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王炳华原先在市审计局当副局长。那一年政府换届，时任建委主任的董伟清因为“在城市基础建设方面成绩显著”而被提名为副市长候选人。就在市人大即将开会投票选举的关键时刻，王炳华突然投书市人大，说鉴于审计局要全面审计126国道过境路拓宽工程项目，因此，建议市人大暂缓对董伟清担任宁康市副市长的表决。

126国道过境路恰好位于市区的边缘地带，属于建委管辖的范围。因此，这个项目就由建委主任董伟清一手主持。

此项目耗资共一亿三千万。

但过境路轰轰烈烈的竣工剪彩后的次年春天路基即开始翻浆。到了夏天，路面就变成了“搓板”。两场雨后，路面就成了坑坑洼洼的烂泥路。因此不得不揭开路面，重新填实路基，重新铺油。结果又白白地填进去两千多万。究竟126过境路拓宽工程为什么出现如此严重的质量问题？其中究竟有什么深层的原因？当时虽然也有人向纪检委提出质疑，但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没有引起纪检委的重视，此事就被搁置起来，最后不了了之。

时隔一年多的时间，正当董伟清即将擢升副市长的关键时刻，王炳华旧事重提，并声称要重新审计126国道过境路的资金流向，这使董伟清着实慌了手脚。但王炳华不是人大代表，因此他就没有一个发言的场所。后来不知道为什么，由人大代表审计局局长出面，从市人大撤回了王炳华的那封信，并声称126国道过境路拓宽工程已经认真审计，并没有发现建委在这个项目中有违规违纪的行为。

126过境路事件虽然弄得沸沸扬扬，但由审计局局长亲自出面加以澄清，谁也就没有了话说。于是，此事有惊无险，董伟清最终坐在了宁康市副市长的椅子上。虽然如此，他还是觉得很丢脸面。自此以后，王炳华理所当然地在董伟清的心目中深深地扎下了劣根。

两年以后，极善运作的董伟清从一个排位最后的副市长一跃而为宁康市委副书记兼宁康市市长。擢升之快，出乎许多人的意料。

此后不久，在一次研究调整干部的常委会上，正当人事安排基本就绪的时候，市长董伟清出人意料地向当时的市委书记陈德霖推荐审计局副局长王炳华，建议把他放到重要的岗位上去。他赞扬王炳华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开拓型干部，他断言，不管把王炳华放到哪里，他都将有一番大作为。

董伟清此举很使在座的一些常委感到惊讶，他们不得不对这位不计前嫌的年轻的市长刮目相看。但可惜的是，市直各部局以及各县区都没有了“重要岗位”，常委们讨论权衡了很长时间也没有找出一个适合王炳华去的地方。最后，还是组织部长罗昆提醒大家，石塔县委书记老高再有三个月就满五十八岁，到了该离岗的年龄了。

于是，王炳华的命运就在这次常委会上决定了。过不了多久，他就必须辞别审计局，到被市委市政府的干部们戏称为“西伯利亚”的石塔走马上任。

在举手表决的时候，老资格的市委副书记程普看了一眼市委书记陈德霖，然后就慢慢地把手举起来。他心里明白，王炳华这一次被赶出市政府，再想回来恐怕就难了……

汽车在通往石塔的公路上奔驰，很快就要进入罕山山区。董伟清望着路旁快速向后移动的树木，他的思绪也随着树木在快速地移动。

董伟清对江云天第一站选择石塔县心中暗自惬意。他虽然很久没有去过石塔，但他知道王炳华在石塔折腾了四五年的时间，基本上是一事无成。因为即便他有天大的本事，没有钱也等于零。而钱在他这个市长的手心里捏着，他不会用钱去扶植一个曾经想把他置于死地的政敌。也好，他要亲眼看一看王炳华在新任市委书记面前怎样哭穷，他还要看一看，新任市委书记面对石塔的穷困局面会有什么不必花钱就会显出奇效的锦囊妙计。

想到这里，董伟清心头不觉掠过一阵快意，他感到自己不应该再沉默了。

“江书记，”这是董伟清第一次明确地称江云天书记，他是费了好大劲才说出这句话的，他不能不承认这个事实了。不过，现在他心情很好，他懂得韬光养晦的道理。大丈夫能屈能伸，出水才看两脚泥嘛！

“江书记，”董伟清指一指前面连绵起伏的山脉对江云天说，“那就是罕山，它是太行山的支脉。现在我们已经进入了石塔县的领地。石塔的县委书记名叫王炳华，是个很有能力的干才！”

此时，江云天正在想着昨天上午信访局局长莫长春转给他的那封信函。董伟清的突然开口，把他从那封奇怪的信里拉回到奔驰的汽车中。

“噢！是吗？”江云天侧侧身注意地听着。

“可惜啊！虽然王炳华做了不少工作，但那里还有至少五分之二的农民兄弟吃不饱饭。我们对不起老革命根据地的父老乡亲啊！我简直没有勇气走到石塔去，没有脸面对这里用鲜血和生命捍卫过革命的英雄们……”董伟清很动感情地说到这里停了好一阵，仿佛是在平复自己澎湃的思潮。

顿时，他感觉自己有江云天无可比拟的优越。你虽然是市委书记，但一个外地人，要想真正把宁康这块地方握在手里，谈何容易？你没有根基啊！

唯有副书记张克勤仍然是一脸的冷漠，他望着不远的山坡上白云一样流动的羊群不知道在想什么。

张克勤扭头瞅一眼董伟清，然后指一指前方说：“前面就是石塔。”

显然他是在说给江云天听，因为除了江云天以外，坐在车里的人都知道，前面就是石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