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杰和厂党委书记等人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态度坚决地说道：“周书记，我们坚决执行您的指示，马上把多余的小车卖掉，发扬艰苦奋斗的优良传统，勤俭节约办好企业，企业不发展，不搞好绝不再买新车！小车卖掉后，我们厂里为马柱子拨出三万元医疗补助费，给他治病。”
　　
　　周安邦点头微笑说：“好，你们能有这个态度很好。但是我声明一点，你们不是执行我的指示，这只是我个人一点建议，你们有自主经营权，我们党委和政府不干涉你们的内政。”
　　
　　周安邦当即对龚志诚指示说：“下来以后，你以县委的名义给民政局曹局长打个电话，让他马上拿个发动党政机关单位人员和社会各界捐款助医的方案出来，为马柱子筹集治病的费用。对党政机关单位的捐款倡议书以县委和县政府的名义联合下发，对社会各界的捐款倡议书以民政局的名义发出。”又对孟晓燕等电视台和报社的记者和工作人员说：“你们电视台和报社要广为宣传，播发捐款助医的倡议书，广泛发动，号召社会各界来共襄善举。龚主任回头给宣传部长、电视台台长和报社社长打个电话，传达一下。”大家纷纷点头答应。
　　
　　没想到周安邦还真是个雷厉风行，言出必行的人，大家都在心里为马柱子一家人感到高兴。马柱子真是不幸中的万幸，能碰到周安邦这样一个关心老百姓疾苦，真心实意为老百姓办实事的县委书记。
　　
　　郑杰也十分感动，对周安邦说：“周书记，您真是个为民办实事的好领导啊！我们这些做厂领导的人没有把企业办好，您工作那么忙，还要您来为我们操心费力解决问题，我们真是很惭愧啊！我代表酒厂全体员工和马柱子一家人向您表示敬意和感谢！我们厂党委一班人决心以周书记您为榜样，脚踏实地，认真努力工作，力争让酒厂打好翻身仗，不辜负……”
　　
　　周安邦笑着摆手说：“好了好了，不要拍我的马屁了，我们手里的权力是党和人民给的，当然应该为老百姓们办实事了。你真要感谢我，把企业办好了就是对我最好的感谢。”大家脸上都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郑杰说：“周书记，现在已经到中午了，工作要做，饭也要吃，我们厂里条件简陋，也没什么好招待的，我已经让人在桃花源酒店订好了座位，时间也差不多了，请各位领导和同志们一起过去吧。”
　　
　　周安邦又把脸拉了下来：“我说老郑啊，你怎么就不能改改你的毛病，怎么总是喜欢搞吃吃喝喝这一套呢？刚才还说要艰苦奋斗，勤俭节约，转身就忘记了。你虽然是一番好意，总想着把我们这些人招待好了，尽尽地主之谊，可是厂子现在这样困难，职工们连吃饱饭都困难，我们这些当领导的还坐在大酒楼里胡吃海喝的，群众会怎么看我们？我们是下来访贫问苦的，不是来大吃大喝的。这样吧，听我的，你点一点在场的人数，派人去买几个盒饭来，我们就在会议室里吃工作餐！”
　　
　　郑杰见周安邦一脸严肃的样子，不敢再劝，于是把厂办主任拉到门口说：“你赶紧去桃花源买一些盒饭来，要搞好一点，按每份四十元的标准弄吧，要有汤，快点去吧。”
　　
　　厂办主任问：“那酒还要不要呢？”
　　
　　郑杰一瞪眼说：“我说你怎么也不长点眼色，你看周书记那个样子，你再弄酒来不是又让我挨骂吗？”厂办主任吐了吐舌头，做个鬼脸，然后飞奔着去了。
　　
　　周安邦等人在酒厂会议室里吃完了工作餐，然后休息了一会儿，一边喝水一边聊天，看看时间已接近下午两点钟了，周安邦就告诉大家准备出发，下午再到其他几个厂里去看看。
　　
　　郑杰悄悄把龚志诚拉到一边说：“龚主任，厂里为各位领导和一同来的记者们准备了一些礼品和红包。你知道的，这也是惯例了，大家都这么搞，也不是我们一家，你看……”
　　
　　龚志诚笑了笑说：“老郑啊，你怎么记吃不记打啊？周书记都说了你两回了，你还搞这一套。我知道，你也是按老规矩办事，但是周书记刚上任，各方面都很谨慎，你就不要给他添堵了。你的心情我理解，来日方长，以后再说吧，这次就不要了。”
　　
　　“好的好的，我听龚主任的。”郑杰连连点头，迟疑了一下又说，“龚主任，周书记新上任，干部方面会不会调整，有没有这方面的内幕消息透露一下。”
　　
　　龚志诚知道郑杰话里的意思，一般新的一把手到任，多半会调整干部。一来树立自己的权威，二来把一些比较听话的，看得顺眼的人提拔上来，工作起来也会得心应手。人家说一朝天子一朝臣，这也是官场上的惯例了。郑杰虽然是企业负责人，但却是有行政级别的国企领导，因此他有这个担心也在情理之中。再说酒厂现在不景气，他这个一把手首当其冲，难辞其咎，今天周书记又处处看他不顺眼，因此他心里也开始打鼓了。虽然郑杰早就想离开酒厂这个倒霉的地方，到经委去任职，但去经委也要经过周安邦这个一把手点头才能算数，主动申请调动和被免职调离那可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万一上面对自己不满意，卡着自己不让动或者把自己发配到一个清水衙门去坐冷板凳，那还不如就在酒厂原地待着不动呢。
　　
　　郑杰听周安邦今天说话的口气，是下决心要想办法帮助酒厂重振雄风了，说不定酒厂今后还真的会柳暗花明，起死回生呢！如今的事真的很难说，只要领导重视，各方面都给予支持，企业要翻身还真是有可能的。郑杰左思右想，心思开始活动了，一时也拿不准是否真的要离开酒厂了。
　　
　　----郑杰和龚志诚在会议室门口说悄悄话，那边周安邦又开始大声招呼了：“龚主任，老郑，你们两个鬼鬼祟祟地在门口嘀咕什么呢？可不要在背后说我的坏话啊！我的耳朵可是尖着呢，好话听不清，坏话可是听得清清楚楚。”
　　
　　龚志诚和郑杰马上就分开来了，郑杰嬉笑着说道：“周书记，您就是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说您的半句坏话啊！再说了，像周书记这样尽职尽责，大公无私的领导可是不多啊，我就是想说您的坏话也找不到把柄啊。我刚才是向龚主任请示，县里对企业有什么好的优惠扶持政策一定要尽快通知我们，我们可是盼星星盼月亮地等着呢。”
　　
　　周安邦笑着用手指点郑杰说：“你呀，油嘴滑舌。算了，我不跟你闲磨牙了，下午还要转几个地方呢。我们走吧。”
　　
　　周安邦说着就起身向外走，屋子里的人一起起身随着他往外走。
　　
　　周安邦一行人又走访了春原县制药厂、纺织厂等几个有代表性的大型企业，情况都不容乐观，与春原县酒厂大同小异。周安邦想，春原县的国有企业好像都患上了同一种流行病，都存在盲目决策、管理混乱、铺张浪费、效益低下的问题，而且发展轨迹和历程具有惊人的相似性。都是在计划经济年代凭借国企的垄断地位顺风顺水，毫无阻碍地发展，平淡无奇，没有经历过一点风浪和考验；然后在改革开放，市场放开以后经历挫折，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无所适从，再然后又有一位勇于改革，拼搏进取的企业领导者和改革带头人把企业从低谷中带出来，再创辉煌，达到新的巅峰。可是好景不长，企业进入顺境后企业管理者的心态就发生了变化，沾沾自喜，骄傲自满，躺在过去的功劳簿上睡大觉，意志消沉，不思进取。有的甚至贪图享乐，腐化堕落，直至把企业家底败光，使企业重新面临绝境。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国有企业的命运几乎完全寄托在了少数明星企业家的身上。春原县的几家国有大型企业几乎都走过了这样一个曲折多变的波浪型的发展历程。
　　
　　国有企业好像陷入了一个巨大的怪圈，始终无法摆脱这种宿命的兴亡周期律。报纸和杂志上经常有专家学者撰文讨论分析这种现象，指出造成国企的这种尴尬现象的原因在于国企的产权不明晰，责任缺位，企业只不过是明星企业家们人生旅程中的一个驿站，无论干得好与坏最终都得离开它。干好了提拔升官，干不好被免职调离异地为官，无法真正做到与企业生死与共，同呼吸共命运。因此明星企业家们对企业的经营与管理就不可避免地存在短期行为，没有长远目标和打算，更没有所谓的百年大计，这就是导致国企短命，昙花一现的根本原因。破解这个难题和顽症的最佳办法就是进行产权改革，明确责任，使企业管理者拥有股权，真正成为企业的主人，从而才能真正做到与企业生死与共，把企业的经营与发展当做自己一生的事业，从而使企业实现永续经营，长远发展。
　　
　　但是在产权改革，让企业管理者们持股的问题上也不是没有过争论，有一些学者对此持反对意见。他们认为国企是国家的资产，是属于全体国民和整个国家的，不能沦为某个或某些管理者的私人财产。国企管理者们只不过是国企的管家，管家领到了工资和报酬就应该付出劳动和心血，尽心竭力经营管理好企业，这是天经地义的。不能因为管家做好了本职工作，管好了企业就要取主人而代之，从奴仆升格为主人。
　　
　　国有企业是否都要实行产权改革，使管理者们拥有股权，这是一个政治经济学领域的课题，周安邦不是经济学家，无法给出正确的答案。但是作为县委书记，他却必须作出决断，通过改革使春原县陷入困境的国企起死回生，重新焕发生机与活力，这是县委书记的职责，也是当务之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