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保存自己,消灭敌人”与“消灭敌人,保存自己”(上)

战将韩先楚 作者:张正隆


1960年3月,中央军委在广州召开条令验收会议。福州军区司令员韩先楚,认为《合成军战斗条令》“概则”中的“保存自己,消灭敌人”,应该前后颠倒一下,变为“消灭敌人,保存自己”。

有人说这是毛主席的原话,不能改,也不可以改。

韩先楚不以为然:战争的目的和本质是保存自己、消灭敌人,而在具体作战行动中,消灭敌人才是首要的、第一位的。只有积极、主动地消灭敌人,才能最终保存自己,消灭敌人是保存自己最有效的手段。毛主席关于歼灭敌人有生力量为主要目标的作战思想,抓住了战争的本质,抓住了矛盾的主要方面。把它们颠倒一下,体现的正是毛主席的这一思想,而且便于部队官兵在实践中更好地理解、领会、贯彻、执行,发扬不为任何强敌所屈服的进取精神和英雄气概。

“消灭敌人,保存自己”,是韩先楚一贯的战斗作风,也是这个“好战分子”重要的军事思想。

长乐村战斗,是韩先楚第一次与日军较量。

1938年4月,3万名日军分兵九路,围攻我晋东南八路军。129师主力和临时配属的115师344旅689团,迅速转至外线待机。4月15日,日军108师团117联队3000余人侵占武乡县城,因后勤补给困难,不久即行退去。刘伯承师长瞅准火候,下令追歼该敌。

689团是最后接到命令的,团长韩先楚命令部队跑步前进,在长乐村将敌大部截住,随即发起攻击,与兄弟部队一道将敌割裂包围。

激战中,敌先头部队1000余人返回增援,攻占兄弟部队据守的戴家垴阵地,将我两个团压在山沟里,并威胁到师指挥所的安全。

形势陡然逆转。

娘卖×的!韩先楚狠狠地啐了一口,命令1营迂回到戴家垴侧后攻击,自己亲率2营从正面攻击。

有个连长动作迟疑,韩先楚掏出腰间左轮手枪,一枪打在那连长脚前土坎上:跟我冲,谁不冲毙了谁!

不能说早期侵华日军个个都是神枪手,但那军事技术确是后来日军没法比的,其“武士道”之高下也是显见的。刀光血影,杀声雷动,2营几次冲击都未得手。然而,日军再顽强、凶悍,面对这样由一头猛狮率领的一群狮子,终究还是支撑不住了,被压下村头公路。1营也从侧后打响了。日军大部被歼。

刘伯承站在山腰指挥所前目睹了这场血战,击节赞叹:这个部队真硬啊!

不久,689团挺进冀南,攻打威县。又一场血战,主攻部队攻上城头,伤亡过大,未能继续发展。

按说,县城守住了,守军该开祝捷会的,况且伤亡不大,城内粮弹充足,满可守下去。只是他们再也不想、也不敢见到那样的场面了,他们已被这支八路军那种嗷嗷叫的不怕死、不要命的狠劲、硬劲吓破胆了。

就在689团停止攻击的当天拂晓,城内200多名日军和1000多伪军大气儿不敢出,急慌慌弃城逃奔邢台了。

威县吓退了“武士道”。

不过,像这种把敌人吓跑了,或是打了击溃战的时候,在韩先楚的戎马生涯中并不多见。后面我们将陆续看到,在他指挥的战斗、战役中,绝大多数,可以说90%以上,打的都是歼灭战。

班排连长,乃至营长,战场上身先士卒是理所当然的。一个团长,率队冲锋,白刃肉搏,就比较少见了。而师长韩先楚,军长韩先楚,仍是一如既往地与士兵一道前进。

1936年红军西征攻打定边,78师3团总支书记(相当于副政委)石厚刚,刚随部队冲上城头,就见到师长韩先楚,不禁大吃一惊:城门还没打开,你从哪进来的呀?韩先楚几步把他甩在身后,扔下一句:你们能爬城墙,我就不能爬吗?

辽沈战役攻打锦州,也是刚刚突破,他就进去了。

解放海南岛,他是登岛作战的最高指挥员。

一座刚被突破的城镇,残敌还未肃清,周围随时可能发生有组织、无组织的抵抗。至于那种躲藏在暗处的狙击手,对方高级将领是最具魅力的优选射杀对象。而在这茫茫大海上又是一副什么模样?头上敌机,面前敌舰,苦涩的海风中弥漫硝烟,木船四周水柱冲天。韩先楚站在甲板上,指挥船队前进,命令土炮艇冲击敌舰。所有人都劝他到船舱里去,有情况会随时向他报告,可好说歹说连耳旁风都不顶。1.85米的山东彪形大汉、警卫营长丛福滋急了,拦腰一抱,将他这位兵团副司令夹在腋下,任你踢打喊叫,管自挟进舱里,关了“禁闭”。

二战名将、美国第3集团军司令小乔治·巴顿,也是个经常与士兵一道冲锋的角色。每当他出现在前沿阵地时,士兵们就会情不自禁地高呼:巴顿,巴顿,巴顿来了!这位被称为“血胆将军”的四星上将,还有个特点,非常喜欢并善于讲演。哪怕只有一个排、一个班,只要条件允许,也要对他们演说一番,用那种富于煽动性的,有时甚至是粗俗的巴顿式语言,雄暴火烈地鼓动起官兵们勇往直前的杀敌热情。

韩先楚主要是靠行动,是以行动作语言、作号角、作旗帜。

谁都晓得身担重任的指挥员遭遇不测,会给部队造成什么样的混乱,有时甚至可能招致战斗、战役的失败。他清楚他的生命并不仅仅属于自己,但这从来都不会成为摆布他的理由。战场瞬息万变,他必须亲临前线,随时捕捉战机,在第一时间作出决断。而且他需要士兵们看到他,知道他就在他们身边,特别是在最危险的时候,在那种关乎战局命运的当口。这本身就是一种决心,一种誓言,一种彼此血肉相连、生死与共的忠诚和信赖。中国军人少有西方军人那种自发的情绪、个性的宣泄,他们通常都是默默地注视着他们信服、爱戴而又有些令人畏怯的首长,但那周身呼啸着的血液的流速和热度并不比任何人差。他们知道自己只有前进,没有后退。他们乐于为胜利付出任何代价。而一支心甘情愿为胜利付出一切的队伍,是任何敌人都无法阻挡的。

如果指挥员临战首先想到个人安危,总惦念如何保存自己,就不能指望部下和士兵奋勇杀敌,将生死置之度外。总躲在掩蔽部里的将军,无论嘴巴子多狠多硬,都不可能造就一支无畏的军队。那心灵的抖颤,是比瘟疫还可怕的。

从第一次战斗始,韩先楚就是所到之处的一面旗帜。

一面充满勇敢和尚武精神的旗帜。

一面飘扬在他统率下的官兵心头的旗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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