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十环。

还有最后一发子弹，周卫国瞄准靶心，忽然看见山顶上一面信号旗迎风飘扬，他笑了。他抬起枪口，瞄准了旗杆。

枪声响后，旗杆晃了晃，一下倒在地上。

周卫国站起身来。

王教官满面怒容，看了看山顶：“周卫国，你……你为什么打倒信号旗？”

周卫国面无表情地说：“报告教官，我枪法不好。”

众人一阵哄笑。

王教官气愤地指了指他，说不出话来，喊了声：“解散！”转身走了。

王教官气冲冲地来到张治中的办公室：“教育长，我建议立刻开除周卫国，决不能让他一马勺坏一锅！他今天无视军校纪律，打靶十发子弹只打了三十八环，还不服气，说打错靶位了。我又给了他一次机会，五发子弹，让他打出四十环，就算他及格，结果他前四枪打了四十环，第五枪，他一枪就打断了山顶的信号旗，简直是无法无天！”

张治中一愣：“你说什么？”

“他打断了信号旗！”

“不是这句，你说他四发子弹打了多少？”

“四十环！所以他能及格了，第五枪一枪就把山顶的信号旗给打倒了，简直是……简直是……”他气得说不出话来。

张治中兴致勃勃地问：“山顶的信号旗距离靶位多远？”

王教官一愣：“大概有两百公尺吧！”

张治中兴奋地说：“这小子，有点邪的歪的啊，咱们中央军校从建校以来，还从来没有人能第一次打靶就打出满环成绩来！王国平！”

王教官脚跟一碰：“有！”

“从今天开始，你给我盯住这小子，有什么情况随时向我汇报！”

“是！”

“好了，你去吧。”

王教官走到门口，又转身：“对了，教育长？”

“还有什么事儿？”

“那今天的打靶成绩？”

“就算他及格吧！”

王教官一愣，但还是立正服从了。

晚上，同学们聚在宿舍里聊天。突然，一个同学说：“你们听说了吗？这次围剿江西共匪又失败了。”

方胜利嘀咕道：“真不知道为什么这赤匪屡剿不灭，而且还越剿越多？”

孙鑫璞眯着眼，静静地斜靠在自己的床上，聆听着那边的对话。早在入校前，他的上级领导陈国忠就告诫他：中央军校本是为我党培养军事人才的摇篮沃土，竟然屡屡被共党渗透利用。这种情况在你们这届学员里，绝不能再发生！孙鑫璞明白自己肩上的担子很重。所以，这种时候他不能不留意，往往这样敏感的话题最能看出谁是谁非。

听了同学们的谈话，靠在床上看书的刘远懒洋洋地接了句：“剿来剿去的，还不是中国人打中国人，有那工夫为什么不把东三省收回来！”

一个同学附和道：“就是，你说一起对付日本人多好，为什么要自己人打自己人呢？”

方胜利回头看周卫国：“卫国，你对当下时局有什么看法？”

“什么时局？”周卫国问。

“剿共啊！”方胜利说。

“剿共跟我有什么关系？”周卫国说完，躺在床上。他凝视着天花板，开始想陈怡。想陈怡深情的目光，想陈怡泪光闪闪地对他说：“我会找你半辈子，再等你半辈子！”下个星期放假，这是入校以来的第一次假期，虽然只有两天，但对周卫国来说，已经足够。他已经想好了，一放假就回上海，无论如何，也要见陈怡一面。他此刻最想的，就是希望时间过得快点，再快点。

转眼，就到了放假的日子。周卫国迫不及待地就往上海赶。可是，上海没有陈怡。陈怡消失了。当他兴冲冲地来到当初他为陈怡租的小屋时，早已人去屋空，一打听，人早搬走了。

周卫国沮丧极了。他在大街上溜达了一会儿，突然打起精神向远处走去。他要去找田静。田静是陈怡最好的朋友，她一定知道她在哪里，发生了什么事。

田静见到周卫国时，免不了一顿吃惊。这暂且不说。从田静嘴里，周卫国知道了他最不愿意相信的一个事实：陈怡和张楚结婚了。

他们居然结婚了。他深爱着的女人，说要找他半辈子等他半辈子的女人，在他消失不过半年后，就跟别的男人结婚了。那些美好的誓言，那些幸福和快乐的片断，都只不过是过眼烟云。周卫国只觉得整个世界一片灰暗。他带着满腔的期盼与热情回到上海，却只能带着一颗受伤的心狼狈不堪地到南京。

在一家小酒馆里，周卫国买醉到天亮。

从浑浑噩噩中醒来时，已是下午。不过一天一夜的光景，周卫国却觉得从天上到地狱走了一圈。陈怡的影子刚从眼前一过，心立即就被她和张楚结婚的事实给刺痛了。周卫国长叹一口气，努力坐了起来。头痛得厉害。他揉了揉，突然，他想起了什么，迅速在衣服中翻找着，但还是没有找到他想找的东西--钱包。今天凌晨离开酒馆时，身无分文的他把军官证押在了酒馆，无论如何，也得把它赎回来。

找不到钱包，周卫国只好将从不离身的怀表拿了出来，一咬牙，去了当铺。

当铺的人很少，只有一个女孩站在高柜圈台前。周卫国遮遮掩掩地进去，站在女孩的身后排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