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十九 昔年曾见(2)

知君用心如日月 作者:杨紫陌


  夫君从外面讨了妾回来,团团地带到她的跟前见礼,她看着她们一个个八幅罗裙妖娆地从眼前晃过,她也只是欣赏她们的衣饰作派,甚或衣服手帕上的花样子,她一点也没有不悦,反而觉得她会更清静自在些。她缓缓地开口让婢女给那如夫人看了座,有一搭没一搭地问着些零碎无关的日常闲话,眼睛时不时地扫上一眼面前新人,一样的芙蓉脸、远山眉。虽是年纪小,却是风霜满脸满眼,少了良家女子的娴雅安静。怎样在外面挣扎过,才谋得这一份爱讨得这一份生活,看她的眼神话锋,一举手一投足埋的全是心机。她心里不觉哑然失笑。看着俊逸的小婢手里端着莲花盏,纤纤地过来,莲花盏上精致的龙凤纹,她怎么像是第一次看到。

  她突然觉得这个莲花盏是哪么亲切,这是她的家,她自己的一应物什,一直以来是这样庭前堂后温暖着她,她今日才有知觉,她不能失去。她惊异自己这么多年的安逸富足,翁姑慈善,婢仆贴心,夫君怜爱,可她都觉得如日坠月升一样的平常。她仔细打量眼前夫君,几近中年,面上几许沧桑,已有了家翁的影子。她好像从来也没有认真在意过他的燕婉温情,她为他样样打理得周全,他挑不得短处,举案齐眉也只不过是不落礼数而已,她哪里多走过一步。

  她突然明白她并非宿命凉薄,她有那么好的环境,可以轻轻松松做得好人做得贤妇,她一分力也没发,只不过是用了两个字“淡远”,诸事便顺了。夫君在外撑着天,她日日驷马高车,呼婢唤仆,家中的金银钱帛几辈子用也用不完。她在翁姑面前,诸事不争,能躲则躲、能避则避,正合了新妇的谱儿,缘得在夫家落得个贤仁宽厚之名。她每日里琴棋书画教养子女,针线绣工也从未间断,一样也受仆妇下人敬重。可是,谁知她大部分时候是在逃离,她是躲在里面,假装很温良。

  她生子聪慧,生女娴雅,一双子女已会膝下承欢,她要怎样才能打起精神,一日当作一日,坚起心思,和畅性情,真实地来度她的光阴?

  她这样沉沉地坐在那里,只有这种时候,才觉她亦是临近中年人,神情里有一种暮色,是源于心底的,与脸容身形无关。望着园子里那个红漆的亭子,楼阁的一角飞檐,檐上的镇庭兽,她想这一家人原也是书香底蕴。

  人生的厚实,原是人过出来的。

  她把他昔年的影子打了个梅花络,结在了心底,只求温润美丽她自己。

  金农此画清逸玄远,四个字“昔年曾见”有无尽的禅音禅意。我执于手,心一下子跌进去,怎么也出不来,图中女子神情古异,心事沉郁,与光阴与执着对语,使我心曲回环,徘徊良久,终悟得一点生命中的真性灵。原是这金冬心的一幅人物小册度了我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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