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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楼 2(2)

酒楼 作者:许春樵


张慧婷的心情和她的头发一样混乱,干裂的嘴里吐出的是冒烟的音节:“我骂我自己也不行吗?”

齐立言抬头看了一眼前屋的窗子,他怕吵起来惊动前屋里的老爷子,就压低嗓子咽下一肚子的窝囊,用讨好的口气对她说:“算我无能好了,屋里的卫生我来做,辛苦你去给老爷子做一顿寿面,好不好?”

张慧婷拖着僵硬的身子走向厨房的时候,还不失时机地挖苦了一下齐立言:“怎么是算你无能,你本来就是无能。”

齐立言站在尿臊味中,无异于大清早喝进了一壶尿,只是这一两年来,对这样极尽挖苦的语言已经习以为常了,就像是每顿早餐喝稀饭时必不可少的小菜一样。脑子并不笨的齐立言意识到,一个男人活到被女人任意践踏的份上,这个家离完蛋就不远了。

齐立言走进院子在水龙头边冲洗痰盂,他尝试着建议张慧婷:“时间不早了,就不要点炉子了,到前屋煤气灶上煮寿面,一二十分钟就好了。”

挨前屋厨房是老大齐立功家的,煤气灶是齐立功留给老爷子用的,张慧婷宁愿花一上午点炉子,也不愿用老大煤气罐里一两煤气。她再穷,但她要争一口煤气之外的骨气。她不接话,仍有条不紊地扇着扇子。

齐立言有些着急,手里端着还没洗净的痰盂直奔黄烟滚滚的蜂窝煤炉:“这是给老爷子做寿面,用一下老爷子的煤气,天经地义嘛,你较什么真呢?”

张慧婷的声音从烟雾中突出重围,刀子一样锋利:“是老大的煤气罐,我不用!你有能耐,你咋不买两罐回来?”

齐立功和齐立德拖儿带女走进院子的时候,准确地听到了张慧婷的牢骚怪话,就知道张慧婷是存心想跟他叫板,他不便谴责张慧婷,只好谴责一院子的浓烟:“怎么搞的,大清早院子里弄得跟抗日前线似的,狼烟四起。”

衣着鲜艳而俗气的大嫂赵莲英耳朵上晃荡着两个铂金大耳环,她捂着鼻子话里有话地说开了:“慧婷也真是的,刚给老爷子充了满满两罐煤气,守着青山没柴烧,住在湖心没水喝,我们也就罢了,总不能让老爷子过生日挨饿吧!”

二嫂刘玉萍打圆场说:“慧婷这么早起来生炉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别在家里做了,我们一起去玉堂春面馆吃阳春面去!”

齐立功对齐立言说:“我早就在玉堂春面馆订好了包厢,叫上老爷子,走吧!”

在浓烟和哥嫂们对话的双重刺激下,张慧婷真的流出了泪水,既然早就在外面订好了寿面,还害得她起了个冤枉早,这不存心捉弄人嘛。她扔下扇子,一头冲进了自己的屋里。

耳朵有些背的老爷子被一群儿孙们簇拥着出门了,院子里齐立功对齐立言说:“我压根就没指望张慧婷做早上的寿面,也就是想看看你到底能不能拿得住老婆,床上的老婆都拿不住,在江湖上又怎么能混得下去呢。”齐立功对齐立言能让老婆起来做寿面相当满意,于是就带有奖励性地扔给他一支烟:“你进屋跟慧婷说一下,吃完寿面让她回家再去请一下她父母,不给老爷子面子,也不给我面子,带一百块钱过来算什么呢?难道我们要他一百块钱办酒席不成,她老子不就是一个退了休的科级干部嘛,今天晚上,区领导、市领导都要来。”

齐立功走后,齐立言站在院子里残余的烟雾中久久发呆。请柬半个月前就送过去了,可从市信访局科长位置上退下来的岳父张奎元就是不愿参加,那位在市扬剧团当了一辈子配角的岳母周丽凤在家里却是绝对主角,他们不愿参加老爷子生日宴会并不是出于对如今齐氏家族的金钱和财富缺少应有的尊敬,真正的原因是对女婿齐立言潦倒落魄的回避和反感。一个星期前,岳父母让张慧婷带回来一百元礼金,而且还编造了一个相当充分的理由,慧婷父亲正在发高血压,随时都要住院,医生说去不得人多闹腾的场合,一激动会出人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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