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恨如缕·崩绝壁(13)

谁主沉浮4 作者:王鼎三


王步凡不想惹母亲生气,没有再说什么。

母亲望着父亲留下的那个水烟袋久久地发呆,那个水烟袋只怕也有两百年的历史了。

王步凡正要劝母亲想开一些,听见外边吹吹打打地来了人,一个族弟跑来对他说:“步凡哥,外边来了一群人,抬了很长一条挽幛,挽幛内容是:金石其心芝兰其室;仁义为友道德为师。挽幛上边的字是用外国一百块票子别成的,天哪,我还是头一次见到,排场,真是排场啊,那得多少钱啊,还是外国钱,不知道是不是电视上说的美元。”

王步凡听了这话大吃一惊,是谁这么做呢?这不是成心作践他吗?他急忙从家中出来,远远看见一群人由远而近,来的人他一个也不认识。等来吊唁的人走到家门口,一群年轻女子扑到灵棚下就哭开了,嘴里还叫着亲爷爷,嗓音特别清亮。王步凡阻止了几次也阻止不住那些哭天号地的女人,就对着一个好像是带头的人吼道:“你们是什么人?啊?你们这是干什么?”

那个带头的人笑着说:“王书记,是这样的,我叫凌海天,你不认识我,但是我非常景仰像老伯这样品德高尚的人……”

“凌海天?不认识,但是听说过你的名字。你来干什么?谁通知你的?”王步凡质问道。

“看王书记说的,你可是咱们河东省的清官啊,现在老百姓谁不敬仰清官?伯父过世了,就如同我的亲爹过世一样,我伤心难过啊。”凌海天说着还挤出几滴眼泪,接着又说,“王书记,前一段时间我父亲才过世,现在省城有专业哭丧队啊,她们哭得可好了,你看看,你看看,她们一个个泪流满面,哭声震天,多么悲恸啊,我敢说她们的亲爷爷死了也不会这么伤心地哭,他们都敬重王书记的人品官品……”

“凌海天,你马上让这些人撤离,是我死了父亲,又不是人家死了父亲,你让人家哭什么?”

“钱,她们是为了钱啊,她们来哭一场,每人我给五百块呢,他们能不好好哭吗?”

“胡闹!你凌海天是想和我过不去是不是?啊?”

“不敢,不敢。王书记,我是来给伯父送挽幛的,可不是来闹事的,我敢吗?你看看,‘沉痛哀悼王老先生仙逝’几个字是用日元别成的。”

“凌海天,你送个挽幛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你怎么能够用钱别成字呢?你这不是变相行贿吗?再说用钱别字太不合适了吧?”

“王书记,日元它不值钱,你就当它是纸,日本那个什么蠢一郎公然拜鬼,他拜的可是侵略过我们中国杀我们同胞的战犯啊,老伯那个时候会没有受过日本鬼子的气?今天我就是来为老伯出气来了。”

王步凡简直气得哭笑不得,他不想和凌海天这种无赖过多纠缠,就缓和了语气说:“凌海天,你听我的话不听?”

“听,听啊!我怎么敢不听王书记的话呢?”

“听话就照我说的做,挽幛我留下,你让那些哭灵的女子立即把挽幛上的日元取下来拿走。”

“我既然送来了,怎么能够……”

“你不听我的话是不是?”

“听,我听话。”

“那你还不行动?”

凌海天看王步凡的脸色严峻得有些吓人,急忙招呼那些哭灵的女人停止啼哭去揭那些别在挽幛上的钱。

王步凡气得直想打电话让天野市的公安局长来抓人,可是他不想把事情闹大,还是忍住了。等挽幛上的钱揭完之后,凌海天又说:“王书记,你看还需要我们帮什么忙吗?我看这里的路不好,不行把我的这辆三菱吉普留在这里服务吧。”

王步凡觉得凌海天简直是个不可理喻的人,急忙摆手说:“我什么忙也不需要你帮,你赶紧带着你的人离开吧,你能尽快离开这里就是帮了我的大忙,听见没有?”

“好,好,我听王书记的话,现在就离开,现在就离开。”凌海天转过身一摆手说:“弟兄姐妹们,撤!”随着凌海天的命令,前来吊唁的一大群人,登上了两辆三菱吉普车离开了王家沟。

王步凡望着远去的人群气得鼻子直发痒,他刚刚摸了一下鼻子,村长在他身后小声说:“步凡哥,钱送来了又让人家拿走挺可惜的。”

“你小子就认得钱是吧?村里的道路你怎么不操一点儿心呢?”村长听王步凡提到道路的事脸红着低下了头。

王步凡正准备回家去,又见一辆三菱吉普车向村里驶来,他只好停住脚步,这时车已经来到他跟前,苗盼雨悲悲戚戚地从车上下来,急忙跑过来与王步凡握手,南瑰妍和东方云也从车上下来,迅速展开挽幛,挽幛一边是一行小字“沉痛哀悼伯父大人千古”,中间是“高风延绵有德能司火,懿德永垂无水可达天”十八个大字,下边又是一行小字:不孝女苗盼雨泣挽。

王步凡望着挽幛简直想笑,来吊唁就吊唁吧,本是不相干的人,硬要做这种无聊的文字游戏,说得像亲闺女似的,还要“泣挽”。苗盼雨此时真的落泪了,哽咽着说:“王书记,不知道,我真的一点儿也不知道啊,如果知道嗬我应该在老伯生前来看望一下他老人家的。”

面对苗盼雨这个带有几分神秘色彩的女人,王步凡不能不客气几句:“老人已经病了一年多,年岁大了,也没有什么大病,走得有些突然,但是走得很安详。”

“听说老伯已经八十八岁了嗬,寿终正寝啊,不知道这里的规矩嗬,在我们老家这样的丧事叫喜丧呢!”

“我们这里也有这种说法,不过我心里很内疚,没有时间侍候老人,最后也没有见一面。”王步凡有些伤感。

“唉,王书记工作太忙了,忠孝嗬自古都不能两全啊!”

“唉……”王步凡叹了一声,没有顺着苗盼雨的话往下说。

苗盼雨这时从包里掏出一张支票说:“王书记,村干部不在这里吗?”

王步凡还没有说话,村长已经来到苗盼雨跟前:“我,嘿嘿,我就是王家沟的村长。”村长说罢直用手挠自己的头。

苗盼雨上下打量了一下村长说:“村子里的路该修了,不修对不起父老乡亲啊!我们天首集团资助王家沟一百万,作为修路建学的基金,王书记的家乡怎么能够连车都进不了村,这怎么能行呢?”

王步凡听了苗盼雨的话心里直发怵,他也意识到苗盼雨是有备而来,也觉得苗盼雨这样做不妥,急忙说:“这里是我的家乡,怎么能够让你苗总破费,还是以后我想办法吧!这样真的不妥!”可是当他“不妥”两个字刚刚说出口,村长已经接住支票了,一个劲儿地感谢。

苗盼雨嗔怒地说:“王书记呀,小女子今天可要斗胆批评你了嗬,现在的干部有几个没有给自己的家乡办过事呢?你不给家乡人办事,难道也不允许别人给村里办事吗?王家沟也是共产党领导下的王家沟,天首集团也是共产党领导下的天首集团,我们天首集团嗬资助王家沟修路可不是冲你王书记来的,我们天首集团哪年的扶贫资金都有几百万,这只是其中的一部分。”

王步凡真的没啥说了,他还是天野市委书记的时候,村里的干部就找过他,让他利用手中的权力给村里办点儿事,被他拒绝了,村子里边就有人说他忘本,有人说他忘恩负义。林君也曾经有意帮助村里修路,他觉得那样影响不好没有答应。现在苗盼雨把钱已经交到村长手中,如果他再让村长还给苗盼雨,显然也不太合适,人家明明说的是扶贫款,不过谁会相信这笔扶贫款真的与他王步凡没有什么关系?只怕只有鬼才相信!王步凡甚至想到以后等忙过这一阵子,把自己买彩票中奖的钱还给苗盼雨。

苗盼雨很有些雷厉风行的样子,临别又与王步凡握了手说:“王书记,不打扰了嗬,节哀顺变啊,我是个信佛的人,佛说人生的一切都有定数,毛主席的八三四一你听说过吧?伯父比毛主席活的岁数都大,我们这些晚辈应该知足了。您也要注意身体,我们走吧。”说罢不等王步凡表态一挥手准备上车。

王步凡这时才用怪异的目光注视着南瑰妍和东方云,那目光非常犀利,就像在问:你们什么时候和苗盼雨这样的女人混在一起了?你们怎么老不走正道呢?和她在一起能有什么好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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