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姆的手在我的肩膀上重重地压了下去，像是要压去我的惊慌。

10月初，当秘书米歇尔把公司9月份财务报表送到我桌上时，刚看一眼，就不由得大惊失色。我长期做市场分析预测，经验告诉我， BG公司已经面临破产，处境岌岌可危。最糟的是，公司现金周转已陷入困境，9·11事件以前已经准核的银行贷款，9·11事件后都化成了泡影。银行不贷款，公司资金链断裂，经营就很难维持。

第四季度市场预测报告锁在我的抽屉里。我不知道如何把它交给吉姆。那将是一个丧钟，一个致命的打击。一看这份报表，行家就都明白，公司必须立即裁员。裁员永远是公司挽救惨剧发生最有力的武器。

一周后，我路过吉姆的办公室，寻思着进去和他聊聊。谁知吉姆神色匆匆正往外赶。

他已经出了门，踌躇了一下，又转身把我叫回来，一起进屋。吉姆把门带上，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说：“黑色星期一。”

我还没回过神来，吉姆的手已经在我的肩膀上重重地压了下去，像是要压住我的惊慌。

公司里的人都知道什么是“黑色星期一”。那是成批解雇职员的日子。一般说来，副总裁这么对我说，就是暗示我本人的位置不会动摇。否则，他不会主动触及这个话题。但是，我内心还是忍不住地发慌。“同舟共济”这个词，准确表达了公司同仁在同一艘大船上共进退的命运。裁员，如同把船上的东西扔下海以减轻船体重量。可是，扔出去的哪是东西呢，他们可是我们朝夕相处的活生生的人哪！

“黑色星期一”像一个幽灵悄悄逼近我们，我看得真切，而周围的人尚未察觉。一路走回办公室，我遇到刚从其他部门转过来的泰德，他年过半百；遇到了的正打扫卫生的清洁工，他不会说英语；还有秘书米歇尔小姐。我主动对他们每个人大声地说“嗨”，但我的声音却没有引起他们丝毫警觉。

每个公司都有自己相对固定的裁员日。有的是星期五，有的是月底，BG公司一贯选择星期一。所以“黑色星期一”是大家熟悉的倒霉日子。那一天，人们提心吊胆，要经历庆幸、同情、悲哀，而我们做主管的更要经历不忍与无奈的复杂感觉，真是五味杂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