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异类(3)

埋:一本用罪恶写成的大善书 作者:杨哲


“你怎么知道的?”鲁新从桌子下爬出来,“你知道吗,当我第一次看见他的眼睛的时候,我以为,我见到了你的兄弟。你们有着一样的眼睛。”

李拐子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

早上七点,所有的矿工下矿,八点钟,监工接到了电话,所有人陆续从矿底又钻出来。矿工们第一次静静的享受了一番清晨的慵懒。有几个人在小声嘀咕着,如果矿老板突然死了,那拖欠了几个月的工资怎么办。说话的人脸上一片愁容。他们想起昨天早上,老王所唠叨的,那几个鬼影。越来越多的人相信,那些鬼影的确存在过,而且现在还站在那里,默默的注视着这个世界。

当老王领着苏翔走进矿工们的住所的时候,苏翔尽管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但是肉眼看到的时候,还是小吃了一惊。那一大排大排的连炕,散发着难闻的气味的被子,那污浊的床单。苏翔扫视了屋子里的人的表情,所有的人似乎都对这些东西习以为常,他们脸上只有白眼珠子是干净的,其他的缝隙里都塞满了灰尘。

木偶,就应该放在这里。老王检查了下自己的床,床上只有被子,空空如也。

“难道这家伙长腿了,自己会溜?”老王自言自语,然后趴在地上,瞥了眼床底下。隔壁床的一个稚气未脱的男孩正在翻看一本通俗的杂志。苏翔注意到,那个翻杂志的男孩视线并没有在杂志上,而是放在老王的动作上。苏翔把杂志从男孩脸前移开,盯着他。

男孩手指了下门口:“有个人进来把木偶拿走了。我们不让他拿走,他说,这是个死人的东西,谁碰到它,死人早晚就会来找他。”

老村长觉得自己真的老了。他抱着半人高的木偶,走在矿山后边的小路上。随着山路的颠簸,木偶在他怀里似乎活了,它嬉笑着,玩弄着,不时的用手轻触一下他布满皱纹的手臂和下垂的腹部。老村长想起来了自己的儿子。那时候他还年轻,他可以背着儿子,翻山越岭,带他去外面的城市去转悠。他可不想儿子就生活在这样一个闭塞的村庄里,啥东西都没见过。直到有一天,儿子长得高大,他再也抱不动了,儿子再也无须他抱了。从那时候开始,儿子就不再离开这个村庄,他习惯的留在了这里。因为一种惯性,因为一种懒惰。这是老村长最不愿意看到的。老村长常跟儿子讲,你是个男人,要有野心,要有冲出去的欲望,要有占有世界的梦想。而儿子总是说,够了,现在就挺好的。有吃有喝,能够照顾你老人家,这样就足够了。

老村长突然停住脚步,他看见老王带着苏翔绕了近路,一下子就站到了自己面前。

“你知道这个木偶属于谁吗?”老村长抱紧了木偶,一点也没有松开手的痕迹。

“属于死人,所以我就更加奇怪,你为什么抱着它。”苏翔站定,摊开双手。

“我要埋了它。”

“那也应该是挖出来它的人决定是否要埋了它。而不是偷走它的人。”苏翔走向老村长。

“这个木偶的背后有一个‘刘’字,我查了村子里的族谱。民国时期,有个刘姓的大户,专以倒卖此地的木材为生,累积了无数家产,后来他被人绑票,杀害,分尸,藏于枯井之中。矿老板,就是步的刘姓大户的后尘。”老村长抱着木偶的手哆哆嗦嗦的。“这就是诅咒,当每一个木偶挖出来以后,就会有一个人像木偶的主人那样死去,这就是诅咒。矿老板就是你杀的!”老村长冲着老王咆哮。

老王哆哆嗦嗦地退了几步,躲在苏翔的背后。

“你那是迷信。”苏翔走向老村长,他一把把木偶抢过来,“既然这木偶这么重要,我要把它留作证据,就更不能给埋了。”

“我必须把它埋了。如果不埋的话……”

“会怎么样?”

“会继续死人。”

苏翔冰冷的笑了下:“你是说凶手会继续杀人?”

“是偃师,是祖上留下的规矩,是这村子里的鬼……”

“那我希望他能赶快动手。他犯的事情越多,我越容易找到他的把柄。”苏翔抱着木偶,走下山去。他想过,怀里的那个东西,也许是活的,会突然伸出他坚硬的手指,刺向他的皮肤,抓住他的心脏。没关系,那里有一把手枪。多年的刑侦经验让他相信,只要是有形的东西,什么都拼不过那一颗颗旋转着的子弹。

“他人缘肯定不好。没人愿意来我们这村子。我们这,被外面人称做鬼村。他来我们这,肯定是得罪了上级或者同事。”

“我们这不至于像你说的这个样子吧。”

“鲁新,你总是在这个村子里转悠,你没有出去做买卖。我常出去,我见着外头的人,他们看我的目光,就像在打量一个鬼。谁也想不通,莫名其妙的,这个村子里总是死人。我们和妖怪住在一起。”

“他们那眼神是因为你长的那副德性和你走路屁股晃来晃去的。”鲁新想开句玩笑,但是李拐子严肃着一张脸,鲁新也意识到自己的玩笑并没有什么价值。

“这是个没法破的案子。你明白吗?”

“莫非你知道谁是凶手?”鲁新盯着李拐子。

“当然……不知道了。”李拐子手中的牌散落在地上。“不过,城里来的那个警察,我看他,他会疯掉的。我能看出来他很焦灼。他的脸上的皱纹,说明他是个不会通融的人,做事情一点也不圆滑,常常得罪人。所以他总是接到这种没有头绪的案子,这种案子根本就无从下手。他每次都无法完成任务,于是每次都受到别人的嘲弄。他决心,这个案子,无论如何也要结案。否则他会疯掉的……而且他身上藏着什么秘密。”

“你说什么秘密?”

“一件,很沉重的事情。”

“他两年前……”鲁新要说的时候,突然捂住了嘴。

“两年前怎么了?”

鲁新抓耳挠腮,眼神胡乱扫了一下墙角:“我不能说。”

“与他的家庭有关?与他的孩子……”

“他先吃了,收拾厨房呢。”李拐子尽力装作镇静的样子。

苏翔“哦”了一声,“你这米饭刚刚做好,他咋就吃完了。”

“屋子里地方不够了,他就在厨房凑合吃点。”

苏铁点点头,这时候他突然看见窗口晃过一个人影,是那男孩,正在使劲往屋子里张望,他把脸贴在玻璃上,鼻子被挤压得变形。他张着嘴,似乎在用口型跟苏铁透露着什么,但是玻璃太脏,苏铁没看清小孩要说什么。李拐子刚一转头,男孩刷的又消失了。

“你看什么呢?”李拐子也望向窗口。

苏翔赶快转移话题,他说:“我看那雕像呢,模样很古怪。”苏翔盯着雕像,他觉得越看它,越觉得它确实很古怪。

“你知道偃师的故事吗?”

“不知道。”

李拐子陪坐在苏翔身边,他开始讲述偃师的故事。肯定这个故事他已经讲述过无数遍了,倒背如流,村子里的人也肯定都知道这个故事,所以只有苏翔一个人认真的听。李拐子讲述的时候,眼睛始终停留在地面上,就像是在回忆,回忆自己的故事。

我为什么会接这个案子,苏翔心里纳闷。

“你知道,当我挖出那个木偶,我以为,我挖出了一个孩子。我还听见了他跟我说话,他说……你愿意为了那么那么多的钱,杀人吗?我真的听到了这句话,我那时候就觉得奇怪。老村长说得对,这是个被诅咒的木偶……”

苏翔把烟屁股在木头桌子上碾碎。他沉默地在屋子里踱步,皮鞋蹭得噔噔响。他不想听老王继续唠叨下去。一个木偶,能代表什么。难道因为老王挖出了木偶而去定他的罪?现在能断定的是,老王,肯定不是凶手。从现场的脚印来看,凶手非常冷静,目的明确,下手狠毒。他绝不会惊慌失措到手上沾着血,然后一巴掌糊在玻璃上。老王是个容易激动的人,这种人的行凶现场一般都是脚印指纹铺天盖地。可偏偏所有的事情又的确与他牵连在一起。最烦人的就是那个木偶,老村长一直刻意强调的,那个所谓的带着诅咒的木偶……

“那木偶在哪里?我想去看看。”

鲁新蹲在治安亭里,蹲在桌子下边。苏翔嘱咐他不要站起来,以免别人从亭子外头看见他,这样会打草惊蛇。鲁新蹲久了,伸了伸腿,每隔十五分钟他就得这么伸一下。他琢磨,自己虽然很辛苦,但这么做,对破案起了关键作用。如果有人偷偷潜入治安亭,想跟李拐子说上几句话,这个人肯定有内幕。

“鲁新,你相信那城里来的警察吗?”李拐子在栅栏里的地面上玩着牌,面前的牌摆成了一条长龙,每次翻开牌,他都认真地瞅瞅,好像是在算命,每张牌上都暗藏着玄机。

“人家干了十几年的刑侦了。”

“但你也不是很相信他。”李拐子强调了一下“很”字。

“他嘱咐我,不要发出声音来。以免外头有人发现这屋子里还藏着人。”

“他怀疑我是凶手?那你呢?”

“他没有怀疑你。”鲁新突然觉得说漏嘴了,转念想了想,“他想什么我也不知道。”

“他过得一点也不快乐。”李拐子翻过来一张牌,突然,像看到了什么忌讳的东西,把那张牌扔到了远处。

鲁新本来不想继续说下去,他想保持安静,但是他又忍不住好奇,于是开口问:“你凭什么这么说。”

“我会看面相。”

“迷信……那你从我脸上看出什么来了?”

“你睡眠不好。”

“你乱蒙的。”鲁新把目光移向别处,他知道他的紧张已经默认了李拐子的话。

“从你的眼袋看出来的。你想掩饰也没有用。人的一切都反映在脸上。”

“那我为什么睡不着觉?”

“因为你爸爸……”

“我们还是说说那城里来的警察吧。你从他脸上看出什么来了?”

“他是个特较真的人……”

鲁新深有感悟地点点头。

“他人缘肯定不好。没人愿意来我们这村子。我们这,被外面人称做鬼村。他来我们这,肯定是得罪了上级或者同事。”

“我们这不至于像你说的这个样子吧。”

“鲁新,你总是在这个村子里转悠,你没有出去做买卖。我常出去,我见着外头的人,他们看我的目光,就像在打量一个鬼。谁也想不通,莫名其妙的,这个村子里总是死人。我们和妖怪住在一起。”

“他们那眼神是因为你长的那副德性和你走路屁股晃来晃去的。”鲁新想开句玩笑,但是李拐子严肃着一张脸,鲁新也意识到自己的玩笑并没有什么价值。

“这是个没法破的案子。你明白吗?”

“莫非你知道谁是凶手?”鲁新盯着李拐子。

“当然……不知道了。”李拐子手中的牌散落在地上。“不过,城里来的那个警察,我看他,他会疯掉的。我能看出来他很焦灼。他的脸上的皱纹,说明他是个不会通融的人,做事情一点也不圆滑,常常得罪人。所以他总是接到这种没有头绪的案子,这种案子根本就无从下手。他每次都无法完成任务,于是每次都受到别人的嘲弄。他决心,这个案子,无论如何也要结案。否则他会疯掉的……而且他身上藏着什么秘密。”

“你说什么秘密?”

“一件,很沉重的事情。”

“他两年前……”鲁新要说的时候,突然捂住了嘴。

“两年前怎么了?”

鲁新抓耳挠腮,眼神胡乱扫了一下墙角:“我不能说。”

“与他的家庭有关?与他的孩子……”

“他先吃了,收拾厨房呢。”李拐子尽力装作镇静的样子。

苏翔“哦”了一声,“你这米饭刚刚做好,他咋就吃完了。”

“屋子里地方不够了,他就在厨房凑合吃点。”

苏铁点点头,这时候他突然看见窗口晃过一个人影,是那男孩,正在使劲往屋子里张望,他把脸贴在玻璃上,鼻子被挤压得变形。他张着嘴,似乎在用口型跟苏铁透露着什么,但是玻璃太脏,苏铁没看清小孩要说什么。李拐子刚一转头,男孩刷的又消失了。

“你看什么呢?”李拐子也望向窗口。

苏翔赶快转移话题,他说:“我看那雕像呢,模样很古怪。”苏翔盯着雕像,他觉得越看它,越觉得它确实很古怪。

“你知道偃师的故事吗?”

“不知道。”

李拐子陪坐在苏翔身边,他开始讲述偃师的故事。肯定这个故事他已经讲述过无数遍了,倒背如流,村子里的人也肯定都知道这个故事,所以只有苏翔一个人认真的听。李拐子讲述的时候,眼睛始终停留在地面上,就像是在回忆,回忆自己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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