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了一个，抓回来一个。尽管抓回来的那个预示着逃跑的道路凶吉难测，跑了的那一个却让我浮想联翩夤夜难寐。我想我过去就是因为太相信别人才倒的霉，到如今还能相信谁依靠谁？《国际歌》里说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全靠自己救自己。如今只有我自己给自己拿主意了。就这样熬一辈子真心不甘，自杀也同样于心不甘。也许铤而走险还能有一博，置之死地而后生。对！我拿定主意。

    于是等倒了白班后我凑机会去那两个犯人逃跑的地方转了两圈，想看看他们到底是如何钻的空子，以后还有没有别的空子可钻。当然了，我是悄悄地去的，瞅着周围没人的时候去的，看的时候也是斜着眼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我可不是傻瓜二百五。

    但没两天我就意识到我其实还是个傻瓜，想把同样的招数在同一个对手面前再耍几次，能得逞吗？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自认不是傻瓜，还有人比我更聪明。一直在暗中盯着我的李如虎把我的一举一动都汇报给了吕干事，我转这两圈自然就成了他汇报的重点。后来我才知道新犯人一般都情绪不稳定，再加上人生地不熟不懂规矩，犯错误的概率比老犯人高得多。老犯人想要靠近政府立功减刑，用监督新犯人的办法比较容易奏效。

    到了收工的时候，吕干事把我们分队送进了监号，却把我和李如虎留了下来了。也不多说话，只是指了一下我，又指了一下李如虎，说：“你们俩，跟我来。”就前面走了。经过每道门时他去办手续，我们等着，出了两道门就来到了大街上。

    啊！我又看到了社会。重新看到半年多没见过的街道商店路灯汽车，看到各种服装的男男女女而不是穿着老鼠皮颜色囚衣的犯人，我真想不顾一切撒腿就钻进人群中，消失在人群中。哪怕是在逃跑中被击毙呢，那也比窝在监狱里不死不活地关二三十年要强得多。

    不，我不能那样做。吕干事显然是胸有成竹，对李如虎控制我的能力十分放心。我能感觉到李如虎小棒槌一样粗细的指头随时都准备着抓住我的后襟。我还知道他非常想让我逃跑，那样他就能三步并两步追上我把我撂翻在地，那样他就立功了。不，我肯定跑不了。就凭我的大光头和胸前写着名字的囚衣，想消失在人群里？那是痴人做梦。再说，我更不愿意让李如虎踏着我的脊梁爬上立功减刑的领奖台。

    吕干事把我们带到了市二医院，把我们领进了一间病房，进去后指着躺在病床上的一个病人说：“认识一下吧，这位就是前两天翻墙逃跑的那个人。让他给你讲讲心得体会。”

    病床上的人斜眼看了一下，认识吕干事和李如虎，知道这是让他当反面教材的。就又闭上了眼睛，嘴角抽搐了几下，像是要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