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节 交锋

致命裁决 作者:赵固


睡到半夜,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赵汉业正在辗转反侧,听到门响一激灵,这个时候还会有谁来呢?难道出现紧急情况了?他忙从床上摸到衣服披上,在地下找到鞋。这里只有煤油灯,此刻已顾不上去点,再说驻地晚上也不允许有亮光出现。走过去把门打开,朱组长站在外面,倒不显得慌张:“你把衣服穿好,来我这里一趟。”

看来没出现什么情况,可到底是什么事非得大半夜说,如果有事刚才为什么不说呢。赵汉业忐忑不安地跟着组长来到办公室。桌上点着一盏煤油灯,灯芯拧得很小,朱组长不等他坐定就拿出一份电报,赵汉业接过,就着昏暗的灯光可以看到上面写着:“急!奉戴先生令调你组组员赵汉业同志至沪另有委派,即转嘱该员携此电连夜起程至11师师部,联络人员在彼相候,再由师部乘军车径赴苏会总部报到,万勿迟延,并将动身时间电复报备为要。”

读完电报赵汉业非常奇怪,电报里的戴先生显然指的是戴笠,时任军委会调查统计局第二处处长,又兼着苏会书记长的职务,算是苏会的实际负责人。但自己这个级别的人员调动不是这样,一般是外勤单位报告伤亡情况,人事部门按名单选一批予以补充,高层总其大成,这次因何为调一个小人物专门发电,而且是戴先生亲自下令。朱组长也有些迷惑,但不管如何想都只有按电报说的照办。他叹了一口气,说道:“上面自有安排,你多想也没用,时间紧迫你也不必办交接了,现在就出发,我派人送你去师部。”

赵汉业此时并没有多少接到新任务的喜悦,刚才一直没睡觉,脑子里想的是明天如何完成任务,以洗刷前两日的耻辱,看来这个愿望无法完成了,自己将以一个失败者的形象离开这个战场。

朱组长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宽慰道:“以后还有机会证明自己,在我心中你是很棒的。”

赵汉业心中充满感激,很庆幸自己刚参加实际工作就遇到这样一个宽厚的上级,他举起手向朱组长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从师部到上海市区路程并不远,因为路上断不了遇到敌人空袭,汽车走走停停直到入夜才进入市区,到苏会总部已是晚上九点多。苏浙行动委员会办公楼设在法租界善钟路100号,这一带土地原都归一名叫陶善钟的华人所有,后陶将地皮捐出,善钟路因此得名,这也是法界唯一一条以中国人名字命名的路。100号是一栋花园式洋房,听说原系杜月笙的产业,杜也是苏会筹备委员之一,苏会草创没有固定处所,杜便将此处宅子让出作为总部办公楼。

军车在大铁门前停下,苏会派出联络人员与赵汉业跳下车,军车径返前线不提。在守卫那里验过工作证件及委任电报之后,联络人员将赵汉业带进院子。院子中间是一座喷水池,周围停着好几辆小汽车,水池北边有一栋三层洋房,旁边还有一些附属建筑。

两人来到洋房前,门口无人站岗,却不断有人进进出出。刚进大门,就看见大厅里站着几个人,一个中年男人在大声训斥:“你怎么把毒蛇的礼物不假思索就拿来了?是炸药怎么办?试问一声爆炸,玉石俱焚,那还了得吗?……你一个人上当事小,这座楼几百人的命怎么办?”后来越说越急,声音也沙哑起来。他说话声非常大,洋房里其他人都被惊动,把房门打开跑了出来,大厅里很快聚了很多人。另外一个人答道:“钱我没带进来,还在车上。”

中年人挥了挥手,众人跑了出去,赵汉业也跟了出去,汽车就停在喷水池边。另外一个人高声叫道:“大家都退出一百米之外!大家都退出一百米之外!”言罢拉着刚才被训斥者靠近汽车,打开车门,用手电筒向里面照去,车后座放着一大捆钞票,上面打着中央银行的火漆。他放下心来,向中年人汇报:“戴处长,确实是钞票,还是在银行打好的捆。”戴处长在远处听见,更加生气:“难道不会在外面加上伪装?你比他还书生气十倍!!!”他这么一说,气氛更加紧张。

持手电者忙与身边那人商议:“文强兄,现在怎么办?”

文强想了下道:“只有再请乐醒兄做一个引爆试验了。”

原来持手电者正是二处赫赫有名的爆破专家余乐醒,精通爆炸技术和化学药物研究,在军统内素有“化学博士”之称,在苏会现任技术组组长。

余乐醒很快把导电线取来,接到钞票捆上。准备完毕招呼众人退到内花园卧倒,自己也趴在地上,轻轻接通电源,大家都卧在地上紧张地看着。

电源通了,没有反应,又等了几分钟,还是一片寂静。余乐醒不敢松懈,随手捡了几块砖用力掷了过去,砖头打在上面听不到声音,看来确乎是真钞票无疑了。警报解除,一场虚惊,大家都站起身,纷纷围过来。

余乐醒找来一把剪刀,把捆绳剪开,露出整整齐齐的钞票,他又把钞票捆翻了个遍,再无他物。清点数目,是法币一万元整。余乐醒将钞票交给戴笠,戴笠接过,显得相当高兴:“这份见面礼够大方的,这反映了他们正在饥不择食,我们机不可失。”

文强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戴笠笑了笑对他道:“我的警惕过头也是不得已,过虑则愚,过敏则乱,不如此则怠,不认真则万事无成。全胜而败不如积少胜而大胜。剑及履及,步步以慎敌之心,则有备无患,反之,掉以轻心,事无不败之理。”

赵汉业在旁边听得一头雾水,戴处长所说的“他们”似指日本人,可是双方正在交战,日本人为什么给苏会送钱来呢?难道……如果真是那样自己该怎么办?连戴笠这样的高层都卷进来了,自己一个小人物又能怎么样?他不敢再往下想了。

众人已经散去,一同来的联络员将带赵汉业带至戴笠面前:“报告书记长,五支队三大队队员赵汉业带到。”

戴笠朝他点了点头,转身向赵汉业伸出手来。

赵汉业本拟等他介绍完毕自己上前敬礼,却见戴笠伸手过来,忙用手相握:“五支队队员赵汉业,向书记长报到。”

握手之际,赵汉业简单地打量了一下这位传说中的神秘人物,浓眉大眼,隆准高颧,身材虽不高,显得很厚重、很结实,并无太多特别之处,只是眼神甚为锐利。

二楼靠楼梯口第二个房间是书记长办公室,戴笠坐在一张办公桌后,旁边站着文强。等赵汉业落座后,勤务兵给他泡上一杯茶。一路上颠簸劳顿确实口渴了,此时已顾不上矜持,端起来大喝了一口。这是正宗的雨前龙井,记忆中上次喝这么好的茶还是二十三年去杭州游玩的时候,一晃几年已经过去了。

此时戴笠从抽屉里取出一张照片,一边看一边比对正在喝茶的赵汉业。看着看着,不由得乐了。文强在旁边也道:“确实非常相似,只是略微瘦了些,声音却不大像。”

赵汉业心中甚是纳闷,到目前为止对自己即将担负的工作还是一无所知,随行的联络员也不愿多说。来到此地后很多事更是令人迷惑不解,几次想问一问都忍住了,眼前这幕更让人如坠云里雾中,他决定要问个究竟,如果真是自己所怀疑的那种事,也好作出决断。他鼓足最大的勇气,正欲开口,戴笠用手止住他,道:“你的履历看过了,家世清白,政治单纯,在战场上表现优异。我们希望你能作更多的贡献,但你还不是正式特工人员,有的事还需要征求你本人意见。”

赵汉业心跳加快,听话音仿佛是去做一件令人为难的事,难道果如自己推测的那样?忙稳住神回答道:“汉业从军只为抗日报国,其他概无兴趣,只要是对抗战有利的,汉业赴汤蹈火亦在所不辞!!”

不知戴笠是否听出他的意思,只是点了点头,从抽屉里又拿出一份资料,递给赵汉业:“从今天起,你以这个身份跟随文科长与日本人接触,今天晚上你就要开始将这份资料背熟,两日后按约定时间与日本人接头。”

赵汉业接过文件并没有打开,反问道:“与日本人接触?”

戴笠看着他,没有正面回答他:“无论你听到或者看到什么,都不必惊讶,一切都在我们掌握之中,你的任务就是用尽一切办法让日方相信你就是资料上的这个人。”

赵汉业打开文件袋,里面是一份个人履历,姓名章辉,系军委会政治部科员。文件袋还附有一张黑白照片,粗看一眼和自己确实非常像。

原来沪战开打后进入胶着状态,日本参谋本部原定一个星期击败国军,逼迫中国签订城下之盟的计划彻底泡汤了,宋子文又建议动用《九国公约》促使英美制裁日本。因此日方迫切想知道中国统帅部有多大抗日决心,宋子文的建议利用《九国公约》制裁日本是否确切,以决定是继续增兵打下去还是撤兵停战。

华北日本特务机关长松室孝良的得力助手南本实隆衔命至沪,刺探这方面情报。所需情报急切不能得,大本营又催得紧,南本情急之下找到了日本士官学校同学扬振华,开门见山提出要重金收买中国军事情报。扬振华此时已任苏会别动队参谋长,旋将此事报告戴笠。戴笠决定将计就计,命扬振华将人事科科长文强推荐给南本,伺机采取行动,并给文强安上军委会少将高级参谋的头衔,化名李文范,并密电报告军委会,在职员名册中加上以防内奸查证。文强已与南本会过一次面,并未深谈,只是询问文强身世履历,并约定下次会面时间、地点、方式。刚才让大家虚惊一场的那捆钞票正是南本送给文强的见面礼。

军委会政治部科员章辉也系南本收买的对象,前此两日已与南本接触过一次,所不同的是章辉甘心通敌。章辉从南本住处返回恰好被杨振华发现,现已经被秘密逮捕,如果章辉到了约定时间不出现,南本会因此警觉甚至脱钩。文强建议是否可以从苏会中找一面貌相似之人代替,与自己一同过去,就说二人本是好友,目的相同所以这次一起过来。既可打消南本疑虑,又可避免顶替者不知如何应答的情况。毕竟南本只见过他一面,如果没有明显漏洞基本上不会被发现。

听完文强介绍情况,赵汉业心中一块石头方才落地,暗自连骂自己是个傻瓜,想想也是,情报机关涉及太重大了,高层怎么会干出通敌卖国的荒唐事呢?

戴笠严肃地提醒他:“此事事关重大,虽不至于有生命危险,但却是两国情报高层的交锋,涉及国家的荣誉,务必要完成任务。而且毒蛇在东北和华北多次破坏我组织,我们的同志牺牲在他手上的不下百余人,这次一定要解决他。你去不是没有风险的,首先我们不知道他们之前有过什么约定,所以你要尽量少说话,以免露馅,主要靠文科长与他们周旋。另外你的声音跟他差别很大,因此你要伪装嗓子哑了不能说话。这两天我已给你安排一所临时住处,与敌人接触之后千万不要返回这里,如有指令我会派交通员去传达的。”

两天后是文强与南本约好见面的日子,文强驾车载赵汉业驶到外白渡桥等候,车前玻璃屏内悬挂一只红色的小气球,这是双方事先约定的标志。车行到桥边停下,对方还没出现,桥上车水马龙川流不息。赵汉业心里有点紧张,倒不是害怕危险,只是担心万一自己出差错被南本察觉,全盘计划都会失败。趁着敌人还没来,文强叮嘱他:“准备得怎么样了,万一遇到什么问题回答不了,就不要回答,他也只见过一面,记不了那么清楚的,千万不要慌,如果被他看出你紧张反而误事。”

赵汉业哑着嗓子费力地答道:“履历我已经背得很熟了,这方面不会出问题,谢谢科长。”

为了准备今天的任务,前天晚上他睡在床上蒙着被喊了一夜,第二天起来嗓子如愿以偿地哑掉了,每吐一个字都如同搬开千斤巨石,现在恐怕连陆俊他们来也认不出是自己的声音了。

八点多的样子,一部白色小车从桥那边缓缓地驶过来,望过去可以清楚地看见驾驶位前面挂着一个红色小气球。看来对方也发现了文强的车,鸣了两声喇叭,文强也响了两声作为回应。确认彼此身份后对方车上人并没下来,而是调转车头向来的方向驶去,文强也忙踩油门跟了上去。

两部汽车一前一后驶入虹口区,穿过几个路口到一处高大的建筑物前停了下来。前车上的人下来在门口相候,文、赵二人也打开车门跳下车,向门口走去。看见门口竖着一块木牌,赵汉业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见上面赫然写着“上海日本海军俱乐部”,门口站着两名持枪水兵,刚才带路的人正在对他们说着什么,一名水兵点了点头。文强倒是非常镇定,昂首向那人走去。带路者并不说话,对二人深深鞠了个躬,对门里做出一个请的手势,看其神态举止多半是日本人。

日本人将文、赵二人带到楼上一个房间门外等候,自己先进了房间,大概是去向里面的人汇报。门口站着两名大汉,走过来要对二人搜身,赵汉业正欲发作,文强示意他不要动。戴笠事先已嘱托不要带武器,既然对方定的地点必有防备,带武器也没用,反而会招致疑心。

此时门开了,刚才那人走出来,非常恭敬地请二人进去。见二人进来,沙发上站起一人,约四十多岁,敦敦实实,眼睛很小,样貌憨厚。赵汉业已看过照片,认出眼前男子正是一号目标南本实隆。

南本实隆向文强鞠躬:“李先生,您来了。”文强忙鞠躬还礼。南本起身看见文强身后的赵汉业,脸上略现惊讶之色但旋即消失,不动声色地朝赵汉业也鞠了一躬,显然他不希望在文强面前暴露与章辉的关系。

赵汉业学样朝他回礼,反正也不知如何应对,这样保持沉默反而更好。

文强走过来:“南本君,这位章桑是我多年的知己好友,大家都是自己人,无话不谈,最近才知他也在跟南本君联络,这下好了,大家都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努力。所以今天我俩一起过来,事先未及告知,还望恕罪,不过章桑也不是外人,南本君应该见过的吧?”

赵汉业方才会意过来,指了指嗓子,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南本君,嗓子不行,不能说话,请原谅。”

南本实隆一口流利的北方官话,略带天津口音:“章先生我见过一次,合作很愉快。不过我不了解你们之间的关系,怕给你们彼此之间带来麻烦,所以刚才故意没有相认。现在好了,志同道合的人都坐在一起了。”

三人落座,文强谢过上次见面礼,南本笑道:“李先生肯与我们合作,就是我们真诚的朋友,朋友之间是不应该用谢字的。”

文强道:“我本不打算要南本君的礼物的,回去之后才发现,既然是南本君一番诚意,文范就暂且收下,南本君今后在上海如果遇到什么困难,文范一定效劳。”

南本面现苦色,几乎眼泪都要流出来:“李先生,我现在确实是遇到困难了。您知道,我这次来是负有任务的,给的期限很紧,如果完不成会受到极重的责罚,这时候只有李先生才能帮我,请李先生救救我!!!”

文强眼睛睁得很大,仿佛很关心南本的未知命运,急切地安慰他:“南本君,到底是遇到什么事了?不要着急,我一定帮忙。不过我只是参谋人员,既无实权也不掌兵,只恐怕也做不了什么。”

南本情绪稍微稳定了一点,从文件袋里拿出一张纸对文强道:“只要李先生答应帮忙就好办,看了这张纸就明白了,请李先生过目。”

文强接过纸,“嘶”地吸了一口气。纸上写着四个问题:一、中国统帅部对日作战决心如何?二、所动员的兵力和配备如何?三、《九国公约》之制裁倡议是否出自宋子文之手?四、对陶德曼奔走和谈的看法如何?

文强忙把纸还给南本,连连摇头:“这个忙我帮不了也不能帮,别的忙都可以帮,可这涉及国家机密,文范实在为难,南本君请见谅。”

南本身体前倾:“据我以前在华北多年的经验,贵国北洋政府的官员均极现实,只要个人得到的好处足够多,没有什么不能违反的原则。反正都是违反原则,给日本人帮忙还是给中国人帮忙又有什么区别。您和他们虽然不属于同一个政府,但文化背景是一样的,大家都是这样,您又何必过于认真,所以李先生一定要帮在下的忙。”

文强还是摇头:“此事太过重大,实在难以奉命。”

南本眼睛眯起来,满是笑意:“那我们换一种西方人的说话方式,既然李先生肯与我们接触,就表示愿意跟我们合作。我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李先生不肯松口只是因为价码上的问题,这个不要紧,我们可以开诚布公地谈。”

文强笑了。

南本将纸又塞给文强:“李先生觉得这份情报需要花多少钱才能买到?”

文强沉吟一下道:“这些问题涉及经国大事和世界大局,我需要花一定时间准备,至于价格问题等我回去考虑考虑,下次见面再行磋商。”

南本面现喜色:“如果其他问题难以回答,李先生可以先回答第二题。”

文强点头同意,南本又拿出一份问题交给赵汉业:“章先生也请过目一下,我保证价码与李先生是完全一样的。”

赵汉业接过,装模作样地看了一遍,朝南本点了点头。

文强道:“不必了,章桑现在是跟我一起干的,一个人势单力孤做不成什么事,这事要两个人一起干。”

南本点头,但又不放心地叮嘱道:“此事非同小可,千万不要再拉更多的人进来了。这些情报你可以用钱去收买,但不能告诉他们底细。”

文强道:“我自己也要考虑安全问题,南本君请放心。”

南本笑道:“那祝李先生和章先生早日成功!”

双方随后商定下次见面的细节问题,二人告辞南本返回住所。

当天下午,苏会总部戴笠办公室。听完文强汇报情况,戴笠颇为高兴:“毒蛇现在很着急,看样子肯出大价钱。我们现在正缺军饷,价码就开高一些,先弄一部分钱来再说。”

文强问道:“那情报怎么办?”

戴笠乐了:“那就请念观兄耽劳了,由你写一份交给他们。”

文强有点为难:“这些情报闭门造车怎么造得出来?再说军事外交我都不懂。”

戴笠道:“你真是书生气,反正这些问题都是比较笼统的,你也做笼统的回答,情报搜集工作就是这样,很难一下子就得到有价值的具体线索。至于兵力和配置问题,就找一些公开的搪塞他们,我会给你提供资料的。你先拟一个提答复纲,然后交给我审核修改,我再将底稿报校长备案。”

一星期后晚上八点整,文、赵二人驾车来到静安寺路100弄10号,这是对方临时通知会面的地址。文强上前按下门铃,未几一女仆前来应门,伸出头问道:“是李先生和章先生吗?”文强点了点头,二人随她进去。

客厅里是中式布置,靠墙放一张几案,上面摆着一盆兰花,几上方是一幅写意山水画,落款和题跋上的人名都没听过,可能没什么名气或者用的是别号,两边各放几把鸡翅木质地的圈椅,形态修长简洁,应该是明代风格。南本迎了上来,寒暄毕双方坐定。屋子里另外还坐着两人,身穿西装,年龄在三四十岁,瞧模样可能是日本军人。

南本含笑道:“让两位费心了,章先生的嗓子好了吗?我这次带来了专治嗓子的西药,日本生产的,等一下你们带回去。”赵汉业笑着点了一下头表示感谢,他用手做出介绍的姿势:“我引荐两位朋友给你们认识,这位是宪兵大佐森正一君,这位是华中派遣军报道部部长大川博野君。”那两人都朝这边点了点头,文、赵二人也微笑致意。

文强开口道:“南本君如此厚待,文范非常感激,贵方所提的四个问题都有把握,只是兹事体大,我二人都担着天大的干系,价格方面可能要高一些。”

南本笑容渐渐敛起:“李先生认为多少合适?”

文强道:“一共不能低于六百万,否则我们不值得冒这个险。”

南本以前大概是商人出身,现在完全露出做生意时的本来面目:“这个数目肯定不行,我最多只能出两百万,您应该知道,这些钱足以在上海买一百栋房子了。”

文强面现难色:“作为朋友,我极愿意帮南本君的忙,但情报不在我手里,处处需要打通关节,再说万一事败,丢饭碗是小事,弄不好把命送了,我要把后路安排好,这些都需要用钱。况且南本君应该知道,论你所要情报的重要性和层次,这个价格不算高。”

南本摇了摇头:“李先生的要求已经大大超过我们的经费预算了,我只能再加一百万,这已经是我能决定的最高限度了。”

文强站起身道:“实在抱歉,南本君的忙我们无法帮,文范就此告辞。”

南本有点着急,忙拉住文强:“李先生,不要走,我们再商量商量。”

文强被南本强按在椅子上,表情悠然。

南本伸出五个指头:“我再加五十万,如何?”

见文强没有反应,他一跺脚:“四百万!李先生再不能接受的话就请自便吧,我不再勉强。”

文强看了看赵汉业,想征求他的意见,赵汉业却不敢做主。确实再榨不出油水了,如果走掉事情就算泡汤了,文强不敢再大意,于是对南本说:“南本君,你这样令我太为难了,我若这么一转身就走,显得我无情无义,对不起朋友。但是你给的价格实在太低,而且我们是两个人,每个人分不到多少。”

南本表情哀苦:“就当是李先生和章先生帮我个人一个忙,如果不帮忙我恐怕凶多吉少,求求您了。” 说罢深深向文强鞠了一个躬。

文强一脸无奈状,叹了一口气:“好吧,谁叫我与南本君一见如故,况且还有振华兄的面子在里面。”

大的意向达成,双方接下来商议交“情报”和付款等细节,在商讨付款程序的时候,南本提出文强二人只能拿到全款的九折,表示自己要拿一折的回扣。赵汉业欲开口,文强止住他。对方已经上钩,他不想因为细枝末节再生变故。最后双方商定下次见面文强先拿出第二题的答案,日方付四十万元的现款。

至此赵汉业的任务算是完成了,这种高层次的情报活动本来不会让外围人员参与,他起到的作用是打消敌人的疑虑,现在双方商谈进入正轨,他的使命已经结束,之后文强与南本又接触了几次,谎称章辉生病不能前来,在南本眼中这个章辉大概就是个懦弱无主见的小科员,唯一能做的是从中分一笔钱,因此没有太注意。

戴笠给赵汉业发了一千元作为参与行动的奖金,这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差不多相当于一个普通银行职员一两年的工资。因为文强还在继续与南本接触,恐消息外露,他被命令待在临时住所不得自由活动,每天需要去苏会总部报到一次。时间一天一天过去,上海的局势越来越恶化,白天日本飞机在市区肆意轰炸,仅法租界和公共租界几块地方可以幸免,晚上就可以清楚地听见北边和东边传来隆隆的炮声。

赵汉业心中异常烦闷,看着上海每天都在血与火中挣扎,全国军民都在努力地抵抗,国家的命运到了一个十字路口,走向辉煌或者沉沦,自己却局促在这么小的一个空间里,形同坐牢,什么也做不了,在苏会人事科打听到在自己离开后不久,三大队大部被调到市区从事破坏工作,陆俊、张一恒二人转往青浦训练班受训,也不知现在情况如何了。张巍的下落却打听不到,前方只报来人员的伤亡数字,详细名单还没统计出来。他一个人在小院子里来回踱步,红砖墙上爬满蔷薇,此时不是花期,只有厚厚的一层叶子。已经进入初秋了,他抬起头看着高高的天,想起李白的两句诗:“长风万里送秋雁,对此可以酣高楼。” 去年重阳自己还与同学们一起,青春作伴,登临赏秋,吟诗品茶,当时大概也是这番景致吧。现在同学们四散飘零,存亡未知,这场战争什么时候才能结束?我们能打赢吗?如果失败了会怎么样?如果赢了我们都能活下来吗?

战争的紧张节奏如同交响乐中突然响起的狂想曲,正当赵汉业沉浸在以前的回忆中时,抒情的慢板被一阵激昂的狂想曲打断。一辆汽车由远而近驶来,在门口停下。

赵汉业觉得有点不对劲,以往戴处长下达命令都是由交通员传递,今天怎么开来一部汽车?这个地方不会有别人找来,难道情况有变?他正在思索,来人已下车用手叩打门环。此时已来不及采取措施,不管来的是谁,先去开门看看再说。

门开了,居然是文强。身后停的正是二人去会南本乘的那部黑色汽车。他怎么会来这里,以往二人都是先去总部会合然后出发。看着赵汉业一脸惊愕的表情,文强解释道:“我刚从毒蛇那里回来,约在今晚再见一次面,这次是正式交易。他指明要见你,我猜测可能是怕我把你撇在一边自己独吞钱,万一你不忿把内情捅出去坏他的事。既然这样那你就再去一趟,时间很紧,因此我就直接来这里接你,准备一下马上上车吧。”

赵汉业恍然,本以为从此不需要参与这个行动了,没想到自己还要继续扮演这个滑稽的角色。这样也好,去与敌人周旋一番胜过在这里坐牢。他爽快地对文强道:“没什么要准备的,现在就可以走。”

上车后赵汉业发现后座搁着一个鼓鼓的大袋子,里面可能装的是钞票。文强刚才不是说晚上才去拿钱吗?文强发现他在看那个放钱的袋子,随口解释道:“对方先付了四十万,这只是一部分,现在我们去总部交给处长。”赵汉业知道以自己的级别也不便多问,于是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临时住处离苏会总部不远,约二十分钟车程。戴笠在一直在办公室等着文强的消息,见二人抬着一个大袋子进来忙迎上去:“钱到手了?你们怎么在一块?”

文强把情况又向他汇报了一遍,并请求指示下一步行动。

原来这期间文强与南本又会面了三次,双方多次讨价还价,南本也一再变卦,第五次终于达成初步交易。可能因为手上现款不够,南本今天上午先付了四十万,文强将第二题答案交给他。剩下三百六十万今天晚上照九折付款,文强交出剩下三题的答案。

戴笠冷静地分析道:“这只是小胜,我们的目标还未完全达到,今晚才是决定胜利的关键时刻,等毒蛇付完余款之后就可以采取行动了。你们今晚去还是跟以前一样,以拿到钱为宗旨,行动的事不需要你们负责。”

第六次会面的地点在愚园陆地丰路一所公寓里,南本警惕性很高,六次会面都不在同一处,真不知道他从是哪找的这么多地方。几次见面之后双方已经很熟,南本或许已经把眼前这位冒名顶替者当成真正的章辉,恐怕现在就算章辉本人站在面前他都会认为是假的了。

南本仍一如既往满面微笑迎了上来,日本人真是个奇怪的民族,谦恭多礼到了近乎虚伪的程度。

双方已经打过多次交道,不需要再绕任何弯子,文强坐定后直奔主题:“南本君,其余三条答案我已带来,章辉老弟今天也在场,不知今晚是否能履约?”

南本显得心情非常好,可能是自己也从中得到不少好处,始终笑容满面:“李桑、章桑,此事已成定局,小事一桩而已,你们不必着急。我已命人去取支票,请两位稍待。这笔交易并不是今晚约见两位的唯一目的,等一下我还另外有事求教李桑和章桑。”

文、赵二人交换了一下眼色,这个日本人难道还有什么别的花样?单是之前他提的几个问题已经算得上重量级了,他还想干什么更加骇人听闻的事?文强假意道:“南本君,您知道我们职低权微,只是想找个机会赚点钱花花,太过冒险的事断然是不敢做的。”

南本说道:“请两位放心,绝不会让你们为难。”

不一会有人将支票送来,确实是正金银行的支票,文强和赵汉业都认识,这个肯定不会有假,南本爽快地在上面填上360万,又拿出一张写明400万的收条要二人签字。

文强有些不悦:“南本君,我们只想拿完钱就脱身,不愿意给自己惹麻烦。”

南本非常诚恳地说道:“请李先生理解,没有收条我无法向机关报账,我用武士的荣誉担保,这个收条对完账后就会被销毁,以后绝不会给两位带来麻烦。”

文强装作无可奈何的样子勉强在上面签了字,赵汉业也走过来写上章辉的名字。

等两人签罢名南本将支票交给文强,文强也把带来的答案取出来交给南本,南本拿在手里仔细地看了一遍,脸上并未露出任何表情,然后小心地把答案折起来揣进怀里,文、赵二人心里暗自松了口气。

南本将纸条收好,告诉文强:“李先生,这张支票三五天之后才能取现,因为我需要验证情报的准确性,如经证实确是真的,我会把支票解冻,你们就可以去取了,请相信日本政府机关的信誉。”

赵汉业心中暗骂南本狡诈,恨不得冲上去把他痛打一顿。文强却不动声色:“这样做最公道不过了,先小人后君子。我们的情报不会有任何问题,我也相信贵国政府不会对我们不讲信用。”

南本满眼笑意,对二人道:“这件事已经圆满完成,给两位添了不少麻烦,接下来我还有事想请教两位。”

文强答道:“请教不敢当,还是那句话,南本君如有需要协力之处,文范必定效劳。”

南本接着道:“我想问问两位对时局的看法,我们这是朋友之间私下聚会,不必有任何顾忌,请畅所欲言。”

文强不知他是何意,在没摸透对方意图前尽量少说,于是推辞道:“说来惭愧,文范虽在军委会参谋部供职,心中对军事实不大感冒,混碗饭吃罢了。”

南本奉承他:“李先生不要谦虚,您年纪轻轻就做了少将高参,尊叔又是近代名将文强在与南本实隆会面时冒称是李烈钧的堂侄。 ,在军事造诣上必有过人之处,还请李先生不吝赐教。”

文强慨然道:“既然蒙南本君相问,文范只好献拙了,其实就是贩卖一些现成的理论,博大家一笑而已。”

南本很会适时地营造气氛,忙鼓掌表示欢迎。

文强侃侃而谈:“情况很明显,在军力上贵国大大优于我国,这是不争的事实,我们不必讳言。而贵国兵精却势寡,资源又极为短缺,无法支持长期消耗,利在速战。国军数量虽多却大部分装备水平极低,中国唯一能做的就是用充沛的人力与贵国长期消耗,论长力贵国不如我。所以两国之间胜负现在难以断言,取决于中国能否持久抵抗。如果像清朝那样一遇败则割地赔款,中国半年之内必会灭亡,贵国现在的兵力远超过当年英军。”

南本不住地点头:“现在的国民政府已非昔日之清朝政府,这也是我国不得不承认的事实。”

文强继续说道:“此外英美诸国的态度也是个很大的变数,足以改变战争的结果。泰西列强国力充沛,还远在贵国之上,据我所知贵国战争资源严重依赖美国,一旦你们与美国之间的商约中断,战争只能支持几个月。美国不须出兵,单用经济手段就可以影响战争的结局。”

终于触及问题的实质了,南本问道:“那请阁下谈谈对《九国公约》及陶德曼调停的看法。”

文强心知《九国公约》如果无人遵守等于形同虚设,该约是否发挥作用要取决于英美是否下决心遏制日本。但对日本人这么说却是打消他们的顾虑,放胆侵略中国,于是说道:“《九国公约》对日本威胁极大,该约系美国主持九国共同订立,是关于远东局势的国际基本法。上海不比华北,是欧美列强利益集中所在,现在日本出兵上海,必然侵犯列强利益,因此列强必然会出兵干涉。南本君还记得三国干涉还辽甲午战争后,清廷曾将辽东割让给日本,俄国却联络法国、德国以战争为威胁强迫日本归还辽东,俄国此举的目的是防止日本独霸中国。之故事否?三国日本尚且不能应对,何况九国一起干涉。至于陶德曼的调停,我看只是德国做的表面文章而已,他们跟我国政府及贵国政府一贯交好,现在中日开打,他们面子上过不去,象征性地当一回和事老而已。能说合最好,不能说合也算是尽力了,对双方都能交代得过去。德国在远东没有利害关系,即使贵国政府不接受德国人的建议,他们总不至于为中国跟贵国开战吧。”

南本深以为然:“日本军队是不会轻易撤退的,为今之计只有破坏中国政府利用《九国公约》制裁日本的计划,听说是宋子文提出的这个建议,只有将宋子文除掉,才能解除《九国公约》对日本的威胁。”

南本终于说出了今晚的目的,虽然二人对南本的疯狂已有心理准备,但听到南本说出要刺杀宋子文的计划时还是震惊异常,文强霍地站了起来:“南本君,您的胃口太大了,刚才我们已表明过态度,只能做些提供情报之类的事,这种打打杀杀的事决不参与。”

南本倒是很镇定:“李先生,请先坐下。您想想看,谁会嫌钱烫手呢?不同的事有不同的价码,这事若能进行,我先付十万定金。你们只需要探听出宋子文的活动规律,刺杀的事不需要你们来做,由我们另雇杀手来完成。宋子文是中国的重要人物,你们都在政府要害部门供职,探听到他的行踪绝不是难事,到时把消息告诉我们,就可以领到酬劳了,不会有任何危险,这笔钱是不是很容易赚呢?”

文强冷笑道:“南本君,如此惊天大事反而只有十万元,贵方的标准有点令人费解。”

南本眨了眨眼道:“李先生误会了,这只是定金,只要你们拿出初步方案,这十万就会付给你们,事成之后绝不低于百万之数。”

文强站起身来:“此事干系更重大,我们必须回去好好考虑一下,下次再答复你。”

戴笠听完文强的汇报,也感觉事关重大,本来已打算收网,对方却又出现新的情况。文强道:“这出戏如要继续演下去我看有两个方法:其一是假戏真唱,制造一次暗杀假象,要绝对保证宋部长不受惊恐不受伤害,同时向对方提出先付款再行动。其二是口头上允诺,借此拖延时间,但不让他们插手。”

戴笠马上否决:“第一个方案断不可行,宋部长在中国外交、金融方面的影响太大,就算是假戏真唱,报纸必然一下子轰动起来,将对国家和前线不利,也会影响上海金融市场。念观兄这个方案终究还是考虑不周,可谓智者千虑之一失。另外我看也不必跟他们再周旋下去了,戏法不可久玩,久玩必有破绽。对方提出宋子文,一定还有更大的阴谋,使我们提高了警惕,要加强对领袖、宋部长等的安全戒备。”

文强连连点头。

戴笠继续说道:“我担心时间一久会走漏消息,现在就可以收网了,你下次会晤先设法弄到支票上的现款,然后伺机采取行动。”

随后二人又与南本会面一次,文强拿出一份自己连夜炮制的刺宋计划,南本看不出什么问题,显得很满意:“李先生,您的计划非常完善非常具体,我们现在就可以商谈下一步细节。这是应当付给两位的酬劳,共五万元,请先收好。”说罢拎过来一大捆现钞。

可能对日本人来说出尔反尔是家常便饭,文强有点不大高兴,皱着眉头道:“南本君,不是说好十万吗?”

南本忙说:“李先生,千万不要误会,我手头实在没有那么多现款,钱我已经命人去取,这次请先拿这么多。”

文强做出一副无奈的样子将钱接了过去:“我与章辉老弟已经商议过,富贵险中求,不冒奇险无以致重利。除提供消息外,刺宋之事我们愿意积极参与,只是希望事成之后能够得到日本国籍,请南本君代向贵国政府疏通。”

南本欣然:“此事容易得很,只是情况还没恶化到那一步,两位留下来还能为我们作很大的贡献,万一有变,我国政府一定会保证两位安全的。”

文强又提到支票的事:“上次提供的情报是否已验证?最近因私事急需一大笔钱,这次能否把现金先支取出来,以解燃眉之急?”

南本不肯松口:“两位提供的情报尚未得到充分证实,我本人也极相信两位的诚意,但我实在做不了主,还请见谅。两位放心,只要情报属实,帝国政府绝不会失信于好朋友的。”

文强不敢再多说,怕引起对方疑心,假作若无其事对南本道:“既然这样,我就另想办法吧。说实话,鄙人空挂一个少将高参头衔,无权无兵,待遇甚为微薄,是南本君给我一个发财的机会,否则文范还要过清苦的日子。我算是看明白了,人生在世短短几十年,什么国家、民族都是空谈,全是用来欺骗别人的,不如自己过得开开心心实在。中国古话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与章辉老弟来之前已计划好,等交易完成后在锦江酒家略备酒水表示感谢,南本君务必赏光,正森大佐和大川部长一定也要到场。”

南本看着他道:“李先生的心意我领了,破费就不必了,等事情办完再庆功吧。”

文强拉着他的手诚恳地说道:“这是我们二人一片心意,请南本君务必给我们这个面子,再说席间也可以商议事情,如不方便地点就由南本君来决定。”

南本被逼得无话说:“不不,地点还是由李先生决定,实在是麻烦您了。”

除掉南本的计划从双方第六次会面的时候就开始准备,戴笠从上海区行动组调来赫赫有名的赵理君、王兆槐参与此事。文强已按戴笠的安排将宴请地点改到公共租界赫德路上一所宅院里,此处原是二处一名骨干的居所。戴笠亲自部署计划,王兆槐负责行动总指挥之责,但不公开露面。赵理君负责具体行动,事先带四名行动人员埋伏在室内阁楼上,到时以文赵二人摔杯为号冲出动手。因地处公共租界,枪声可能会引来巡捕,此次行动以匕首、利斧做武器。为熟悉现场环境,所有参与人员全部提前一天赶到该处做多次预演。

次日早上,文强、赵汉业赶到赫德路上的宅第安排宴席,赵理君等人也早早埋伏在阁楼上,外面的游动哨也一一就位。八点半准备工作全部完成,文、赵二人坐在一张铺着崭新台布的大圆桌前等客人到来,桌上摆满从附近菜馆叫来的菜肴和几瓶日本清酒,菜肴腾腾地冒着热气,阳光从东窗射进来,将屋子照得很亮堂。墙上自鸣钟响了九下,到了约定的时间了,文强走下座位从窗口向外望去,看不见有人来。他回座继续默默地坐着,时间过得很慢,好不容易挨到十点,还是毫无音信。

外面游动哨进来报告:“文科长,照片上那几个人一直没出现。”他们指的是森正一、大川博野那几个人,照片是文强与南本会面结束时戴笠派人暗中盯梢拍下的。

文强心知不妙,难道脱钩了?是否因为更换会面地点引起对方警觉。他还是不甘心,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继续等下去。直到下午六点钟,人还是没有来,看来是不会来了。

戴笠一直在焦急地等待着消息,多次派人前去探听,一直没有动静。到了下午六七点钟,天色已黑,知道再等下去不会再有任何结果,他于是下令行动取消。

原来倒不一定是南本有所觉察,日军大本营已作出继续增兵的决定,计划在杭州湾金山卫登陆,不必顾忌《九国公约》的约束,自然就用不着刺杀宋子文了。南本得到这个消息就取消了赴约的计划,既然任务已不存在,就不必再冒什么风险了。阴差阳错南本实隆逃过一劫,整个行动总体上失败了,四十多万现款算是意外之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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