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红字(阿朱与阿紫)(3)

江湖外史 作者:王怜花


 

萧峰轻轻抚摸阿紫的秀发,低声道:“。。。。。。我这一生只喜欢过一个女子,那就是你姐姐。。。。。。我关怀你,全是为了阿朱。”

阿紫又气又恼,突然伸起手来,拍的一声,重重打了他一记巴掌。萧峰若要闪避,这一掌如何能击到他脸上?只是见阿紫气得脸色惨白,全身发颤,目光中流露出凄苦之色,看了好生难受,终于不忍避开她这一掌。

阿紫一掌打过,好生后悔,叫道:“姐夫,是我不好,你。。。你打还我,打还我。”

这只是又一出悲剧的铺垫。阿紫对于萧峰的感情,就像游坦之对阿紫的感情。游坦之心甘情愿把自己的眼睛献给阿紫,阿紫也会这样对待萧峰:“姐夫,你的眼睛若盲了,我也心甘情愿将我的好眼睛换给你。”而萧峰对阿紫的感觉,本质上和阿紫对游坦之的感觉是一样的:不爱,所以并不将对方的感情放在心上,也不会为对方而改变自己的人生。

在这样的铺垫中,金庸将全书导向了最后的悲剧,那震撼人心的悲惨一幕。当萧峰自尽后,阿紫排开众人,抱起萧郎:“姐夫,你现在才真的乖了,我抱着你,你也不推开我。是啊,要这样才好。”这时游坦之也赶到了。

阿紫怒道:“我现在和姐夫在一起,此后永远不会分离了。你给我走得远远的,我再也不要见你。”

游坦之伤心欲绝,道:“你……你再也不要见我……”

阿紫高声道:“啊,是了,我的眼睛是你给我的,姐夫说我欠了你的恩情,要我好好待你。我可偏不喜欢。”蓦地里右手伸出,往自己眼中一插,竟然将两颗眼珠子挖了出来,用力向游坦之掷去,叫道:“还你,还你,从今以后,我再也不欠你甚么了。免的姐夫老是逼我,要我跟你在一起。”

阿紫抱着萧峰的尸身,柔声说道:“姐夫,咱们再也不欠别人甚么了。以前我用毒针射你,便是要你永远和我在一起,今日总算如了我的心愿。”说着抱着萧峰,迈步便走。

每一次读这一段,心酸和痛楚就会不由自主地涌上心头,一定要强忍着才能噙住泪水。而冷静的金庸,此时仍能高超地转换视角做一番白描:

群毫见她眼眶中鲜血流出,掠过她雪白的脸庞,人人心下惊怖,见她走来,便都让开了几步。只见她笔直向前走去,渐渐走近山边的深谷,众人都叫了起来:“停步,停步。前面是深谷。”

这一段,和前面所引的萧峰抱着阿朱的尸身那一段,是相称的。和雨过天青一样,这是喧哗即将归于寂静的前奏。紧接着,阿紫抱着萧郎跳下了万丈深谷,这是可以预见的。游坦之跟着冲向了深谷,这也是可以预见的。悲剧以死亡的方式结束了。这样的悲剧,也只能用死亡来结束。

这时轮到寂静来说话了,如臧棣在《一个爱中的女人写给上帝的三十六封信》中所写:

寂静像誓言的种籽,我和它

埋在一起:与命运联姻的孤独是它的沃土

我赤裸着深入寂静的黑夜

用这闪耀的方式怀念同样赤裸的事体

我的双唇如花绽放:开始时

我以为这只可能是我们俩人的秘密

他把夜晚变成远方的春天

把我变成花园深处轻盈的芳香

而身上刺着鲜红“段”字的女人和身上烙着鲜红A字的女人,有着相同的命运吗:

现在我走在新英格兰的土地上

我怒放,我飘飞,并在风的婚床上歇息

一片教堂的阴影,而非人们所说的生活

像网一样披挂在我的双肩

脚穿海丝特的步鞋,踏着落叶的谣曲

我消失,我闪现,像生与死之间多出的

一个亲吻。噢时光多么深邃

这记忆一直把我深埋另一个人的胸怀

命运的安排在于:霍桑和金庸,在不同的时代和不同的国度,用不同的语言,写下了红字的故事。他们又经由臧棣和王怜花的解读和复述,成为另一个崭新的故事。而罪与罚,终究不过是命运。只是,在短暂的人生历程中,备受煎熬的身躯难于承受太重的红字。因为:

当死亡敲响那扇门时

我已是人间唯一的遗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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