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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跃马扬鞭(5) 

世道 作者:李祝尧


春秀有满肚子话要对大夯说,却不知说啥是好,呆呆地愣在那里。

这时窗户上有个人影在晃动。大夯警惕地高声问:“谁?”

那人一闪没了。大夯出来一看,有个人急匆匆地顺墙根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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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农村合作化运动的发展谁也吃不准。东堤下村两个农业社正在深入整顿的时候,县委又下了紧急通知,召开全县三级干部会议。会议的中心是学习贯彻党中央关于农村合作化问题的指示,批评以“小脚女人”为代表的右倾保守思想。

这个会议非常严肃。在报到的时候,《大会须知》上就强调了大会的纪律:不准迟到早退,不准交头接耳,不准胡走乱串,不准随便找县级领导谈话。石大夯一来,就感到这次会议的气氛很紧张。他还听说,县里有的领导犯了错误。在开幕式上,大夯发现在主席台上就座的没有县委副书记梁才,心里不由地一震,莫非梁书记犯错误了?不可能。梁书记最讲实事求是了,怎么会犯错误?

会议由县委书记陈列夫主持并致开幕词。他在认真分析了全县农业合作化运动的形势之后,强调说:“这次会议主要是解决各级干部对农业合作化运动的思想认识问题,要求大家过好社会主义关。”接着,由新来的县委副书记韩霖传达党的七届六中全会通过的《关于农村合作化问题的决议》。人们一听,就觉得这次会议与当前整社的气氛不一样,充满一股子火药味。果然不出所料。下午,县委副书记梁才就在大会上检讨自己的右倾思想。大伙儿听了,心里都沉甸甸的。

开会之前,杨旭就像知道这次会议精神似的。对鲁子凡说:“我先给你打个招呼。这次会议很有来头,我们要做好挨批评的准备。”老鲁不解地问:“咱区农业社的整顿很有成效,挨什么批呢?”老杨叹口气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说罢,摇摇头叹息道,“都怪我思想不坚定,对这股倒退风顶得不坚决。”

“倒退风?”鲁子凡听着有些刺耳,不由地皱起了眉头,“整顿是为了更好地前进,怎么是倒退呢?”

鲁子凡一听大会报告,便觉得自己的思想与这次会议精神格格不入。他不知道上级为什么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不知道什么是“小脚女人”。自己平时注意学习,深入调查研究,认真按照党的指示办事。没想到自己做的,却与这次会议讲的大相径庭。他心情沉重,想找老杨谈谈,老杨却指指墙上贴的《大会纪律》,冷冷地说:“有话会上讲。”他不禁皱起了眉头。

杨旭把自己装扮成个一贯正确者,在会上夸夸其谈地大讲自己发展农业社的功绩,不仅把取得的成绩都揽在自己头上,还大谈自己如何与右倾思想进行斗争,说什么“在我们区的主要领导同志中,有的就被来势凶猛的合作化运动下破了胆,成了典型的‘小脚女人’。由于我们区委的头脑一直是清醒的,所以顶住了歪风邪气,才没有被‘小脚女人’拖住前进的步伐,取得了现在的巨大成绩。”

鲁子凡想不通,明明是建社的进度太快了,超过了群众的思想觉悟,农业社问题百出。暂时停下来整顿是对的,为什么被说成 “小脚女人”?难道从实际出发就是右倾吗?他想从文件中找到解开思想疙瘩的钥匙。对照文件检查,自己并没有对群众中蕴藏的社会主义积极性认识不足,只是对运动高潮的到来缺乏应有的思想准备。难道这就是文件批评的“小脚女人”吗?他问杨旭,“咱们区办社在全县一直居领先地位,怎么能说是左摇右摆的‘小脚女人’呢?”

“有的村终究停下来整顿了嘛!”杨旭严肃地说,“老鲁同志,我们要敢于正视自己的错误。只有看到了思想上的差距,才能明确前进的方向;只有放下包袱,才能轻装前进。错误思想有啥舍不得丢掉呢?”

“我不能稀里糊涂地瞎检讨,这不是对党负责的态度!”鲁子凡提高嗓门争辩着,“我们党历来主张实事求是。如果弄不清对错,分不清是非,今后怎么工作呢?”

杨旭用惊异的眼光看着这位共事的伙伴。这些年,杨旭在与鲁子凡的相处中,总感到老鲁有许多与自己不同的地方。他对工作认真负责,有时又非常固执;他看问题准确,有时又有些偏颇;他勇于承认缺点和错误,又容易反复。他总认为,这与他的出身有关。一个小知识分子,不免有些小资产阶级情调,身上有许多不健康的东西。自己是“班长”,有责任好好帮助他。他语重心长地说:“子凡呀,你最大的缺点就是好站在落后群众一边想问题,而且任性,固执。看问题要看主流,学习上级文件也要吃透主要精神,不能断章取义。你好自以为是,觉得自己喝过几年墨水,肚里有点学问,就提出一些这样那样的问题。这样下去很危险。”

杨旭说得语重心长,诚诚恳恳。鲁子凡在认真思考着。

杨旭进一步强调说:“我们不能只看表面现象,也不能浮皮潦草地就事论事地检讨。要从世界观上找原因,挖根源。不然的话,就找不到病根儿。”

别管怎么说,承认与检讨错误,是一件痛苦的事。鲁子凡的思想是矛盾的。有时觉得自己做得对,用文件一对照又觉得错了,常常陷于矛盾之中。

这天晚上组织与会人员看电影。他没心思消遣,也就没去。想学习,心里乱糟糟的。于是,就去城关中学找妻子张习之。他来县城开会虽然两天了,由于会上纪律严格,有时晚上也安排讨论,就没顾上去看她。两口子一个多月没在一块儿了,吃过晚饭就去了。

张习之知道鲁子凡在县里开会,报到的那天晚上就等着他,同屋的苗老师也搬走了。等到半夜他也没来。她想,会上第一天事情多,可能抽不出时间来。第二天又等,还是没来。张习之沉不住气了,就去向校长打听这次会议的内容。校长说:“这次会议主要是学习中央文件,整顿思想,开得非常紧张。”张习之也就没了什么非分之想。这天晚上,她与苗老师正在批改学生作业,听有人敲门,心里一动。开门一看,果然是他,不由地一阵惊喜:“你们开会不是挺忙吗?今天怎么有空了?”

苗老师见张老师的爱人来了,就说:“哎呀,鲁区长,这几天张老师光念叨你呢,我给你们腾地方。”说着,就赶紧收拾东西。

鲁子凡不好意思地说:“苗老师,我这一来,又该叫你打游击了。”

苗老师笑笑说:“我那位来了,张老师也打游击呀。”说着,匆匆走了。

鲁子凡问习之:“歌今好吗?”

歌今是他们的宝贝女儿,三岁多了。由于工作忙,鲁子凡很少来看她,他真想孩子了。

“上幼儿园了,晚上不回来。”张习之说,“幼儿园伙食不错,比过去胖了。”

鲁子凡并没有因女儿胖了,表现出高兴。那张胡子拉茬的脸上写满愁容。张习之关切地问,“闹病了?”

“没有。”

“你脸色不好。”

“工作太忙了。”

“都说你是个工作狂,可要注意身体呀!”

鲁子凡笑笑说:“基层工作不比县里有时有晌,有时任务一紧,就不分什么黑价白日了。还经常遇上一些挠头的事,想歇也歇不了。”

“不行就调上来。”习之说,“县农林局长不是叫你来跟他搭伙吗?”

“在下边成天忙忙活活,倒挺充实。上来了,还不一定习惯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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