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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文系 1(2)

中文系 作者:李师江


刚到北京,每天在食堂吃饭就跟啃树皮一样,难以下咽。食堂里能跟南方口味相通的唯一的菜肴就是白菜,可是狗日的师傅总爱在白菜里撒花椒籽,我不得不一颗颗拣出来,倘若不幸嚼中一个,就跟被甩一大嘴巴似的麻了半边。在我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我先适应了吃拉面,中午吃拉面,夜宵也吃拉面,吃着吃着,竟然喜欢上了。和来自湖南的同学一起去吃拉面,他们把辣椒酱一勺又一勺地搅和在面里,看得我目瞪口呆。我也尝试着加点辣椒油,慢慢地从完全不会吃辣到习惯了微辣,每次拉出来时肛门总是有火烧火燎的感觉,慢慢地我就喜欢上火烧火燎的感觉了。

等我学会吃辣的时候,大一生活就结束了。

刚进学校时,我也雄心勃勃,对学习抱有热情,也想延续高中时的境况,在年级里当个拔尖的学生。几次考试后,我就改变了想法,来的几乎都是各个学校的尖子生,强中自有强中手,想当个优等生拿奖学金什么的,难度很大,非把青春废了不可。于是我对自己有了重新的定位:当个差等生。反正从小到大没有当过,大学里再不当,以后就没机会了。

这是大一的唯一收获:努力使自己成为差等生,拥有迟到、旷课、不记笔记、偷看、对老师横挑鼻子竖挑眼评头论足、一个学期只有最后一个月拿来学习应付考试等等的权利。

这个鬼念头让我养成了一个怪癖:如果大家觉得日子竖着过最现实,那我就不妨横着干一干吧!

第二年,我们离开了那个见不到鬼的鬼地方,来到窗明几净横平竖直的大学本部,也就是传说中的铁狮子坟。这里环境很不一样,比如在恭王府里你随便找个地方幽会,鬼都找不到你;这里没有那么多幽暗之处,学生们来劲了挨着墙根抱着就啃,把别人当空气。我觉得自己是个林居动物,不知道能不能适应一马平川的生活。

我们搬到西南角,十四楼,在中国地图上相当于云南、广西等偏远省份,要到东北角北太平庄路边吃那个新疆人的肉串,得长途跋涉整个校园,回到宿舍串儿都变成屎了。这座楼被分为两个部分,东边一半是女生楼,西边一半是男生楼。楼高六层,但西边只有底下三层是男生的,上面三层还是女生住的。但你别以为这样男女生就走同一个楼道,西边三楼到四楼早堵死了,女生是从东边楼道里进去的,总之,女生住的部分就像一把驳壳枪的形状,男生没什么机会。不知道这是哪个校领导想的鬼主意。

我们住在321,宿舍比大一时小得多,有六个铺位,住着五个人,有一个铺位空的,搁箱子。我的下铺住一个来自广东的同学,叫吴庆庆,我们叫他阿庆或者西门,都有些憷他。并不是他有多残忍,而是他常年发低烧。他是年级里唯一一个旷课时老师和同学都习以为常的人,用不着请假。我们的校外定点医院北医三院都成了他家开的了,各项检查都查过了,就是不知道什么病,药还是长年累月吃着。如果你问他到底是什么病,他就睁大眼睛昂着脖子道:“哪有病,根本就没病嘛。”同学们私底下流传,他得的可能是艾滋病,因为症状特别像。况且他来自广东,得风气之先,这么先进的玩意儿他该先拔头筹。但是谁都不敢提醒他是不是艾滋病。这份神秘性使得流言更具有可信度,我们和他住在一起,就如和一只大象在一起睡觉。

我们私底下开了很多次小会,想了很多办法,为自己的性命负责。后来在各级系领导、学生干部、同学的劝说下,他终于答应休学一年,回家好好养病,明年再杀回来。听到这个消息,我们一边为自己能过上平静的日子欢呼雀跃,一边对下一届的师弟师妹深感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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