果不背路,顺便问问刘铁匠,我定做的那套短刀几时才能完成?”

  “知道了,少爷。”紫嫣转身离去。

  早饭后,魏老妈子与紫嫣上集了,账房孙先生与伙计们各自忙活手里的活计,偌大的府院空荡荡的。

  祠堂——睡房——深井。唐糊迷斜倚在炕头上,前前后后把思路理了一遍,以期找出点蛛丝马迹。不管怎么说,起码,黑影人毫无恶意——要不,他怎么会给我留信呢?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如就此下手,到竹林的深井中探个明白。

  铁子浇完竹林早已离开,虎虎一直忠实地呆在井台边,看见唐糊迷,它摇摇尾巴跑过来,蹭了蹭他,娇惯地撒个欢儿。

  井里的水位下去许多,井壁上的泉眼不停地滴着水滴,砸得井底清脆有声。

  正是时候。见四处无人,唐糊迷点燃蜡烛,一低腰,顺着辘轳井绳向下滑去。井壁一圈圈一层层砌着硕大的青砖,严丝合缝,整齐划一,一直深入幽黑的井水里,想找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唐糊迷一手秉烛,一手拽紧井绳,两脚一蹬一滑地向下移动,同时细微地搜寻着。

  辘轳绳索放到尽头,正好贴到水面上,水下青黑一团,看不见任何东西。唐糊迷抽出腰间佩刀在水中划拉两圈,井水里并没什么。

  待的时间过长,唐糊迷感觉呼吸憋闷,胸口泥沙淤积一样的沉重,脑袋涨得大大的,反应迟钝,手脚亦麻木起来。蜡烛的火焰逐渐变小,不似井口处那般明亮、有力。

  “井筒里过于憋闷,快些逃离的好。”唐糊迷边想边拉起辘轳绳索,一纵一纵向上攀爬。

  蓦地,他发现一个奇异的现象:井筒里没有风,蜡烛的火苗本是直直向上的,此时却仿佛被什么东西牵拉着,弯一个硬硬的拐角,倒向一边。

  顺着火苗的指向,唐糊迷缓缓移动蜡烛,直到火苗钻进井壁的一条狭窄缝隙里。

  原来机关在这里!

  唐糊迷移开蜡烛,把手放到缝隙边上,顿时感到有凉凉的气流自手指间滑过。他紧张起来,认真观察着。

  若不留神根本不会觉察,有一条窄小的缝隙绕成一个二尺正方的形状,把那一方青砖与周围的青砖隔离开来,两者之间并没有凹凸的“T”形接口。

  唐糊迷以手指轻轻敲击着井壁,未见有异常声响,他又推了推,那方青砖纹丝不动。

  妈的,邪门了!唐糊迷气愤地把手中的佩刀用力向那缝隙戳去,“吱”一声,如同一扇窗,那正方形的青砖群敞开,露出一个黑深的洞口。

  唐糊迷不曾防备,身子闪一下,“咚”一声,手中的蜡烛跟着跌入水中。他一缩身,钻进洞里,转身探头出来,上下看了看:这洞口距井口有两丈,距水面有一丈,上面的人看不见,下面的井水浸不到,甚是安全。

  洞里黑漆漆的,伸手不辨五指。唐糊迷正要点火呢,洞里突然有了亮光。

  本能驱使唐糊迷迅速蹲下身,紧紧握住手中的佩刀,四处窥探。

  “吱嘎——扑”,那扇青砖窗口牢牢地闭上,背后几个模模糊糊的大字呈现于眼前: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

  唐糊迷背靠洞壁隐蔽好,呼吸骤然急促,连吞咽唾沫的声响都不敢发出。

  这是条长长的地道,地面比较平坦,五尺多高,三尺多宽,弯弯曲曲不知伸向何方。远处透过来隐约的亮光,把原本漆黑的地道照得阴森吓人。

  当一个人的双脚已踏进地狱的大门,任何的恐惧都将无济于事。

  地道里没有任何声音,唐糊迷停留片刻,胆子逐渐大了些,他一边上下前后地观看,一边轻抬双脚,一步步向前迈进。

  小心试探着来到亮光底下,唐糊迷才长吁一口气,稍稍松懈一点。那亮光根本不是烛火,而是一支长长的竹筒,直通达地表。这竹筒作用颇大,不仅可以采光,而且能够通气,让地道里的人不觉得憋闷。

  再往前走,距离竹筒远了,光线随之黯淡下来。唐糊迷正挪动着呢,地道里传来瓮声瓮气的一句话:“嗯……生人气,生人气,逮到生人活剥皮!”

  唐糊迷一惊,后退一步,身子紧贴在地道壁上,顺着来声望去。前方光线朦胧,地道一个劲儿伸向远方,根本望不到尽头。他把手中的佩刀挺一挺,复壮胆继续前行。

  “嗯……生人气,生人气,逮到生人活剥皮!”那声音又传来,似乎更近了,沙哑而阴森,就在前方不远处。

  唐糊迷再次停下来,扪一扪胸口,喘息一口,伸长脖子向前望过去,前面似乎也有一处亮光。

  停留好久,依然不见其他动静,唐糊迷有点耐不住性子,再一次挺刀前行。

  又前行三五十步,唐糊迷差点吓尿了:前方光线昏暗之处,立着一高大的怪物,它浑身长着灰白的长毛,瞪着铜铃般大小的蓝眼睛,一条血红的舌头耷拉出来,两只锋利的爪子高高地举起,伺机凶狠地一扑。

  唐糊迷胆怯了,手中的佩刀不住地颤抖:冲上去?在狭窄的地道里佩刀挥舞不开,绝对不是怪物的对手;逃跑?后撤到地道的尽头终将是死路一条。

  “嗯……生人气,生人气,逮到生人活剥皮!”阴森恐怖的叫声又一次响起。这一次,那声音不是从前方传来,而是贴着唐糊迷的脑袋发出的。

  “啊!”唐糊迷惊叫着,猛地向前一蹿。

  “拿命来!拿命来!”怪物张开血盆大口,晃动笨重的躯体,一下下地靠近,“此乃阴曹地府,你阳寿已终,快快登上鬼录吧!”

  唐糊迷举起刀,狠狠地刺过去,那怪物一闪身,舞动两只钉耙似的爪子,扑了个空。

  唐糊迷后退几步,一甩胳膊,“嗖”一声把手中的佩刀冲怪物掷过去。

  这一刀真准,怪物的后腿“嗞”的被豁开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直流。

  怪物嚎叫着,拖着受伤的后腿一瘸一拐地往后逃窜,转身的当儿露出两片破碎的布角。

  那怪物分明是一个人!

  “看你往哪里跑!”唐糊迷捡起佩刀,追杀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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