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邦达深佩曹雪芹鉴别古画和论“迷笔”的见解

董邦达到了敦家，稍休息后就谈到敦敏请客的主要目的--鉴别钮公送给他的那几幅古画。这时，雪芹已到后面厨房去做菜。董主张请雪芹来共同评鉴。大家先看宋人李龙眠的《如意平安》。董对雪芹说：“鉴别真伪字画，须多听雪芹高见！”雪芹说：“余殊孤陋，所见甚少，何谬许若是！”李画为工笔：一胆瓶，瓶内插荷花两枝，衬以三个荷叶。荷叶下有小竹数枝，亦插于瓶内。瓶旁有一盆灵芝，盆下一托盘，盛佛手等果。画的右上角题“如意平安”四字。左下角有闲章二。董说：“此画下了一番工夫，用色亦可。未知雪芹以为何如?”雪芹回答说：“以画言，此幅不逊于元人写生上品，但若论真伪，则余何敢在老前辈面前，妄加月旦?”董拍雪芹肩曰：“芹圃已指出此画系仿元人笔意之作，何不明言‘此非李公麟真迹’耶?”过子和说：“芹圃何以知其为仿元人之作?”雪芹答曰：“是不难也，李公麟不喜写生花卉，而以白描人物著称于当时，下笔挥毫如铁线迂回，后人少有偌大笔力。且也，此幅之胆瓶已是元代式样，宋人何能预拟其式?”董听了，不住点头，接云：“此荷花竹叶插于胆瓶之中，固是实地写生；那盆灵芝和佛手，则为笔者虚拟，格调两不相容。公麟为有宋一代名手，何能出此！雪芹之论，诚为卓见。”最后，雪芹对敦敏说：“明人商祚之《秋葵彩蝶图》的是真迹，足资珍藏。其他诸作，笔力不恶，惜均题前人之名，以高声价。此种务虚名之风，明人已开其端矣。”

说到这里，他们就吃饭了。席间的话题留到第三段再讲。这里先把有关绘画的部分，提前叙述一下。

董邦达看到曹雪芹的“比翼燕”风筝时，不禁叫绝，指着“比翼燕”膀内飞向牡丹花丛的一只彩蝶问道：“雪芹此笔法来自何处?”雪芹说：“此不得不如此之笔也。盖两色相犯过近，极易混淆，故用此法。余睹西洋画后，吸其用色之长，作此‘迷笔’，幸勿以杜撰见笑也。”董固为知名画家，在大内供奉多年，既知画，所见名作甚多。故雪芹甫言“迷笔’，立即领悟曰：“以伪代真，移幻于实，此真画法之独创也！我亦当效颦试之。”言已，问过子和道：“子和视此彩蝶落在花上抑未落耶?”初，敦敏与过子和远观，谓彩蝶贴于纸上或挂于纸上。及经近观，始见此彩蝶实则画于纸上。经董挽两人后退几步再看，则此彩蝶又似“飞离地面，凌空翩跹”矣。敦、过殊以为异。董笑曰：“此即迷笔之妙，前所未有也。”之后，董又翻阅《南鹞北鸢考工志》中之“比翼燕”细察雪芹所创“迷笔”之效。看到“宓妃”绘图中头脸彩图时，董对雪芹说：“此色彩诚为奇绝，何以如此鲜明如阳光曝照耶?”雪芹答道：“历代画家，都以纯色为主，深浅无非以白粉冲淡而已，虽繁而实简。唐代王维曾有复色明暗之法，但其画真迹传世者极少，未可推求。实则物物有色，无非因其映于目中，受光所照，故有五色之多。霑从家藏《织造色谱》中稍窥西洋染色之精要，(中略)乃试以他色代主色，分阴阳，别深浅，画成‘宓妃’之头脸，贻笑方家，幸多指教！”

董邦达说：“好一片济世活人之心，知芹圃者能有几人！”

席间谈话涉及两个题目，一是，敦敏与董邦达谈及雪芹《南鹞北鸢考工志》时乃告董，雪芹当初怎样救助于叔度于绝境，又告该书实为废疾无告之人谋生使不转死沟壑而写等事。董邦达听了说：“好一片济世活人之心，知芹圃者能有几人！”

另一是，敦敏告董邦达说他吃过雪芹做的“老蚌怀珠”，味道鲜美，无与伦比。当时董正尝着雪芹做的鱼(因未买到鳜鱼，未做“老蚌怀珠”)，听到敦敏讲的话，笑对大家说：“雪芹真乃天下奇人！‘天下才共一石，子建独得八斗’，余以此话赠雪芹，最为恰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