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3)

神的逻辑,人的魔法 作者:(日)西泽保彦


我走出自己的房间——106室,把门锁上了。门口是一条宽大白色的长廊。我的房间正对的105室是”中立”住的,后门就在我房间门口的旁边。记得我刚被带到这里来时,心里也曾经偷偷抱过某种希望——要是穿过这道锁着的后门,也许就能悄悄逃离走。在知道这座大楼的后面已经被铁丝网围起来了,而且铁丝网外面的沼泽里还有一些可怕的东西后,我就已经彻底打消了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可以说我现在已经完全没有逃出这个地方的打算了。这里确实有许多问题让人弄不懂,但是习惯了以后,每天也还是过得挺愉快的。如果知道自己必须一直在这里过下去的话,我当然不会这么想,但是我相信总有一天能回到日本去。虽说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但我心里还是盼着,总有一天爸爸妈妈一定会来接我回家。

能回到日本去当然是件高兴的事。我真想回到自己的学校去——当然不是指这所奇怪的什么“学校”了,而是我原来在日本读的小学——我真想能早点儿见到我的朋友和老师们。可是,如果我真能回去,又会有一件事让我放心不下。真的,只有一件事,就是……      我走在长长的走廊上,看了看表,那是块上面印着有米老鼠图案的表,是刚到这里时“校长”发给我用的。我当时还觉得被当做小孩看待似的,有点不好意思。不但是手表,这里所有的日用品都是“学校”发的,所以也没有选择的余地。来这里时,我几乎没有带什么东西。再过五分钟就是早上七点了,刚好来得及能赶上吃早餐的时间。现在想想,才过了半年时间我已经生活得很有规律了。在日本的时候,不管妈妈怎么大声叫:“再不起来就要迟到了”,我肯定还会躺在被子里赖一会儿。

当我快到大楼的中央大厅时,面前的101号室的房门打开了。房间的主人史黛拉·德尔罗兹出来了。

“早安。”正要往中央大厅走的史黛拉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看着我。她说的不是英语,而是日语,脸上还微笑着。

史黛拉是这里所有学生中,惟一能和我轻松交流的女孩。道理很简单,在这里除了我以外,只有她能说日语。她说她的全名叫史黛拉·南子·德尔罗兹,是日本父亲和法国母亲所生的混血儿。她好几次说过,她的年纪和我一样都是十一岁。但是我总觉得她的说法不怎么可信。虽然这样说对她有点不礼貌。因为再怎么看她都比我大,和我在一起总有点儿当姐姐的样子。我很快就要读六年级了,这么算来,起码她也该是初中生了。当然,我不会这么冒失地当面去追究这件事,我会尽量避免伤害她那颗少女敏感的心。

史黛拉长长的黑头发梳成三根小辫,穿着肥肥大大的上衣和下摆很长的裙子。如果我原来的小学里有哪个女同学穿成这样的话,我可能会鄙夷地觉得:哇赛,这个女孩的打扮怎么这么怪怪的。但是看见史黛拉穿这种衣服,我还觉得倒挺适合的。听说她父亲在巴黎开着一家有名的日本餐馆,一家三口住在能看见凯旋门的一套高级公寓里,所以她算得上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上流社会小姐。她为什么也到这所学校里来了呢?我不知道。猜不出到底为什么。不只是史黛拉,我和其他同学又为什么从家里被带到这个人迹罕至的地方来呢?如果没有得到家人的同意,这种行为可能涉及绑架和犯罪,看来一定已经取得过爸爸妈妈的同意了。听说史黛拉和其他同学也是一样。那这么做又是出于什么目的呢?我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个答案来。唉,只能先忍些日子再说吧。

具体究竟还得在这儿忍耐多久我也说不清楚。从我的情况来说,再回小学读书看来是不可能了,如果能回日本上中学的话,也就再忍耐一年时间了吧,最多也就两年。刚开始我觉要在这边待这么久简直没法过,后来知道史黛拉会说日语,而且发现她其实还很可爱之后,我又开始觉得,在这里再待得久点儿也不是什么坏事。虽然想早一点回家见到爸爸妈妈的心情并没有改变,也经常想念自己的家乡,但是想到总有一天会结束在这所”学校”的生活离开这里,心里就有点儿,不,是非常地失落。因为那样我会回日本去,而史黛拉也会回到法国。我们离得那么远,互相来往就不那么容易了,考虑到家里的经济能力,我也不能一天到晚老给她打国际长途。和她大概只能偶尔写写那么几封信了。当然,这还得看她愿意和我通信才行。

我自己都觉得好笑的是,当初我被带到这里来时,连现在看起来这么可爱的史黛拉,那时在我眼里就像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妖怪一样可怕。由此可见,突然被送进这个陌生的地方对我造成了多大的冲击。我甚至以为,这种经历将会终生留在心底而难以消除。但是“校长”告诉我,不用再过几年,我就会把这个经历彻底忘得一干二净。她说:“卫,你不到半年时间就已经完全融入这里的生活了,可见孩子的适应能力真的很惊人。而且,你来这里的时候连一句英语也不会说,但现在跟其他的同学的交流已经完全没问题了。要是大人,这是根本不可能的。”我不是不懂“校长”说的意思,但总觉得那毕竟是大人的看法。因为长大了以后,对于小时候的经历总是觉得只是很短时间内发生过的吧?然而现在对我们来说,每一天都好像过得那么漫长,我甚至担心,也许会在这里一直一天天过下去,永远也没有个头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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