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慢慢爱(三)(9)

慢慢爱 作者:马小淘


节目停播的那天,冷然在台里的卫生间哭了。她曾经无数次希望可以结束这项没创意的工作,不必再家长里短婆婆妈妈。然而这一天真正来临,她却像一个屡屡嚷嚷离婚,动了真格的走到民政局就腿软的女人,几乎要抱着男人赔礼道歉。可是男人决绝地下了狠心,再没有破镜重圆的机会了,分道扬镳,无疾而终。

她很多大学同学都忙得脚打后脑勺,渐渐成了知名的主持人,冷然流着口水眼馋着人家的刀光剑影,却了解自己内心的懒惰,羡慕过后她就满足地觉得在自己的摊子上玩玩飞镖也是好的。这下好了,摊子被查抄,飞镖被没收,没有谁为冷然指明出路,难道只能空手套白狼?

好像风平浪静却突然翻了船,冷然只得哀婉地录了最后几期节目。最后一次播出,还是无聊的内容,还是疲软的时段。这几天她不止一次热泪盈眶,终于又一次带着噙不住的泪花奔进了卫生间。留恋是复杂的,她习惯了在那缓慢的轨道上运转,忽然停下来难免惶惶然;缓过神来,又要面对何去何从的彷徨。节目下了,我怎么办?我上哪里当主持人?

有两个编导愁眉苦脸地离开了,不仅仅是离开组里,而是彻底地离开电台。他们不是正式的员工,一年一签的劳动合同将他们指向朝不保夕的结局。你曾经付出的劳动,我们给了你钱,现在节目被淘汰了,你就一起走人吧,我们不会再给你钱。这就是台里的逻辑,铁面无情,一派职场的适者生存。简直像土款对待厌倦的二奶,翻脸不认人,哪还有什么温情脉脉,你没结婚证就得随时准备自己单过。好在冷然还没有那么惨,她是在编的正式主持人,如同正房夫人,纵使不太被疼爱,也不至于被简简单单踢出家门。不是最惨,不适合吊死在电台大厅前,万一没死,背个给领导拆台的恶名,抢救回来还阳了不好接着干!她只是暂时没有事干,只能拿着微薄的基础工资继续积极表现,以求好心的栏目将她收留,重新吃上热乎饭。

送花的小伙子来的时候,冷然刚刚平复心情,她面无表情靠着椅背,头脑一片空白。小伙子说找冷然,她迟滞地抬起头,看见一簇橙色的雏菊怒放在小伙子的臂弯。小伙子让冷然在接收单上签名便要转身离去。冷然见花上没有卡片,追问花是谁送的。小伙子摇摇头,说他是专门负责外送的,那些归接单的人确认,要是没有卡片和留言多半是要求匿名派送的。冷然又仔细地在花束上找了一圈,没有只言片语。她甚至怀疑是不是送错了,可一想刚刚小伙子确凿地说了自己的名字,便排除了送错的可能。是谁呢?这两年冷然几乎没有收到过花,除了每年生日时妈妈按岁数插在花瓶里的淡粉色玫瑰。

猜是猜不出来的,冷然觉得那花应该来自她并不认识的什么人。节目即将消失的时候,送来明丽的花束,应该是热情的听众吧。在最后的日子,送来最后的鲜艳。冷然望着那表情纯真灿烂的雏菊,低下头露出悄然的微笑。工作几年来,她也的确收到过几样来自听众的礼物。有显然是家庭主妇寄来的韩国辣椒酱,也有模样怪异的毛绒玩具,虽说都不是什么贵重的礼物,也并不像当红的主播收礼物收到习以为常,冷然还是很得意,不动声色悄悄高兴好几天。主持人的工作兴许没什么切实的意义,但那份认同感,着实是许多其他职业无法带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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