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肮脏的秘密

埋:一本用罪恶写成的大善书 作者:杨哲


阿信收拾着手里的八寸的风景照片。把那些照片按照时间分类,插入到其他照片中。他还有一个更大的口袋,里头装着更多的照片。那些他没有拿出来的照片,照片上都是人的脸,每张都承载着一个辛酸和绝望的故事。琳达会突然从口袋里抽出一张照片,看着照片上散发的迷茫和痛苦的目光,问阿信,这张的背后又隐藏着一个什么样的故事。

“这些故事没有什么区别。”阿信低头继续手里的动作,“痛苦的根源都差不多,无外乎是不公平。”

“你觉得我幸福吗?”琳达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来,“别人都以为我挺幸福的,有个有钱的老爸,有个从不管我的老妈,有个帅气的男朋友,有这幅皮囊,还有个聪明的脑袋。”

“你如果这么问我,你肯定是想说你不幸福?”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幸福吗?”

“因为你生下来就什么都有了。所以就更加难以满足了。”

“因为我相信一点,这世界是公平的。你得到的和失去的一样多。你的欢笑和泪水一样多。所以当你生下来就拥有了这么多别人羡慕的东西,早晚有一天,你会用痛苦来补偿的。眼前,这只是第一步……”

“在我看来,你这只不过是无病呻吟。”他打断她的思路。

“你会明白我说的,你还太嫩了。”琳达不服气地说。

阿信没有多去辩驳,他只是哼了一下来作为回应。这种问题只会纠缠下去,更何提跟一个未成年的小女孩谈论痛苦,她还没有经历过真正的磨难。也许,眼前的,是她经历的第一个磨难。在她看来,这已经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了,她失去了父亲。但实际上,这与很多苦难相比而言,只是最简单最短暂的苦难了。

“这只是第一步……”琳达又念叨了一下,“有些东西,你想躲也躲不掉。”她看着阿信,又像没有看着。仿佛看穿了他,看向了墙壁。墙壁上有一道自然的裂缝。

阿信害怕一切不安的预言。他在去见人贩子头目的路上,一路非常不顺。公交没有赶上,走路还被绊到。最古怪的是,他碰到了一名多年未见的小学同学。同学跟他说,你这么多年来一点也没有变化。阿信客套地点点头,想寒暄几句。同学突然张口说,你做记者呢吧?阿信完全给问懵了。他奇怪对方怎么看出来的。对方咂摸嘴说,感觉气质像。阿信听完这话之后更紧张,他非要同学说出来,他究竟哪里像一名记者。同学看阿信这么较真,也弄得特紧张。以为阿信被记者欺负了,还声明要帮阿信讨回公道,他是做法律的。阿信没等他塞过来名片就先走了。一路上,他都在忐忑不安的琢磨这件事情。这就像是冥冥之中上天给了他一点启示--今天,你会被揭穿身份。

而如果真的被揭穿身份,那就是死路一条。

阿信赶到了一家夜总会的包间。进去之后,满屋子的烟气。有几个裸露的小姐的身体在扭动。在两个女人屁股夹着的正中间,有一个中年胖子,手里比画着一只很粗的雪茄。他戴着墨镜。身材就是那种整日沉迷酒色之中坐到沙发就会陷下去的形状。他令人感到厌恶。但是阿信还是微笑着点头打招呼,在中年胖子递过来一杯威士忌的时候,他毫无犹豫地接了过来,一口闷了个干净。胖子说,好样的,还鼓了下掌。这么一杯对阿信而言不算什么。他酒量很好,即便灌多了,顶多也就是倒头就睡,也不会胡言乱语,透露自己的身份。这是阿信能生存到现在的重要原因。阿信很明白,他们会趁他喝醉了,搜他的身。没关系,他把相机藏在了一个隐蔽的地方。现在,他要做的就是,把这个幕后黑手,这个胖子,带到那个藏相机的地方,只要拍下来他和人贩子们在一起的镜头,他在法庭上就脱离不了干系。于是阿信高高举起了酒杯。把酒杯举过了头顶,把杯子翻过来,正面朝下,证明里边已经干了。中年胖子一看就是酒池里混出来的人,对这种挑衅非常容易激动。胖子又拿起了酒瓶,要给阿信满上。阿信则装腔作势地把酒瓶抢了过来,反过来给中年男人满上。然后是撞杯,然后是一番胡言乱语。阿信扫了一眼杯子中的微澜:尽管这是毒水,但我也已经没有了退路。

“革命小酒天天醉……

两腿一站,喝了不算。

甘为革命献肠胃

喝红了眼睛喝坏了胃,

喝得手软脚也软,

喝得记忆大减退。

喝得群众翻白眼,

喝得单位缺经费;

喝得老婆流眼泪,

晚上睡觉背靠背,

一状告到纪委会,

书记听了手一挥。

能喝不喝也不对,

我们也是天天醉!”

阿信飞快地冲进厕所的隔断,冲到马桶边,掀开马桶,一股脑地把嘴里的东西吐了个干净。吐干净之后,感觉神智瞬时间清醒了很多。他继续装着呕吐发出的声音,同时从马桶旁边的垃圾袋里掏出一个白色的塑料袋。这是他早先一进夜总会就藏在这里的,里头有偷拍的工具。他把针孔镜头顺着隔断的缝隙伸了出去。厕所的隔断外,人贩子的头头,那个中年胖子也刚刚吐完,正由人贩子掺着,走到洗手池旁。他显然还没有清醒,头脑还懵得厉害,于是他到了洗手池旁,依旧趴在那,继续呕吐。人贩子则在旁边拍着他的背,在那说着一些吹捧的话。中年胖子以前在黑白道上都混过,后来干了奴隶工厂,终于赚了大钱。由于他过去的人脉,所以奴隶工厂可以一直经营下去。所有人贩子都要拍他的马屁。阿信按下冲马桶的按钮,随着水流的声音,他按下了快门。相机连续拍摄,一个个固定的画面上,中年胖子慢慢转过头来,墨镜后头,藏着一张被水浸泡过浮肿起来的僵尸一样的脸。

有些人活着,却已经死了。阿信想。然后他把相机重新拆解,放进塑料袋里,把胶卷取了出来。他犹豫了一下,把胶卷放到内裤的兜里。这是最宝贵的东西,这是能够确定奴隶工厂的幕后黑手的证据。这是那几百条人命的诅咒。

苏翔拉开别墅厕所的门。这里布置得还算挺有情调,深色的马赛克砖,把一面平整的墙打扮得分外奢华。装修中大量掺用的紫色,可以透露屋子的设计者的性别。在洗手池旁插的手工百合花透露着房屋的主人的洁癖和细心。这个屋子里的摆设和屋子外边的荒凉贫穷的村子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苏翔撒完尿后,把溅落在马桶边缘上的水滴擦干净。他可不想让细心的主人发现还有别人使用过她家的马桶。

苏翔在黑暗中垫着脚尖走路。他细心的听着屋子里的动静。渴望着某个角落里发出一点人类的声音,譬如被捆绑的人嘴里塞着棉球时所发出的呜呜的挣扎声。这座别墅是他的最大的希望。如果木炎真的参与到了绑架老公的案子之中,藏人的最佳地点,就是这里。一是她来这里不会受到怀疑,而她去其他任何地方都会受人瞩目。二是这间房子四周都没有人,即便被绑架者侥幸挣脱开了锁链和堵嘴的棉球,但是他想发出声音引起别人的注意,那也是不可能的。苏翔越想,越觉得木炎有嫌疑。她很有可能把矿老板绑了起来,然后严刑逼供,让他交代出一些秘密,或者是海外账号,或者是让他签名一份特别的遗嘱。否则,别的绑架者,把矿老板关起来又不去索要赎金,这都于情于理讲不通。

苏翔走到了二层,二层的走廊地板上铺着地毯,所以走路没有任何声音。他慢慢拧动每一扇门。当门没有上锁的时候,他拧动门把手的那一刻会有些许失落。没有上锁意味着里边没有秘密。

二层检查完了,他来到地下室的门口。在绕动门把手的时候,他的心跳开始加速。地下室是唯一别墅里锁着的房间。他把耳朵贴在地下室的门上听了听,里边鸦雀无声。他从兜里摸索出万能钥匙。

地下室有一面细长条的小窗户,从外头射进来一点月光。苏翔把地下室的门留了一条缝。这样走廊里的光亮可以延伸进来一点。但这些光亮还不足以照清台阶。手机的屏幕光是唯一可以使用的光源。他摸着楼梯的扶手,一步一步的走到地下室的深处。地板很干净,一个个箱子码在角落里。苏翔走遍了屋子的每一角,确定没有人质之后,决定离开。就当要走出去的时候,他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为什么这里要上锁?而且上的不是一般的锁,这锁甚至比大门的锁更加难撬。苏翔环视了下这个封闭的空间。莫非这里还有什么暗门?他敲了敲墙面。墙面都是实心的。他注意到有一个箱子,豪华的大个的皮箱子。完全可以装进去一个人。箱子上又上着一道锁。苏翔再次拿出万能钥匙。手机放在旁边作为照明,一会儿没碰就会进入省电模式,显示屏的光亮就会变暗消失。苏翔需要隔一小会儿就摁一下手机的键盘。在他摁的时候,他忽然注意到,地下室是没有信号的。糟了,他让鲁新去矿上监视木炎。一旦木炎往别墅赶,就立刻打电话通知他。而现在鲁新没法打通电话了。也就是说木炎随时有可能走进别墅。苏翔想放弃箱子,但一种奇妙的预感,让他又转回身,回到箱子旁边。这里肯定装着不为人知的秘密。而每个人无疑对秘密都充满了好奇。

箱子终于还是被撬开了。他打开箱子的那一刻,箱子盖发出铁皮生锈摩擦的声音。这声音在这封闭的空间里让人毛骨悚然。他的注意力都放在箱子上,以至当有人走近地下室,脚步声停在了地下室门口的时候,他才突然反应过来。他立刻捂住了手机屏幕,那一点微弱的光也可以暴露他的位置。他木讷地站着,幸好穿的是黑色不反光的衣服。他沉默在黑暗里,所以当站在门口光亮处的人往里张望了一眼的时候,什么也没有发现。门口传来女人和男人说话的声音。看来木炎和保镖回来了。他们发现了地下室的门开着,互相埋怨为什么没有锁门。接着,门被重重地撞上了。苏翔完全愣了那么几秒,他听着大门上锁的声音。那道门只能从外边撬锁。也就是说他想趁着别人不注意神不知鬼不觉的溜出去是不可能了。他现在属于私闯民宅,被木炎发现,她肯定会抓住这个把柄让苏翔好受。苏翔一瞬间头就懵了。他是因为坚信这间别墅里就藏着矿老板才溜进来的,时间上不允许他再去给上级打报告,等待层层审批。他又想起鲁新,为什么这家伙不早点给自己打电话。他又觉得责任都在自己。他不该在这个箱子上浪费太多的时间。到底这箱子里有什么?他把手伸进去箱子。手指头传来的感觉让他有一点欣喜。箱子里头装的都是绳子。

阿信回到夜总会的包间。他坐下的时候,意识到自己随身带着的公文包被翻动过。一切都不出预料。他们在摸他的底。屋子里多了一个戴眼镜的男人,自打阿信走进来,那个眼镜男就一直盯着他看。那目光让他有点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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