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莉帕感到她们之间的空气凝固了，变成了她们之间的对话振动和传递的媒介。现在，这种空气颤抖着，而有那么一刻，她妈妈的脸看起来很空洞，好像某种薄弱的知觉联系已经断了。她说：

"我确实犯了重罪，恶意蓄谋杀死了一个叫朱莉o梅维丝o斯凯思的孩子。这是真的，只是他们现在不再用那些词了，而且也不是恶意蓄谋的。不是这样的。但是她死了，事实就是这样。无论如何，所有的谋杀者都会这样说的。你没必要相信。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说。如果我看起来与社会格格不入，你得原谅我。你是九年来第一个来看我的人。"

"如果您告诉我，为什么我不会相信您？""不是这么回事。你不是个爱空想的人，对吧？你看起来不像。你来这里不是想证明我的清白吧？你没有看太多的犯罪小说吧？""我不读犯罪小说，除了陀思妥耶夫斯基和狄更斯。"外面的嘈杂声更大了。说话声变得刺耳，沉重的脚步声在走廊里

响起来。

"他们太吵了，不是吗？这里真像寄宿学校。"

"是的，寄宿学校，但是规定严格，他们在这里将问题女孩带离她们的父母。这一部分是老的马厩改造成的释放前旅店。被判无期徒刑的人在被假释前，必须在这里生活九个月。在约克，有一些思想自由的雇主愿意给囚犯们改过自新的机会，我们便去那里工作。在监狱官员扣除了我们的食宿费，并支出零用钱后，他们会把剩余的钱存在银行里。离开时，我应该有两百三十英镑四十八便士了。我想－－如果你仍然愿意和我在一起－－那钱可以当作那套房子的租金。"

"我可以付那套房子的租金。您会需要您的两百英镑的。您做什么？

我的意思是，什么样的工作？"

她希望她说的话听起来不像个未来的雇主。她妈妈说：

"我是一家饭店的客房招待。并没有很多工作可以选择。谋杀者比小偷或骗子更容易安置，但是失业率这么高，监狱不得不接受可提供的任何工作。但是这确实意味着我的保险卡有效了。"

"饭店的工作一定很无聊。"

"很累，但是不无聊。我并不害怕艰苦的工作。"

这句话在菲莉帕看起来不符合她的性格，让人怜悯，简直就是在贬低自己。这种朴实让她觉得难堪。它几乎是一种恳求，这个维多利亚时代的厨房女仆绝望地期待着有人能给她工作。突然，她想起了在厨房的餐桌边弯着腰的希尔达。这一刻想起希尔达有点让人心烦、心慌。她说：

"我们一定得待在这里吗？阳光很好，我们不能到外面去吗？"

"如果你想的话。看守建议我们绕着草坪走走。探视者一般只能待在房子里，但是她为了你，为了我们，破例了。"

鹅卵石小路的两边种着椴树，周围是巨大的草坪。她们就在那里走着。鹅卵石在阳光下闪着光，像余烬一样，烫着菲莉帕的鞋底。远处的榆树因为得了荷兰榆树病而被剥光了树皮，裸露着白色的枝干站在那里，就像苍白扭曲的绞架，衬着深深浅浅的绿色的橡树、山毛榉、欧洲七叶树和银色的桦树。偶尔，它们黑色的阴影会被一条铺着绿色草皮的小路断开。她可以看到诱人的狭长通道，尽头是一个圆形的玫瑰花园，还有一个圆球形的石头小天使。通道上满是干枯的榆树叶，在被她的脚踩成粉末之前，还在路上颤抖着。即使在盛夏，也总会有一些枯死的叶。有人在某个地方将它们烧掉：有一种甜甜的、浓烈的秋天芳香的气味。显然，现在就烧掉叶子太早了点。在伦敦的公园里，没有人会烧树叶子。这是种乡村的气息，将人的记忆带回彭宁顿被遗忘的秋天。欧洲七叶树和橡树坚硬的大树枝承受着夏天的重量，枯死的叶子，冒烟的篝火的味道，欧椴的花朵和那短暂的春天的甜蜜，所有这些让她产生了一阵迷惑，感觉所有的季节不合时宜地在这一刻聚集在一起。也许她上剑桥大学前的这两个月会像住在一个全新的空间里，对她过去的那些年并无害处。也许她会回想起这次会面，却不确定那到底是在春天还是秋天，记得的只是不协调的香味和声音，还有那些孤单的死去的树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