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荒谬斯坦(10)

荒谬斯坦 作者:(美)加里·施特恩加特


出租车在一座老旧却气派的房子前停了下来,那房子的部分房体已经明显地陷进前端的廊柱里了,就像个耄耋老者陷进他的助步器里似的。一个面孔和善、表情聪敏(在我看来半瞎的人总是聪敏的)的年轻哈西德跟我握了握手,把我引进屋里。当他确定我既不会讲希伯来语又不会讲意第绪语 时,他开始向我解释米兹瓦——意思是“善举”——的含义。显然,我马上就要施行一件意义重大的米兹瓦了。“我当然希望是啦,先生,”我用新学的不很地道的英语说,“因为割鸡巴一定疼得要命。”

“没那么糟,”我的新朋友说。“你这么大块头,根本就感觉不到疼的!”看我依然表现出一副惊恐的模样,他说,“他们反正会把你放在那个之下做手术的。”

“那个之下?”我说,“什么之下?哦,不不不,先生。我得马上回我酒店的房间去。”

“来来来,”那哈西德一边说,一边用疲惫的食指扶了扶他那厚厚的眼镜,“我这儿有一样东西,我知道你准会喜欢的。”

我耷拉着脑袋跟着他走进房子内部。对早已习惯了苏联简陋的一室型公寓(墙角里那个圆头圆脑的冰箱总在不停地震颤,好像是个即将射出的洲际弹道导弹似的)的我来说,哈西德的家里简直就是光和色的大爆炸,特别是一个放在镜框里的塑料质地的耶路撒冷金顶圣殿 像和一个压扁了的绣着和平鸽的蓝色枕头,让我尤其难以忘怀。(后来在随机学院,我被教导说应当蔑视这些玩意儿。)房间里到处都是有着金色书脊的希伯莱文书籍,我当时还以为它们是译成希伯来文的契诃夫或曼德尔施塔姆 的作品呢。房子里有一股荞麦粥和脏内衣的气味,显得有点温馨诱人。在我们从房子的前端走向后端的当儿,有几个小男孩在我的两腿之间跑来跑去,一个头上裹着手绢的大胸脯的年轻女子突然从洗手间里冒了出来。我试图去握她的湿手,她却大叫着跑开了。这一切情景都饶有趣味,让我几乎忘记了我造访的痛苦原因。

接着我听到了一片低沉的、喉咙里发出来的嗡嗡声,好像有一百个八十岁老者在一起沉思默祷似的。嗡嗡声逐渐变成了男生齐唱,唱的好像是:“A humus tov, a tsimmus tov, a mazel tov, a tsimmus tov, a humus tov, a mazel tov, a humus tov, a tsimmus tov, hey hey, Yisroel.”我听出来了其中的几个词:mazel tov是祝贺用语,tsimmus是一道用捣碎了的甜胡萝卜做的菜,Yisroel是地中海岸边的一个主要由犹太人组成的国家。可这些词串在一起是什么意思,我可就没谱了。(后来我发现那首歌里压根就没有这些词。)

我们低头钻过一个低矮的门框,进入房后的附加区。这里挤满了头戴浅顶软呢帽的年轻男子,他们举着塑料杯子,手上还拿着切片黑面包和酸黄瓜。有人马上塞给了我一个同样的杯子,在我背上拍了一巴掌,叫了声“mazel tov!”,然后指了指放在房间中央的一个长着两对脚爪的浴缸。“这是什么?”我问我那戴着厚眼镜的新朋友。

“A tsimmus tov, a mazel tov,”他唱道,一边鼓动我往前走。

伏特加并没有气味,可我好歹是个十八岁的俄国人呐,所以几秒钟后我就闹明白了浴缸里盛着的果然是这种液体,液面上还漂着点碎洋葱。“现在你觉得到家了吧?”看到我拿着塑料杯痛饮,又用酸黄瓜驱赶辣味,兴高采烈的哈西德们就朝我大喊。“A tsimmus tov, a humus tov,”他们唱着,一边做着伸展双臂向前踢腿的动作,他们碧蓝的眼睛在黑色的服饰后面醉意朦胧地燃烧着。

“你爸告诉我们你在做布里斯 之前可能需要喝点伏特加,”领头的哈西德说,“所以我们就决定开个派对。”

“派对?姑娘们在哪儿?”我问。这是我说的第一个美式笑话。

哈西德们神经兮兮地哄笑起来。“为了你的米兹瓦!”其中一个叫道。“今天你就和哈山姆签约了。”

“哈山姆是什么?”我问。

“上帝,”他们轻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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