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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回到家

唉,我的沧桑50年(1959至今) 作者:八爪夜叉


越接近家我心里越激动,眼前的景物也越熟悉。

临到我家院子门口的时候,我整理了一下衣服,在手上吐了口口水,抹了抹头发,以使自己看上去精神些,免得我妈看见我昏死过去,整理完毕之后,一个箭步窜进院门,大喊一声:“有人吗?”我家门一响,一个人走出门来,正是我妈。她老人家远远看了我一眼,说:“我们家今天没剩饭,别家要去吧。”

我一口气没转过来,自己差点昏死过去,看我妈转身要进屋,我大喊一声:“妈!我是小六!”

只听见屋子里丁零当啷一阵乱响,冲出来一堆人,计有:我爹赵成国、二姐赵援朝、四姐赵争鸣、七妹赵四清和八弟赵红兵,还有一个男的我不认识。我妈一马当先冲了过来,一把抱住我大叫一声:“六子!”众人也全围过来,有的叫哥有的叫弟,七手八脚拉住我一阵乱晃,只有我爹站在外面笑眯眯。我好几天没吃东西,被晃得头晕眼花,急忙喊道:“松手松手,五马分尸啦。”

我妈先松开手,皱着眉问:“卫国和跃进呢?你身上什么味儿?”

“妈,先让我进去行吧?你儿子我饿了一路,当心我咬人啊。”

我在众人的簇拥下进了屋,一坐下来就跟我妈说:“妈,来碗油茶面先。”

我妈赶紧去厨房张罗吃的,我定下神来看看众人,我爹明显老了,头发都白了一大半。我二姐赵援朝和她旁边的男人冲着我咧嘴笑。赵援朝也有点沧桑感了,就是那笑还是以前没心没肺的样子。我四姐赵争鸣白净的脸上有一道触目惊心的疤痕,应该是那次冻伤留下的,我看到她左手缺了两根手指,虽然她也在冲我笑,可眼睛里还是流露出一丝伤感,就像她脸上的疤一样,恐怕这辈子跟定她了。赵四清出落成了大姑娘,亭亭玉立的样子,白白净净颇有我四姐的风采。大概是因为没下过乡,所以唇红齿白,脸上的气色很好。赵红兵也长成了一个半大小子,笑得很腼腆,眉宇间依稀有我爹赵成国的风采。

我妈很快弄好了饭端上桌子,不光有油茶面,还有白米饭、辣椒炒肉和一条红烧鱼,我看见一桌子菜,脸上能流出来的液体全流出来了,伸手就朝红烧鱼抓过去,突然手背上挨了我妈一掌,我妈立起眼睛说:“用筷子!”我拿起筷子狼吞虎咽吃了起来,心想这么多年了,我妈铁砂掌的功夫倒是没撂下,这一掌拍出来依旧强劲有力,赵跃进不在,她是跟谁过招的呢?

吃完了饭,大家就问我赵卫国和赵跃进哪去了,我简要地把赵卫国逃亡缅甸和赵跃进留在云南养猪的事说了一遍。赵援朝也接着向我介绍了她身边的男人,说她也准备留在内蒙,这次回来是看看家里人,住一阵子就要回去。

睡觉前我跟赵争鸣又谈了很久。她告诉我马三已经死了,还说她现在啥也不想了,要一门心思复习考大学,让我也跟着学,我一听学习就想抽风吐白沫,1977年那次高考给我留下了相当严重的心理阴影,现在拿起书本就脑仁疼,一放下就好,非常之灵。

家里的情况我也搞清楚了,我爹已经恢复了工作,仍旧在纺织厂上班,但是改烧锅炉去了,是我妈上厂里闹了一番才调离纺纱车间的,理由是不能再给搞破鞋的机会。听说刚恢复工作的时候,我爹四处嚷嚷着让人家给他平反摘帽,人家一句话就把他顶回去--说赵成国你行啊,下头爽够了上头还觉得委屈,还想平反,平个屁的反,你这个算冤假错案吗?要不要脸?

晚上我躺在柔软的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不是有心事,是死活觉得别扭,我在云南五年,天天睡在地上,如今突然凌空而起,实在没有安全感。后来我把铺盖转移到地上,躺下没五分钟就过去了,还是地上踏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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