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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换(1)

走啊,走啊,心动 作者:王弢


舞台,灯光。又亮起。

身后乐队穿着黑压压的燕尾服。每一个盯着谱子不用灵魂演奏只是赚点钞票的人,无动于衷。老人、中年人、幼童,在一个长音的空白后集体醒来,发出干燥的掌声。如同夏季里不下雨的惊雷,毫无润物的成色。

子敬从椅子上站起来。抱着琴鞠躬。和指挥握手。和首席握手。再鞠躬。再三的鞠躬。他总把走向后台的这一路视为幸福的道路。就像生命终于可以终结,安静地躺进一个小

匣子里一般,安静且幸福的就此结束。

后台很黑,有几个工作人员鼓掌,他对着他们礼貌的点了点头,用毛巾擦汗,走回自

己休息的房间。你需要一个经纪人帮你打理演出的事物了。这是导师给他的建议。他始终没有同意。因为他喜欢演出前或者演出后是一个人。可能这种喜欢只是一种习惯。他习惯演出的那个晚上把琴放回宾馆或者某家重新装修过的旅店后,独自出去散步。走在陌生的城市里他有一种极大的满足感。这种感觉大概来自于他认定为的自由。长空中孤飞的大雁,唯一的安慰就是天广海阔,任凭自由驰骋。

不熟悉的城市总会有熟悉的东西游走在夜的垂幕下。好比热流,好比树,好比骑自行车过路的背影。在陌生的城市会觉得周围的空间突然被放大,视线可以看的更远,视野更加开阔,吸一口气都可以吸好几秒钟。他喜欢坐在路边。这种路边最好还是水泥铺成的马路牙子。背着行囊坐下,被人看也看人。他偶尔会礼貌的点头,偶尔也会默默地观察一个路人,直到路人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他总臆造路人的心情,乃至发生或未发生的惊心动魄的事。路人因为彼此不认识才不加掩饰,所以更加真实而亲切。彼此熟悉的人总想把最好的一面留给对方,或者为了让彼此不为难总是有所保留自己天性中的缺陷。他觉得这样不畅快,他一直想随性的生活。

可能长久以来都是一个人登上舞台,行走四方。孤独对于他,像是一间牢笼。在这间牢笼中他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寻求自由,以发现生命还有力量,生活还有节拍。

只要和道德伦理不抵触,他觉得自己应该是可以任意妄为的。他记得有位名人说过绝对的自由是一种疯狂。所以他认定自己追求的自由到最后就是疯狂。在不被任何人发现的疯狂神经上面是他一贯保持的谦虚面容。可能是压抑的太久,也可能是不容易满足,他觉得如果说追求自由就等于追求疯狂的话,他愿意有这样等换的概念在他的人生道路中存在。

为了证明宇宙的无限性导致漂流他乡最后死于罗马百花广场烈火之下的布鲁诺,曾经给过子敬莫大的动力。为了这种英勇的行为他在十一岁那年点了一把火把大提琴烧了。

三岁半接触音乐,五岁以后开始严格的大提琴,没有学前班的娱乐也没有读小学后跟同学们踢球的快乐。每天放学,母亲已经等在门口。接他回家,开始练琴。即便到了小学六年级有一些升学考试压力而作业变多的时候,每天规定的练习时间是不曾少过一分钟的。

考上音乐学院附中之后他的叛逆期到了。耍各种花招撒各种谎,为了不练琴。他也不知道自己是真的很不想练琴,还是自己就是想和父母对着干。所以那年元旦,当全家人和一大群亲戚都在家里享用午餐的时候,他拿起父亲的火机点燃了那把父亲花3000元给他买的大提琴。

家里人很快就发现了烟雾,及时的扑灭了火。家里虽然没有引发火灾,但大提琴是全部被烧焦了。父亲当着所有亲戚的面第一次勃然大怒。用皮带抽他,最后他直接被亲戚们送去了医院。这是子敬记忆里被父亲打的最重的一次。

他在医院躺了两天。虽然浑身很痛,但心里是开心的。他觉得自己离英雄布鲁诺很近,至少为了证明一个道理,他也在烈火中伟大过。这个道理很简单。孩子的天性就是玩耍,而非学习。

中学以后他的演出开始真正走出了校园。由于平时演出需要大量练琴所以没有时间和同学交流,因此他也没有和任何同学成为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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