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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做焦芽败种(2)

不急不急:星云大师说人生的坚持 作者:星云大师


记得家乡扬州土地贫瘠,经济落后,里人多以剃刀(理发匠)、菜刀(做素菜)、剪刀(裁缝师)三刀为业,但是我从小就立志做大事,立誓不以“三刀”为伍,后来又看到来乡诵经开示的法师们,个个威仪庄严,在心中自然而然就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十岁那年,抗日战争爆发,扬州一些寺院的大和尚成群结伴来乡避难,笃信佛法的外婆获悉,立即煮菜办斋,邀请他们来家里应供。茶余饭后,在大家的怂恿下,我随便认了一个师父。就在他们即将把我带走的时候,我突然仰头问他:“我可以带外婆一起去吗?”

“当然不可以啊!”他慈眉善目地笑着回答。

我又接二连三地问道:“我可以带母亲一起去吗?”“我可以带姐姐一起去吗?”

外婆的坚毅、母亲的明理、姐姐的勇敢,一向是我最钦佩的,但是大和尚回复的答案居然全部都是否定的,令我大失所望,故而就此作罢,不愿跟去。

就这样,我错失了一次出家的因缘,但是我终不于此懊悔,因为一年多以后,我在栖霞山巧遇志开上人,蒙他接引剃度。他,是一位真正为教为民牺牲奉献的高僧大德!

虽说我是志开上人唯一的入室弟子,然而他从不把我视为他一人所有,对我百般呵护,相反地,他动辄给我棒喝打骂,并且将我置于大众之中,让我在大冶洪炉里历经千锤百炼。我常想:如果当年我糊里糊涂地随着那位扬州大和尚出家,在小庙里修行办道,享受丰厚的供养,想必日后充其量也只不过是一株温室里的花朵,哪里经得起时代风暴的几番冲击呢?

念及家师对我的种种期望,老师们对我的种种教诲,我总是坚定地告诉自己:“无论将来路途如何艰困,我一定不要做一个焦芽败种!”想着想着,不知不觉中,竟然睡着了。当我从微曦中醒来,才发现船已驶进基隆港口。我们一行百余位僧侣上了岸,由北部走到南部,又由南部走回北部,全台湾竟然没有我们容身之地,所到之处,不是吃闭门羹,便是被白眼相待。

我们的脚底磨伤了,衣衫也经不起日晒雨打,破了好几个洞,肚子经常是饥肠辘辘。行脚途中,人数逐渐减少,乃至到后来寥寥无几,最后大家决定各奔前程。

之后不久,蒙中坜圆光寺收留安单,我在那里发心操持苦役,后来又前往苗栗法云寺看守山林,因为能刻苦耐劳,颇得寺众信任,但始终感到长久下去,固然温饱无虞,却不能对台湾佛教的正信前途有所助益,所以在一番考虑后,告辞他去。

接着,我应邀主编《觉群》周报,由于主事者未能按照创报人太虚大师的原意发展,因此我宁可拂袖而去,不为斗米折腰。二十六岁那年,我被选为佛教会常务理事,当时南亭、慈航、东初等诸位长老都一一落选,自感年纪太轻,又与负责人理念不一,决定不受此职,于是写了辞职书。许多人批评我不识抬举,不知时务。

来台初期,也曾为中广公司撰写广播稿,并且帮《人生》月刊前后义务担任主编达六年之久,同时又经常在《自由青年》、《觉生》月刊等多处报章杂志投稿,弘扬佛法,承蒙大家厚爱,一度被誉为“佛教文艺明星”。当时曾有不少教外刊物、社会报纸,以重薪聘请我当编辑,做记者,虽然我贫无片瓦覆身,但终究因为这些工作都不是为佛门服务,所以被我毅然婉拒。

一九五三年,我在宜兰雷音寺落脚,经济贫穷倒还不是严重的问题,治安单位今天调查,明天临检,有时传你过去问话,有时前来取缔法会,将整个教界搞得草木皆兵,才是最为无奈。

即使在这种种恶劣的环境下,我还是创造了许多台湾佛教史上“第一”的佳绩,例如:第一所幼稚园、第一座讲堂、第一支歌咏队、第一次电台弘法、第一次环岛布教、第一次家庭普照、第一个星期学校(儿童班)、第一次乡村布教、第一次有佛教纪念品……凡此所凭借者无他,只不过自始至终,我一直坚持“不愿做焦芽败种”的信念罢了。

目睹当时许多同道见佛教风雨飘摇,在物质、精神的压力之下,纷纷见风转舵,另谋出路,我深感痛心。在择善固执多年以后,我一再地用自己的身体力行,证明了出家的路是无限地宽广,要选择成为佛教的护法长城还是成为僧团的败卒逃兵,端视自己是否甘愿做一个焦芽败种而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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