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慢慢爱(三)(4)

慢慢爱 作者:马小淘


“我正踩着呢,你跟我爸!”冷然开门?溜出去了,省得妈妈赤裸裸地骂她。“我就在家吃你们,喝你们,谁也不嫁!”

过了几秒,她又推开门缝扔进一句“母亲,您多虑了。那不过是时间问题,我会穿婚纱的。瞧我这姿色,青山不是在吗,你别总提前害怕没柴烧!”9.硬邦邦的会议

若不是节目主编说要开早会,冷然绝不会起大早挤在早班地铁上。麂皮的鞋子被踩了好几脚,估计已经灰头土脸了。她后仰着身体被夹在一对陕西或山西(对于这两省的口音,冷然一直保持着模棱两可的判断)夫妇之间,险被挤成照片。她试图挪一挪,别夹在人家两口子之间讨嫌,却压根找不到可以稍作调整的空间。如若地铁车门出了毛病忽然打开,恐怕会一口气掉下去几十人,因为大家一个挨着一个,素不相识却不得不前胸贴后背,早就失去了重心。冷然两眼发直保持着不舒服的姿势,心里诅咒着主编。主编五十多岁,顶着个仅剩几根毛的趋近光头,整天只知道叉着腰挥斥方遒。他结婚早,据说他儿子结婚也早,所以其实跟冷然父母差不多的年纪,人家孙女都快上小学了。偶尔不经意泄露的家庭信息表明,他老婆很粗俗,儿子很跋扈,儿媳不孝顺,孙女不懂事,一家大小一个比一个难搞。主编不得不把过剩的精力投入到节目中,可惜他憎恶具体的工作,从没指出过什么明路,而是天天边比划边说,叨唠着措辞凌乱的高谈阔论。有一次开会冷然到得早,装得挺积极坐在了离主编不远的位子上。她听着主编虚无的建议不小心碰掉了手中的笔。低头捡笔时,发现主编两只胖脚正互相摩擦着晾在鞋外,像两个晒干的馒头。冷然抬起头,见主编一本正经义正言辞,只得强忍笑意,不去想桌子下那不安分的脚,装作会意地频频点头。主编鸡零狗碎的形象倒是很适合为节目代言,大家都已经习惯,隔一段时间就像上朝的大臣神情严肃地坐在会议室,满足主编的皇帝瘾。冷然不讨厌主编,她甚至喜欢他一天瞎忙的样子,像个不靠谱的爷爷,起早贪黑却没给家里作出多大贡献。可是地铁里的冷然,因为挤和困,忍不住眯着眼碎碎念。那么半死不活的节目,干吗摆出死马当活马医的架势,大早晨不好好在家睡觉,还心血来潮开早会。不就是教大爷大妈洗菜做饭缝衣服那点事吗?开什么会呀!

没好气地走进台里,走到会议室门口才换上年轻女孩应有的浅淡笑脸。冷然知道自己年轻,比谁资历都浅,脸上不能带着不合时宜的不情愿。

主编像挂了霜的茄子,微驼着背,探着头坐在代表权力的固定位子上。几根头发疲软地趴在脑中央,主编没有了以往那份虚夸的严阵以待,耷拉着嘴角,像个欠了一屁股债的孤独老人。

晴天霹雳。死刑。

节目被建议砍掉了。

不管是频道长,还是编播部,都对节目失去了信心。没什么特别之处的孩子,低调地生存了几年,还是在劫难逃沦落到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境地,命中注定地被逐出家门。冷然知道节目不好玩,收听率低,没有广告商青睐,效益一直很差。可她却从没想到,会被咔嚓一刀草草解决掉。就如同再体弱多病的人,也未必做好了命丧黄泉的准备。她以为大锅饭还可以安心吃一阵,效益不效益的并不重要。却没想到随着乱哄哄的制播分离,媒介的竞争,自己跟着栏目一起面临了生存还是死亡的问题。频率决定把节目砍了。树倒,猢狲自然要散,从主编到编导,一个也不能少。从此后,大家要自谋生路,跟其他频道其他栏目双向选择,在积极的再就业中争取分到一杯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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