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旭的功夫很好，他带着周令西轻而易举离开了神兵阁，甚至没有惊动任何人。但是他也不敢大意，直到离开神兵阁的势力范围，他们才放慢了赶路的速度，找了一间客栈稍作休息。

赶了这么久的路，周令西没吃过一顿好的，早就饿得头昏眼花。面对满桌子的饭菜，她丝毫不顾忌庞旭正坐在他的对面，吃得狼吞虎咽。

“西子，你对樊一风所做的未免有些过分了吧。”庞旭轻声说。

“对什么样的人就该用什么样的办法，那个樊一风真的很过分，要不是你拦着，我还真的很想阉了他！”

“哦？他怎么过分了？”

“他成亲的当天居然要同时纳两个妾，你说他过不过分，他这不是明摆着要羞辱我吗？当然，我是不会在乎这些的，只是看不过去罢了。对了，他还当着大庭广众的面勾引霓裳，霓裳就是我的贴身丫鬟，你知道的。”周令西咽下嘴里的饭菜，继续说，“这些都还不算，你更想不到的在后头呢。吴小雾你应该听说过吧，就是那个洛仙子，她竟然和樊一风有一腿，我刚下花轿，她就来抢亲了，两个人当着大家的面眉来眼去……”

“洛仙子吴小雾？她怎么会和樊一风有关系？”

“有！难道你不相信我？还是……师兄你看上吴小雾了？”周令西狡黠地笑。

庞旭有些尴尬，急忙否认，“没有的事，你别胡说。快吃吧。”想了想，他又问：“师妹，我看见你在休书上写的名字是‘宋羽西’，为什么不写你自己的名字？”

“他娶的是宋羽西，不是周令西，其实根本不关我的事。准备休书是为了无后顾之忧，不过也没关系，反正以后我不会再见到他了。”

“你不怕他去找微雨山庄的麻烦？”

“不会的，他这种人爱面子爱得要死，怎么会让除了自己以外的人知道我羞辱他的事，说出去只会丢他神兵阁的面子。他要找微雨山庄的麻烦也没有合适借口，难不成说宋羽西想阉了他？哈哈……再说了，人是在神兵阁丢的，微雨山庄不找他们要人就不错了。师兄你就放心吧，这些事情我早就想好了。”

“呵呵，想不到你的小聪明都用在这些方面。”

“哪有，我本来就很聪明！”周令西强调。

庞旭点头，“嗯，你本来就很聪明。”

差不多解决完桌子上的一半食物，周令西搁下筷子，“师兄，你怎么这么晚才来，出了什么事了？”

庞旭一皱眉，随即又舒展开来，“既然如此，我也不瞒你了。西子，老门主他……他去了，临终前让我带你回天地门。”

周令西刚端起杯子喝水，只听见咣的一声，杯子落地而碎。她的声音有些颤抖，“……他，他死了？”

庞旭点头。刚才他观察周令西的反应，她的嘴形告诉他，她本来想说的是“外公”，只是嘴巴张了好久，声音硬是卡在喉咙里叫不出来。所以她只能以“他”来代替。

周令西对这位从未见过面的外公谈不上有多深的感情，毕竟他将自己亲生女儿逐出家门，也是他眼见自己的外孙女寄人篱下却不肯承认她。可是，血总归是浓于水的。她以为自己不在乎，听到他的死讯，她的心竟然还是有一点点难过。

“为什么……没有一点风声？”周令西的声音小了很多。

庞旭喝了一口酒，说：“前不久一些帮派刚刚归顺于天地门，且不论他们是否诚心归顺，若此时传出老门主的死讯，势必会造成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老门主说了，他给你一年时间，让你把属于天地门的一切稳稳攥在手心里。到那个时候才能公布他已经去世的消息。”

“大师兄，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吧，一年时间？我？”

“没错，就是你。”庞旭的眼神很坚定，“你是老门主指定的传人，所以你必须担起这个重任。西子，还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的一句话吗，总有一天我会带着你堂堂正正回到谢家。现在就是你堂堂正正回去的时候，以天地门少主人的身份回去！”

“若真是这样，为什么他一直不肯认我，一直将我拒之门外？”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老门主之所以这么做，是为了磨炼你。要是连这点苦都吃不了，试问你如何能肩负起整个天地门？你有没有想过，你和师父的相识并非偶然？”

周令西没有回答，她当然知道这并非偶然，甚至有些事情连庞旭也不知道，那是她和师父之间的秘密。

“难道师父是天地门的人？”周令西故意这么问。

“不是，他只是老门主的莫逆之交罢了。师父不喜欢有人束缚他，他常到处游历，后来也收过不少弟子，就像筑音和期音，或许还有一些我们不认识的。其实严格地说，我算不上是师父的徒弟，因为我的武功基本上都是老门主教的。我自小就是个孤儿，在八岁那年遇到了师父，而我只在他身边待了一年就被送到天地门了。”

一旦陷入回忆，庞旭的脸色变得有些忧伤。在他心里，谢远才是他真正的师父，也是他的亲人。

周令西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她开玩笑道：“这么说来，难道我是个练武奇才？师父见我骨骼奇佳，不忍心见我被埋没，所以……所以……喂，你这样看着我干什么，说书的不都是这么说的吗，高手是不会随便收徒弟的！师父肯收我，我肯定不一般！”

“西子啊，其实呢……”庞旭哭笑不得，“其实你说得也对，师父的确是不会随便收徒弟的，特别是女徒弟。换句话说，他肯收你，也许是因为老门主的面子。”

周令西拿起一个馒头朝庞旭砸了过去。庞旭伸手一挡，眼睛里的笑几乎溢了出来。

其实，周令西心里跟明镜似的。刚才庞旭说的不对，师父会收她，的确是因为她是谢远的外孙女，但绝不是因为谢远的面子。

（二）

周令西抬起头，望着匾额上那金灿灿的“天地门”三个字，心里莫名的有些紧张，她的双脚仿佛被钉子钉在地上一样，举步维艰。

“怎么不进去？”

“……我怕。”这是实话。周令西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些什么。

庞旭弯起嘴角，“没事的，从今往后，这里就是你的家，哪有人回自己家还会害怕的。”

“可是我……”

“别可是了，进去吧。”

谢园是那种很典型的江南园林，尽管地方很大，却出奇的别致。之前庞旭对周令西说过老门主的一些事，周令西知道她这位从未见过面的外公是个很淡薄的人，不论多么有钱有势都不喜欢卖弄。所以谢园的景色很美，却是那种朴实空灵的美，不像微雨山庄那般华丽大气。

走了一圈之后周令西不由感慨，这谢园竟然比微雨山庄还要大上许多。

过往之人看见他们都毕恭毕敬地低头喊一声“堂主好”。当然，这个“堂主”是称呼庞旭的，周令西总觉得自己是假于虎威的那只狐狸。

周令西的方向感极好，跟着庞旭这么兜了一圈，她大致记下了园中各个地方是做什么用的。

庞旭一边走一边对周令西解说，走到一处环湖的水榭，他停下来对她说：“西子，这西颜小筑以后便是你住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