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耗子赶忙一溜小跑去号里拿东西。经过车间办公室时，看到一位满脸皱纹白发慈祥的老妇人和一个中年男人站在门口。那男人除了脸上没麻子脸色较浅没穿囚服以外，简直就是李如虎最好的盗版。“这是李如虎他妈和他兄弟。”耗子一边小跑一边扭头对我说：“七年前就是她们俩一起来的，也是在这间屋子接见的。李如虎说他弟弟如果不是为了他攒的那几十块钱，根本不会跟他妈一起来看他。他说他弟弟非常恨他，怪他影响他的前途了……”

    犯人的东西本来就不多，特别是像李如虎这样全靠公家供应吃穿的老犯人，无非是一套棉衣两套单衣背心裤头脸盆茶缸肥皂毛巾牙膏牙刷。除了一支钢笔以外，他的所谓学习用品都让我替他扔了，那些都是他胡编乱造的劳改心得体会和给政府的小报告。

    他的饭盆里还有几个瓶子，是那个要他性命的西瓜的副产品。装西瓜酱瓜皮咸菜的那两个大点儿的瓶子已经发出了臭味，让耗子给扔了。装瓜子的那个小瓶子似乎还是老样子。我拿起瓶子，眯上眼睛在耳边晃了晃，里面传出轻轻的沙沙声。我似乎又听到“嘻嘻，过年有瓜子吃了”的得意笑声，又仿佛看到了那张得意的麻脸。而这以前每当我想到李如虎时，眼前总是浮现出他那右边像是浸血的石榴皮，左边像是扣着一块生猪肝似的脸。

    李如虎为了我的西瓜费尽了心机，搭上了命，现在只剩下这点瓜子，他却不在了。尽管他活着的时候我烦他恨他，可现在他已经死了，他喜欢的东西就留下吧。我把瓶子放到了他的脸盆里。

    把东西拿到办公室的时候，李如虎的母亲已经拿到了李如虎这两年的储蓄二十二元三角三分钱。他弟弟一直像饿狗盯着肉骨头一样死盯着他娘手中的钱，我敢说他们到不了家，这笔钱肯定就会变成他的。

    “拿着东西赶快走吧。”吕干事用下巴指指李如虎的遗物。

    李如虎的弟弟的眼中又露出了贪婪的光芒，急忙蹲下去把他哥哥的东西抖落开来，一件件地检查起来。

    “拿走拿走都拿走，拿出去再看。”吕干事失去了评先进的资格后，经常表露出对犯人之间的事不耐烦的情绪，经常发些无名火。说完他就出了门，一副赶人走的架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