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唐朝的治安制度

第三节 中央和京师长安的治安制度

隋唐历史文化续编 作者:郭绍林 著


  一、 南北衙兵的治安职责

  唐代的天子禁军有所谓南北衙兵,职守各有侧重,共同负责中央和京师长安的治安工作。

  南衙兵指十六卫,由于驻守在宫城南面的皇城内,负责宫城、皇城的守卫,因而得名。十六卫由隋代的十二卫和十六府演变而来,名称几经变更,稳定的称谓是左、右卫,左、右骁卫,左、右武卫,左、右威卫,左、右领军卫,左、右金吾卫,左、右监门卫,以及左、右千牛卫。无论是唐初以来实行府兵制,还是唐玄宗时期改为募兵制,十六卫都是最高的军事机构。府兵制时期,十六卫统领遍布于全国的军府,即折冲府,以及在京师长安由官僚贵族子孙组成的五府,即一个亲王府,两个勋卫府,两个翊卫府;募兵制时期则统领彍骑。十六卫各设正三品大将军一人,从三品将军二人,以及一些负责具体事务的其他官员。大将军的挑选,要考虑绝对忠于朝廷,恪守职责。贞观十六年(642),唐太宗表彰左卫大将军李大亮,说:"公敦懿其心,诚善事主,每行夜自当丙夜,遣郎将、中郎将行甲乙丁戊等夜,身先于人,真将军也。"(《唐会要》卷71《十二卫》)又说:"至公宿直,我便通夜安卧。"(《旧唐书》卷62《李大亮传》)李大亮死后,唐太宗非常悲痛,诏令陪葬于自己的陵墓昭陵旁。

  十六卫都要承担宫禁宿卫任务。其中左、右卫是核心机构,依据各种军府派来执行宿卫任务的府兵或招募来的彍骑的名籍,分配至各卫,执行宿卫任务。左、右卫的兵士平时在内廊阁门外分为供奉仗、亲仗、勋仗、翊仗、散手仗等五仗,坐在东西廊下。皇帝御临正殿,左、右卫兵士以黄旗仗为标志,列队分别站在两阶,在正门内,以挟门队坐在东西两厢。在他们的下面,依次站着左、右骁卫和左、右武卫等兵士。正殿前举行大朝会时,左、右骁卫的兵士以黄旗队和胡禄(佩带在腰右侧的箭袋)队坐在东西廊下,左、右武卫、左、右威卫和左、右领军卫的兵士,分别身着白色、黑色和青色的铠甲,手执旗帜、兵器,列于左右两厢。

  左、右金吾卫负责京城的昼夜巡警,"以执御非违"。(《旧唐书》卷44《职官志三》)因此,设置了左、右街使,负责城区主干街道的巡视任务。有时候,一些正常的人际关系,左、右金吾卫也作为情报向上汇报。唐德宗《听朝官伏腊过从诏》对此加以阻止,说:"比来朝官或诸处过从,金吾皆以上闻。其间如素是亲故,或会同僚友,伏腊岁序,时有还往,亦是常礼,人情所通。自今以后,金吾不须闻。"(《全唐文》卷53)外郭城门和坊角设有武候铺,由左、右金吾卫组织兵士站岗值勤,按照规定时间启闭城门。皇帝车驾出入,左、右金吾卫"以清游队,建白泽朱雀等旗队先驱",皇帝巡幸田猎,"则执其左右营卫之禁"。(《旧唐书》卷44《职官志三》)

  左右监门卫掌管宫城、皇城诸门禁卫和门籍,参与诸门值勤工作的还有左、右卫和左、右骁卫。凡官员朝参、奏事或奉敕参见,以及仪仗出入,左、右监门卫都要勘验门籍或诏敕,检查出入人数。皇帝巡幸,左、右监门卫依照一定的仪仗在衙门之下监守。

  左、右千牛卫负责宫殿侍卫和供御仪仗。千牛备身左右手执弓箭,宿卫皇帝,皇帝坐朝时,在御座左右行施防护职责。

  北衙兵指北衙十军,由于驻守在皇城北面的宫城和禁苑中而得名。它们是左、右羽林军,左、右龙武军,左、右神武军,左、右神策军,以及左、右神威军。北衙禁军对于宫城和皇帝的保卫,责任更加重大直接,其中以羽林军和神策军所起作用为大。左、右羽林军大将军,负责统领北衙兵,督摄左右厢飞骑仪仗。大朝会时,率其仪仗环卫阶陛,皇帝行幸,则夹驰道为内仗。如果需要南衙兵入宫,皇帝先下敕令,由羽林大将军将墨敕转给金吾卫引驾仗,引驾仗官和左、右监门卫据敕上奏,皇帝再下敕令,南衙兵才能入宫。左、右神策军在唐后期更为朝廷倚重,其职责已经超出了北衙兵的范围,推而广之于整个京师城区。唐文宗所下《令神策军与府县协捕盗贼诏》说:"如闻近日京城颇有盗贼,府(京兆府)县(长安县、万年县)所由至少,防制实难,须假军司,共为捕察。宜令左、右神策各差人与府县计会,如有盗贼,同力追擒。仍具所差人数姓名,并所配防界,牒报京兆府。应捕获贼,并先送府县推问。如有诸军诸使勘验知情状,如实是杀人及强盗,罪迹分明,不计赃之多少,闻奏讫牒报本司,便付京兆府决杀。"(《全唐文》卷71)

  南北衙兵的同时设置,除了用以维持治安以外,还有互相牵制的用意。安史乱中,京师多盗,宦官李辅国请选500名羽林军骑士代替金吾卫兵士在城区巡逻。宰相李揆上《请罢送羽林骑士备巡检疏》,反对道:"昔西汉以南北军相统摄,故周勃因南军入北军(陈寅恪《唐代政治史述论搞》页52说应作'因北军入南军'),遂安刘氏。皇朝置南北衙,文武区分,以相伺察,今以羽林代金吾警夜,忽有非常之变,将何以制之?"(《全唐文》卷371)唐肃宗于是作罢。

  二、 卫禁制度

  宫城是皇帝起居和听政的处所,唐代修建了高三丈五尺的城墙加以防卫,还制定了周密严格的卫禁制度,以确保安全。

  宫城内外诸门分为三类。一类是宫城门,顺天等门为宫城门。顺天门是宫城的正南门,唐高祖时称此名,唐中宗时改称承天门。再一类是宫门,嘉德等门为宫门。嘉德门是太极殿的正门,南对承天门。第三类是殿门,太极等门为殿门。三类门的重要性由外入内依次提高。九品以上文武官,为着进宫的需要,须将姓名、职务、年龄、体貌特征等事项登记为籍,报送引驾仗和监门卫,一月一换,作为进门的凭证。宿卫兵士也要造籍,因宿卫是日常性的活动,天天勘验,故称为长籍。守门将士勘验门籍,决定是否放行,无籍者不许入宫。不应入而入称为"阑入",连同冒名顶籍和籍废又入,一律依据诸门的重要程度而治罪,轻者判处两年徒刑,重者处死。同时,守门将士也要因玩忽职守而治罪。此外,对于诸门夜间的管理,开锁的手段,工匠在宫中从事修缮时的出入和迷误,兵士宿卫时误遗兵仗,以及是否按番值勤等等情况,卫禁制度都有处分规定。卫禁制度同样适合于皇城门和京城(外郭城)门,但因重要程度不同,处分依次降低。

  卫禁制度的执行一直很严厉,特殊情况下也有所变通。武德九年(626),唐太宗刚刚执政,为了消灭宿敌东突厥,经常组织数百名宿卫兵士在自己听政的东宫显德殿演习武艺。群臣谏阻,说:"于律,以兵刃至御在所者绞。今使卑碎之人张弓挟矢于轩陛之侧,陛下亲在其间,万一有狂夫窃发,出于不意,非所以重社稷也。"唐太宗不听,说:"王者视四海如一家,封域之内,皆朕赤子,朕一一推心置其腹中,奈何宿卫之士亦加猜忌乎?"(《资治通鉴》卷192)同年,唐太宗皇后长孙氏之兄、吏部尚书、权检校左武卫大将军长孙无忌,奉诏参见,不解佩刀,进入东上阁门。在议罪时,尚书右仆射封德彝认为:"监门校尉不觉,合死;无忌误带刀入,徒二年,罚铜二十斤。"唐太宗同意。但大理少卿戴胄反驳道:"校尉不觉,与无忌带刀入,同为误耳。臣子之于君,不得称误。……校尉缘无忌以致罪,法当轻。若论其过,则其情一也,生死顿殊,敢以固请。"(《唐会要》卷39《议刑轻重》)唐太宗于是同意免除校尉的死刑。

  三、 坊市的治安管理

  宫城、皇城的东西南三个方面,是外围城区,称为外郭城或京城、京师城。外郭城东西长18里又115步,南北15里又175步,周围67里,但城高只是宫城城墙的一半,为一丈八尺。外郭城以朱雀街为界,划分为东西(左右)两部分,东为万年县,西为长安县。外郭城是坊、市和寺观的所在地,共有114个坊,东市、西市各占两坊,剩下的110坊,二县各领一半。坊又称为里,是长方形的居民区。外郭城的街道东西南北笔直交错,把各坊隔开,鳞次栉比,非常整齐。白居易《登观音台望城》诗把这种格局描述为:"百千家似围棋局,十二街如种菜畦。"(《全唐诗》卷448)

  每一个坊都修造围墙,设置大门,大门由门吏按照规定的时间和信号启闭。这种封闭式的结构和严格的管理,目的全在于加强治安防范。《长安志图》卷上解释说:"坊有墉,墉有门,逋亡奸伪,无所容足。"坊门设置的方位和多寡有两种情况。在一般坊区,每坊四门,即在坊墙东西南北各开一门,坊内修有十字街,通向四门。但皇城南面的四列36坊,只允许开东西二门,因而坊内只有通向二门的一道横街。《长安志图》卷上解释说:"盖以在宫城正南,不欲南北街泄气以冲城阙。"可见统治阶级首先考虑的并不是居民生活的方便,而是宫城、皇城的安全。

  坊区居民按规定进行编组,由保长、坊正和里正负责治安工作,一旦失职或出现问题,官府要追究他们的责任,依法判刑。唐宪宗时期,关东跋扈藩镇为抵制中央对他们的平定,不断在京师制造混乱。元和十年(815),藩镇刺客埋伏在京师,利用黎明上朝之机行刺主战派大臣,在靖安坊刺死宰相武元衡,在通化坊刺伤御史中丞裴度。为了加强防范和搜捕刺客,"自京师至诸门加卫兵,宰相导从加金吾骑士,出入则彀弦露刃,每过里门,呵索甚喧"。两年后,唐宪宗又诏令"京城居人五家相保,以搜奸慝"。(《旧唐书》卷15《宪宗纪下》)

  东市、西市是官府划定的贸易区,也修造了围墙和大门。由于各占两坊之地,人群熙攘,货物山集,因而市门比坊门多出一倍,东西南北各开二门,一共八门。市门由专职门吏负责管理,按照规定的时间和信号启闭。官府对交易时间做出规定:"凡市,日中击鼓三百以会众,日入前七刻,击钲三百而散。"(《新唐书》卷48《百官志三》)为了维持秩序,派有果毅(兵士)周行拦问。唐律对故意在市场制造混乱危害治安的行为做出处理规定。《唐律疏议》卷27解释"在市人众中惊动扰乱"律时说:"有人在市内及众聚之处,故相惊动,谓诳言有猛兽之类,令扰乱者,杖八十。若因扰乱之际而失财物,坐赃论。……因其扰乱而杀人者,减故杀伤一等,惊人致死,减一等流三千里;折一支(肢),减一等徒三年之类。"

  四、 六街鼓与夜禁

  京师城内居民昼夜的行止,受到严格的管束。《唐律疏议》卷8《卫禁》说:"依《监门式》:'京城每夕分街立铺,持更行夜。鼓声绝则禁人行,晓鼓声动则听行。若公使赍文牒者,听。其有婚嫁,亦听。'注云:'须得县牍。丧、病须得告赴,求访医药,赍本坊文牒者,亦听。'其应听行者,并得为开坊、市门。若有警急及收掩,……亦听非时而开。"唐朝初期,京师各条街道由专人负责晨暮传呼,作为居民行止的信号。即便是大臣到宫中朝拜皇帝,也须有头戴红色帻巾的卫士呼报时间。王维《和贾舍人早朝大明宫之作》诗,引用这一掌故,说:"绛帻鸡人送(一作报)晓筹。"(《王右丞集笺注》卷10)贞观十年(636),侍御史马周奏请"诸街置鼓,每击以警众",唐太宗采纳,于是"令罢传呼"。(《旧唐书》卷74《马周传》。年代依《唐会要》卷71《十二卫》)街鼓设置在连接外郭城城门的六条主干街道上,因而称为六街鼓,俗称"冬冬鼓"。(《新唐书》卷98《马周传》)天快亮时,宫城承天门上晓鼓声起,六街鼓紧跟着擂动三千声,传递到京城四面八方。于是,宫城、皇城、外郭城和坊里各门,按照先外后里的原则,依次开启。天快黑时,承天门上暮鼓声起,六街鼓紧跟着擂动八百声,各门先内后外,依次关闭。王履贞《六街鼓赋》以"动心骇耳防非之道"八字为韵,已经表明设置六街鼓的治安用意。赋文进一步说:"惟道路兮此有其纪纲,在昏晓兮用警于行藏。设彼鼓节,以为人防,俾守度而知禁,咸顺时而向方。……日入于酉,俾于行者止;斗回于天,警夫居者起。……守常有则,守矩不违。……岂独警其当路,亦用革其非心。"(《全唐文》卷546)

  暮鼓响后,则开始实施夜禁,这包括关闭坊市大门和禁止居民无证夜出两方面内容。门吏听到暮鼓声后,要立即关闭坊市大门,并在室内值宿。在特殊情况下,坊门也允许夜间开放。其一是遇到治安方面的非常情况,即上文所说"警急及收掩"。其二是时政需要。宝历二年(826),京兆尹刘栖楚上疏说:"术者数之妙,苟利于时,必以救患。伏以前度甚雨,闭门得晴,臣请今后每阴雨五日,即令坊市闭北门,以禳诸阴,晴三日,便令尽开,使启闭有常,永为定式。"(《唐会要》卷86《市》)唐敬宗批准。这里虽没有明确交待时辰,估计应包括黑夜在内,因为如果仅仅是白天的话,官府本来就允许坊市门大开,根本用不着再请示。其三是官府批准的节日娱乐时间。天宝三载(744),唐玄宗下诏重申:"每载依旧正月十四、十五、十六日开坊市燃灯,永为常式。"(《唐会要》卷49《燃灯》)唐玄宗还下过《令正月夜开坊市门诏》,说:"重门夜开,以达阳气,群司朝宴,乐在时和。属此上元(正月十五日),当修斋箓,其于赏会,必备荤膻。比来因循,稍将非便。自今已后,每至正月,改取十七、十八、十九日夜开坊市门,仍永为常式。"(《全唐文》卷32)至于市场交易,中唐时期也曾开过夜市。否则,开成五年(840),唐文宗不至于下令:"京夜市宜令禁断。"(《唐会要》卷86《市》)

  居民夜间行动限制在坊内,违者笞二十下。如遇到紧急公事或婚丧疾病等情况必须夜行者,应持有官府或本坊的文牒,经街铺值班人员勘验后,予以放行。苏颋《对劝学犯夜判》虚构这样一个情节:百姓王丁"从师受业,不觉日暮",犯夜而被拘留。长安县令杜虚认为:"鞭挞甯越(战国时期的文士),以立威名,非政化之本。"于是派人送他回家。御史得知后,弹劾金吾郎将失职。金吾郎将辩解道:"县令送归,非金吾之罪。"(《全唐文》卷256)《旧唐书》卷14《宪宗纪上》记载了一则处分犯夜的事。元和三年(808),宦官郭里旻酒醉犯夜,被杖杀,金吾薛伾和巡使韦纁因而贬逐。通过这样严厉的夜禁,白昼京师那种人群熙攘、紫陌红尘的景象,在夜间顿时消失,一变而为百姓敛迹,街衢寂静,空对着横天而过的月亮。

  负责京师城内昼夜巡逻的是左、右巡使和左、右街使,二者的归属和分工不同。左、右巡使属于中央监察机构御史台,由御史中丞或殿中侍御史充任,分别巡回监察左右街坊里的门户启闭以及其它有关治安的现象。大和五年(831),左、右巡使上疏唐文宗,批评某些坊里人家未经许可就临街乱设门户,"或鼓未动即先开,或夜已深犹未闭,致使街司巡检人力难周,亦令奸盗之徒易为逃匿。……请勒坊内开门,向街门户,悉令闭塞"。(《唐会要》卷86《街巷》)

  左、右街使则属于左、右金吾卫,分别负责左、右街街道的昼夜纠察巡逻。在城门、坊角,设置有武候铺,由兵士把守,大城门百人,大铺30人,小城门20人,小铺五人。白天委派排门人远望,夜晚委派持更人远听。二更时分,街使以骑卒在各条街上巡行叫呼,武官暗中察探。捉铺持更者夜间发现行人,要立即盘问,行人不回答,就拨动弓弦予以警告,再不回答,就向行人旁边射箭,仍然不回答,就直接射到行人身上。对于街铺、守捉等设施,官府注意维修,并禁止占用。开元二十三年(735),唐玄宗敕令长安、洛阳两京,抽调卫士修缮诸铺和守把捉兵之处。大和五年,左街使上疏唐文宗,说:"伏见诸街铺,近日多被杂人及百姓、诸军诸使官健起造舍屋,侵占禁街。切虑停止奸人,难为分别。今除先有敕文,百姓及诸街铺、守捉官健等舍屋外,馀杂人及诸军诸使官键舍屋,并令除拆,所冀禁街整肃,以绝奸民。"唐文宗批示道:"所拆侵街舍,宜令三个月限移拆。如不碍敕文者,仍委本街使看便宜处分。"(《唐会要》卷86《街巷》)

  五、 禁止私自存带兵器和聚众操练武艺

  唐代兵器分为两类:一类是普通兵器,包括弓、箭、刀、盾、短矛五种;另一类是禁兵器,包括甲、弩、矛、槊、具装等。普通兵器允许私人制造、保存、交易、携带,禁兵器则不许,违者要判处徒刑、流刑或死刑。在京师这种敏感、繁华的地方,普通兵器也在禁止之列,尤其是安史乱后社会动乱加剧,禁令更为严厉。

  贞元元年(785),唐德宗下了《禁私家藏枪甲诏》,说:"枪甲之属,不蓄私家,令式有闻,宜当遵守。如闻京城士庶之家,所藏器械,宜令京兆府宣示,俾纳官司,他如律令。"(《全唐文》卷52。年代依《唐会要》卷72《军杂录》)贞元十四年(798),唐德宗下诏说:"乡贡武举,并应百只箭及三十只箭人等,今年宜权停。"事情的原由是这样的,谏议大夫田敦奏对时说:"兵部武举每年常数百人,挟持弓矢,出入皇城间,恐非所宜。"唐德宗大吃一惊,因而下诏取缔。"其实武举者每岁不过十人,时议恶敦虚辞,辄乱旧章,以图称旨。"(《唐会要》卷59《兵部侍郎》)既然是"称旨",当然主要是皇帝的意图,是连数十人携带普通兵器来京师参加国家举办的考试都不允许的。

  元和元年(806),唐宪宗下诏说:"京城内无故有人于街衢中带戎仗及聚射,委吏执送府县科决。"大和元年(827),唐文宗下诏说:"如闻京城百户,多于坊曲习射,宜令禁断。"开成元年(836),唐文宗又下诏,重申了唐代宗广德二年(764)关于不许百姓仿制穿戴军装的禁令,说:"坊市百姓甚多著绯皂开后袄子,假托军司,自今以后,宜令禁断。"大中六年(852),唐宣宗又下诏说:"坊市诸车坊客院,不许置弓箭长刀。如先有者,并勒纳官。百姓所纳到弓箭长刀等,府县不合收贮,宜令旋纳弓箭库。"(《唐会要》卷72《军杂录》)

  六、 京师治安的整顿

  在京师危害治安的社会成员,有文献称为"闲人"、"闲子"和"恶少"、"恶少年"的。这些称谓在内容上并没有严格的界限,只是由于年龄或划为两类或合为一类。

  关于"闲人",唐宣宗《委京兆府捉获奸人诏》说:"如闻近日多有闲人,不务家业,尝怀凶恶,肆意行非,专于坊市之间恐胁取人财物。"(《全唐文》卷80)关于"闲子",《新唐书》卷189《高仁厚传》说:"京师有不肖子,皆著叠带冒,持梃剽闾里,号'闲子'。"此外,《唐会要》卷67《京兆尹》载:会昌三年(843),京兆府上奏提到"两坊市闲行不事家业,黥刺身上,屠宰猪狗,酗酒斗打,及僦构关节,下脱钱物,樗蒲赌钱人等"。关于"恶少",《酉阳杂俎》前集卷8《黥》说:长安街道上的"恶少",大抵都刺青,即先在皮肤上用墨画出众物形状或写出字样,然后加以针刺,使之渗入皮下,形成永久性的墨青色痕迹。大宁坊恶少张幹力气颇大,其左右胳膊上分别刺有"生不怕京兆尹,死不畏阎罗王"字样。关于"恶少年",《资治通鉴》卷245记载:大和九年(835),甘露之变爆发,宦官大肆诛杀朝官,京师喋血,出现动乱。"坊市恶少年因之报仇杀人,剽掠百货,互相攻劫,尘埃蔽天。"对于这些人员,官方在镇压方面应该说是不存在分歧的。上引唐宣宗诏文还说:"要惩此弊,以静奸源。自今已后,宜委京兆府切加防察,如有此色,便捉获痛加刑断。"上引《高仁厚传》还说:对于闲子,"京兆尹始视事,辄杀尤者以怖其馀"。曾有一尹"至杀数十百人"。军将高仁厚率兵镇压,"闲子聚观嗤侮,于是杀数千人,坊门反闭,欲亡不得,故皆死,自是闾里乃安"。宦官掌领的神策军,也在甘露之变中轻而易举地镇压了恶少年。

  然而,这样一个容易解决的问题,却长期困扰着人们。问题的症结在于这种人员多与北衙军相勾结而形成特殊关系。其中尤以左、右神策军为典型。《新唐书》卷50《兵志》说:神策军"势居北军右,……非它军比。……主不法,遂置北军狱,募坊市不逞,诬捕大姓,没产为赏,至有选举旅寓而挟厚资多横死者。……神策兵既发殆尽,……阴以市人补之,名隶籍而身居市肆。……军司之人,散处甸内,皆恃势凌暴,民间苦之。……长安奸人多寓占两军,身不宿卫,以钱代行,谓之纳课户,益肆为暴。吏稍禁之,辄先得罪。故当时京尹、赤令皆为之敛屈。"至于左、右羽林军,不过伯仲之间而已。

  闲人、恶少与北衙军的勾结,文献有不少具体的披露。《唐语林》卷1《政事上》说:"京城恶少及屠沽商贩,多系名诸军,干犯府、县法令,有罪即逃入军中,无由追捕。"上引《酉阳杂俎》还说:恶少"恃诸军";有个号三王子的人,"前后合抵死数四,皆匿军以免"。王建《羽林行》诗说:"长安恶少出名字,楼下劫商楼上醉。天明下直明光宫,散入五陵松柏中。百回杀人身合死,赦书尚有收城功。九衢一日消息定,乡吏籍中重改姓。出来依旧属羽林,立在殿前射飞禽。"(《全唐诗》卷298)这里所说的羽林军,系用西汉典故影射神策军,因为神策军有编为行营平定叛乱、收复京城的功绩。但上引其它文献既然说是"诸军",应该包括北衙其它禁军。

  神策军的肆虐,有时到了祸及官员正常职责的地步。皇帝由于禁军同自己利害的一致性压倒了对民间治安的考虑,再加上皇权受着宦官的钳制,往往站在禁军一边,加以偏袒和保护。唐代原来一直执行御史每季巡察京城诸司、诸使、府、县在押囚徒的制度,但北军狱设置后,却是例外之处,御史不曾前往巡察。贞元十九年(803),一位监察御史不熟悉时事,径直前往,被神策军中尉汇报。唐德宗大怒,把这位御史杖打40下,流放到崖州(治今海南省琼山县东南)。这样,地方长官处理治安问题,就遇到了复杂的背景。如果身怀正气,善于捕捉时机,有胆量陈述理由和实行镇压,也能取得成效。元和四年(809),京兆尹许孟容逮捕了左神策军吏李昱,要治其借钱不还之罪,闹得"一军尽惊"。唐宪宗一再命许孟容把李昱送回本军,但许孟容拒不执行,说:"臣诚知不奉诏当诛,然臣职司辇毂,合为陛下弹抑豪强。"唐宪宗只得允许,一时"豪右敛迹"。(《唐会要》卷67《京兆尹》)元和十一年(816),新任京兆尹柳公绰赴府上任,途中,一位神策军小将不但不回避,甚至乘马横冲柳公绰的前导人员,柳公绰于是把他杖杀于街市之中。唐宪宗大怒,追究柳公绰的专杀之罪。柳公绰说:"京兆为辇毂师表,今视事之初,而小将敢尔唐突,此乃轻陛下诏命,非独慢臣也。臣知杖无礼之人,不知其为神策军将也。"唐宪宗责以"何不奏对",柳公绰说:"臣职当杖之,不当奏。"唐宪宗问"谁当奏者",柳公绰说:"本军当奏。若死于街衢,金吾街使当奏;在坊内,左右巡使当奏。"唐宪宗无法怪罪他,退朝后对宦官们说:"汝曹须作意此人,朕亦畏之。"(《资治通鉴》卷239)韩愈在唐宪宗时因谏阻迎法门寺佛骨,险些被杀掉。长庆三年(823),他被唐穆宗任命为京兆尹,一向桀骜不驯的北军将士都不敢犯,私下相互议论道:"是尚欲烧佛骨者,安可忤!"于是京师秩序井然,"盗贼止"。(《李文公集》卷11《故正议大夫行尚书吏部侍郎上柱国赐紫金鱼袋赠礼部尚书韩公行状》)不少京兆尹也都敢于这样做。上述"三王子"和"恃诸军"的恶少,前者由杨虞卿派出500人进行捕获杖杀,后者在薛元赏上任三日之时,令里长悄悄逮捕其中三十多个,全部杖杀弃市。此外,刘栖楚"诛罚不避权势",对于逃入军中的恶少等,"一皆穷治",因而"坊市奸偷宿滑屏迹"。曾有一个兵士,乘醉在市中横冲一位儒生的驴而过,旁边的诸少年惊呼道:"痴男子,尚敢近衣冠也!"(《唐语林》卷1《政事上》)这些京兆尹的行动,对于整饬风俗,维护治安,有着不可估量的积极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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