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尺香(1)

走啊,走啊,心动 作者:王弢


大三这年,他觉得自己比过往成熟了。每当他刻苦练琴数小时之后,虽然总会不自觉卷入排山倒海的记忆中。但他已经可以闲庭信步的穿越纷杂思绪,专心致志的寻找终极目标,最后把往昔故事中的每张脸,每张脸的轮廓,每个轮廓阴影下勾勒出来的线条一网打尽。他已经可以安定自己的情感,使自己可以安静的站在这些动荡画面的后面。

不会气喘,不再追赶。

大学一年级第一堂班会。老师点名,冯子敬。他和她应声而答。全班同学哄堂大笑。老师埋头确认后惊讶的宣布男生叫丰子敬,女生叫冯子敬。老师说,教了十几年的书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有趣的事。古人说,修千年缘分同渡一叶扁舟。你们虽然姓氏不同,但名字一样,也算是缘分。他转过头去看她。她将长长的头发往后轻轻一捋,相视而笑。

他清晰的记得当他转过头去看她的一刹那,心脏突然有力的抽动,逼迫血液往上涌。他慌忙掩饰,握拳挡脸。而她只是将头发漫不经心地往后放了一下,班里就已经有男生发出唏嘘的赞叹声。当他转过头调整呼吸的时候,旁边同寝室的同学丘思齐冷不丁地说了一句,千万别看一眼就爱不释手。

晚饭后回到宿舍。丘思齐躺在上床兴致勃勃地和他讨论她。他正在背周末要演出的协奏曲谱子。突然乐谱一片昏花,黑色的音符卷成一团,如同她充满光泽的黑发。一直以来,他都可以轻易地屏蔽掉异性发出的信号。他一直以为自己已经熟练的掌握了这种不受干扰的本事,但当她对他笑的时候,他觉得有千百只蜜蜂在他心里横冲直撞的飞行,嗡嗡声不绝于耳。

丘思齐说,其实我在报道那天就看见她了。她身上有茉莉花的味道,绝对不是那些经过无数道加工精炼出来的香水可以散发出来的香。那种味道,很浅。只要你用心去闻,就会以为在她来到这里之前曾经在与世隔绝的大自然中长大。开学还不到一周,已经有很多学长开始发动攻势了。下午的时候,她在我隔壁琴房练琴,三年级一哥们儿敲开门进去苦聊了一个多小时。

后来呢?为了掩饰自己极度的好奇,子敬迅速地哼起了谱子上的旋律。

后来,她跟那哥们一起下楼了。我站在走廊窗户一直看着他们走出琴房楼。我又跑到西边的窗户瞧,他们很亲热的走出了校门。不知道跟那哥们花前月下有什么劲?丘思齐嘀咕着。漂亮姑娘向来多情。

有一段时间,他一直想问她,在他和她恋爱之前她是否曾和高年级男生约会。但是他始终没有问。他觉得这样的问题有损双方尊重的原则,也有降低男人颜面的成分。母亲以前对他说过,宽容是一个男人最基本的美德。他的父亲因为工作在他小时候长期外出。母亲所在的项目研究队,五男一女。父亲好不容易回家,本来一家三口可以团聚。但母亲时常会因为工作留在实验室和五个男人通宵达旦。父亲从来没有责难过一句,总是在母亲回来前把早餐做好,准备送他上学。他记得父亲曾经对他说过,不信任他人就是不信任自己。自己有足够的自信,才会敢于信任他人。用这样的态度,他觉得在他和她恋爱之前,所有她的一切本来都与他无关,他不必问,也不该问。无需猜疑。

下雨的周末,子敬背着琴准备跟随电视台去参加一个扶贫的演出。他的琴盒是深紫色的。这个颜色在国内罕有到几乎独一无二。他每次背着琴行走的时候,他会觉得自己无比的孤独,像是背了一个壳的蜗牛,鲜少有伴陪同。从小到大,皆是如此。

独立的行走随时在需要安慰的时候会蒸发出显而易见的孤独。

他觉得琴可能是他一生为数不多的朋友。穿越了大半国土,也只有这把琴一直跟随着他,看着他挥汗,陪着他流泪。他想,如果有一天他不演出了,用不着因为父母的渴望而欺世盗名的当演奏家之后,他依然会带着一把琴流浪漂泊。大提琴,从进入他生命那一刻开始就始终伴其左右。倘若有一天,他扔掉了它,也就扔掉了生命旅程唯一的全程参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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