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三 会向瑶台月下逢(1)

知君用心如日月 作者:杨紫陌


 

苏六朋 清平调图

  这一刻大唐正怒放着,一如兴庆宫内沉香亭畔的牡丹。看到这幅画,我惊奇我所爱的唐时的“潮人”,曾有这样的盛会:一个是君临四海文治武功的明皇隆基,一个是落笔摇五岳的天才俊逸的李白,故事背后隐显着玉真公主亦真亦幻的身影,画面丰满华贵得别有意味。

  这样几个人毕竟相遇过,他们终于不是活在人们的揣测中,于是才有苏六朋画上所绘的那一天。

  擅画人物的清代人物大家苏六朋,一生嗜酒如命,最好的作品大都是酒意正浓时所作,因此他爱画李白,且画得不凡,他的《太白醉酒图》《清平调图》皆为传世名作。他与李白同是酒中仙人,醉后那一番仙意愁肠一定也有着一种相知的默契。他一生以卖画为业,一样无奈地把追名逐禄换作了淡泊逍遥。他曾有题画诗:

  天高天远天难问,古今同此一混沌。

  不如相与口接杯,夕阳西下明月来。

  他不作无谓的仰天长叹,他说天太高太远太空渺,不如明月花下醉。

  苏六朋懂得李白,他将这一刻展卷于笔下。

  这一天牡丹开得正好,看看身边玉环丰肥明艳,人面照花,惹得隆基好兴致,于是即刻招来乐师李龟年及众梨园弟子,李龟年捧檀板将歌之时,隆基却说:“赏名花,对妃子,焉用旧乐为?” 遂命龟年持金花笺宣赐翰林供奉李白。此时心有不甘的李白正在酒里逃避着,他逃避着这“弄臣”二字。

  醉后的李白无奈地来到沉香亭,做得这“飘然思不群”的《清平调》三首,因这沉醉中的一挥毫,竟让人艳想千年。

  《清平调》

  (一)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二)

  一枝红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

  借问汉宫谁得似?可怜飞燕倚新妆。

  (三)

  名花倾国两相欢,长得君王带笑看。

  解释春风无限恨,沉香亭北倚阑干。

  太真妃持玻璃七宝杯,酌西凉葡桃酒,来到李白面前领去歌词,那面上带的笑,艳露凝香,一笑而春风至,再笑牡丹开。明皇命李龟年循谱而歌,玄宗还亲自调玉笛倚曲相和。沉香亭畔的牡丹花团团繁盛地开,红、紫、浅红、柔白耀着人的眼,那花气一阵阵郁郁地袭着人面,几上的博山炉里正熏香袅袅,头上一树海棠,古瓶中一枝玉兰,湖石细润,沉吟不言,玲珑处凝结着上古另一段沉厚的岁月,唯有槛内槛外春风细碎花解笑。

  黄梨的几前李白正文采气象落笔草草、七分酒气地吐着他的半个盛唐,与这沉香木的亭一起弥散出金玉煌煌的贵气。

  亭畔的九曲的雕栏是玉环用来倚着让君王带着笑看的,玉环如明皇衣上环佩,时时坠在身上的,这坠子夜夜与良人厮磨,哪里有机会在月下去拍那么华美的阑干。月移花影的夜,那阑干没有美人相契,想必也无限寂寞。

  在这个恢宏的大唐里,不只是隆基与玉环说不尽,还有一个男人,没有他,大唐已逊了一半的颜色,“笔锋杀尽中山兔”这样的豪情意气,也只有大唐才配得上他。

  我分不清是开元盛世造就了李白,还是李白用字字流葩的笔装点了这个盛唐。

  “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这个诗人的李白就这样告别了他的妻小,受唐玄宗的召唤,入了长安。这一年是天宝元年,离隆基受禅即位已整整三十年,这三十年是开元的盛世,这三十年李隆基由矢志继承祖业、安不忘危、励精图治的青年隆基转型为一个从谏如流、广开言路的成熟君王,是他亲手开启了大唐的盛世之门。隆基已历过“讲武于骊山之下”,四十一岁时,他已在泰山封过禅,那是古代帝生生追求的巅峰人世。他站在天宝元年的门槛上的时候,我依然看到的是那个两眼深邃而冷峻的隆基,那个艰难安可忘的已深如大海的男人。

  谒见贺知章时的李白还年轻得一如处子,心里干干净净,全是“愿解腰下剑,直为斩楼兰”的一腔少年意气。开元中,唐长安市区繁华处的一家酒肆里,清歌娴雅,深红色的木质桌椅散着一种原木的香味,那种味道幽秘而沉厚,那是大唐的味道。一个俊骨高朗的年轻人,正俯看着京都繁华的市井街景,他正在这里坐着等一个人,那人就是当朝礼部侍郎、集贤殿学士贺知章。年轻人就是李白。他带了自己的《蜀道难》作为自荐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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