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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居生活:风雅消费知多少

话说徽商 作者:李琳琦


徽籍盐商也非个个都是只会傻乎乎地在小金山上尽撒金箔寻欢、在溪水中塞满不倒翁作乐的低级“消费者”。民国《歙县志》作者在分析徽州盐商层次时说:

其上焉者,在扬则盛馆舍,招宾客,修饰文采;在歙则扩祠宇,置义田,敬宗睦族,收贫乏。

指出了在扬州的徽籍盐商中,有部分高层次的盐商,他们建筑园亭别业,招徕吸引全国四方文士,讲经论文,填词作诗,研讨学术,发展文化事业;在家乡则做一些善举义行,发展教育事业。

这一层次的徽商,出于各自政治、经济利益的需要,以及个人的兴趣、品性、爱好的不同,拿出消费资金营造高雅的文化氛围,他们在扬州延揽名士,结社吟诗,主持诗文之会;提倡和支持戏剧文化事业;收买、珍藏书画作品等等。

徽籍盐商大多风雅好客,“喜招名士以自重”。巨商大族,均以宾客争至为荣。盐商马曰 好学博古,考校文艺,评骘史传,旁及金石文字。其弟马曰璐,与兄并擅清才,博览旁稽,沉酣深造。当时人称兄弟二人为“扬州二马”。他们两人性好交游四方名士,家有小玲珑山馆别业,名士过扬州,款留觞咏或适馆授餐于其中,岁无虚日,终无倦色。四方名士也以不踏其户限为一憾事。二马在扬州结邗吟社,赋诗交友,人们比之为“汉上题襟”、“玉山雅集”,一时称极盛。兄弟两人与文士们的游宴唱和之作,结集为《韩江雅集》。当时的著名学者如全祖望、杭世骏、厉鹗、符曾等,皆曾馆于二马之家。

又如盐商江春、江昉兄弟二人,当时人称为“二江先生”。江春,字颖长,号鹤亭,工制艺,精于诗,与齐次风、马秋玉齐名,是一位有着一定文化素养的盐商。江春对文学艺术十分爱好,并有着一定的鉴赏能力。他雅好交游,四方词人墨客来扬,他必招至其家。他建有康山别业,中有大厅可容百人,“奇才之士,座中常满,亦一时之盛”。在他身边集聚了一大批文人,有些文人就常馆于其家,如吴献可、蒋士铨、金兆燕等馆于康山别业秋声馆。一些文学名流,如卢见曾、袁枚、程午桥等,都与他有交往,有的还一起游山赋诗。江春从弟江昉,工诗词,有文名。他家有紫玲珑阁,四方名流觞咏其中。当时,凡士大夫经过扬州,问其馆于何家,不曰江春的康山别业,即曰江昉的紫玲珑阁。清代文豪阮元幼时曾至紫玲珑阁,他在江昉死后,挽诗中有两句:“从今名士舟,不向扬州泊。”认为自马曰 、江昉死后,文人们结社吟诗之风“歇绝矣”。

诗的韵律是为了吟唱,如配上流行曲调,那就成了时尚的“流行歌曲”。那时扬州流行的则是高雅的昆曲,称之为“堂戏”。明清时期,士大夫都会唱上几句昆剧。大盐商也不甘示弱,能哼上几句,便是赶上了“时髦”的步伐,管它内容懂不懂。自己不会唱,便强令叫人学唱。虽然平日里听惯了弋阳、四平诸腔,“极嫌昆剧之冷”,但是赶时髦,做点“牺牲”也是值得的。时间长了,尖嗓子的清唱,也别有一番韵味。随后,各大盐商竞相仿效,黄元德、张大安、汪启源、程谦德等家,都备有戏班子。每月付出的银两自然是相当可观。其中大盐商江春的“春台、德音两戏班,仅供商人家宴,而岁需三万金”。

扬州成了昆剧第二故乡,各大盐商的私家戏班则成了中国昆剧史上的著名的“七大内班”。乾隆皇帝南巡时,这些私家戏班大显身手,为扬州大盐商争了不少面子。有了私家戏班,还必须要有“配套”的一班人马,作词作曲。盐务“首总”江春的康山别业里就已设了秋声馆,养了一批名流。其中有一位名叫蒋士铨的很有才华,创作的九种曲目《空谷香》、《四弦歌》等,颇有影响。有的戏班昨晚才把曲谱拿到手,第二天早上排练,晚上就登台演出,足见盐商私家戏班的底蕴非常深厚。像大盐商程志辂自己也喜欢词曲,养成了收藏“工尺曲谱”的嗜好。客人到他家里去,便会发出惊叹,因为十几个大橱里都珍藏着曲谱,大都是“海内孤本”,物以稀为贵,这些“孤本”也就成了豪富的一种象征。他人慕名而来拜访程氏,想一睹“孤本”的芳容,程氏也不拒绝,满足来客的好奇心。也有的是真心诚意上门求教,程氏的“孤本”便成了最好的老师。

满街争唱昆曲,又引出了“征歌”活动的盛行,各路秀才提笔构思,轻声吟唱,得意之作跃然纸上。扬州新城还效仿京城,开了戏馆,这自然也少不了大盐商的慷慨资助。

乾隆盐务全盛时,“士大夫起家盐策,尤操赢余。华盛之族,席丰履厚;器物财用,力求精美。以故艺能日进。片长薄技,新巧相尚,争自揣摩,求其尽善”。这在书画方面表现得尤为显著。

当时,浙西画学极盛,扬州画坛成了名流竞逐的大舞台。仅据《扬州画舫录》的记载,从清初至乾隆末年,活跃于扬州的书画家就达一百数十名之多。如此众多的书画家能够“潇洒”地生活下去,与扬州盐商喜好书画作品,并利用自己的财力收购书画作品无疑有着必然的联系。而在商品经济的氛围中,走俏的艺术作品,往往要趋合收藏者的旨趣,因而扬州盐商追求怪诞、新奇的性格,又成为“扬州八怪”形成的重要原因。

除了书画外,癖好古董之风也颇盛行。盐商中有不少收藏、鉴赏古董的专家,如江恂收藏的金石书画,就在东南地区首屈一指。歙县盐商巴慰祖“收藏金石最富”。

以江春、马曰 为代表的徽籍大盐商,以温文尔雅的“高消费”形象出现在世人面前。后人大多注意到了他们以巨额财富推动和发展中国传统文化的贡献,这就与“花钱买刺激”的暴发户的评价有了“质”的区别。但是,江春等人对诗书琴画的大投资,初衷仍是为了取悦王侯显贵,更多的还是为了满足自己的高消费文化层次。以上两者花钱不一样,然而对资本积累的影响却是共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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