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是呀，叫计算器。"

"可以计算的么？"

"可以，当然可以。"

"不是算盘。"

"不，比算盘还要快噢。"

"给北水伯看看行不行？"

"怎么不行。"

高牛从胸前的衣袋内把这小宝贝仔细取出来，小心地褪下包裹的胶皮匣袋，亮出小巧四方形的满是数目字的计算器，他按了一些滴滴答答的小按钮，机面上亮了一盏没有灯泡可见的红灯。

"您要不要做什么加数，北水伯？"

"做加数？替我算？好好，扫帚三毛钱一把，二十八把，是多少钱？"

"您看着噢。"

高牛用指头在计算器上跳，按了好几个圆钮，机上就有一串红色的数目字在上端的四方框框内亮起来了。

"看，是八块四。"

北水把手指头屈了两只，又用大拇指点点算算，把中指、食指都点了个遍。

"哎，果然是八块四。这个机好快。"

高牛又替北水做了好几条计算，并且把计算器反转身，扳开背后的暗格子，倒出两管笔芯电池。

"把电池这样放好，就可以计算了。"

北水伸手摸了一下计算器，觉得它真薄，又真轻，模样小得像一帧从前小时候玩的香烟画片儿。高牛把计算器的灯熄了，小心放进胶套内，袋在胸前的口袋，还拍拍袋口。北水却摸了摸自己的头，他觉得自己的头也重也拙。

大概是去年开始的吧，北水也记不清确实的月份了，日子是暖洋洋的，他记得那一天他正推着自家的木头手推车，在相国寺大街上缓缓地走，迎面嘟嘟地冒出一辆亮灿灿的大汽车。那汽车，身子是荷叶绿色，车身上的钢条银光晶晶地闪耀，比起来，那些运牛的货车就灰脸得不像车了。这么抢眼的大汽车，北水还是第一次见到，它像一头巨大的象，把街道几乎全塞满了。这汽车，对着北水响着喇叭，吧啦吧啦直喊，北水只好把手推木头两轮车一直朝外面推移，直到贴着墙，才让开了路。汽车在北水的耳朵边掠过去了，车子的窗口伸出了无数奇怪的脸，这些脸朝北水看，北水也朝这些脸看，但车子移动得快，脸忽然都远了，车子吧啦吧啦，在相国寺不远转了个弯，驶进一堆古色古香的有飞檐和琉璃瓦的建筑物丛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