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式宣布裁员后的第二天一大早，张柳的手机响个不停。昨天宣布后大家还没什么反应，一夜睡过后都开始回神了，彼此间的通气讨论也都在进行中。

张柳接到的第一个电话，是一个在三月初因为工作考核不合格被通知解除合同的销售员孙权，本来他们应该在三月底之前回来办理合同解除手续的，但他们拖着迟迟没来办理。可这个叫孙权的人完全不像三国里的孙权，白白浪费了这么一个好名字。无论跟谁说话，他都老气横秋、口无遮拦。“Cathy，我听说咱们渠道昨天宣布解散了？那也就是说，你们是有组织、有预谋地在三月初就把我们考核掉了，想给公司省点补偿费用的吧！”

“你怎么会这样想呢？公司做这个决定是最近一两天的事情，我也是才知道的，你说的有预谋又从何谈起？你们三个就是二月份考核不合格，按照惯例给予解除合同的，以前一直都是这样办理，又不是第一次了，有什么问题吗？”张柳知道他是来找事的，但还是尽量压住自己的火气。

“那我不管什么考核不考核，反正我还没办理正式的解除合同手续，我得跟现在其他人一样，享受同样的补偿待遇。否则，往好里说呢，我的律师明天会去找你；往坏里说呢，我知道你家住哪里，你就等着瞧吧！有你好看的。”孙权在电话里无来由地威胁张柳，一下激起了张柳的火气，她说：“那你就让律师来吧！你也别吓唬谁，我可不是被吓唬大的。”

张柳想：什么东西！自己表现不好被考核掉了，还有理由来这里闹事，连个起码的正常沟通的方式都不会。即使有不同意见，也可以按正常流程申请复议啊！不就是看到公司解散了，想捞一笔吗？

不一会儿，另两个在三月初被解除合同的人也分别打电话给张柳，提出了同样的要求，只是态度要比孙权好得多。

接完电话，张柳看到门口围了好多人。她让大家进来，都是销售部的，是肖强手下的人。

“公司会怎么补偿我们销售部门啊？”

“我们的季度奖金和半年奖金怎么发？还有吗？”

“听说公司要让我们整体打包去K公司？我们不去！我们当时就是冲着M公司的牌子来的，我们不去中资公司。”

“你个人会准备去哪家公司？有什么打算？我们跟你走。”

“你出面帮我们联系联系其他公司，整体谈个条件会比我们个人去谈更有利。”

“Cathy，你要帮我们做主啊，多给我们争取些利益。你得站在我们这边！”

……

张柳一一记下大家的问题和要求，目前来说，她还回答不了任何一个问题。但是她承诺大家，一旦有任何消息，她会第一时间跟大家沟通，也会仔细地考虑大家提出的每个问题。

送走大家，快到中午了，这时Robert带着企业公共关系部经理唐兵、人力资源部经理姚凯和法务部经理陆峰一起进来了。

Robert是个ABC——就是在美国出生的华人。他听得懂、也会说中文，但是不会写、不会认中文。30岁出头的年纪，在张柳的印象里，他是一个非常不本土化，也不懂中国文化的伪中国人。记得去年有一次，公司组织大型答谢鸡尾酒会，邀请行业内各合作单位的老总来参加。行业圈子就那么大，各单位的负责人彼此都认识，难免一见面就相互寒暄起来，没完没了，完全顾不上前面的东道主亚太区首席行政长官在讲什么。于是Robert就来到张柳和她的几个主要合作伙伴之间，很大声地呵斥他们：“你们别说话了，真不懂礼貌，没看见我们首席行政长官在前面讲话吗？”张柳脸上白一阵红一阵的，真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在这些重量级的合作伙伴面前把脸都丢光了。那几个合作伙伴也很诧异地问张柳：“这人是谁啊？”张柳尴尬地说：“公司新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