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远在远方:终结篇 作者:张晓宣


那年姥爷死时,冯刚除了在火葬厂哭了一次外,并没有太多的悲伤,而且在火葬厂哭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被老冯和旁边别人送其他死人的哭声给感染的。这不代表冯刚从小就是个冷酷无情的孩子;可以想象,对于一个没有玩伴没有更多关爱的孩子来说,失去这样的一个亲人意味着什么?尽管心理学家和教育学家会就此给出定论,在影视作品里也会上演悲凉凄惨的一幕,但那只是站在局外人的角度去臆想猜测完全是想当然的结果,并不代表客观。事实上,一个如冯刚般心智与世界观尚未健全的孩子,当时就是那个样子!没有他对你这么好你该为此哭泣你该悲伤欲绝的说法。

那时他更多的是茫然和不知所措,那感觉就像坐在一驾马车上,目的地明确,安全舒适的向前跑,而现在赶车人突然没了,可车子却还在风雨飘摇的黑夜中狂奔。

冯刚的爸爸虽然适时担负起以前姥爷所担负的责任,但对冯刚来说却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儿,他一点也不怕爸爸甚至骨子里还有点看不起这个瘸子,老冯说的话、走路的样子、甚至做出饭菜的味道都没法和姥爷比,所以更多的时候他是用一种冷漠而又无动于衷的态度面对自己的父亲,并且很快就像大人一样完全按自己的想法和方式去做一切了,有时还自己动手炒菜吃。姥爷的离去让冯刚摆脱了最后的束缚,几乎在一夜间他就好象突然长大了几岁。

没过多久冯刚就把姥爷放到一边重新投入到自己的复仇行动中了。前段时间的胜利和周横的退却并没有让他就此满足,他要一直报复下去连傻德子和团子这两个也算在内,直到他可以像他们欺负他那样掉个个儿去欺负他们。依靠暴力获得的改变更让他相信靠这可以解决一切问题,他的仇恨他的尊严他的价值。这次他要同时面对他们三个,一个也别想跑。

为此他在学校里仔细的观察了对手,还在放学后跟踪了团子和傻德子。他发现一下课傻德子、团子会领着一帮学校里的混子,尤其是高年级的站在操场中间的一块地方,周横也会在,一群人样子很嚣张,别的孩子都躲得远远的;下午放学这群人偶尔会转到旁边省机中学的门口和里面的大孩子们汇合,抽着烟聊天打闹很晚才回家,或者吃过晚饭再出来四处窜。

弄清楚后冯刚在一次下课时,装作路过的样子故意走过操场的那块地方,只是距离已经靠得很近了。那天他胳膊上还带着挂了红头的黑纱,果然一走到那里傻德子就叫住了他,

“喂,瘸儿子,你家死人啦……”瘸儿子是周横以前给他起的外号,冯瘸子儿子的简称。

冯刚立刻站住了,转过头来瞪着傻德子看,那时候傻德子是整个省机小学最高最壮的孩子,比省机中学很多初中生长得都高大,因为脑子笨学习不好常被老师叫傻子所以才得名傻德子。

“瞅你妈X瞅啊!是不是欠削了……”一大帮孩子呼拉围过来,周横也在里面。

“我操!还瞅!”团子过来就给了冯刚一勺子,冯刚拧着脖子眼睛一眨不眨的转过来瞪团子,毫无惧色的说了一句:

“我要杀了你!”这话刚说完傻德子在旁边一脚就把他踹倒了,一群人上来你一拳我一脚的开始揍他。不知道谁喊了句,主任来了,人群哗的散了。教导主任把冯刚拉了起来,问他怎么回事儿,谁打你的?他一概回答不知道,主任见他只是一身土也没受什么伤就告诫几句让他回去上课了。

课堂上冯刚不时回头用眼睛死盯着周横,周横则冲他做鬼脸,张着嘴不出声的骂他,嘴型显示是那句我操你妈。

下午放学后,冯刚在公共厕所里袭击了正在大便的傻德子,傻德子抬头看到冯刚站到眼前时,冯刚手里高举的菜刀正奔他脑袋砍过来,傻德子完全是下意识的往后坐倒才躲开了这致命一击,却也因此顺着预制板上宽大的蹲位掉进了粪坑内。幸好当时刚掏过不久里面屎尿并不多刚刚过膝,但他是在坐着掉下去的,挣扎的过程中还是呛了一口才站起来,浑身上下也全沾满了。傻德子刚站起来往外吐秽,就又看到冯刚不知从哪里抱来块大石头往下砸过来,虽然砸偏了可还是让傻德子才醒悟过来,冯刚是想要致他于死地,吓得一边高呼救命一边趟过粪河从背面的掏粪口爬了上来,然后提着沉重的裤子一路鬼哭狼嚎的跑了回去。冯刚没追,很多附近路过的人也都以为是傻德子自己不小心掉进去的。当晚无事,傻德子没有任何反应,他妈妈也没因此找上门来。

第二天,冯刚又分别袭击了周横和团子。他先是在上学的路上迎面用砖头拍了周横的脑袋,砖头都拍断了,周横满头是血的跑到了省机械厂职工医院,缝了三针。就在周横包扎好坐在医院里等着打破伤风针时,又看见团子头上和身上血迹斑斑的被老师护送着也到了医院。原来冯刚在第一节下课后在操场众目睽睽下抽出暗藏的菜刀砍了团子,因为团子的反抗加上冯刚疯了一样往要害部位猛砍,使之多处中刀,好在冯刚人小力轻,菜刀也并不锋利,团子和周横一样都是脑袋上缝了三针。

由于事出有因,冯刚只是被学校记大过并通报批评,冯得才负责周横和团子的医药费并给每家送去了一兜水果和营养品。冯刚的名字与“恶劣事迹”通过学校的广播喇叭迅速传遍了整个省机子弟小学和一墙之隔的子弟中学。

这之后的第二天,尽管周横和团子都因伤没来上学,但教导主任还是在学校门口截住了冯刚并从他书包里搜出一把磨得锋利的短把斧子。他被罚站在了操场的领操台上整整一上午,斧子就用绳子捆了挂在他脖子上。全校师生都看见了那把斧子在阳光下闪出的寒光和冯刚脸上满不在乎的表情。

又过了几天,当周横和团子头缠绷带重新回到学校后,人们惊奇地发现冯刚也出现在操场的那一块地方还和他原来的仇人们有说有笑。原来这中间周横代表其他两个找到冯刚希望讲和,还送给他一把漂亮的牛角折刀。冯刚毫不犹豫的加入了他们的行列。

从此,无论在班级还是在整个学校范围内,沉默寡言习惯低头溜边走的冯刚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光彩照人飞扬跋扈的小混子冯刚;操场上经常可以看到他嘻笑打闹撒欢的身影,走廊和课堂上也经常回响他那中气十足的童音。

那年冯刚十一岁,平生第一次找到了可以接受他的玩伴,找到了友谊与信任,以及真正值得他保留的美好记忆。

也就在操场的那块地方,他还第一次见到了丽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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